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商議
謝遙沒有說得十分明白,池桃也聽懂了——阿楚的父親齊王只比武康帝小兩歲,且同為正宮嫡出的皇子,原先立儲時朝中應也有立齊王的呼聲,武康帝應該對他是有些忌憚的,所以齊王早早便明哲保身,遠赴雲南,再不回京。而這位端王爺,與皇上名為兄弟,卻因為足足小了皇帝十五歲,生母又出身卑微,卻不可能肖想皇位。所以皇上對端王爺尤為寬容優待,不但可以在天下人面前顯得自己的友愛兄弟,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安撫太后思念齊王的心思。
白先生道:「有件事須得請公子和池小郎君知曉——這王慶陽,正是先王嬪的侄兒,也就是端王的表哥。不過這層關係,知道的人不多,是薛姑娘曾經接待過這王慶陽,他酒後失言說出來的。」
「賞她一百兩銀子。」謝遙慢慢道,「別的規矩她應該知道。」
白先生點頭:「花萼樓里的姑娘們都清楚著。」
池桃詫異地看著三人:「花萼樓是妓院?」
「什麼妓院,你一個……說話怎麼那樣難聽?」謝遙用扇骨去敲池桃的頭,「花萼樓是青樓。」
如果說妓院是xx場所,那麼青樓就是高級xx場所。
池桃眉頭更皺,不過她也知道,青樓與妓院在這時候都是非常合法的,更何況是謝遙的事,她無權置喙,再何況她也沒有一顆聖母心,只是用略帶鄙夷的目光看著謝遙:「端王平日里是怎樣的人?」
「端王……端王年紀輕,是京城裡有名的紈絝,也是所有這些不務正業的世家子弟的頭兒。平日里最愛宴飲騎射,與人結交不分貴賤,只要有趣,什麼樣的人都能玩到一起去。哦,京郊里有個極有名的』飲園』,是園林名家貝玔的手筆,正是端王的別業,所耗銀錢何止千萬。他如今一月里有半月是在飲園玩樂,家中蓄歌姬美人無數,隔上十來天,便要進宮去和太后皇上哭窮。」
黑三道:「端王手下養著好些人,常常惹出些事端,不過都是小事,上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京兆尹也不敢管。」
聽起來沒什麼野心也沒什麼威脅的樣子,不過……
「王翦出戰前後索求賞賜無度,蕭何縱容家人欺凌鄉里,可這兩位,可是為數不多始終得到君王信任的人。」
「你是說,端王只是偽裝?」
池桃搖頭:「還不能確定。不過,若是真假郡主這件事背後之人果然是端王,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呢?大費周章,至少還殺了三個人,圖的應該不只是讓那女子過過郡主的癮吧。」
四人俱都皺著眉頭苦思,可實在想不到端王到底有什麼後手。
謝遙在屋內來回踱著步子:「伏羲…….為什麼把假郡主嫁給伏羲呢……」
池桃的腦中一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她來不及思索,震驚之下猛地抬頭。
顯然謝遙與白先生同時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三人面面相覷,目光中俱是難以置信。
「朝堂和民間皆以為郡主的背後是齊王…….」
「而慕容侯爺的背後則是已經被滅國的西燕……」
謝遙心神震驚:「所以,如果說,二人成婚以後,不管有什麼異動,朝野都會以為是齊王與西燕勾結作亂!」
白先生頷首:「這一步雖說粗糙了些,可真是妙啊……只要他打個措手不及,將皇上……再把這頂帽子扣在齊王頭上,皇上至今無子,那這天下……」
來龍去脈俱已明白,可其中干係甚大,該如何應對?
謝遙蹙眉沉思,良久方道:「唯今之計,只有將此事稟告皇上了。」
話音未落,只聽廳門輕叩了三聲:「公子,觀風來了。」
是聽雨的聲音。
謝遙與白先生對視一眼,心中一沉。
「進來。」
門吱呀一響,進來的是一名打扮普通的少年。
池桃一早就知謝遙身邊貼身的小廝有兩個,一個是早已熟識的聽雨,另外一個觀風,據說是更加倚重的,卻從未露過面。
原本池桃心中也暗暗奇怪,為何觀風不必像聽雨一樣時刻跟著謝遙。不過方才謝遙與白先生的眼神她早已收在眼底,便已明白觀風一定不是普通小廝。
她看了一眼謝遙:「我先出去了。」
「你留下。」謝遙看也不看她,對觀風道:「何事如此緊急?」
觀風行了禮:「宮中傳來消息,太後有些不好,皇後下了懿旨,明日便要為華音郡主和慕容侯爺舉行婚禮。皇上也心急如焚,已經親去圜丘祭祀,祈求太后痊癒了!」
「圜丘?皇上已經出發了?」
「酉正開的宮門,現在恐怕已經到了。」
謝遙與白先生對視一眼,眼神中俱有失望與擔憂。
池桃不解:「圜丘是哪裡?」
「圜丘在城外三十里,是祭祀天地的地方……要緊的是,歷來皇上祭祀,須得獨在祭殿內祝禱三日,無故不可打擾……」
「三日?」池桃愕然,「明日便要婚禮,三日後恐怕就是舉事之時!」
「正是啊。」白先生也道,「從圜丘到皇城,雖然只有短短几十里路,恐怕他們看上的就是這個時機…….」
黑三看著謝遙:「公子,你拿個主意吧!」
白先生也道:「除了端王的人,如今就只有這屋子裡的知道端倪。只有公子決斷了。」
謝遙思索片刻:「五娘扮成伏羲的侍女,六郎扮成小廝,務必要與伏羲寸步不離。其餘的人,分一半在懷恩侯府,時刻盯住動靜,若有動靜,立刻來報。另一半,與我同去圜丘。」
白先生皺眉:「五娘尚在巴蜀…….若只有六郎跟著侯爺,恐怕許多事情都不方便。」眼睛便看著池桃。
池桃無奈,只得道:「我來吧。」
雖然心裡吶喊著,原本只想混個江湖救急郡主的功勞,並不想參與到這等造反平叛的大事中來。但自己已經知曉了這許多,若袖手旁觀,萬一被端王得手,那於齊王便是滅族的事情,阿楚也斷不能幸免於難,叫她如何袖手旁觀?
謝遙卻皺眉:「此事甚是危險,你…….」
白先生把扇子一收,忽然一個飛虎探爪便抓向池桃。
未及思索,池桃本能地向後一閃,隨即巧妙地轉到白先生身後,順勢捏住白先生的胳膊一推。白先生只覺胳膊一麻,帶著半邊身子都使不上勁兒了,一個趔趄便向前跌去。
眼看便要摔倒在地,池桃餘光掃見眾人皆抱著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便早已明白白先生肯定是臨時起意試探她的底細,連忙手上用力,將白先生拉了起來。
白先生略顯尷尬,理了理衣裳,假裝扇著扇子,清咳一聲,看向謝遙:「這孩子身手不錯。」
池桃行了個禮:「冒犯先生了。」便也看著謝遙,「可行?」
謝遙無奈,只得道:「好吧。只是一切都要小心。你不用收拾什麼了,跟我們走就是。」
池桃答應著:「我去和屋裡說一聲。」便喊了邵成,到了後頭堂屋。
池杏還沒睡,正就著一盞油燈裁衣服——前日買的衣料,要給全家趕出新衣裳來,池桃不會針線,阿楚更不會,全得靠著池杏。
她見大晚上的,池桃帶著邵成進來,有些詫異,忙停了手裡的剪刀:「你們要說事情罷?我去給你們倒茶來。」
池桃連忙按住她:「別忙。我是來與你倆個交代一聲,謝公子要出門幾日,即刻得就走。怕水土不服,須得帶我一起。」她看著邵成:「這幾日我不在家,家裡一應事務都得交給邵成哥照應。」
「這…….行。你自己出門在外,可要小心。」
池杏更擔心她,拉住池桃:「你……你到底不便啊……」
邵成心知事發突然,小兩口必有體己話說,心裡又是羨慕,又有一絲不自在,連忙借口去前院照應,躲了出去。
池杏心情是沉重又擔憂,想著妹妹原本是如何的弱不禁風,現在卻要扮作男人不說,更要身不由己地跟著別人做事,忍不住滴下淚:「都是我沒用,害你要受累做這許多事情養活我……」
池桃拉著池杏,目光懇切:「姐姐,我已經長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神仙給開過竅的,外頭的男人都沒我厲害呢。你不用擔心我…….」
如此勸解半晌,又囑池杏萬事與邵成商議,待池杏依依不捨地點頭答應了,方才趕到正房。
白先生與黑三等人俱已走了,只謝遙坐在檀木椅上沉思,聽雨侍立一旁。
見池桃進來,聽雨忙笑道:「池郎君可來了。」
謝遙回過神來,站起身:「這便走吧。」
三人上了馬車,到了一間普通民宅,聽雨先跳下馬車,低低地打了個唿哨。
宅子的門便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謝遙帶著聽雨與池桃進了門。
並沒有遇到任何接出來的人,謝遙在前頭領著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會兒,池桃驀然發覺,這宅子在外頭看著不大,內里卻別有洞天,堪堪比得上個府邸。
繞過一麵粉彩油壁,方才進了一間燈火通明的正廳,聽雨便站在廳前等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