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玉滿堂3
靈隱撕扯著聲音哭泣叫喊,幾乎要把所有的家丁全都引過來,一個下人過來,只見假山旁,兩個公子圍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這小姑娘身上衣服雖平平無奇,可是面貌卻很好看,再加上兩個少爺也手足無措的模樣,難不成是哪家的小姐?
頭一天靈隱是被偷偷帶進府邸的,是以也沒有幾個人看到,自然也就不認識她,再加上這個小姑娘的確俏生生的,圍過來的家丁紛紛以為怕是哪家的小姐,直到人群之中,有一個眼尖的家丁捂著嘴道:「你你你……是你!」
這個家丁正是之前帶她們進來的人,看著模樣打扮,估計也是清晨在這裡幹活,被花園裡的動靜給吸引來了,他看見了靈隱,登時目露凶光,要上前來捉她。
這下八成是被認出來了,可靈隱最害怕的還是鬼神來索命,連朱謂翕都錘了,還有什麼是害怕的,當下便要迎上去,效仿砸朱謂翕的辦法,來一拳砸在這家丁的臉上,剛要往前沖,一隻有力的手拉住了自己,一看,正是朱謂翕。
剛才一拳把朱謂翕砸到流鼻血,這個少爺定要想辦法收拾自己,靈隱之前就聽說過,很多當官的人都是大大的壞蛋,可恨到骨子裡頭,根本不拿平民百姓的性命當命看。
可是,朱謂翕卻並未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只見他展開扇子,擋來自己身前道,對那家丁喝道:「住手!她是我手底下的人,我自會處置。」
那家丁是認識靈隱的,這一看,事情顯然不對,昨天自己帶進來服侍老爺的人,今天怎麼就成少爺的人了,可是朱謂翕目光如炬,就這麼瞪著自己,自己也不敢以下犯上,便也只好作罷了。
人都走了,朱謂翕才回頭看著靈隱,靈隱因為長期餓肚子,很是瘦小,朱謂翕換了一隻手拿摺扇,這一隻手則在她肩膀上摸了摸,只覺得她瘦得都快沒肉了,看來日子一定不好過。
若是尋常的下人遭遇這樣的事情,估計當家的只會隨手賞點銀子,讓他們自行滾蛋,可是靈隱天生美貌,朱謂翕盯著她看了一陣子,道:「今後你隨著范師傅學武功,學成了,來當我的護衛。」
朱謂翕的一句話,改變了她整個人的命運。
後來,靈隱得知,當日和朱謂翕在一起的少爺,也就是那個攔腰抱住自己卻反還被抓了一手傷痕的小公子,名叫時翊溫,父親也是在朝為官的,和寧王一家很是交好。
時翊溫和朱謂翕雖是好友,可兩人的性子卻完全不同,朱謂翕做什麼事情都慢條斯理,可見大家公子的修養,可時翊溫卻是個急性子,毛毛躁躁的,朱謂翕給靈隱在府中辟了個院子,讓她和幾個上了年紀的女奴住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內,靈隱害怕出去就遇到寧王,生怕寧王再把自己帶回房去,便天天呆在院內閉門不出。
那時翊溫也是個小孩子心性,得知朱謂翕把自己安置在這裡后,隔三差五便要來府上,表面上說是找朱謂翕玩,實際上便是在府中四下打探,神神鬼鬼的模樣,朱謂翕看了忍不住笑道:「你這司馬昭之心,何時能收收?」
時翊溫也不拐彎抹角,上來便問:「那你倒是說說,你把那小姑娘關在哪裡了?就是上回那個漂亮姑娘,何不找她出來一道玩?」
朱謂翕卻是搖搖頭:「今後她是要給我當護衛的,我的護衛,豈能這麼容易跟你走?誰知道你打什麼心思。」
接著時翊溫便酸溜溜地說著一些自己聽不大懂的句子:「優哉游哉,輾轉反側……兄弟我的處境,你也不是不懂。」
「得了!」朱謂翕往他頭上一拍:「我最近得了一幅字畫,你隨我瞧瞧去。」
「什麼字畫?」一聽字畫,時翊溫來了興趣,馬上就屁顛屁顛地跟著朱謂翕去了,兩人就站在門外說話,恰好被靈隱聽了去,年歲漸長,那是靈隱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長得很好看,隨後她便回房,摸了一面家中女奴的銅鏡出來,細細看著自己的相貌,心中也盪出一種喜悅之心。
可沒多久,那面銅鏡就被范師傅收走了,范師傅語重心長地道:「少年讓我來教你,是對你寄予厚望的,你只要精進你的武功,不要為這些無聊的事情分身。」
一開始靈隱很生氣,覺得范師傅管得過寬了,直到第一次出任務便觸了霉頭,她才知道,范師傅所言,皆是過來人的諄諄教誨。
她的第一次任務是在她15歲的時候,內容並不複雜,畢竟首次出山,都不會挑選太有挑戰性的東西,畢竟刺客這個職業,若是一旦不成功,那便只能成仁了,那晚,朱謂翕單獨把自己叫到了房間,對她說:「你也在我們這裡7年多了,范師傅說這些年你學得很不錯。」
朱謂翕這麼說,靈隱心中是很感激的,這幾年來,日子一日接著一日,她便這樣過著日復一日的生活,沒有任何的新意,甚至沒有做過平凡女孩家該做的事情,每天打交道的就是各類武器,她最擅長使的便是短劍,范師傅說,對於一個刺客來說,短劍是最能保命,而且不會引起懷疑的東西。
漫長的時間裡,她的性子被磨鍊得四平八穩,平淡如水,不會再有大起大落,好像世間的一切,都已經提不起她的興趣來,她的話也越來越少,若是沒人理睬她,便能連續幾月不說一句話。
房中燈光很暗,朱謂翕的目光有一半沉在黑暗裡,在靈隱看來,甚至有些凶戾之氣。
「靈隱,你可知我培養你的目的是什麼?」
靈隱搖頭。
他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曾經目光明媚的公子,到現在卻長著一張老謀深算的臉。
「你要為我刺殺皇上。」
短短八個字,就是她一生的內容,可是當時靈隱並不知道刺殺皇上是個怎樣的概念,但朱謂翕說的,她沒有不聽從的,畢竟當初自己的命是朱謂翕撿回來的,若不是朱謂翕,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死了,或是在哪裡漫無目的地流浪。
他上前來,靠近靈隱,靈隱只聞見一陣淡雅的檀香味,可心跳卻不由得加快了,朱謂翕伸手,他的手上是一塊麻布,靈隱接過,麻布里包裹著一根細長的銀針,這銀針一看便知道,絕對不是婦人的繡花針。
當下,靈隱便領會了朱謂翕的意思,這是殺人的武器,後來殺何阮,她用的便是這武器。
可是,刺殺皇上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朱謂翕給靈隱的第一次任務,是刺殺當地一個土財主,這個土財主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在世人的認知里,絕對是大壞人一個,靈隱常年居住在府中,每天打交道的除了范師傅,同房的侍女,時不時還會見到朱謂翕和時翊溫,便不會再和他人接觸了,是以也沒什麼明辨是非的能力,當然不知道,這世間是不是所有土財主都該殺。
可朱謂翕的話卻很有煽動力:「靈隱,你是被人販子賣來我家的,這些人販子專門做壞事,這土財主也做這樣的事,許多家裡的孩子便是這樣被迫和爹娘分離的,你說該殺不該殺?」
靈隱點點頭,朱謂翕微笑道:「很好,那你就去殺了他。」
這土財主顯然也知道,自己作惡多端,怕是隨時有人要奪自己的命,在遭遇過幾次刺殺之後,他身邊都會帶著近身侍衛,當晚靈隱潛入這土財主的府邸后,幾刀就結果了他身邊幾個不入流的侍衛,當下靈隱只覺驚詫,小的時候自己被人當狗,現在卻發覺,這些人的本事也不過就是稀鬆平常。
這到底和范師傅有關,教導她的范師傅便是個老牌資深殺手,一個刺客一般是不留名的,可寧王愛才,尤其是喜歡這方面簡單粗暴的人才,便時刻著人打探,得知范師傅在道子上很有名,便花了重金把他請來府上,靈隱在范師傅手底下被調教了快8年,身手也是別具一格,身法倏忽,來去如風,可頭一次出任務,倒是輸在了經驗不足這一點上面。
寧王家中養刺客,別的有錢人自然也會養,靈隱眼看就要得手,誰知黑夜裡竄出一個人來,這人雖然蒙面,可看體型應該是男人,靈隱與之周旋許久,畢竟還是輸在了年紀上,那人的身法一看也是久經磨鍊,估計也是幾十年的功力,不僅自己受了傷,土財主也沒殺成,幸而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回到了府中,已做好被朱謂翕大罵一頓的準備,可朱謂翕臉上並無失望的神情,反倒是看著她手臂上的傷,傷口很細,卻流血不止,那是傷於一柄輕鋼軟劍,朱謂翕細細端詳著傷口,眉頭皺了一皺,忍不住伸手上去觸碰,這一碰,靈隱只覺火辣辣地疼,可是這等失態的神情,卻不好在朱謂翕面前表露出來,便也只咬牙忍著這疼痛。
朱謂翕也察覺了,這是靈隱第一次出任務,再說之前也沒有情報,說這土財主家裡竟有這等好手,他搖搖頭,拉過靈隱的手來,用熱水著濕毛巾,便細細地給她擦著傷口。
「這次失誤,倒是我失察了,不怪你,你下去慢慢養傷便是。」
靈隱本不是多話的人,可今晚朱謂翕也就只說了這一句話,氣氛竟一度非常尷尬,靈隱看著朱謂翕,心中一怔,本來訓練得如寒鐵一般的心竟忍不住直跳,身為一個下人,怎能讓主子給自己擦拭傷口,她二話不說,當下便搶過他手上的毛巾,自己擦手上遍布的血跡。
朱謂翕也愣了愣,道:「你的存在不好被人家知道,便也不好叫下人來給你處理傷口,今後也是如此。」
靈隱像是沒聽見,冷著臉,等傷口弄乾凈了便取了紗布要裹上,以防再度流血,可一隻手終究還是不好行動,朱謂翕看著她,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吧。」
他接過紗布來,便手法嫻熟地為靈隱包紮,靈隱只覺朱謂翕一近身,幽幽檀香之氣便漫了上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卻不覺自己的臉色已是通紅,朱謂翕為自己包紮完后,看著自己,這下靈隱再不敢抬頭看他,卻不知自己的一番心思全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朱謂翕道:「靈隱,我說了,你是我的護衛,今後也是要為寧王一家刺殺皇上的人,這是我重視你的原因,你可知道?」
靈隱點點頭,他的話說得雖不清楚,可她明白是什麼意思,她住在寧王府,吃寧王府的,睡寧王府的,師傅也是寧王府的,可自己卻不是寧王府的人,等到今後去刺殺皇上,若是刺殺失敗了,像今天這樣,朱謂翕只會毫不猶豫地捨棄自己,不會心存半分憐憫,每每想到這裡,靈隱便不敢再想下去,不敢想自己的未來,不敢面對即將而來的一切。
這時,門外有家丁小聲道:「少爺,沈姑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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