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歸去來(六)
歸去來(六)
01.
太陽守時地撤退了,夜晚和月亮即將就位。在兩種時間於天空分庭抗禮的局面即將被打破的時候織田作一行人終於趕到,首先吸引他們視線的是站在地下夜總會前的一個熟悉背影。
前港黑五大幹部,雙黑之太宰治。
織田作倒沒有感覺意外,他總是個特別淡定的人。
廣津柳浪下意識喊了聲「太宰大人」,喊完后覺得自己有點太衝動了,怎麼就把「大人」這個詞給喊出來了呢,現在的他就像個剛進黑暗世界的愣頭小子。
分明已經在黑暗世界多年,如今理論上應該沒有沉不住氣的時候了,但對上眼前這個僅為十八歲的青年卻仍是忍不住亂了方寸……畢竟,廣津柳浪想到,畢竟對方是太宰治。為了挽救這個失誤,廣津柳浪遲疑了一下,打了個港黑內部的手勢,他身後的黑手黨們同時對太宰治舉起了槍。
齊刷刷一片,看起來威風凜凜、令人戰慄。
但事實上舉槍的絕大多數人在心裡都嘀咕著——
是象徵性地舉槍吧,應該不會開火吧,太宰大人不會記著他們的臉吧,不會報復回來吧……
單是想一想這種可能就覺得毛骨悚然。
這些人當初都是太宰治的手下,越接近那個男人,他們對那個男人的恐懼越深。
那邊織田作慢了半拍,在那些人一起舉槍后,他才叫了一聲:「太宰。」
「是織田作啊。」太宰治轉過身,然後大家都看到他抱著……
「芥川大人!」廣津柳浪出聲。
「把他送回去吧,這孩子受了很重的傷。」太宰治像是沒看到那些舉著槍的黑手黨似的——順便一提這個反應給那些黑手黨們帶來了些許安慰。
廣津柳浪上前接過昏迷的芥川,然後謹慎地看向太宰治。
「不用用那種目光看著我,」太宰治擺了擺手,「如果是我設計的話你們沒人能活著離開這裡。」
他這話非常實在了,雖然不好聽就是了。
「太宰。」織田作再次叫了一聲。
「嗯,你也先去忙你的吧,織田作。」太宰治很自然地對織田作說:「等這件事告一段落我再來找你。」織田作愣了一下,因為誰都能看出他有話對太宰說,但沒想到太宰居然直接讓他走。
織田作看了一會兒太宰治,太宰治之前在看著廣津柳浪,在織田作注視了他三秒左右後他將目光移向了織田作,兩人對視了第二個三秒,這個無聲的交流后織田作點頭:「好,我知道了。」
「嗯。」太宰治也頷首,接著他再次看向廣津柳浪:「廣津老爺子,能賞個臉嗎?」
廣津柳浪沉吟了片刻,問:「太宰,嗯,太宰先生,」現在叫「大人」不太合適,「如果我拒絕你的話我能活下去嗎?」
「你說呢?」太宰治露出了相當和藹的笑容。
「……」
好的,不用多說了。
廣津柳浪回過頭給手下吩咐了一下,接著對太宰治說,「那麼太宰先生,這邊請。」
太宰治並沒有「這邊請」,他直接走到停在那邊的黑色轎車前拉開車門,探頭對著快嚇死的司機說:「勞煩把我送到5e-2-2Minatomirai……哦,到了那邊后隨便把我扔到個地方就行。」然後他很自在地坐了進去,「廣津老爺子這邊請,我們邊走邊說。」
「……」
廣津柳浪只好上了車。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車輛行駛的這條路上基本沒有多少人跡,煤氣燈在黑暗中散發出蒼白的光來,旁側的海水幾乎也是黑白的。外面的環境一片陰鬱。
「對於這件事你有沒有看出什麼東西來?」太宰治率先問道。
「根據港黑內部情報……」廣津柳浪沉吟著說道。
「別提內部情報了,現在已經滿城風雨到街邊小孩都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地步了。」太宰治打斷了廣津柳浪的話,他說這話時是很普通的語調,廣津柳浪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大概是玩笑吧。
「其實也沒有到街邊的小孩子知道的……」廣津柳浪企圖反駁。
「那就鬧到連中也都知道的地步了。」太宰治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
廣津柳浪張了下嘴,明智地選擇了不插嘴。不小心捲入那兩位的爭端的話,會被嚇到腦溢血也說不定。
「哦哦,我說到哪兒了?忘了,那你繼續說吧。」太宰治說。
廣津柳浪差點瞠目結舌了:「您打算讓我說什麼?」
「港黑機密情報啊。」太宰治理所當然地說。
「這,假設您聽明白了這幾個字的意思……」
「聽明白了,所以才讓你說。」太宰治說,他這話應該還是玩笑話,但他此時看著窗外風景時的目光卻是過分輕飄飄的、毫無重量的那種。
氣氛陷入了尷尬。
太宰治有種自己在欺負老實人的感覺(……),不過他對此毫無罪惡感。
「理論上織田作負責黑蜥蜴是很恰當的選擇,儘管如此……」太宰治說到這裡輕輕笑了笑,「廣津老爺子,有些事沒那麼簡單的。」
感覺這句話應該我對您說才是。廣津柳浪在心裡腹誹。——所以您就這麼理所當然地讓我泄密是什麼鬼啊?!
外面起了淡淡的海霧,這一帶這樣的天氣是正常的事情。司機將開車的速度放慢了一些。車輛穿過那些霧氣,海對岸影影綽綽的城市燈光看著和這邊的煤氣燈一樣蒼白,像是空氣中漂浮的靈魂。車燈照亮了前方,四周什麼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
「織田作怎麼看芥川的?」太宰治凝視著外面那黑暗風的風景,突然換了個話題。
「織田先生很照顧芥川大人。」廣津柳浪說道,在經過剛剛那些精神攻擊后,這個不怎麼要緊的問題還是趕緊回答吧……
「那就和我想的一樣了。」太宰治起身,他突然就打開了車門:「從這裡跳下去會不會死啊。」
「太宰大人!」廣津柳浪差點心肌梗塞。
他年紀大了,真的年紀大了,受不了驚嚇。
——好吧,又不小心脫口而出了個「太宰大人」。仟仟尛哾
廣津柳浪看著對方在座椅上笑眯眯的表情,心裡想到。
這位大人,絕對是故意想看他失控的表情的。
02.
織田作返回之前的戰鬥地后發現Mimic已經把那個俘虜救走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Mimic的實力超乎他的意料,再加上太宰那個眼神……他不希望自己處理這件事么?但這是首
領大人直接命令自己去做的,再加上Mimic首領的特殊能力。織田作思考到這裡後下意識撫摸了腰畔的槍,冰冷的器械讓他的大腦頃刻間清晰起來。
原來如此,這樣就說通了。
丟了俘虜后織田作只好帶著重傷的芥川返回了港黑,將芥川安置好后,然後去見森鷗外彙報了這件事情。
「和鬼聯手了啊,倒也是個麻煩的事情,看起來他們已經沒有絲毫身為人類的自覺性了。」森鷗外說。
「如果對方是敵人的話,這樣反而對我們有利吧。」織田作說。
森鷗外笑了,「那織田君是怎麼想的?」
「鬼被牽扯進去的話可以聯繫鬼殺隊,或者聯繫異能特務科。」織田作說,「我們不必正面出手,這樣損失就降到最低了。」
「那麼,如果我想從中獲利呢?」森鷗外問道,接著他拿出一張紙來,織田作上前接過紙,發現是一張任命書,大意是織田作之助成功解決Mimic事件,所以升為五大幹部。落款時間是三天後。
織田作之助看了幾秒那張紙:「原來如此……Mimic來這裡是Boss您的手筆。」也怪不得太宰當時讓他一邊兒去了。
與此同時,太宰治在車裡對廣津柳浪說:「廣津老爺子,有些事沒那麼簡單的。」
那麼一切就變得清晰了。
03.
太宰治從車上下來后順利找到了武裝偵探社,哦這就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以後工作的地方啊,他懷揣著這樣的念頭敲了門。
開門的是國木田獨步,對方看到他后立刻想起當時的『偶遇』,儘管現在太宰治氣質平和,但國木田獨步忘不了那個夜晚太宰治冰冷的雙眼:「……是你!」
「這裡是武裝偵探社吧,我是來進行委託的。」太宰治輕快地說道。
國木田獨步皺著眉看了一會兒太宰治,最終側身讓開:「現在我們已經下班了,不過還是請進。」
此時的太宰治並沒有興趣和這類正義人士進行過多的交流,他坐下后直接抬手表示不用倒茶,徑直說道:「關於治療的委託,我聽說這裡有個優秀的醫生。」
國木田獨步再次皺起了眉:「你想要救誰?」
「我的後輩。」太宰治回答。
「對方的身份是……」
太宰治說:「港口黑手黨黑蜥蜴代理首領。」
「抱歉,這個委託我們不接。」走廊那邊傳來了一個女聲,與謝野晶子走了進去,「勞煩請回吧。」
太宰治沒有動,而是自顧自地說道:「今天橫濱發生幾起襲擊事件,不少平民也被牽扯進去。襲擊者來自一個叫Mimic的國外組織,他們的首領是異能者,另外他們和鬼聯手了。」
「竟然有這等事……」國木田獨步再次皺起了眉。自從見太宰后他就在不停地皺眉。
「我的後輩正是在和Mimic以及與鬼的戰鬥中受了重傷的。」太宰治說:「我知道你們對黑丨幫內鬥沒興趣,但現在有大量的鬼潛伏進了橫濱,希望你們明白這一點。」
「我們可以參與解決鬼,但黑蜥蜴首領的事情……」
「黑夜,是港口黑手黨的時間。」太宰治忽的笑了,「你們負責的是黃昏。」
與謝野晶子沒聽明白太宰治的話,但國木田獨步卻睜大了眼,然後他看向了與謝野晶子,後者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握了握拳,沒有繼續說話。
太宰治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規矩,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他需要立刻好起來後繼續參加下一場戰鬥,我們會在三天內解決這件事的。」
「立刻好起來……如果是剛在戰鬥中受了重傷的話,他的精神方面可能支撐不下去。」與謝野晶子說道。
「別把他當普通人去看啊,」太宰治說到這裡微微地笑了,「雖然有的時候有些笨,但那孩子的意志,是無人能敵的。」
燈光倒影在太宰治鳶色的眸子里,此刻的他身上少了那些虛無的氣息,多了一分罕見的平和。
03.
Mimic有多強?
通過【書】,太宰治看到某個平行世界,Mimic居然殺了森鷗外本人。
和鬼聯手的Mimic更是有著能讓一般組織都覆滅的能力的。
鬼啊。術業有專攻,就該讓專業的過來。
那麼只需要再等一個人就可以破局了。
次日,鬼殺隊的一名名為嘴平伊之助新隊員趕到,他說最近鬼殺隊被纏住了,所以這次過來的只有他。不過只有他也就夠了,他會是未來最強的柱。
好了,棋子都湊齊了。
那麼就可以開始破局了。
04.
太宰治踏入破舊別墅的時候是接受了Mimic眾人的矚目禮的,他沒有忍耐,沒有收斂,肆無忌憚的把所有氣息都釋放出來,頹靡的、消沉的、陰暗的……他一步一步走上樓,Mimic眾人的目光一直都追隨著他,他踩上腐朽的樓梯,樓梯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他黑色的外套安靜地垂落,以他為背景,外面的雨滴墜落的姿態彷彿也是垂死而僵硬的。
太宰治推開門,聽到了安德烈·紀德的聲音:
「一粒麥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是一粒。」
太宰治走到紀德對面,此時的天空居然莫名的晴了,夕陽之光如同金色的塵埃漂浮在大殿內,漂浮在他們周圍,整個場景看起來有種豪華的悲愴感。
「若是死了,就會結出很多子粒來。」
太宰治走到他對面,說道。
Mimic是森鷗外指引來橫濱的,他的目的有很多。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獲得異能者經營許可證,將港黑合法化。
「你比我想象的更好。」安德烈·紀德說道,「太宰。」
他稱呼太宰的聲音很自然,就彷彿在叫自己的友人名字一樣。
第二個目的就是就是森鷗外的那張事先寫好的任命書了,他將這件事交給織田作,讓他藉此立功成為五大幹部。
「你的想法和其他人一樣,他們都認為我超乎他們的想象。」太宰治說,他的眸子里有數不清的陰暗情緒在翻滾著、沸騰著,嶙峋的禿鷲啄食腐肉,黑色的烏鴉在煤氣燈上嘶鳴,腐屍上開出頹靡的花來……他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些,然後他說:「與你懷揣的感情與信念相比,我對你的存在相當的無所謂。」
「我知道,所以我試圖將你變得像我一樣,然後我發現……」紀德說。
太宰治打斷了紀德的話:「然後你發現我沒有什麼珍貴的東西?所以沒有辦法摧毀我,讓我像你們一樣?」
第三個目的,利用織田作將太宰
治逼出來,在一切都指向織田作的情況下——Mimic首領的異能力、織田作的直接負責——太宰治不會對其置之不理。
「是。我本以為我們是一類人,但後來發現……」紀德尋找著某個辭彙,但他的日語顯然不夠好,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想到應該怎麼說。
太宰治再次說出了他的心聲:「你們是被外界摧毀成這樣的,而我是被自身摧毀到如此地步的。」
黃昏壯麗凄美到了令人頭暈目眩的地步,夕陽在窗外朦朧一片,光影重疊,而後彼此的對視中景色逐漸清晰起來,那重疊起來的影子逐漸縮小成了星星點點的塵埃。
森鷗外的第四個目的,通過這次行動歷練芥川龍之介。原本這時候太宰治應該繼續培養芥川,讓芥川更成熟的,結果太宰治提前走了,這讓森鷗外有點措手不及,但他總得給太宰治收丟下的攤子,所以就接著給芥川一些磨難,讓他迅速成熟起來。總之經此一役,芥川是有了挺大成長的。
「你該慶幸我沒打算更深入探究我們彼此尋求死亡的原因,」太宰治說到這裡輕輕地笑了笑,「當然,你可能不會有『慶幸』這個感覺。」
紀德躁動的血液逐漸平息了一些,他發現他居然真的感到了慶幸。……這算什麼。
森鷗外的第五個目的,通過這次事件把間諜坂口安吾從港黑搞出去,然後將他的命當成異能者開業許可證談判的籌碼之一。
接下來太宰治說出了紀德想聽的話:「至少我們算是這個世界靠攏得最近的人了。」
「到底是,所以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和我們戰鬥到死?」紀德抬起頭問道。
「因為我現在還沒打算死。」太宰治回答。
至於森鷗外的最後一個目的,就如同一個禮物了。
這樣心靈漏洞巨大的組織,有太宰治出手,再有織田作這個特殊存在,那麼太宰治能夠打動他們首領也是理所應當的。太宰治能夠暫時延續這個組織的生命,甚至說……暫時的控制這個組織。
森鷗外這麼做一方面是順水推舟,另一方面是源於太宰治離開港黑前所說的,自己如果是港黑首領的話,自己擁有這麼一份力量的話,對即將做的事情是很有利的。儘管是森鷗外也不願意對上太宰治,他不希望有那麼一絲一毫可能性存在,所以他就直接將Mimic送到了太宰治面前。
好了,Mimic給你,別肖想我的港黑了,也別肖想我了。思路清晰,邏輯縝密。
一切,完美。
那麼,就看接下來太宰治怎麼去打動安德烈·紀德了。
太宰治認真地看著面前的身披灰袍的求死者,忽的說道:「其實我很久之前就有一個想法了,」他輕聲說道:「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太宰式嘴炮,正式上線。
05.
芥川龍之介和嘴平伊之助一前一後走向地下室。
嘴平伊之助:「真是麻煩,明明只是普通人非要跟過來,警告你別拖本大爺後腿啊,不然本大爺連你一起砍了。」
羅生門刷地貼著嘴平伊之助的豬頭擦了過去,將那邊一隻偷偷摸摸的鬼釘在了牆上,「那就讓在下看看,」芥川龍之介冷冷地說道:「鬼殺隊是否是浪得虛名之輩。」
「不錯啊,你。」嘴平伊之助說道,然後舉起雙刀直接沖了進去:「豬突猛進!歐拉歐拉歐拉!」
羅生門緊隨其後,瘋狂湧出,芥川龍之介聲音低沉:「那日的恥辱,在下定以你們的鮮血和哀鳴來洗刷!」
所有人各司其職,只有織田作乖巧的坐在外面的車上,等著太宰給他的信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