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侯府
內中已經站了個人,見謝遙進來行了個禮:「公子。」
「這便是六郎。」謝遙為二人引薦,「這是池姑娘。這回池姑娘在伏羲身邊,你需要保護池姑娘安全。」
「是。」六郎恭敬應了,並未對池桃男裝打扮發出什麼疑問,對池桃作了個揖,「池姑娘好。」
「六哥好。」池桃側過身子,與他福了福。
六郎吐吐舌頭:「叫我小六便是。」
謝遙道:「讓你準備的東西,可都齊備了?」。
「齊了。」六郎指指桌上放的一個盒子,自己識趣地退了出去。
謝遙抬抬下巴:「去看看。」
池桃不解,走過去開了盒子。只見裡頭整齊擺放著一支銀簪,一枚香囊。
簪頭是樸素的馬蹄蓮花樣,勝在做工精巧,花蕊是嵌了一枚水滴形的翡翠,雖然個頭細小,卻翠色慾滴。
簪身比普通的長些粗些。池桃拿在手裡細看,只覺入手略略輕了些,便知其中定有機關,便仔細端詳了端詳,只見花蒂上似乎有道極細微的細縫,便輕輕一擰,果然簪頭脫落了下來,裡頭卻是一柄細細的匕首,恰好馬蹄蓮充作刀柄,刀身色澤略暗,卻一望便知鋒利無比。
池桃拈起幾根髮絲,將匕首輕輕揮過去,髮絲立時便齊刷刷地斷了。
她心裡有些喜歡,將簪頭裝回去。又去解開荷包,裡頭滿滿的盛著的似乎是香料,微微地散發出淡淡香氣。
池桃有些奇怪,給把匕首她可防身,給個香料荷包是什麼意思?
謝遙走過去:「這是極厲害的迷藥。挑一點兒混在茶飯里,足可讓人睡上三四個時辰。若是吸進去,也可致人昏迷。」另外又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給她:「伏羲這會兒正在宮裡接旨,等會你和六郎換上宮裡內侍宮女的衣裳,我把你們送到他的車上。這荷包里是碎銀子,你拿著用。」
辦差經費,池桃受之無愧,接過來掂了掂放進袖子里,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個笑來:「若有剩下的我可不還了。」
謝遙搖頭,掌不住也笑了:「這樣貪財。」
當夜,池桃與六郎神不知鬼不覺地上了慕容凌的馬車。
車廂是綠檀木所制,內中甚是寬闊,足有四五平方,就算坐四五個人都完全不覺得擠。
池桃看車廂內鋪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一隻鑒銀香爐固定在車壁上,冒出裊裊輕煙。
她摸著座墊上精緻的刺繡,不由有些詫異。
六郎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聲道:「琳貴妃極為得寵,若不是無心后位,只怕想當皇后,皇上也是允的。」
外頭響起了腳步聲,二人連忙噤聲。
一個人走得很快,後頭有個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侯爺!」
慕容凌站住了腳。
後頭的嗓音細細,似是個內侍,他緊著跑了幾步,在馬車旁站定,低聲道:「侯爺,娘娘讓我傳句話——這正是她的主意。」
慕容凌頓了頓,才淡淡道:「知道了。」
馬車轆轆地駛了起來。
慕容凌並未對二人在車廂內感到詫異,待出了午門,才道:「遠亭如何安排的?」
六郎看了池桃一眼,見她無意開口,只得道:「我叫小六,公子讓我扮成小廝跟著侯爺,她作內室的侍女,裡外都有照應。」
慕容凌瞟了池桃一眼:「你也來了?」
池桃以為謝遙對慕容凌說過自己的身份,倒省了自己口舌,點了點頭。
懷恩侯府離皇宮不遠,不到一刻便已駛進了侯府角門。
在影壁前停了車,外頭有人掀了帘子,諂媚笑道:「侯爺回來了。」
慕容凌下了車,淡淡道:「娘娘給了兩個人,宮裡出來的,預備郡主過來了使著順手,你安排一下吧。」
那人一愣,連忙笑道:「是,您放心吧。」
慕容凌自進了正房,池桃與小六也下了車,見那人三四十歲,身材矮胖,穿著潞綢長衫,手上戴了一枚扳指,是個掌權管家模樣。
那人果然道:「我是侯府的大管家,姓焦。你們兩個如何稱呼?原來在宮裡做什麼?」
小六作了個揖:「請焦管家安。我叫小六,原來是在如意館跟著管事公公打雜的。娘娘說這些日子讓我時刻盯著侯爺,不許出了岔子丟了她的臉呢。」
池桃也福了福,低眉順眼道:「回焦管家的話,我叫阿桃,原是如意館伺候茶水的。娘娘囑咐了,讓我在內室幫著郡主帶來的姐姐服侍郡主娘娘。」說著將一枚銀錁子塞進了焦管家的袖子:「這是出來時娘娘賞我兩個的,請焦管家也沾沾喜氣,往後還請管家照看我們兩個。」
焦管家眉眼是笑:「嘿,果然宮裡出來的,懂規矩。」他想了想,「如此小六便貼身服侍侯爺,阿桃就在內室,明日郡主娘娘來了,再定你的差事。現今正忙著,你倆就先去新房幫著布置吧。」
池桃答應了,便同小六跟著焦管家進了正院。
因著旨意下來得急,許多布置都要耗費時間。禮部已經得了令,連夜開了庫房派人搬著東西前來布置,正院正亂鬨哄的一團。
小六先被焦管家叫走去掛燈籠,池桃在院內走了一圈,見無人管她,便隨意走動,想至少先摸清方位布置,不至於陷於被動。
正院是個兩進的院子,彷佛是前朝王公的府邸,已經有了些年歲,透著古樸華麗,連堂屋兩邊掛的對聯,都是紫檀木做底,純金刻就/
大紅的綢緞已經繫上,增添了些許喜氣洋洋,又兼著人聲鼎沸燈火通明,便也有了喜慶的氣氛。
但繞過正房,後頭卻是出乎意料的破舊。
地上甚至生滿了雜草。
正房前後的差別,便是一面是烈火烹油的王侯府邸,一面是無人打理的鄉野人家。正房不僅隔開了兩個天地,更隔斷了前院的喜氣喧囂,偶爾傳來的噪雜,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飄來,倒更顯得後頭寂靜寥寥。
牆角一間不起眼的耳房,卻亮著燈。
池桃推門進去,只見裡頭似乎是一間陳列室,架子上擺著許多的木雕。
最顯眼的一處,擺著一排四個木雕小人,個個尺把來高,活靈活現。池桃靠近細看,只見像是一家人,最高的一個似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目俊朗,氣宇軒昂,頭戴金冠,手持一支長笛,正靠近吹奏。另一個坐著的像是妻子,容貌美麗,眉眼柔和,手下撫著一隻箏,卻抬頭含笑望著自己的夫君。還有個是十三歲的男孩,正調皮地握著一把彈弓,眯著一隻眼似在瞄準,最後一個是十五六歲的年輕少女,容貌肖母,已經能看出風華絕代的樣子,手持一柄團扇,微微彎著腰,正在撲一隻翩遷花叢的蝴蝶,右眼下方一顆盈盈欲滴的胭脂痣,更添幾分清麗脫俗。
小男孩的木雕,也生得像母親多過像父親,有幾分肖似慕容凌。
池桃心裡有些明白,這應該是慕容凌的家人。
這樣吹笛鼓箏,撲蝶玩弓的一家四口,似乎是最幸福的配置,又顯見得夫妻感情深厚。
想到這樣的一家人里的父母最終因為武康帝的征戰而死,姐姐從天真爛漫的少女成為了殺父殺母仇人的寵妃,只為庇護弟弟能夠活下去,池桃心裡有些難言的滋味。
前世她沒享受過親情,這一世何其幸運,姐姐池杏雖然弱小,卻已經給了她自己的全部。
忽然她覺得有哪裡不對,又仔細端詳了一番木雕。
她曾經見過琳貴妃,臉上光潔如玉,一絲瑕疵也無,哪來的胭脂痣?
「咣當」一聲,架子背後有打翻什麼的聲音。
慕容凌衣衫凌亂,坐在兩排架子之間,靠在牆上,正努力去夠一隻打翻的酒壺。
池桃過去將酒壺撿起來遞給他。
慕容凌搖了搖,方才灑了好些,便有些不滿:「你怎的才給我拿半壺?」
「侯爺喝醉了。」
「這一點點,怎會醉?」慕容凌想站起來,卻腳下發軟,只得仍舊靠在牆上,「你忽男忽女,到底是什麼人?」
「在侯爺心裡,只知道我是個做飯的廚子便夠了。今日謝公子人手不夠,吩咐我來救急。」池桃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付了錢的,侯爺不必覺得欠我人情。」
「呵呵…….你可不是普通廚子,廚子可不會打狼。從迎賓樓見你,我便認出你是那日山中的女子。」慕容凌舉起酒壺,仰頭喝了一口,「我欠人的太多了,不差你這麼些。我父王,母后,王姐…….還有,最對不起的…….」
「誰?」
「曼,曼殊……」慕容凌聲音漸漸微弱了下去,已經睡著了。
吉時是巳時,巳初華音郡主便再宮內拜別了太后與皇后。
時間倉促,皇后不免一個頭兩個大,只得將原先預備給公主的嫁妝先挪用了,湊了一百二十八抬出來,又病榻上的太后親自指了一對羊脂玉如意賜下,作了第一抬,倒是極其體面。
巳正郡主的儀駕已到懷恩侯府,皇後代表皇帝和太後來主持了婚禮。因為懷恩侯身份特殊,地位不免有些尷尬,除了場面上必須到的賓客外,竟然來人寥寥。
池桃便注意到前來觀禮的琳貴妃臉色有些難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