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賭約

「顧璟西，我不喜歡你！」

推搡之間，林千亦說巧不巧的一巴掌打在了顧璟西的臉上。

顧璟西瞬間就愣住了，耳邊傳來那一聲驚慌失措的喊叫，也徹底擊碎了他所有的期望與憧憬，漸漸平息了心底的衝動和冒失。

望著失魂落魄的顧璟西，林千亦氣喘吁吁的向後退了兩步，渾身上下都是一副戒備的姿態。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年，顧璟西可能對她生出了異樣的心思。但是，她從未想過，他們之間會處在如眼下這般難堪的境地之中。

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可能一輩子裝聾作啞就能躲過去的。有些話一旦說出來，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漸漸冷靜下來，「對不起，過去，是我擔心自己太過自作多情，沒有處理好我們之間的關係，以至於讓你心存期盼，受了委屈。想來，我並不優秀，卻再三辜負你的深情，確實不配做你的朋友。事已至此，我繼續住在這裡也只會徒增尷尬，這兩天，我會儘快搬走，以後不會再讓你有這些煩憂。」

林千亦淡淡的說著，心裡卻止不住的發酸。

十二年的友誼，誰能那麼瀟洒的說舍就舍了呢？可就算她能原諒顧璟西今日的唐突，對顧璟西來說又公平嗎？

見林千亦轉了身，顧璟西慌了，他拉住她的手，近乎是懇求的語氣道：「別走，今天是我衝動了，是我的錯，別走好嗎？」

可能是因為太過驚慌，顧璟西的手上沒輕沒重，抓著林千亦的力氣不禁讓她有些微微吃痛。

林千亦微微蹙了一下眉，沒有回頭，只是在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輕聲回了句：「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就讓我們給彼此留一點體面吧！」

就像顧璟西之前說的那樣，林千亦對自己回應不了的喜歡向來是不留餘地的拒絕，從不養魚，也從不給別人做舔狗的機會。

哪怕這個人是與她朝夕相處的青梅竹馬、成為多年死黨的顧璟西，也不例外。

「別走，你剛才說我醉了，那就當我是真的醉了，當今天的事都沒發生過好嗎？明天一覺醒來，我們還和從前一樣，好不好？」

顧璟西的聲音顫了又顫，滿眼的悔恨和期待，他繞到林千亦身前，凝望著她的眼睛，盼望著她瞧見自己卑微誠懇的模樣心能軟一軟。

「你還記得高中的時候我們打過一個賭嗎？」沒來由的，林千亦突然說起了另一件事。

顧璟西突然想起，高中時代，兩人曾就林千亦能否追到小提琴天才許紓言一事，有過一個賭約，條件是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

那一次，是林千亦贏了。

不等顧璟西開口，林千亦繼續道：「你向來言出必行，我一直沒有想出要你如何兌現這個賭約，今天，我想要向你討回這個福利。」

事情過去了許多年，林千亦都遲遲沒有再提這件事，顧璟西本以為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一定是忘了。

如今，林千亦突然提起這個約定，顧璟西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

「別的事！別的事我都答應你！」顧璟西是真的怕了，他抓在林千亦手臂上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生怕林千亦說出什麼絕情的話來。

「以後，我們別聯繫了。」果然，林千亦毫不拖沓，一針見血。

顧璟西渾身一僵，身上彷彿瞬間失去了力氣，雙手緩緩垂下來。

林千亦的胸口有些發漲，但終究還是狠下心轉過了身。

顧璟西突然在身後叫住了她，慌亂之餘只能想出以退為進的辦法：「天黑了，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今晚你就睡在這裡吧，我出去。」

「我不想再欠你的了。」林千亦只留了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被「砰」的一聲帶上，貓窩裡的小東西探頭探腦的向門口張望，與那道視線一同望過去的還有目光戚戚的顧璟西。

此刻，他肝腸寸斷，不禁在心中恥笑自己。

她不想欠他的？

林千亦大概不知道，他為了要跟她在一起，究竟準備要放棄些什麼，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顧璟西噩噩的在餐廳里走著，拖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他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踩在了方才摔碎的那隻紅酒杯上。

他跪在地上，撿起玻璃碎片，細細的摩挲著，也不管手上的鮮血肆意橫流，只是低聲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可就算說了對不起，你也恢復不成原來的樣子了……」

顧璟西突然想起，高中時代的某個悠閑下午，他和林千亦坐在學校的草地上聊天。

琥珀色的暖陽為林千亦秀雅的臉龐勾勒出迷人的溫柔，她的眼中卻；流露著淡淡的哀傷，輕聲說：「人一輩子的幸福就像是裝在杯子里的水，無論深淺，註定就是那麼多，每喝下一口，就少了一口。」

一直以來，顧璟西就像是一個捧著水杯的孩子，拚命抑制著自己想要嘗上一口的衝動。

他總是捨不得喝的太多，都是小心翼翼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能太過放縱。

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壓抑多時的情感會突然在一瞬間突然爆發。

或許，是他的心太急，口太渴了，一不留神就讓杯中的水見了底。然後，徹底耗盡了全部的幸運。

顧璟西到底對不起誰呢？

這隻酒杯，還是林千亦？

他對不起的，是他自己。顧璟西對不起的是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破壞了他與林千亦之間多年的友誼。

他對林千亦炙熱的情感太燙人，以至於說出來就傷了人，也傷了己。

貓咪從窩裡躡手躡腳的走出來，徘徊在顧璟西身邊，抬著頭嗅了嗅他流血的手指，輕輕地「喵嗚」著，嘴裡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似乎是擔心他的傷勢，在給他安慰。

顧璟西失神的望著它，喃喃自語：「Teddy，她不要我了……」

晚上九點鐘，京陽市繁華熱鬧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站在十字路口上的林千亦有些狼狽。五月的清風帶著絲絲穿刺肺腑的涼意拂過她白皙的面頰，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突然心生孤獨之感。

在京陽生活快五年的時間裡，林千亦偶爾也會想念龍洲的人和事，感時傷懷。只是，她還從來沒有感到過像此刻這般的疲憊與無奈。

她打開手機，茫然的翻看著微信通訊錄。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不斷地跳出來，當她看見那兩個再熟悉不過卻又開始陌生的名字時，不禁心頭一酸。

有的人，你保存著他的聯繫方式，卻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再和他聯繫了，只怕是如今，他的通訊錄中又要再添上這樣的一個人了吧！

林千亦沿著街邊緩緩地走著，直到看見一條長椅，才一屁股坐下來，繼續在微信里翻看著通訊錄。

直到看見一個人的名字，她手指一頓，停了下來。

苑清禾。

林千亦向來自詡為人真誠，擅長交際，想不到時至今日，她能夠與之暢所欲言的，也僅僅就剩下了這麼一個人。

林千亦是在高中時期和苑清禾成為閨蜜的。

與林千亦肆意瀟洒、衝動跳脫的野貓性子不同，苑清禾是那種在老師和家長眼中典型的乖乖女。

她溫柔嫻靜、多愁善感，完全就是一隻軟萌易推倒的乖巧小白兔，除了與何燃早戀這件事過分叛逆，其他的簡直可以說是逆來順受。

苑清禾的父母都是醫護工作者，受其影響，苑清禾也光榮的成為了一名白衣天使。

林千亦掐算著，苑清禾今天不是夜班，這個時間她肯定還沒睡，就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敲了一下她的名字，飛快的發送了一句：「幹嘛呢？」

林千亦百無聊賴的刷著朋友圈，十分鐘過去了，苑清禾也沒有回復，林千亦乾脆給她撥了一通視頻電話。

鈴聲響了好久，苑清禾都沒有接通。

就在林千亦準備掛斷的時候，手機里突然傳來了一個虛弱的女聲：「喂？」

林千亦趕緊拿起手機，想跟她吐槽一下心裡的苦悶，她卻看見屏幕里苑清禾那張俏麗的小臉跟鬼魅一樣毫無血色，不禁嚇了一跳。

林千亦飛快的打量著苑清禾周圍的環境。

她似乎平躺在床上，如墨的長發有些凌亂，眼睛微微腫著，紅紅的，整個人氣息奄奄的沒有半點活力。

平日里苑清禾文靜溫順，就像一隻楚楚動人的小白兔，可是此刻，她卻像是一隻溺水良久的小動物，再也無力掙扎了。

林千亦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裡悶悶的，本來想要說的話悉數咽了下去，疾聲問了句：「你這是在哪？」

苑清禾遲疑了一下，努力的朝著林千亦擠出一絲笑容，輕聲回了一句：「我在醫院呢。」

林千亦知道這事肯定不簡單，趕緊追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苑清禾蒼白的唇瓣抖了抖，好半天才回了四個字：「我流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