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破繭成蝶瞬艷烈 3
鶴離正坐在悔過峰的冰池旁打座,分明對面沒有腳步聲,他卻如同有感知一般緩緩睜開眼,淡淡的看著由遠及近的那道淺紫,似笑非笑的開了口:「殿下果然還是這身衣服讓人看著舒服。」
長孫憬煥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淡淡道:「才不過十數日,你又消瘦了許多。」
鶴離輕笑:「難得殿下你還會關心我。」
「關心?」長孫憬煥眉宇微挑,此時臉上的面具已經被他揭了下去,如謫仙般俊美的臉染了一層意味深長,他揚了揚唇,終於沒有說什麼。
「她已經知道你的身份?」鶴離忽然問。
長孫憬煥瞥了他一眼:「你算到了?」
「沒有,以我現在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哪裡還有力氣去卜這通神之卦。」鶴離淺淺彎唇,抬手順了順自己肩側柔順的青絲,仰眉笑道:「在這種時候,若非她已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怎會離她而去,回到這千里迢迢的雲外瑤台?」
「妙音曾因你而對我舉劍,那時對我說過一句話,我此時忽然覺得那話半點錯都沒有。」長孫憬煥的眼裡帶著若有若無的冷笑。
「哦?妙音又對你說過什麼話?」鶴離抬眸看著他。
「她說,我如今之所以容不下你,是因為你知道的太多,我的弱點,我的劫數,我的一切,你都算的穩穩噹噹,鶴離啊鶴離,這樣的你,確實是該死。」
鶴離緩緩站起身,卻是有些吃力,雖然水長老盡量照顧他,沒讓他再受鎖骨穿釘,但就每日的冰上打座與炎海的焦灼,就足夠將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他抬起手,撐在一旁的石壁上,一點點站起身,抬眸看著眼前的紫衣之人,眸光頓了頓:「如果我猜的沒錯,此時她應該已經在去往扶圖國的路上,當你的身份被揭穿的剎那,她恐怕會因為生命中本來追求的東西一剎那的全盤改變而一時無法接受,或許,你會逼的她將仇視的對像改為你。」
「無論她此時在何處,只要你鶴離在雲外瑤台,她便會自己送上門來。」長孫憬煥的聲音輕飄飄的。
「你怎麼這麼篤定她會為了我而來這是非之地?在這種時候,她不是應該躲的你遠遠的么?」
「有白暮辰在她身邊,一切真相早晚都會水落石出,白暮辰早就在你與葉無瀾身上察覺出了一切,包括你們當年那玄洲大地人盡皆知的婚約,他本就猜測到她的身世與銀袖國有關,你又這般無原無故的緊張她,你以為白暮辰表面上看起來粗心大意彷彿什麼都不在乎,他就真的粗心大意到不知道葉無瀾是誰么?」長孫憬煥淡淡的說。
「知道又能怎麼樣?他將真相告訴瀾兒也好,不告訴瀾兒也罷,那都是他的自由,而你,竟能如此輕易的便被戳穿了身份,恐怕,是瀾兒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完全相信過你,如若一點疑心都沒有,便也就沒有白暮辰見縫插針的空隙。」
「對了。」鶴離又說:「你當年將瀾兒放在身邊,又叫鳳無常那個老和尚變著方法教她練劍,一步一步將她設計到今天這一步,不就是因為她是個太好用的棋子,她可以替你將蒼宏與銀袖兩國鬧的都雞飛狗跳,你好趁虛而入讓所有人都輸的一塗地,你對她的這種不公平,你有沒有想過,當葉無瀾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與你的真正目的后,他對你的恨,會變成什麼樣的一種恨?」
長孫憬煥沉默不語,僅是黑眸微微眯起,看著鶴離眼中的似笑非笑,忽然冷笑道:「無論結果如何,對你來說,都是只有利而無一害,不是么?」
鶴離哼笑著,一步一步走過來,直走到長孫憬煥而邊,與他肩側擦過,須臾停下腳步,側過頭來淡淡看著長孫憬煥深邃的無底的雙眸:「殿下,奪人所愛的後果,往往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不是么?」
「奪人所愛?」長孫憬煥揚眉
「怎麼?」鶴離唇邊彎起一絲輕淺的弧度:「瀾兒畢竟是我未過門的嬌妻。」
長孫憬煥面無表情的淡看著他:「鶴離,你似乎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哈哈……」鶴離仰天大笑:「生也好,死也罷,我活的總比一些人要痛快許多。背叛雲外瑤台是我的錯,可我鶴離再錯也絕不會背叛自己的心。而你,我們至高無上的玄洲令主,我們尊貴的三皇子殿下,你連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都不清楚,即便是有朝一日這天下盡毀在你手裡,你又能得到什麼呢?哈哈哈哈哈……」
長孫憬煥沒有被激怒,僅是淡淡看著鶴離那爽快的笑。
鶴離笑了許久,忽然咳了咳,才止住那笑聲,隱隱顫了顫,轉身靠在石壁旁,抬起眼,淡淡看了一眼長孫憬煥眼中的靜默:「殿下,屬下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大大小小算過的天像,你有一半信,有一半不信,而有一件事,我一直忘記告訴你。」
長孫憬煥不語,等著他說。
「葉無瀾的靈魂不屬於這個世界。」
「我知道。」長孫憬煥不冷不熱的看著他。
鶴離沒有驚訝,卻是又笑了:「你知道?那你又是否知道,葉無瀾真正的生辰八字,是兩千年後的己巳年臘月初八。」
果然,他成功的在長孫憬煥眼中看到一絲驚愕。
「很巧合是吧?一如我當年給你卜過的那一卦。」
鶴離繼續輕笑著:「殿下,如果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們的命相正式相交,你的劫數之輪,正在慢慢啟動……」
「而你的生死,從這一刻起,由葉無瀾開始掌控。」鶴離似笑非笑:「你,信嗎?」
長孫憬煥看了他許久,一言不發,赫然揮袖而去。
鶴離卻再一次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咳了兩聲,靠在石壁上看著長孫憬煥那彷彿狼狽逃走一樣的背影,眼裡笑意漸漸收斂,眸光頓了頓,低下頭,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
「我這是在什麼地方?」葉無瀾醒來后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一句。
白暮辰見她竟忽然就醒了,正坐在床上,面無表情的環繞著四周,便從屏風後走出來。
一看見白暮辰,葉無瀾的眸光頓了頓:「這裡不像是客棧。」
「這是扶圖國臨近蒼宏國的邊境雁蘇府,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雁蘇府城中的太子行宮,你可安心休養,不必擔心有外人來打擾。」
「我們離開了蒼宏?」
「沒錯。」
葉無瀾無聲的望著空氣中的一點,凝神許久。
輾轉周折了這麼久,直到今天才終於離開了蒼宏國那個鬼地方,可身邊卻已不再有她為那一切而執著的人。
那所謂的打天下奪江山,那所謂的征戰沙場,那所以我若為皇你必為後,那所謂的種種承諾,一夕間煙消雲散。
如今她終於脫離了蒼宏,也脫離了與那人的所有關係,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她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再一次睜眼時,赫然揭開被子翻身下床,卻是剛坐到床邊低下頭四處找鞋子,身後的頭髮全數順著肩頭滑落至胸前,她臉色一僵,眉心蹙了蹙,似乎以為自己看錯了,還抬起手抓了一把頭髮舉到自己眼前看了半天。
白暮辰不由的走到床邊,生怕她自己一接接受不了這種一夜間的紅顏白髮,哪知葉無瀾看了自己的頭髮半天,又抓來另一邊的頭髮看了看,須臾,放開頭髮,嘆了口氣,自己一個人在那兒嘀咕道:「想從第六層直接領悟到第七層,若是太過心急,走火入魔還不停下的話,居然真的會是這種樣子……以前聽我師傅說的時候,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
原來她知道會是這種後果,白暮辰頓時擰眉:「你既然知道這種後果怎麼還做這種傻事?」
葉無瀾怔了怔,抬眼看看他:「你也知道玄罡奪魄越級領悟的後果?」
白暮辰臉色微微一白,想要罵她一頓,卻又不忍心,只能忍著,深呼吸了一口氣,免得自己一時衝動上去一巴掌拍死她。
「無論你知道什麼,事情已經是無法轉圜,又何須太多的傷悲。」葉無瀾笑著說,語氣那麼輕鬆,彷彿在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葉無瀾,我現在真想揍你。」白暮辰咬牙,心裡卻疼的一抽一抽的,一個大老爺們兒,這一會兒眼淚都快被她弄的掉下來,猛地轉開頭去呼氣,吸氣,再呼氣,再吸氣。
葉無瀾卻是笑了,不管自己的頭髮是什麼顏色,抬起胳膊晃了晃,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幾日,更不知道白暮辰是叫了多少名醫神醫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總之,她的時間不多了。
可是雖然她的生命有可能只剩下五年,在這有限的時間裡,也足夠她做想做的事。
她眸光淡淡的看了一眼窗外,那窗外正對著扶圖國西南的方向,這個方向,是雲外瑤台的所在。
「郡主,那個姑娘就住在裡邊,已經好多天沒有出來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葉無瀾正在太子行宮的內殿里靜心修養,外邊陡然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須臾一個小姑娘的聲音緊跟著傳了過來。
她的聲音很小,可葉無瀾內力深厚,靜心打座時更是內力積聚與丹田,方圓一里之內的聲音她都能聽得清楚。
不多時,那兩道腳步聲緩步走了進來,她睜開眼,面無表情的淡看著眼前之人。
「郡主,她的頭髮……」雲兒站在楚芯憐身後低低的說:「你看她……」
楚芯憐沒有說什麼,僅是看著那穿著一身不男不女的黑色衣裳又滿頭白髮卻紅顏未老的葉無瀾,看了她許久,才開口輕問:「你與太子是什麼關係?」
葉無瀾淡淡看著她,本來還在猶疑這人此行的目的,剛聽見那小丫頭叫她為郡主,她便想到白暮辰曾說過的那個明王的女兒叫什麼楚什麼憐的郡主,那一次在奉月城中她還什麼都看不見,沒有見過這郡主,不過她這一開口問,葉無瀾便已清楚,敢情這位郡主是來清師問罪的。
她淡淡的看著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人兒,從她頭頂金釵玉珠到她臉上的胭脂薄粉再到那細緻的脖頸再到那鵝黃色的小上衣,再又掃了一眼她腰間的結櫻環佩與水綠色的曳地裙,當真是個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的姑娘。
嘖嘖,也不知道小白那廝是怎麼想的,這麼漂亮的人兒擺在自己面前,連她都要心動了,怎的他就不喜歡呢?
「喂,我們郡主在問你話,你居然敢漠視我們?不回答?你是誰家的小姐,膽子忒大!」見葉無瀾只是淡淡的打量著她們,卻依然保持著打座的姿勢不冷不熱的沒有回話,雲兒頓時氣極敗壞的瞪著她。
噫?這個小丫鬟倒是個憤青一個,生氣的樣子也蠻可愛。
葉無瀾若有所思的淡看著眼前的一主一仆,勾了勾唇,淡淡道:「這不是漠視,這分明就是無視。」
「你!」雲兒的眼睛瞪的溜圓:「你敢對我們郡主不敬!」
葉無瀾閉上眼,輕吐了一口氣,暫時將匯聚丹田的真氣放下,須臾俯身下床,緩步走到屏風邊拽下外衣罩在自己背上,滿頭銀白的長發與一身黑色的衣服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只覺得有些刺目,不敢正視,那楚芯憐卻是一直盯著她看,不像雲兒那樣嘰嘰喳喳的不停的找她麻煩,可那雙眼裡,是十足的敵意,不過,這份敵意,她很聰明的收斂了不少。
葉無瀾背對著她們,想了想,才轉身似笑非笑道:「我還沒有問清你們的來意,怎就變成了我的不敬?我重傷未愈正在閉關休養,不知二位忽然走入這內殿中,彷彿興師問罪般的舉動是為何?恕我不解,畢竟我與二位素昧相識,我上哪裡知道你們是哪門的郡主公主的?」
「你好大的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