第六章 第17裝甲師代師長(下)
五分鐘以後,我已經坐在戰術室的大地圖前,討論第17裝甲師的部署了。作為還在後方整編的軍,第10裝甲軍的地圖上沒有戰線、沒有敵人動態或我軍補給線情況,只有各個師部、團部、營部乃至連指揮所的分佈情況,以及離我軍最近的火車站、長途汽車站。「第17裝甲師目前裝備20式坦克35輛,27式15輛,光永式10輛。只有定額的60%,其中光永式大多是剛剛運到的,還沒有完成調試。至於自行火炮,只裝備了不到一半,而且大部分都是57毫米以下口徑的。」我拿著厚厚的一摞後勤補給資料,一份一份地展示給陳新計,「士兵的戰鬥素養,不用說,是非常低。明天集團軍司令方昊中將要來視察,我們將舉行一場實戰演習,但這場演習只能在最低水平上進行。這是我的訓練計劃,由於前段時間嚴重缺乏裝甲車輛,這個計劃主要是以步兵訓練為主的。至於裝甲兵的操練,坦率的說,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除了擔任第17裝甲師代師長之外,如果你有時間來往於師部和軍部之間,可以同時主管全軍訓練事務。」
陳新計一邊翻著本師的兵力配置和裝備情況表,一邊皺著眉頭埋怨:「太糟了。」「真是糟糕。」或者乾脆就是:「垃圾!」但是,當他看完另一個裝甲師——第18裝甲師的情況之後,臉色好看了一點:「畢竟我們比他們強一點。」然而,在看完所有裝備情況之後,他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卻是:「光永式坦克是怎麼操作的?我只見過兩次而已。如果真像人們所說,它將成為我軍未來的主力,那麼至少得花一個月時間好好熟悉它。」
「光永式坦克的操作和27式坦克沒有重大差別,都是瀋陽兵工廠研製的。」我有些失望的回答道——在此之前,我還以為陳新計一定熟悉我軍裝備的所有坦克呢,「兩種坦克都採用五名乘員,雖然光永式裝甲更厚、火炮口徑更大、引擎動力更強,但它們的設計思路是一致的,都是作為進攻或防禦拳頭的中型坦克。總有一天,20式坦克會被全部淘汰,27式可能會起到短暫的替代作用,但我和大部分人堅持認為,光永式才是真正的主人公。你不可能不連27式都不熟悉吧?」
我第一次看到陳新計臉上呈現了悲觀的神色,他用力搖了搖頭,輕輕嘆息著:「我當然熟悉27式,裝甲部隊和摩托化部隊的團級以上軍官都熟悉27式。但是現在的團級軍官是從哪裡提拔上來的?從營級,甚至是連級!直到兩年前,我們的裝甲連都是不裝備27式的,27式是團級戰鬥預備隊,那些連級、營級軍官除了20式之外還懂什麼?衛上校,我倒寧可我的部隊里堆積著許多20式坦克,至少我知道下屬能夠熟練操縱他們;可是如果主力是27式和光永式,我怎麼敢使用?最高統帥部是正確的,現在這個階段只能用20式坦克對付敵人,光永式的強大戰鬥力是建立在優秀軍官和乘員的基礎上的,如果由烏合之眾來操縱,那就不如武裝拖拉機有效。我的意見就是,一切訓練要圍繞20式為中心,首先要形成起碼的戰鬥力,然後才談的上強大的戰鬥力。您的意思呢?」
「你說的有道理。」我感到心力交瘁,躺在椅子上不想動彈,「我叫兩個參謀陪你去第17裝甲師師部,或許到了那裡,你又會有新的想法了。隨時保持聯繫——對了,我還沒弄清楚,為什麼你的調動那樣突然?我事先根本不知道。」
「調動命令兩天前就發布了,我應該在一星期之內趕到,不過我的作風是儘可能早到。好吧,不打擾您休息了。有新的想法我會立即告訴你。」陳新計恢復了往日的表情,禮貌地與我握了手,消失在軍部辦公室的門外。在朦朧之中,我聽到窗外傳來吉普車發動的聲音,此後的事情就一概不知道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清冷的月光灑在窗柃上,使人產生了涼爽的錯覺。但汗水還是浸透了我的衣背,即使在睡覺的時候,我的心情仍然是非常緊張的。
隔壁的參謀辦公室里仍然亮著燈,來自各個師、各個團的信使不停的進進出出,看樣子即使我不在,這個師也能保持良好的運轉。我點亮桌上的小燈,仔細檢查著最近三天寄給軍部的信函,果然在8月27日的信函中找到了「關於任命陸軍中校陳新計為第17裝甲師師長的通知」,信封上有陸軍總參謀部和第5裝甲集團軍軍部的印章。我仔細讀完那封冗長的信,才知道陳新計在過去兩個月里經歷了多麼豐富的事情:回到哈爾濱之後,他被任命為另一個摩托化步兵團團長,在松花江以北的重鎮綏化進行防禦作戰,庫利克元帥的遠東第2方面軍正是在綏化城下打的灰頭土臉,損失慘重;在陷入包圍之後,幸虧最高統帥部允許展開了一次空中打擊,撕開了遠東第2方面軍的包圍圈,陳新計所在的摩托化步兵團幾乎損失了所有重武器,人員傷亡超過2/3,但總算避免了全殲的命運。從綏化包圍圈撤出的部隊基本喪失了戰鬥力,必須撤到松花江南岸整編,陳新計也幸運的回到了哈爾濱市區,在那裡因為「奮不顧身的堅決防禦」而獲得二級果敢勳章一枚,這是他職業生涯中的第一枚勳章。
陳新計的假期沒有持續多久,因為7月5日羅科索夫斯基就完成了著名的「荒原迂迴」,擊潰了長春的側翼,所有能夠調動的部隊必須全部投入戰鬥,結果陳新計的摩托化步兵團只補充了不到一半人員,就再次開赴松花江北岸,這是戰爭初期最慘烈的一個戰場。陳新計本人在7月9日在前敵指揮所遭到蘇軍炮彈的襲擊,造成嚴重腦震蕩,不得不再次從前線撤下來,為此他又獲得「英勇負傷」紀念章一枚。嚴重腦震蕩的休養期至少要半個月,可是陳新計不知道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居然在四天之後就提出重返前線,並於7月15日獲得批准,因此他又獲得「重返前線」紀念章一枚——不過,考慮到最近幾個月獲得這兩種紀念章的人至少有10萬,這根本不足以表彰他的戰績。從7月16日到23日,陳新計接管了一個經驗豐富的民兵師,負責守備哈爾濱東北郊區,然而哈爾濱淪陷在即,一切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7月22日,最高統帥部要求包圍圈內的營級以上軍官乘飛機撤離,陳新計也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但他想辦法拖了24小時,直到自己率領的民兵師幾乎全部陷入包圍為止。在那一班離開哈爾濱的飛機上,一共有32人被授予勳章,連一個營長都被授予了二級共和勳章,奇怪的是陳新計居然只得到三級共和勳章,授勛名次也排在最後,這似乎可以證明上級不太喜歡他。這架飛機把他們送到了北京,此後他們就進入了「防腐狀態」,直到被派到各種各樣新組建的部隊。像陳新計這樣經驗豐富、具備戰略頭腦的軍官,被提升為師長是肯定的,但令我疑惑的是,為什麼他居然被閑置了一個多月才得到任命,而且職務只是「代」師長而不是正式師長?因為他的軍銜不夠高嗎?但現在中校軍銜的師長已經到處都是了。是因為他的戰績不夠嗎?簡直是開玩笑,有幾個師長經歷過比他更慘烈的戰鬥?至於軍齡就更不是原因,我這個軍參謀長比他還小十多歲,軍齡少近二十年。
如此說來,陳新計受到不太公正的待遇,只有一個原因——他的性格,那種性格足以讓一切上級對他恨之入骨,甚至也包括我。這就是所謂的「性格決定命運」嗎?我凝視著窗外皎潔的月亮,在那雪白的表象之下,隱藏著多少不能見人的黑斑!國防軍不也是這樣嗎,即使在大敵當前、民族危亡的關頭,仍然要使用這樣的官僚手段抑制人才,如果你不能融入他們這套官僚體制,就什麼事也做不了……想到這裡,我不禁再次對軍旅生涯產生了由衷的厭倦,外交官的夢想又在心中點燃了。如果戰爭結束,我一定不會留在軍隊,無論留下的利益有多大。如果中國那時還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就讓我為它的外交工作貢獻一份微薄的力量吧。
第二天下午,陳新計就從自己的師部給我發了一份長長的電報,內容之詳細讓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天之內寫好的。他詳細列出了本裝甲師面臨的問題和寥寥無幾的優點(無非是「士氣特別高漲」等等),並擬訂了每周的詳細訓練計劃。每天的裝甲訓練時間從早上6點30分開始,持續到晚上19點45分,只在午飯和晚飯時間斷兩次,基本的操作訓練和較高級的戰術訓練同時進行,周末還要進行高強度的裝甲對抗訓練,真令人產生「瘋狂」之感。這個計劃就像煉獄一樣,但它是可以執行的,所以我面無表情地寫下了「按你說的做」,並將這個計劃作為全軍裝甲訓練的藍本。同時,我還冒著惹怒上級的危險,給集團軍司令部發了一份電報:
「陳新計中校是一位非常忠於職守的、富有戰術思想的軍官,我認為僅僅任命他為代師長是不適合也不公正的。我非常贊成正式任命他為第17裝甲師師長,兼任第10裝甲軍軍訓處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