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自小便是一個重情之人，一生所求不過一個「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罷了，進宮是她從未想過的，即便她知道每三年一次的選秀是每個官家少女必然要經歷的。她飽讀詩書，雖然未曾在後宮裡生活過，可是也自然知曉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爭寵陷害，流產落水，下藥自縊，每每想到這些她便全身冰冷，對整個皇宮都恨不得敬而遠之。都知後宮的妃嬪們尊貴無比、高貴華麗，可不知這的繁華的表象背後埋藏了多少的陰冷無奈與算計？
有誰天生便是大凶大惡之人？那些剛進宮的秀女們一開始也是天真爛漫，活潑無憂，可是卻硬生生地被後宮的生活逼成了一副奸詐兇惡，處處算計的嘴臉，她們何嘗不可憐？無論如何，她是定然要出宮的。
哪怕當今天天子再如何尊貴，如何掌握著別人的生殺大權，可是在蒹葭看來，他卻未必是一個好丈夫。至少，她是不願意和那麼多女人去爭一個丈夫的，也不是說她以後的丈夫只能娶她一人，但頂多三妻四妾的就夠了，再多上一點要讓人覺得心力交瘁了。
雖說姐姐和父親一心想讓她入宮，可是她蒹葭決定了的事也未必會因為別人的插手而輕易更改，自小便是這樣。自己做出的選擇，哪怕結果再如何不好，承擔起後果來也覺得心甘情願，總比自己的生活被操控在別人手裡要好得多。
蒹葭低頭望望自己，一身桃粉色宮裝，略施脂粉，頭上簪著一支她素日里最愛的羊脂木蘭玉簪，十餘人只她一人穿了這個顏色的衣服，秋日沉悶，也只桂花和菊花還在開著。這樣歡快明亮的顏色，旁人看了自是要覺得眼前一亮的，可誰曾想到當今聖上偏偏厭惡這樣的顏色？適才有人在路上誇這身衣服好看，怕是等她日後在宮裡吃了這個虧后便不會再這樣說了吧。
她意態閑閑地看著四周，只等著進去之後，皇上看到了她這身桃粉色宮裝后撂牌子讓她落選。她無需擔心落選問題，所以並未覺得緊張，可是這在有點緊張的瓜爾佳氏來看，蒹葭就是一副完全勝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樣子，她不屑地撇撇嘴，等下若是你落選了，看你還是不是現在這個波瀾不興的樣子。
選秀的地點在體元殿，秀女的人數並不多，是以面見聖上的時候都是三三兩兩的進去的，由太監引著，其餘人便在殿門口等候。選拔倒也極為簡單，進去之後皇上和太后問幾句話，看看言行是否得當，再綜合家世樣貌等因素考慮一下，若有鐘意的，便給那秀女賜香囊；若是不甚喜歡，便撂了那秀女的牌子給她賜花。被賜了香囊的，便可以成為妃嬪或者親王貝勒的妻妾，而相比起成為親王的妻妾，大部分秀女還是想留在皇宮裡的，畢竟這樣才有更多的機會過上人上人的生活。蒹葭展顏一笑，若是蕙姐姐的話分析錯了，自己平生所求的，不是過什麼人上人的生活，無非就是佟佳哥哥的福晉罷了。但願，花開月正圓，一切心想事成。
很快第一批秀女進去了，三個人，瓜爾佳氏也在裡面，她剜了一眼蒹葭她們幾人後便進去了。
因是站在殿門口，裡面的動靜也可聽得一些，管事太監那尖細悠長的聲音從殿內斷斷續續地傳出，眾人都屏氣凝神，仔細地聽著裡面的動靜。
「濟州織造崔子德之妹崔元春，年十五。」
「江州知府年賀之女年棠，年十八。」
「御林軍副都統之女瓜爾佳氏，年十四。」
接下來便是衣裙摩擦，環佩叮噹之聲，其間夾雜著愛新覺羅·玄燁和皇后偶爾一兩句的問話，朦朦朧朧地讓人聽不真切。
又過了一會兒，殿內短暫的沉默過後便又是管事太監那尖細悠長的聲音了：
「崔元春，撂牌子，賜花。」
「年棠，留牌子，賜香囊。」
「瓜爾佳氏，留牌子，賜香囊。」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後，幾個人走了出來，被留了牌子了自是喜笑顏開，被撂了牌子，自是傷心欲絕。
瓜爾佳氏入選在蒹葭的預料之內，其實選秀女主要是看這個秀女的家世來歷的，出身顯赫的秀女一般都會被留牌子，若是有秀女出身不甚好，但是皇上和太后看著十分順眼的，也會被留下來，但這畢竟是少數。
瓜爾佳氏一族身居要職，家世顯赫，被留牌子在意料之內，蒹葭並不十分震驚。
是以瓜爾佳氏出來時帶著挑釁的目光望向蒹葭時，她仍是一副意態閑閑的樣子，瓜爾佳氏恨恨地一跺腳，本是可以跟著太監直接出宮的，可是她為了看蒹葭是否能入選，居然特意留了下來，並未直接出宮。
蒹葭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她搖搖頭，隨她去吧。
終於輪到蒹葭她們了，因和江蕙和納蘭織願站得很近，她們三個人便一起進去了。只聽得管事太監手裡拿著一本冊子高聲唱道：
「大理寺少卿江有遠之女江蕙，年十六。」
「貝子府納蘭織願，年十五。」
「護軍參領烏雅魏武之女，年十四。」
三人跪了下來，蒹葭只盯著地上的青石板看，石板平整光滑，仔細看時還能發現上面刻著雲紋，紋路清晰，雕工精細。
整個大殿的裝飾高貴而講究，雕樑畫棟，柱子以紅漆覆之，殿中雖有很多物件，可是卻因面積太大，皇上皇后和太后的聲音偶爾帶著點迴音，彷彿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大理寺少卿之女，」愛新覺羅·玄燁的目光望向了江蕙，「端莊得體，模樣也甚是嬌俏，你是漢人？不知詩書讀得怎樣，你的『蕙』是哪個『蕙』？」
江蕙聲音溫潤，帶著她一貫的淡然：「蕙香因曙發，松色肯寒移。」
愛新覺羅·玄燁笑道：「不錯不錯，下句乃是『舉世瞻風藻，當朝揖羽儀』，抬起頭來讓朕看看，你的容貌是否達到讓人瞻仰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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