縊殺

縊殺

縊殺

許枚、宣成靜靜聽江蓼紅講完,齊齊長呼一口氣:案子看似有些眉目,卻處處透著古怪。

「若光在倉庫外的花壇里只發現兩把小刀,至於上品黃梅的核……只找到零星幾顆。」宣成道,「梅笙當時把剖出的三百枚果核全部埋在了花壇里,他在這件事上應該不會說謊,眼下這情況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在梅笙昏迷之後又把果核挖了出來。」

「但誰會做這麼無聊的事?」許枚大惑不解,「當時在倉庫附近的只有阿七,他……對了江老闆,你剛才說阿七拿走了挎包對吧?他飯後返回分綠園,取了竹竿和挎包后應該是直接去找梅笙。兩人剖果取核,偽造腳印,這時候阿七應該是背著挎包的,他背著這個東西毫無用處,除非……」

「除非他想要裝些東西,比如果核。」江蓼紅不解,「但是他要果核做什麼?」

「桑悅說的『你全都挖出來帶給我』會不會就是指這些果核?阿七說『你要這些做什麼』,顯然他知道桑悅要黃梅核沒有用。」許枚道。

「確實,桑家是種桑葚、釀桑葚酒的,要黃梅種子沒有任何用處。」江蓼紅點頭道,「桑悅知道梅笙和阿七的計劃,當然也知道,梅笙的目的是毀掉種壞的上品黃梅。這些被虛構的『綁匪』拿走的果核,梅笙會想辦法丟掉或藏起來,所以桑悅認為,阿七在梅笙昏迷后挖出果核是『舉手之勞』。可他要這梅子核做什麼?」

宣成道:「且先不想這個,阿七昨晚共接了桑悅、梅笙兩人的『私活』,幫助梅笙做的共有五件事:剖取黃梅果核、偽造闖入者的腳印、打暈梅笙、藏好竹竿和木偶腿、發現『昏迷』的梅笙。前三件事阿七完成得很好,但他離開竹林后,並沒有依照梅笙的計劃,把竹竿和木偶的腿腳藏回分綠園,而是到洗玉樓附近見了什麼人。發現梅笙的是若光,他是從洗玉樓一路追著一隻蟲子跑到倉庫附近的,卻沒有遇到阿七,所以他和阿七分別走了兩條岔路。

「阿七幫桑悅做的,目前所知道的有兩件事:白天抽空爬洗玉園的東南牆角、晚上挖出來上品黃梅果核。完成這些事後,應該就可以從桑悅那裡拿到一筆銀圓了。阿七的屍體被發現時,既沒有背著皮挎包,也沒有揣著果核,更沒有帶著竹竿和木偶的腿。案發現場只有一些散落的銀圓,說明阿七被殺之前是見過桑悅的,桑悅的殺人嫌疑最大。現在解釋不通的兩點是,桑悅讓阿七挖出來什麼東西,如果真是黃梅果核的話,他要這東西做有什麼用?還有,他為什麼讓阿七爬牆?」

許枚思索片刻,說道:「嘿……我有個奇怪的想法,不甚成熟,只是猜測。」

「說說看。」宣成道。

「我們回洗玉園。」

「看,池塘邊的這塊石頭。」許枚指著池塘邊那塊極突兀的石頭道,「是不是很奇怪?」

「哪裡奇怪了?」宣成莫名其妙,「怎麼看都是一塊很普通的石頭。」

「確實很普通,也確實很奇怪,在池塘邊安排這麼一塊石頭,除了破壞景緻別無他用。」江蓼紅俯下身子拍拍石頭道,「梅笙剛才也說過,池塘邊原本沒有這麼一塊石頭。」

「我還在這棵樹後面發現一條長長的繩索。」許枚走到院子東南角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后,從牆角下厚厚的草茵里拖出一條麻繩來。

「這……樹後面為什麼藏著一條繩子?」江蓼紅驚道,「別賣關子,快說,怎麼回事?」

許枚道:「阿七應該是被桑悅約到洗玉樓附近見面的,如果是阿七指定見面地點,約在分綠園豈不方便?」

「沒錯,分綠園應該是阿七的首選。」宣成沉吟半晌,說道,「但如果是桑悅指定見面地點,選擇溫苑附近豈不更方便?」

江蓼紅道:「也許桑悅不敢在自己住處附近動手,也許是怕驚動別人,溫苑還住著一個洪瓔呢。不對……就算要避開自己的住處,他完全可以選擇溫苑附近的忘機閣和阿七見面。」

許枚用繩子套住石頭道:「還記得吧,桑悅強令阿七爬上洗玉園的東南牆頭,所以這裡……」他一指布滿青苔的院牆,「留下了阿七爬牆的腳印。」

「有爬上的腳印,卻沒有下來的。」江蓼紅抬頭端詳著腳印道,「阿七爬牆時應該藉助了這棵緊挨著牆頭的大樹,下來時……」

「他是跳下來的,阿七身手靈活輕盈,小猴子似的,跳下牆頭毫不費力。」許枚指著牆上的腳印道,「桑悅只吩咐阿七爬上牆頭,卻沒有讓他翻出牆外,所以院牆外也不會發現任何腳印,院牆內的地面是濃厚密實的草坪,阿七跳下時也不會留下腳印,至少不會留下清晰的腳印。」

「你到底想說什麼?」宣成有些不耐。

「也許桑悅為阿七安排的結局不是遭人割喉,而是不慎縊死。」許枚指了橫越院牆東南角的樹枝道,「洗玉園大樹雖多,可只有東南角有橫跨牆頭的大枝。」

「縊死?」宣成看看院牆,又看看地上的繩索,「是用這繩子……」

「不,是皮包的挎帶。」許枚道,「桑悅吩咐阿七拿一些黃梅果核給他,應該有兩個目的,其一便是誘使阿七背上挎包,阿七的短衣沒有寬大的口袋,要帶那麼多果核過去,只有用那個挎包。至於第二個原因么,容我稍後再說。

「桑悅和阿七約好見面的地方,應該是在洗玉園內,而不是園外那個灌木叢。兩人見面后,桑悅把裝著銀圓的灰色布包交給阿七,阿七則把裝著果核的挎包交給桑悅。這挎包是皮質的,挎帶自然也是韌勁十足的皮條,用作勒殺的兇器簡直再合適不過。桑悅趁阿七拿到銀圓興奮得意時,用某種方法轉移他的注意力,比如指著他的身後說:『看,那是誰?』趁阿七回頭時用挎包帶勒住他的脖子,將他殺死。」

江蓼紅不解:「那石頭和繩子用來做什麼?」

宣成「嘶」地吸了一口涼氣:「吊起屍首?」

許枚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捕門緝兇堂高手。桑悅把繩索一端做成一個套環,從阿七屍體腋下穿過,另一端高高拋起越過那條橫枝,垂至地面,牢牢繫到事先備在池邊的石塊上,再把石塊推進池塘——阿七的屍體便被這個以橫枝為軸的小機關拽上半空。此時桑悅再爬上大樹,用挎包掛在橫枝上,包帶兜住阿七的脖子,再爬下大樹,割斷繩索並收回。如此一來,次日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就是這麼一幅圖景——阿七被皮挎包弔死在洗玉園東南角的大樹橫枝上,腳下沒有任何可以借力踩踏的東西,牆上卻留著他的腳印。這麼看來,活像是……」

「活像是脖子上挎著皮包的阿七在翻牆時不慎踩空,挎包掛在樹枝上,包帶吊住了他的脖子,阿七腳下無處借力,活活縊死在了樹枝上。」江蓼紅驚道,「而且挎包里滿滿的上品黃梅的果核。我們發現屍體時,會認為阿七才是剖走果核的『綁匪』。」

許枚點頭道:「對,這就是桑悅要阿七帶果核來的另一個目的。」

宣成道:「可是腳印呢?留在現場的赤腳腳印不是阿七的。」

許枚笑道:「梅笙計劃粗陋,那些腳印更是破綻重重,只要桑悅旁敲側擊點撥幾句,總會有人發現腳印的異常,甚至查到金沁倉庫中斷了腿的哪吒木偶。

「同時,阿七沒有按照梅笙的吩咐,把竹竿和木偶的腿藏到分綠園,而是直接去洗玉園見桑悅,他一定會先把竹竿和木腿藏到某個隱秘的地方,而從倉庫到洗玉園的一條小路旁邊恰好有一個水塘,把竹竿和木腿綁上石頭沉進水裡,應該是最穩妥的做法。阿七多半是這麼做的,而桑悅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會指引我們找到沉在池塘里的木腿和竹竿。」宣成輕輕一捶樹榦道,「我昨夜還曾路過那個池塘,沒想到關鍵證據就藏在水底。」

許枚繼續道:「這麼一來,案件看似形成了一條完整明晰的線:阿七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綁架了梅笙的秘密戀人云伊,勒索黃梅果核。梅笙接到勒索信后,傻乎乎地把以次充好的計劃告訴了阿七;阿七便趁梅笙來倉庫時將他打昏,剖走了上品黃梅的果核,再用從金沁那裡偷來的鑰匙打開倉庫,卸下哪吒木偶的腿腳製造了腳印,偽造出赤腳綁匪闖入百果庄的跡象;自己則帶著滿滿一包上品黃梅的種子從洗玉園翻牆逃走,不料一時失足,弔死在樹枝上。」

宣成道:「如果這真是桑悅的計劃,此人心計不可謂不深,手段不可謂不毒,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在洗玉園外一刀割斷了阿七的脖子。」

許枚一攤手:「桑悅當然不敢按原計劃執行,他們原本為季家父女安排的住處是莊子西南的紫藤館,偏僻的洗玉園是沒有人住的,桑悅可以隨意施展手段,殺人吊屍。可季世元帶了三位警察一起來到百果庄,還要求和警察們住在一起。桑悅只能安排你們住房間最多的洗玉園,如此一來,他的計劃也必須修改。桑悅採取了簡單粗暴的辦法,候在洗玉園外等著阿七,在交付銀圓后,乾淨利索一刀割斷了阿七的脖子,還偽裝成左撇子以嫁禍給梅笙,卻在奪回銀圓時不小心扯壞了錢袋,銀圓散落一地。至於提前備在洗玉園中的石塊和繩索,桑悅也沒來得及收拾。」

宣成認同許枚的推測,但搜取證據卻有些難辦:「這些石塊、繩索、銀圓並不能直接指明兇手就是桑悅,也無法證明你剛才說的所謂『原定計劃』。我們所知道的桑悅和阿七之間的交易都是那個小鏟一樣的古錢說的,它可算不得人證。」

「是啊……」許枚無奈,「除非我們在桑悅的住處找到皮挎包和那些黃梅果核,可從昨晚到現在這麼長時間,他應該已經把果核處理掉了。兇器沒有找到,人證也不算數,警官總不能憑我的幾句『猜測』就把桑家公子帶走審問,這事情可難辦了……」

江蓼紅道:「如果殺死阿七的兇手真是桑悅……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智將熟未熟,說不定會自己露出破綻。我們可以試著詐他一下,我們從空首布那裡得來的消息對桑悅來說是致命的,如果我們在談論這些消息時『不小心』被他聽到,不知他會作何反應?」

「嗯……這辦法好,我看不妨一試,警官你覺得呢?」許枚道。

宣成思索片刻,點了點頭:「也好,左右我們現在沒有線索指向別人,也沒有任何證據釘死桑悅,且先透些消息出去,看看桑悅的反應,再做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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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尋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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