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歸去來（五）

歸去來（五）

01.

暮色四合,今天的夕陽格外的紅，所有人都這麼認為著。

芥川龍之介從車上下來后拿著手帕掩著唇輕輕咳嗽了幾聲，旁邊的屬下對此已見怪不怪。

從外表上來看,首領直屬游擊隊代理隊長芥川龍之介是個體弱多病的纖細少年，如今的他才十六歲,但已經是黑暗世界赫赫有名的港黑惡犬了。此時在夕陽下他蒼白的膚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病態，平日里他習慣低垂著眸子，基本上和誰對話都是這副樣子。另外與他「柔弱」的外表不同的是,他無論是站著還是坐著的時候總是脊背筆直的。

連自稱都是「在下」的他有時像是從歷史煙雲里走出的老式貴族，蒼白的皮膚,纖細的身軀，掩著手帕咳嗽的樣子。儘管他出身於貧民窟，但他驕傲挺直的脊樑讓他擁有了比血脈更加深遠的從內到外的高貴氣質。

今天的夕陽可真紅。芥川龍之介看向那邊的天空。想到。

在港黑店鋪接連遇襲的時候,看到這麼紅的夕陽，總覺得好像預示著什麼糟糕的事情。

黃昏的風吹過，芥川的黑色長外套隨風飛揚，他一手插在兜中，一手拿著電話：

「已經趕到目的了,沒有情況，是，首領。」

將手機按掉后隨意丟入兜中,芥川垂下眼眸，收起掩著唇的手帕,淡淡地說道：

「走。」

地下夜總會，港黑在這一街區最重要的店鋪之一。

Mimic襲擊這裡的時候切斷了電源,所以裡面空曠而漆黑,還有屍體尚未處理乾淨,空氣里彌散著血腥味、腐敗味，還有一種特殊的刺鼻味道，芥川感覺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①

血腥味並不濃烈，屍丨體腐敗的速度明顯過快。芥川龍之介沉思著走到一個屍丨體前，俯下身看著屍丨體上的彈痕，企圖從裡面發現一些細節，就好像……太宰先生平日里做的那樣。

在太宰治離開港黑后，芥川龍之介負擔起了他的一部分工作，然後他再一次明確了自己和那個男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與此同時，就是「果然太宰先生那麼嚴厲的對待我是為我好」「曾經我在太宰先生的庇佑下活得太輕鬆了！」「太宰先生！太宰先生！嗷——！」這類的心理活動了。

因為突然想起了太宰先生，所以芥川有些微微的分神，在他將手伸到屍體的傷口處的時候，情況突變！屍體上的傷口猛地從裡面撕裂了，接著一個蒼白的手直接從傷口處探了出來，如閃電搬抓住了芥川龍之介的手！

這畫面之恐怖程度能排入當季電影院熱映的恐怖片十大經典場景中了。

芥川龍之介駭然後退，用羅生門直接切斷了那玩意兒的手腕。

緊隨其後芥川龍之介的身後響起了手下的慘叫聲，他用眼角的餘光看過去，發現身後的部下中的一部分被不知名的黑影掠走了。芥川龍之介按住自己的手背，方才那玩意兒的尖銳指甲直接劃破了他手背上的皮肉。然後他看到那個屍丨體直接從中間分成了兩半，然後一個小男孩從他屍體里爬了出來，他嘻嘻地笑著，爬過去把自己的斷手撿起來，重新安在了手腕上。

看到這一幕芥川龍之介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

是鬼！

Mimic居然和鬼聯手了！

緊接著夜總會裡的氛圍一瞬間改變，危機感鋪天蓋地襲來。

黑暗裡出現十幾個發光的眼睛，還有咕嚕咕嚕吞咽口水的聲音。

「嘻嘻嘻……」

「美味的人類啊……」

「是異能者呢……」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而後夜總會的二層樓梯上出現幾個身披灰袍的人，他們直接拔出槍開始對著芥川和港黑的人進行掃射。芥川立刻在地上側滾了一圈，但手臂上還是中彈了。那些人見一擊不成便直接離開，應該也是忌憚他們的『合作夥伴』。

留下了芥川和幾個活著的手下，以及將他們團團包圍的鬼。

情況危在旦夕。

「不過是區區異族而已……」

芥川龍之介的臉扭曲了起來，他一貫低垂的眸子如今射出了冰冷駭人的光芒，他黑色的眼凝聚著凜冽的夢魘，此時他比周圍的鬼更像厲鬼。

「想拿走在下的命，痴、心、妄、想。」

隨著從牙縫裡擠出的最後幾個字，衣擺下的羅生門瘋狂湧出。

戰鬥開始。

02.

織田作在推開酒吧的門之前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織田大人。」織田作右後方的廣津柳浪問道。

「我在想，我們能不能直接用炸丨葯炸了這個店鋪？」織田作問道。

「裡面有敵人？」廣津柳浪迅速反應了過來。

「是。」織田作說，「他們在襲擊店鋪后偽裝成屍體，還留著店鋪里。」

「偽裝成屍體，有這樣的異能者么。」廣津柳浪皺起了眉。按理說探子不會出這種差錯的，不過倘若有異能者做了刻意偽裝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恩……不是異能者，是鬼。」織田作說。這樣就說得通了，如果是『鬼』的話直接躺下來，探子是察覺不到他們的心跳氣息的。

織田作這話讓好幾個黑蜥蜴成員都看了過來，織田作想了想，誠懇地說道：「我推測的。」

天衣無縫這樣的能力是對外隱瞞的，這也是森鷗外的意思。但相處久了相近的人總是能看出來的。所以織田作每次就走形式地說句「我推理的」，旁邊的人就會「哦原來如此」，給雙方一個台階下。

「那麼根據您的，嗯，推理，裡面的敵人強嗎？」廣津柳浪問道。

「一般吧。」織田作說完後補充道：「當然是針對我而言，你們可能會死。」

也得虧現在跟著他的這些人是太宰治帶出來的，不然換成一般人估計會被嗆到。

「其實最好還是進去，然後抓個活口。」廣津柳浪說，他這個建議很中肯。

「倒也是。」織田作點頭，「那你們在外面等著，廣津，我們進去。」他將左邊手丨槍的子彈都取出來，換成對付鬼專用的子彈。

廣津柳浪看著正低頭換子彈的織田作，織田作在平日里還真就是普通人的樣子，但是認真起來的話自帶氣場。就像此時此刻，只是換子彈這麼簡單的動作，他整個人的氣息就完全不一樣了，這是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問題。

作為港黑的老資歷，廣津柳浪自然是知道織田作這位大佬曾經的身份的。如今居然成了他的部下，讓廣津柳浪有種頗為神奇的感覺。「織田大人。」他想了下，說道，「如果是鬼的話，就不算

人了吧。」

織田作安裝子彈的手指微微一頓，「是。」

廣津柳浪放下心來。

剛剛織田作那麼說了，說明裡面的情況還是比較兇險的，這個時候如果織田作還是留手不殺人的話估計也頗為麻煩……廣津柳浪不怕死，但是也不想死。還有就是受傷好痛，他這一大把年紀的，能避免就避免吧_(:з」∠)_

「今天的夕陽好紅啊。」織田作看了一眼夕陽說道，「好了，我們走吧。」

兩人並肩走入了酒吧中，一個帶著單片眼鏡和手套，每一步與上一步之間完全重合，雖然年過五十但看起來依舊優雅從容；另一個穿著普普通通的西服外套，除卻手中拿著槍以外，看著就像個在大街上散步的普通社畜一樣。

這兩人氣質迥異，但共同的一點是，讓人都看不出來他們即將步入危險之地。

緊接著，槍聲，異能，哀嚎。

黑暗世界里並不常見的頂尖戰鬥和司空常見的死亡。

畢竟無論是高水平還是低水平，抑或是兩邊對著掃射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戰鬥，其結局也都不過是死亡而已。

在從容面對四面八方湧上的敵人時還能抽空關照一下廣津柳浪，儘管知道對方實力可怕）但廣津柳浪仍然剋制不住內心的驚駭。

織田作之助，這是何等可怕的實力。

最終最後一個鬼倒下，織田作將槍收起，嘆了口氣：「其實我真的不擅長面對多個人的，以前老師沒給我教。」

廣津柳浪忍不住唇角抽搐了一下。

雖然他知道織田作是真的發自內心說這話的——他就是這樣的人。但是看看他剛剛的戰績，這話現在只會讓人覺得他在裝逼。而且這個裝逼方式很新潮。

廣津柳浪呼出一口氣，總算結束了，他雖然在黑暗世界已經待了將近四十年，但剛剛那個級別的可怕戰鬥他經歷的還是比較少的。他從衣兜里拿出煙盒和火機，然後用指腹推開火機蓋，準備抽根煙壓壓驚（……）。但下一秒織田作的手卻搭在了他的火機上。

「怎麼？」廣津柳浪問。

「會炸。」織田作言簡意賅的說。

廣津柳浪的心一跳，但手穩穩地把火機蓋給關上了。

「我們走吧。」織田作看了眼黑暗深處，然後拖起一個在血泊里掙扎的Mimic成員。走了兩步后織田作蹲下來撬開他的嘴把裡面的毒丨葯取出來，接著拖著他繼續走。走了又走了兩步后織田作又蹲下來扯了一塊兒布塞在了俘虜的嘴裡，接著拖著他繼續走。又走了兩步后織田作把他的另個肩關節卸了下來。

廣津柳浪看著織田作這一路操作搞得滿頭問號。

拖著那人走出酒吧后，織田作才解釋道：「第一次他企圖用牙齒里的毒丨葯自殺，第二次他咬舌自殺，第三次是在我拖著他時他拿了一塊碎玻璃自殺。」

這些都是織田作用天衣無縫看到的。

這步步驚心的感覺，幸虧織田作有天衣無縫，不然還真讓對方得逞了。

……不得不說對方自殺的決心太足了。

「我還以為你會是給我們帶來解脫的人，結果你這樣阻止我們的死亡，原來認錯了么……」那個Mimic成員在心中自語。

嗯，這是個美妙的誤會。請另尋高明吧。

從酒吧里出來后織田作將那個Mimic成員交給外面的成員，說：「我們去其他店鋪看看，我有些擔心那裡也有埋伏。」

普通成員碰到這樣的埋伏怕是凶多吉少。

芥川龍之介雖然強大，但畢竟只是個少年。再加上他是太宰的後背，所以織田作還是挺在意他的。

03．

黑暗的地下夜總會。

芥川龍之介身上全部都是自己的血，其他人在受這麼重的傷恐怕連站起也困難了，但他此時此刻居然還在戰鬥。

鬼腥臭的血濺在他的身上，燒灼著他的皮膚，但他已經管不了這些了。他在咳嗽，血嗆進了他的肺葉中，他的視線其實已經一片模糊了。現在的他僅僅憑藉著本能在發動異能。

「……怎麼可能，他真的是人類嗎？」

「下一次攻擊直接將他撕裂吧，完全變成碎塊的話就不能動了吧。」

「我要吃了他，我要吃了他，我要看著他眼睜睜地被我們分食掉——！！！」

空氣中尖銳的蜂鳴讓他鼓膜生疼，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再抬起頭的時候身上的氣勢居然再次猛地攀升起來：「別得寸進尺了——既然是鬼就給在下安安分分地待在地獄去！」

他以嘶吼的姿態說出如上話語時，眼裡燃燒著瘋狂的野火。

五分鐘后，芥川一步一步走上台階，他身後拖著長長的血痕。這次都是他自己的血了。

外面的夕陽已經很暗淡了，但畢竟還能看到光，宛若血光一般的餘暉。

然而樓梯口站著一個人，那個人和他們穿著一樣的灰袍，他臉上有一道傷疤，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滄桑。

他背對著夕陽，他的陰影完全將芥川整個人覆蓋了。

芥川的心跟著沉了下去。

「你很有前途，但可惜我們現在不想等了。」對方這麼說道，然後對他舉起了手中的槍。

芥川龍之介咬著牙，但身上幾乎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

怎麼可能、死在這裡……

正在這時，灰袍人的臉色變了，他轉過身，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長西服的青年拿著□□指著他，很平平淡淡地這麼指著，但他卻感應不到任何的未來。

這，這到底是……

「勞煩你，把你的槍從我屬下的身上移開，可以么？」對方用相當冷淡的聲音說道。

夕陽沉淪於他眸中的暗夜，他鳶色的瞳仁里有著晦澀的冷意，另外就是一片……在血紅陽光里燃燒至沸騰的空虛。

「你……」

Mimic的首領，安德烈·紀德猛地睜大了眼。

這個眼神，這個感覺，他一定是——

「你叫什麼？」

芥川龍之介脫口而出的聲音回答了紀德的問題：

「太宰先生！」

今天的夕陽好紅啊。但有人覺得它還不夠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