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初來乍到
「周選侍快請吧。」我也不用正眼看她,懶懶地道,「選侍眼神不濟就該找個太醫好好瞧瞧。不過選侍的眼睛這般小,怕是太醫要瞧也不容易。」
一襲話激得她把一對小小的眼珠子瞪得老大,醜態畢出,再掛不住半點笑意。
「美人好一張利嘴啊!」石嬪恨聲道。
「妾身平時與皇上玩笑慣了,還請石嬪娘娘和周選侍不要見怪才好。」我的眼角挑起一分鄙夷之色,連皇上都不見怪,她們能怪得了嗎?
石嬪與周娟氣得半響發作不得,待如嫿扶我到左首的位置坐下,周娟才先一步緩過勁來,「怎麼會呢?以後咱們在一個宮裡同住,便是自家姐妹了。妾身聽說茗美人最是大方得體、體恤姐妹,以後還得求美人多多照顧呢。」
我冷冷含笑,並不接話。
她目光幽幽一寒,繼續說道:「妾身在綏壽殿住慣了,換了地方便睡不著,還要勞煩茗美人到承禧殿居住,想必美人不會介意的,是吧?」
自古以東為尊,我的位分在周娟之上,當住東側的綏壽殿,周娟早知我要搬入長春宮,不僅不把寢殿空出來,還膽敢提這麼放肆的要求!實在欺人!
「周選侍要住綏壽殿也並非不可!」我笑中的冷意更甚,「我倒是不介意的,只是皇上見了,怕是會責怪周選侍不懂規矩,更兼石嬪娘娘管教無方!」
周娟臉上硬擠出的笑意便沉入無盡的幽恨之中。
「周選侍還是快去搬了,日子一久,自然會習慣,若是人手不夠,我這裡倒能騰出幾個!」說罷,我便起身告退。與這對惡主惡仆多說無益,傍晚之前我定要住進綏壽殿,由不得周娟不願!
她那邊再拖拖拉拉,也架不過我這邊急催急促,太陽西下之前我總算安頓了下來。如嫿一邊干著活計,一邊眉飛色舞地向玉璃說著我如何彈壓石嬪主僕,許是這些天憋屈壞了,一開口竟停不下來:
「哼!她一個過氣的老宮嬪,還得罪了皇后,又不討淑妃娘娘喜歡,居然敢給咱們美人臉色看,不是自找苦吃嗎?聽說她為了求得皇后原諒,又是哭又是扇自己耳刮子,還把家人打得頭破血流去給壽寧侯賠罪!那又怎麼樣?皇后豈會饒了她?……」
「如嫿,我也得罪了皇后,皇后也不會饒過我!」我不得不打斷她,免她說出更沒輕重的話來。
「美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她驚慌地望了我一眼。
「我知道你對我的忠心。」我輕抹一下她的額以示安撫,「只是我們現下的處境並不比石嬪好多少,她縱然不能拿我怎麼樣,可要害你太容易了。你記著了,只要皇后在一日,你便得好生管著自己!」
如嫿答了聲是,不敢再多言。
玉璃突然喚了我一聲,問我道:「美人以前對孔嬪尚能那般隱忍,為何今日對石嬪與周選侍如此針鋒相對?」聲音極輕極恭敬,卻是在提醒我,剛與孔嬪撕破臉又來豎敵,予我是大大的不利。
「打我晉為嬪御的第一日起,她就開始針對我了。」提起她們,我心中是無盡的厭惡,「她可沒和妃那樣好的心性,我不是委屈便可求全的,只要我退了一步,她便會進十步,直至把我逼入死角。」
玉璃頓了一頓,方道:「既是如此,倒不如一拼了。奴婢瞧她也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主,自然不敵美人,只是不能讓他人坐收了漁翁之利。」
我頷首,「我自有盤算。」玉璃釋然一笑。
今日在烈陽下久曬,身子不太爽利,便囑玉璃去為我準備熱湯沐浴。不多時,她便懊惱而回,石嬪將我所有的份例扣下,連一滴水也不給!
我聞言震怒,「各宮的份例都是先到一宮主妃手裡,再由主妃分發下去,石嬪是故意不給咱們日子過了!玉璃、如嫿,隨我去問個清楚!」
正要出門,卻見石嬪跟前的宮女華清跑了來。以為一個小小宮女便能擋住我,石嬪未免也太天真了。然而,華清說是的卻是另一件事——皇後娘娘剛下了旨意,為慶祝孔嬪有孕,要各宮即刻去咸福宮小聚。
「即刻嗎?」我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
「坤寧宮的宋公公是這麼說的,石嬪娘娘已在準備,這就要動身了。」華清答完便匆忙告退,要趕回去服侍。
「越煩有事越來事!」華清一走,如嫿便惱了一句。
「鴻門宴啊!」玉璃嗟嘆一聲,「偏挑美人遷宮忙亂之時,顯然皇后與孔嬪是算計好的,美人打算如何應對?」
「想不去也尋不出理由啊,孔嬪的賀宴遲早要辦,如今也只能隨機應變了。」我此話一出,心頭倒寬鬆了些,「玉璃,快去把我為孔嬪準備的送子觀音找來。如嫿,替我更衣。」
「美人不沐浴,就這樣去了?」如嫿擔心地問。
「來不及了。」我伸開雙臂,催道,「快!」
我一面更衣,一面思索著可能發生的各種情形,突然的為難了起來:這樣的日子還是不要帶如嫿去惹孔嬪不快的好;可若是不帶,又怕孔嬪暗下黑手再嫁禍給石嬪主僕。
恰在此時,莫言來了。原來寧秋聽聞我被石嬪拒之門外曝晒多時,急得不行,非要莫言來看看不可。至於孔嬪的賀宴,寧秋卧病自是不必去了。我心中大安,忙將如嫿遣去寧秋處。
如此,我便可放心帶著玉璃赴宴了。
夏日入夜,清涼爽人,孔嬪的宴席便設在了院中。桌下焚著驅蚊草製成的香料,蚊蟲無擾,席席涼風帶著院中繁花的幽香四溢空中,這樣的環境很是舒宜,只嘆四周全是可怖之人,每個人都塗抹著厚重而精緻的脂粉,便是石嬪,也突然間年輕了十歲一般,與我白日所見的老嫗相去天壤。
宮燈搖曳,抬眼望去,只見人影不見人心。
孔嬪是今夜的正主,一身喜氣的玫紅宮錦甚是引人注目。這樣濃艷的紅色穿在妃嬪的身上,還是頭一回見。張皇後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把孔嬪疼到了心窩裡似的,一再給她額外的恩典,但凡進貢些好東西都往咸福宮裡送,連長寧宮、長壽宮都望之項背。她的身子尚不足四個月便允其家人常入宮陪伴。宮裡上下已是不滿。
黃雅嫣還沾了孔嬪懷嗣的光,復得聖寵。張皇后一派此刻甚是春風得意,其他人也不由得羨恨交織了。
然而再恨又能如何?還不是得賠著笑臉獻上精心準備的禮品,出手還不能輕了,萬一人家正主瞧不上眼,倒顯得自己寒酸小氣。
我送上的是一尊送子觀音,玉中貴品,且由一塊整玉裁成,更難得的是經龍澤寺大師開過光,價值不菲。
咚的一聲巨響,腳下鋪著堅硬石磚的地面劇烈一震!
再看孔嬪,臉色陡變,掩不住的得意與狠辣,「好啊,你膽敢砸壞送子觀音,詛咒本嬪腹中龍嗣!來人,將這個大膽毒婦拿下!」
音還未落,便有四五個太監張牙舞爪地朝我撲來。她早就準備好了的,她知道我要送的是什麼!
看看四周,是張后的囂張、淑妃的冷漠、陳妃的快意,以及其他嬪妃美人的幸災樂禍。唯一為我著急的人是良哥哥,因怕孔嬪飲宴會有突發情況,因而留他在一旁伺候。然而在這種時刻,他也是干著急幫不上忙的。
「慢著!」
我厲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將一干人等唬住。我輕蔑地瞥了孔嬪一眼,「便是妾身有罪,皇後娘娘與淑妃娘娘在此,也輪不到孔嬪您發號施令吧?」
「那就請皇後娘娘發落。」孔德音極力壓住慌張之色。
「這樣大喜的日子,孔嬪姐姐就別給皇後娘娘添堵了。」我抬眸一笑。
「你說什麼?」孔嬪心驚。
我從容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送子觀音,細細擦掉上面的灰塵,再次送到孔德音的手上,「妾身這尊送子觀音是用最好的金剛玉製成的,莫說是掉在地上,便是用力砸也砸不壞的。」
孔嬪仔仔細細地將觀音像查了個遍,竟是完整如初,倒是地上的石磚被砸出一個淺坑。她的臉色又陡然變了。只怪她太急著陷害我,連看一眼觀音像是否損壞都來不及。
我笑意愈濃,「孔嬪姐姐懷著皇族血脈,當然不容有分毫閃失!姐姐可要千萬小心啊!」她們怎麼會料到,我欲送孔嬪玉觀音的消息正是我放出去的!
「妹妹說得有理,剛剛是本嬪誤會妹妹了。」孔嬪尷尬一笑,急欲轉移話題,「妹妹身上的香真好聞,不知用的是什麼脂粉?」
我正要開口,卻聽一女子嘻笑道:「妾身聽說茗美人今個可是在太陽底下暴晒了一日呢,莫不成是汗香?」
我當是誰,原來是被弘治遺忘許久的香選侍。數月前大選時,六位入選的宮嬪獨她封了選侍,何等的風光榮耀!現今我成了弘治寵愛的美人,其他人也陸續晉了選侍,難怪她爭寵不成,來要挑撥是非了!
「香選侍是說石嬪娘娘苛待了茗美人?」周選侍立即跳出來護主。
她們主僕二人向來配合默契,石玉潔一肚子壞水,卻拚命地扮病態討可憐;周娟頭腦簡單四肢勤快,惡事全由她一人去做。不過,香婷竹那種不入流的小角色由周娟那樣的惡仆去對付,正好合適。我是不屑一顧的。
「這話可是從周姐姐嘴裡說出來的,我可什麼都沒說。」香婷竹白了周娟一眼,她的目標原是我。
「你個小賤.人,皇後娘娘與三位皇妃在此,你竟敢信口毀壞石嬪娘娘的聲譽?」周娟可不是個有涵養的主。
「你罵誰小賤人?」香婷竹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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