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遠坂同學想好加入哪個社團了嗎?」
課間休息的時候,赤司征十郎忽然向她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社團?」
在禮園幾乎聽不到這個詞,這讓遠坂堇很是陌生地眨了眨眼睛。好在家裡兩個姐姐都有參加社團活動,櫻還是弓道部的主力之一,這讓她不至於天真到問出「社團是什麼」這種社死發言。
「必須參加嗎?」她有些苦惱地偏過頭。
「學校對於社團活動很重視,有對應的學分要求。」赤司作為學生會長盡職盡責地講解道,「可以的話,還是儘快選擇一個社團加入為好。雖然現在不是社團招新時間,不過我可以幫你詢問一下相關的負責人。遠坂同學有什麼特長愛好嗎?」
「嗯……」少女的目光游移了一下,「看書和畫畫吧。」
「那就是文學社和美術部了。」赤司征十郎拿出一張社團報名表,遞給遠坂堇,「雖然洛山的運動系社團更出名,不過,文化系的社團實力也不弱。如果遠坂同學有興趣的話,放學后可以去各個社團的活動室看一下,實地考察之後再決定自己進哪個社團,我認為這樣會比較好。」
「謝謝你,赤司會長。」遠坂堇懷著感恩的心,雙手接過報名表。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能從對方手中抽回那張單薄的A4紙。
遠坂堇困惑地抬起頭來,正對上赤司征十郎從上方投下來的視線,異色的瞳孔倒映著她的面容,顯出一種略顯冰冷的氛圍。
……原來學生會長也戴美瞳嗎?真時髦啊,不愧是外面的世界,連學生會長都如此時髦。
沒有見識的禮園女學生如此感慨,並且深深為自己的見識淺薄而感到慚愧。
認為優等生就不會在學校化妝戴美瞳什麼的……實在是太狹隘了。
遠坂堇一邊無意識地和赤司征十郎就一張紙展開角力,一邊暗暗思考著,如果不是兩人實在不怎麼熟,她一定要問一下赤司會長的美瞳到底是哪個牌子,看起來好自然,戴著去打籃球都不會滑片的樣子,她也想要。
上次工作時間美瞳忽然滑片的慘痛經歷著實給她留下了不淺的心理陰影……還是等熟悉以後再問赤司會長他的美瞳是在哪裡買的吧。
「失禮了。」赤司征十郎鬆開手,讓遠坂堇從他手中抽走了那張表格,「不過,遠坂同學為什麼到現在還稱呼我為『會長』呢?」
明明是同班同學。
「為了表達對學生會長的感激之心。」遠坂堇收好表格,準備今晚回家再填寫,「我問了很多沒常識的問題,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沒有。」赤司停了一下,又道,「你不是我的部下,不用叫我會長。」
「好的,赤司君。」
遠坂堇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反而讓赤司征十郎心中生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之感。
「文學社有出勤天數的要求。」他忽然說道,「美術部的要求相對寬鬆,麻生學姐也比較好說話。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介紹你們兩個認識。」
這是明晃晃的開後門。遠坂堇心懷感激的記下,並且默默將美術部的優先順序提到了第一順位。
「謝謝你,赤司君。」
於是,當天下午的社團活動時間,遠坂堇便拉著宗谷冬司去陪她實地考察了。
赤司君作為學生會長實在太辛苦了,而且還有籃球部的社團活動,這點小事就不要麻煩他了吧。
遠坂堇十分體貼地想。
「冬司沒有加入社團嗎?」
陽光透過明凈的玻璃窗灑在地板上,如同被切割成一塊一塊的湖泊,明亮而又帶著些許耀眼的感覺。冬日的白晝素來短暫,因而在明媚中又帶出了些許乾涸的意味,遠坂堇行走在這即將消亡的光湖之上,不由得回頭去看身邊的少年。
和時下在女生中很受歡迎的運動系少年不同,宗谷冬司蒼白得幾乎像雪一樣。窗沿下的積雪反射著陽光,當他走過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就像要融化在雪光中一樣。
「我在將棋社有挂名。」他簡單地回答,「職業棋手不能參加相關的高中聯賽,我只是偶爾給他們提出指導。」
「那麼,社團有有趣的事情嗎?禮園沒有社團活動,我也只是聽姐姐們偶爾聊過那方面的事情……」比如說弓道部那個出了名的助人為樂的奇怪學長,「我想知道冬司的社團生活是怎麼樣的。」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宗谷冬司思考了一會兒,回想起來的卻都是……
「……一直在下棋。」
能夠回想起來的,只有木質的棋盤,不斷落下的棋子,無以計數的棋譜和棋局。
將棋的話,不管在哪裡都可以下。所以……如今能夠回想起來的,也只有下棋這件事而已。
「……冬司真的很認真。」
遠坂堇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這樣說。
而後,她伸出手來,挽住了宗谷冬司的手臂,將頭輕輕靠了過去。
「不過,雖然很任性,但我還是希望……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冬司可以只想著我。」她輕聲說,「不要想著哪裡的棋局,不要想著沒看完的棋譜,不要想著先前下的某一手棋子……而是只想著我。」
很任性吧。很驕縱吧。甚至都有點暴君式的專橫吧。
但是……
「誰讓我喜歡冬司呢。」纖細的手指抓緊了少年的衣袖,「不管將棋有多重要,我都希望你在我身邊的時候,能夠只想著我。就算這樣是壞孩子,我也還是這麼想。」
就算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多麼自私又糟糕的願望。
「我本來就這樣想。」
然而,少年卻理所當然一般,說出了她都沒有想過的話。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沒有想過下棋的事。」
至少,此時此刻,當他們一起走在灑滿陽光的長廊上,他的心中並沒有響起,那經久不息、彷彿永無止境一般的落子之聲。
那句話,究竟是由她的願望扭曲而來,還是少年發自本心的念頭呢?
就算是遠坂堇,此刻也分辨不清了。
——以扭曲的方式開始,只會得到扭曲的結果。
在這一刻,遠坂堇終於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五條老師那句話的真實含義。
「怎麼了,堇?」
因為少女忽然停下腳步,宗谷冬司還被她拉著手臂,不得不回過身來,然而在看到她表情的一瞬間,他有些怔住了。
「……你在哭嗎?」他有些不確定的問。
少女的眼中並沒有眼淚,也沒有什麼傷心欲絕的神情,她只是微微垂下臉,睜大了眼睛靜靜站在那裡,宗谷冬司卻有一種莫名的直覺……她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不,沒有。」遠坂堇仰起臉來,輕輕地微笑起來,「只是……太開心了。」
只是……太難過了。
如果沒有以那種扭曲的方式開始就好了……這樣的想法,連一秒也沒能留存在她的大腦中。
只是……只是她還是忍不住會想,要是許願的時候沒有那麼輕率就好了。
【想要被他看見】
【想要和他說話】
【想要……他像我喜歡他那樣喜歡我】
如果沒有許下第三個願望就好了……不,再謹慎一點就好了。至少在這一刻,她忍不住這樣想了。
但是如果沒有許下那種願望的話,她真的可以擁有嗎?
這個問題,遠坂堇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所以,她只是垂下手,用力地攥緊了宗谷冬司的手。十指交叉在一起,緊緊地、緊緊地相扣著。
「我們走吧。」她眨了一下眼睛,微笑著說。
才不會就這樣放手。
像是要回應某個根本不在這裡的白毛不良教師一樣,遠坂堇在心中重複了一遍那時的回答。
——那我就扭曲到最後。
兩人走在光線漸漸沉沒了的長廊中,在接近美術部的活動室,已經可以聞到水彩和油畫顏料的氣味時,遠坂堇忽然開口了。
「等到下雪的時候,我給冬司畫一張像吧。」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菲薄的、隨時都會融化在空中的細雪。
「冬司給人的感覺,就像雪一樣……一定會非常相稱的。」
「好。」
少年微微頷首,面上的神情也柔和了許多。
「我會等著的。」
遠坂堇又微笑了一下,輕輕扣響了美術部的大門。
「你好,我是新轉入一年級的遠坂堇。」她優雅地鞠了一躬,「抱歉打擾了,請問,可以讓我參觀一下美術部的部活嗎?」
靠在窗邊畫著什麼的長發少女回過身,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
「當然可以。」她用戴著戒指的右手輕輕理了一下頭髮,「你好,我是三年級的麻生綺羅,是負責美術部的人,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
……
……
……
於是,第二天,遠坂堇便將美術部的入社申請遞交到了赤司征十郎的桌子上。
「果然,就像赤司君說的那樣,麻生學姐人很好呢。」
遠坂堇回憶著昨天在美術部的對談,心情也變得很愉快。
「社員之間基本不會相互干涉,想畫些什麼都可以,沒有強制的出勤天數要求,組織的活動和比賽都遵循自願參與原則,指導老師人也很和氣……沒想到會有這麼適合的社團呢。謝謝你的推薦,赤司君果然很可靠。」
「能幫到你就好。」
赤司征十郎淡淡道。說著,他又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來。
「不過,美術社有入社的基本功考察吧?麻生學姐雖然很好說話,但這方面還是很嚴格,很少有人能馬上就通過她的考察……能讓我看看你的畫嗎?」
「嗯?可以啊。」
遠坂堇打開自己帶來的畫夾,從中抽.出一張畫紙遞給赤司。
赤司征十郎接過畫紙,大略掃了一眼,微微揚起眉來。
這個畫風……
「朝日遙?」
遠坂堇整個人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