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俗天使（八）
俗天使（八）
01.
太宰治站在摩天輪上俯瞰著塔蘭托，摩天輪的玻璃不是特別乾淨，這讓外面波光粼粼的海水、位於新城與老城交界處的聖天使橋、隨風搖曳的棕櫚樹間林立的高樓、希臘神廟的殘垣斷壁……讓這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陷入了一片陽光燦爛的霧靄中。
更遠處老城區的古老建築在斜著身子的夕陽中只能看到輪廓，但那朦朧的暗灰色剪影正好同記憶與夢境中的希臘廢墟對應起來。不能兌現的記憶和夢境沒什麼兩樣。
古老的塔蘭托孕育了古老的基里奧內羅家族，公元前4世紀塔蘭托這裡屬於希臘，她的經濟軍事實力在這個時期達到了頂峰，再後來歸於羅馬，到現在，她已經成為了一個古老與新興並存的城市。
手機鈴聲響了。
太宰治注視著一點點臨近黃昏的古老城市，直到手機鈴聲響了第三遍，他才接了起來。
「我，我警告你，我不怕你！」
手機里傳來一個高亢的男聲，聲線顫抖，不難聽出他的外強中乾來。
真是個破壞這好風景的聲音。
「是這樣么。」太宰治注視著外面寧靜的城市說道，大海沒有波瀾，只有粼粼的波光，在這樣的黃昏里，這些波光彷彿在燥熱白天藏在海底的星星探頭探腦，等著黑夜降臨后就回到天空上去。
「我不怕你。」
那個男聲重複了第二遍，這次情緒穩定很多。其實也能看出他是個不簡單的人來。
實質上他本就不是簡單的人，能在塔蘭托這個城市和大名鼎鼎的基里奧內羅家族周旋這麼久，也由此可見他的能力是如何出眾了。
這樣優秀、甚至可以用傑出來形容的人，會發出剛剛那種被太宰認為是「大煞風景」的聲音，足以可見他被逼迫到了何種程度。
重複了第二遍后他的聲音變得鎮定了不少，他回顧了兩天前發生的事情，這兩天對於他簡直如同噩夢一樣。發展了整整兩年的組織近乎被摧拉枯朽的毀滅，倘若是基里奧內羅的守護者主力出手也就罷了，問題是領頭的只是個小隊長而已……那些古老的黑手黨家族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底蘊么？仟仟尛哾
「確定不怕我了么？」太宰治問。
「當然。」對方回答說：「恐懼是種完全無用的情感，和人類自身的想象相比，人真正在現實生活中可以做到的事其實要少得多。所以我不用害怕你，我更多的是自己在嚇自己。」他越說越輕鬆，甚至露出了微笑。直到他聽到了太宰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
他的笑容僵住了。
不不——明明只是這麼普通的一句話，這句話真的是太普通了，對方沒有威脅，也沒用那種很嚇人的聲音說話。
……那為什麼，就這麼普通的一句話，卻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瞬間擊潰。
他的呼吸猛地急促起來。
接著他聽到電話那端的太宰治輕輕地笑了笑，接著就是手機掛斷的聲音。
他抬起頭，他整個人已面色慘白。對方最後的嗤笑讓他整個人都毛骨悚然起來。到底經歷過多少……不，應該說到底犯下多少黑暗和血腥的罪行后才會擁有那樣的氣質？
他在掛掉電話后盯著自己面前的鏡子看，他看到鏡子里有一個什麼東西，過了好幾秒，他才辨別出那是一個人，哦，是他自己。這是一種很抽象的概念，對方給他的壓力就彷彿在堆垛死屍和血流成河中待了三天三夜一般，他明白，倘若剛剛不是隔著電話，而是直面對方的話，他想必會腿腳發軟地倒下吧。
這樣的人，他拿什麼和對方斗？
而電話那端的太宰治卻沒有絲毫自己剛剛乾了什麼的自覺性，他在摩天輪上吹著口哨望向卡薩米喬拉港，心裡想著要不今天晚上到北邊去摸魚泡溫泉。至於剛剛那個被他嚇破膽的人？他其實是個有腦子的人，所以太宰治忍不住勾起興趣來認真地對待了他，結果導致太宰治還沒盡興對方就被玩壞了。
真可惜。太宰治毫無同情地想到。自己應該更溫柔一些的。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鬼畜。
織田作曾經說過想象不到太宰治失敗的樣子，這句話其實委實過可愛了些。與其說想象不到太宰失敗的樣子，就連太宰治認真的時候都少之又少。
在港口黑手黨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太宰的敵人的不幸就在於，他的敵人是太宰」。
這次行動，太宰治的敵人是另個平行世界的自己。
所以這次，太宰治逐漸找到了更多樂趣。
此時此刻他站在摩天輪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喃喃自語：「……彷彿是來度假的一般，那麼，加快進度吧。」
分明是黑手黨中可怕的鬥爭，只是這麼幾天他手上過的人命已經達到了一些黑手黨一輩子都望塵莫及的數字，如果再讓他們聽到太宰治覺得這段時間好像是在度假一樣，估計他們真的會嚇到原地起飛吧。只能說，就如港黑的大家評價的一樣，太宰治似乎是個為黑手黨而生的男人。
02.
基里奧內羅家族，與彭格列家族有同等歷史的古老家族，其瑪雷指環擁有著和彭格列指環相同的力量，家族首領一般由女性擔任，傳言說這些女教父們擁有著預知未來的能力。現首領名為艾麗婭，繼承人為女兒尤尼。
太宰治此前就注意過基里奧內羅家族了，但是當時被傑索家族給臨時吸引了注意力。在傑索家族中太宰治做客的這段時間，白蘭沒有特別的把他關在房間里，但一些事肯定會避諱著他就是了。這種程度的避諱並不能遮住太宰治的雙眼，所以從很多蛛絲馬跡，太宰治輕而易舉地推斷出來傑索家族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基里奧內羅家族了。
與用歪門邪道（……）接觸白蘭傑索不同，太宰治走了正常程序去接觸基里奧內羅的BOSS艾麗婭。他先成為外圍成員，接著很快展現出無與倫比的才能獲得晉陞，接著再通過立功繼續晉陞、晉陞，不斷的晉陞。他的晉陞速度很快吸引了上面的注意，接著基里奧內羅的雷守護者伽馬就來看看這個怎麼看也不正常的新人了。
至於接下來的事情——首先需要明確的是，任何正常人都會覺得太宰治不是個普通人的。厲害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太宰治的不凡之處，而普通人一眼看過去絕大多數都會覺得太宰治腦子可能有點問題（……），所以這也算是不凡了……咳咳。
想讓太宰治打動一個人很簡單，就好像說服父母養貓一樣。提問：如何說服父母養貓？回答；養一隻貓，接下來貓會搞定一切。提問：如何讓太宰治打動一個人？回答：讓太宰治和那個人見面，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伽馬在找太宰治的時候被手下告知太宰治每天都會完成可怕數目量的任務，這也是他晉陞非常快的原因之一。伽馬立刻先入為主的覺得太宰治一定是個很愛崗敬業、持之以恆的人，他欣賞這樣的人，所以沒擺出上司架子直接叫他過來，而是直接去了太宰治執行任務的街區，準備非常親民的私底下見他。
結果他就看到太宰治正在握著那邊咖啡女招待的手深情款款地說著什麼。
伽馬：……
伽馬：所以說好的勤奮敬業的新人呢？
好吧。伽馬心想。年輕人嘛，難免會對花花世界啦溫香暖玉啦感興趣，這應該是碰巧被他撞到了，這樣的情況應該不多，畢竟如果多的話太宰治也每天完不成那麼多任務了。
太宰治：「我每天都來這裡坐整整一下午，你還沒有被我打動嗎？」
伽馬：……
伽馬：？？？
這，這……每天都能一下午的話這人的工作效率有點高？伽馬是個好上司，所以他努力地給下屬找了個理由。天才總是有特權的嘛。
接著聽到太宰治繼續說：「所以小姐，打算和我殉情了嗎？」
伽馬：……
什麼鬼。
伽馬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於是伽馬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先彬彬有禮地向那位女招待道歉，讓她先離開。伽馬這張臉的知名度很高，於是那位女招待立刻就誠惶誠恐地回禮然後溜了。
接著伽馬看向遮陽傘下面坐著的太宰治。
眼前的青年個子應該很高，看起來身形挺單薄的。他面前放著一塊焦糖布丁，還有一杯檸檬薄荷汁，雖然頭髮有些凌亂，但整個人清清爽爽，他看起來就像來義大利度假的亞洲人一樣，身上沒一點黑手黨的氣息。
這就是太宰治么？伽馬心想，他忍不住有些懷疑，然後他用充滿威嚴地說道：「太宰治，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您在基里奧內羅可是鼎鼎有名的。」太宰治說。
這倒是，伽馬正要點頭，就聽到太宰治繼續說：「畢竟守護者有好幾個，但是暗戀BOSS搞的眾人皆知的只有你一個。」
伽馬：……
伽馬張開了嘴，然後閉上，他縱橫暗黑暗世界多年，已經多年未曾遇到這樣直接當面對他說著話的人了，倘若太宰治不是基里奧內羅的人，他估計已經殺心漸起了。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不是基里奧內羅的人，你就會對我做點啥奇奇怪怪的事情？」眼前這個青年換了個姿勢，用手托著腮笑眯眯地說道。他用更愜意的姿勢說出了更過分的話。
「……倒也不是奇奇怪怪的事。」伽馬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哎呀，您在想什麼呢，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的說。」對方居然露出了帶了點害羞的苦惱表情。
伽馬：……
如果是普通人估計這時候已經有七竅生煙的徵兆了，伽馬穩住了抽搐的嘴角，對方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他。伽馬撐住氣勢，然後挑起了精修修剪的金色眉毛，「所以……假設你不像看上去的這麼蠢的話，你的目的是……」
「當地警局的新任副局長及其六名直屬手下在暗地裡調查家族O方面的生意。」太宰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伽馬剛剛揚起的眉毛落了下來。
沉悶的天氣釋放著下雨的徵兆，天空上的雲看起來頗為慘淡，潮濕的空氣壓迫在身上，讓衣服緊貼於皮膚上醞釀更多汗水。
「4號街，7號街的攝像頭壞了兩天。」太宰治繼續說，「和我進來的同一批人一共用6個，其中3個是從警校畢業的。」
伽馬皺起了眉。他差點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的」，不過他還是制止了自己。
「本月19號到21號，賬本上絕對有財務漏洞。」太宰治繼續說道。
空氣越來越悶熱，太宰治還在繼續說著，伽馬卻感覺身上越來越冷了。
「街上不想交保護費暗地裡搞事的店鋪有……」太宰治用閑聊的口吻繼續這麼說著基里奧內羅在塔蘭托老城區的漏洞，到最後太宰治說：「反正這也是無所謂的事情，這幾天我沒事兒干就去瞄了幾眼。你們有絕對的力量在的話怎麼也無所謂，只可惜基里奧內羅尾大不掉，而外面的其他家族……黑手黨的世界不是過家家。」
太宰治的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了雷聲。也是碰巧。
雷聲出現后立刻就颳起了大風，海邊的氣候總是這樣。狂風將外面椰子樹的樹冠吹得瘋狂搖擺，店鋪的招牌嘩啦啦直響，經過多次固定的遮陽傘居然也有翻掉的徵兆。
暴雨緊隨而至，以摧拉枯朽的氣勢襲擊了塔蘭托。
眼前這個青年到底是誰？他來基里奧內羅的目的是什麼？在伽馬沒有看到的地方，基里奧內羅居然有如此多的問題嗎……不，他還是知道的，但是他太自傲了，沒有把那些『小事』放在眼裡，但今天被太宰治串聯著一同說出，他突然意識到了如今的基里奧內羅有多麼危險。
狂風斜裹著暴雨瘋狂地沖刷著整條街道，街道的行人統統都躲進了兩旁的商店中。
在風颳起的時候伽馬就使用了力量隔絕開那些狂風暴雨，他用了好幾秒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結果一抬頭，看到用三言兩語就讓自己失神的可怕人士被風吹得亂七八糟，而且對方還拚命護著焦糖蛋糕，嘴裡念叨著「完了完了，這麼貴的蛋糕呢我才只吃了一口。」
伽馬：……
伽馬的心情頓時奇妙了起來。
或者說看到這一幕後，感覺眼前這個可怕人士某種意義上更可怕了呢……
似乎他在遇到太宰治后心情一直都是一起一落來著……
於是伽馬不得不將力量再外放出去，打算幫太宰治擋一下風雨。結果完全無效，自己的力量在觸及太宰治后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包括剛剛保護著伽馬本人的力量也是，然後呢……伽馬也猝不及防被風颳了一臉。他精心打理的頭髮瞬間亂成了一坨。
伽馬：……
靠。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此時唯一的想法是：太宰治這個傢伙一定是個禍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