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崔淼只覺得身子不斷上升,在黑暗中漫無目的的飄啊飄,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束光,他欣喜的朝著光的方向慢慢靠近。突然柔和的光亮了起來,他本能的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他出現在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房間。
這是崔淼在現代的家,呆了十幾年的家,這時看來卻有些陌生。一個中年女人門外進來,崔淼連忙迎上去,卻從她身體里穿過。崔淼一怔,隨即看到另一個自己從門外進來。
「媽,讓您等我,您怎麼先回來了?」
熟悉的五官,熟悉的聲調,唯一陌生的便是眼神,眼神太清澈,太柔軟,根本不像一個見慣黑暗的執法者。
崔女士滿面含笑的說:「再磨蹭,這速凍水餃就化了。」
「怎麼可能?母、媽,您又誇張!」
崔淼看著面前溫馨的畫面,心裡不是滋味,他有些恍惚,他開始不確定自己是否存在,之前三十多年的記憶,到底是不是只是夢一場?如果他不是崔淼,那他又是誰?崔女士,那個他叫了三十幾年媽媽的女人,又是誰?
「你就是崔淼。」
不知何時,畫面轉換,崔淼出現在自己以前的卧室,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看著他認真的說:「你就是崔淼。」
崔淼一怔,隨即說道:「你能看到我?」
「是啊。」他彎了彎嘴角,笑著說:「因為我現在跟你一樣。」
崔淼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另一個自己正雙眼緊閉的躺在床上。崔淼驚訝的睜大眼睛,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溫暖的笑著,安撫的說:「別緊張,我只是睡著了,不,應該說那具身體睡著了。」
崔淼直截了當的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聳聳肩,苦笑的說:「我也不知道。一覺醒來,我就出現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成為了你。而你,看樣子應該是成為了我。」
「既然我回來了,那你就回去吧。」崔淼急切的說著。
「回去?該怎麼回去?」他平靜的問。
「可這是我家,她是我媽媽!你不該出現在這裡!」崔淼激動的看著他,說出的話顯得有些無情。
「我知道,我沒想霸佔這裡,只要你能回來,我會離開。」
他的話讓崔淼冷靜下來,輕聲問:「你還能回去嗎?」
「不知道。」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說:「說實話,我真的不想回去。那個戰亂的年代,到處都是兵荒馬亂,每天都過的提心弔膽,我喜歡這裡的生活。雖然每天都很忙碌,但很平靜。」
崔淼沉默了,雖然只在明朝呆了兩年,但崔淼深刻的認識到了,戰亂年代貧苦百姓悲慘的生活。
「母親,她還好嗎?」
「她挺好的,就是心事太重,不過現在的生活好過了不少。」
「應該是你幫的她吧。」他的神色黯然了下來,說:「我從來都只知道讀書,從未為她分擔分毫,現在想來,我真是不孝。」
「她很愛你,從來都沒怪過你。」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慚愧!」他笑了笑說:「你回去吧,媽,不,應該說你媽,她待會兒該叫你吃晚飯了。」
崔淼沒有猶豫,走向床邊,剛進入自己身體,下一秒卻被彈了出來,他不安的再次嘗試,卻再次被彈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回不去?」崔淼慌張的看著他。
「我不知道,我試試。」他顯得非常驚訝,走到床邊躺進了崔淼的身體,緊接著床上的崔淼醒了過來。
「怎麼可能?這明明是我的身體!」崔淼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自己。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崔女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淼淼,醒了嗎?時間不早了,別睡了,要不晚上又失眠了。」
他看了看崔淼,回答道:「媽,我醒了,正看案件資料呢。」
「那你看吧,我去做飯。」
他從身體里出來,為難的看著崔淼,說:「你再試試吧。」
崔淼不甘心的又試了幾次,可每次都被彈出來,他獃獃的看著床上的自己,整個人開始恍惚了起來,直到門外再次傳來崔女士的叫門聲,崔淼才回過神來。
「淼淼,晚飯做好了,快出來吃飯。」
崔淼勉強的笑了笑,說:「你去吧,別讓她擔心。」
他擔憂的看了看崔淼,再次進入他的身體,沒有反彈,他睜開眼睛,看著崔淼,安慰的說:「一定是哪裡出錯了,等吃完晚飯,我們再試試看。」
崔淼不可置否的點點頭,看著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崔淼獃獃的站在卧室,他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那是他的身體,明明他已經回來了,為什麼他無法進入自己的身體?
「我不是崔淼,那我是誰?難道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來的?還是說我本身就不該存在?」
崔淼茫然的看著面前熟悉的房間,他的靈魂越來越透明,越來越虛弱,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
「我不該存在嗎……」
「崔淼,崔淼……」
「誰,是誰在叫我?不,他叫的不是我……」
「崔淼,醒醒,崔淼……」
「醒?我要怎麼醒?我連身體都回不去了……」
「崔淼,我在等你,回來可好……」
「等我?你是誰?為何要等我?」
「崔淼,我是沈清……」
「沈清?」崔淼的眼睛閃了閃,沈清清冷的面容出現在腦海,「為何等我的會是你?」
「崔淼,快醒來,崔淼,我在等你……」
崔淼面前的空間突然扭曲,赫然出現一個黑色的漩渦,熟悉的聲音從漩渦中傳來,猶如冷玉般微涼。
「可是我媽怎麼辦?」
「崔淼……」
微涼的音調微微顫抖,讓崔淼的心跟著揪了起來。
「淼淼,多吃點,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媽,我哪兒瘦了?昨天稱體重,我還重了一斤呢。」
門外兩人的對話傳來,深深刺痛了崔淼的心,他難過的呢喃著:「她現在不需要我了……」
「崔淼,醒來吧,求你……」
沈清乞求的話語,讓崔淼心疼,他不再猶豫走進了那片漩渦。
明朝大軍在元軍大帳內休整了三天,三天後全軍班師回朝,沈清弄來一輛寬大的馬車,將昏迷的崔淼抱了進去。又是四天過去,崔淼依舊沒有清醒的意思。醫師每來一次,都會膽戰心驚,不為別的,就為沈清這一身煞氣。
今天是第八天,時至傍晚,沐英下令全軍紮營。馬車一停,沈清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徑直朝著醫師所在的方向走去。
梁運是真的不想看到沈清的臉,可每每大軍駐紮,沈清都會過來找他,這次也不例外,遠遠的就見沈清疾步而來,路徑中的士兵果斷遠離,唯恐被他的煞氣給傷著。梁運也想躲,可若是他躲了,這位煞神肯定會拿刀劈了他。
梁運躬身行禮道:「標下見過千戶。」
沈清也不多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梁運無奈,只得提起藥箱快步跟上,周圍的人紛紛投去同情的目光。
來到馬車前,梁運脫掉長袖,提著藥箱跨上馬車,掀開帘子鑽了進去,沈清也緊跟著上了馬車。
日常把脈,檢查傷口,梁運收回手,小心翼翼的瞥了沈清一眼,不停地在心裡哀嚎著。
「說實話。」
沈清毫無起伏的語調,愣是嚇得梁運出了一頭的汗。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千戶,今日是最後一日,若他還不醒來,恐怕、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沈清的目光幽暗,猶如猛獸般盯著梁運,直盯得他以為自己會被劈成兩半時,沈清突然轉來目光,輕聲說道:「果真沒了希望么?」
梁運見狀心下也十分難過,嘆了口氣說道:「千戶,他失血過多,又傷及內府,能撐到現在已是奇事。若今日他能醒過來,就能保住性命,若不能,唉……」
沈清沒再言語,只是安靜的看著崔淼。梁運再次嘆了口氣,從藥箱中拿出傷葯和裹布放在一邊,說道:「千戶,讓標下幫您換藥吧。」
雖然沈清表面看上去跟個沒事人一樣,其實他後背有一處長達三十公分的傷口,從右肩到左腰,若不是梁運觀察仔細,看沈清的模樣,誰也不會相信,他居然受了這麼重的傷。
梁運給沈清換了葯,朝徑直下了車。沈清動手給崔淼換藥,看著往日平滑白皙的腹部,如今卻多了一個醜陋的傷口,沈清的眼神不由一暗。
「我是誰……」一直在昏睡的崔淼突然開始囈語。
「崔淼,崔淼,快醒醒!」沈清的聲音有些激動。
「我不該存在……」崔淼眉頭緊皺,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崔淼,醒醒,我在等你!」沈清急切的表達著此時的心情。
「你是誰,誰在等我……」
「崔淼,我是沈清,快醒來,我在等你!」
「沈清?為何是你……」
沈清沉默了一會兒,乞求的說道:「崔淼,醒來吧,求你……」
崔淼不在囈語,馬車內再次安靜下來,崔淼卻依舊緊閉著雙眼,沈清冷清的眼裡浮現絕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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