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初礪胡鋒之二(下)

第九章初礪胡鋒之二(下)

「啥,輸掉!」陸浩天一聽就不樂意了,為啥到我這兒,就要輸掉啊。

付明看著少年將軍不情願的樣子,與顧炎武對視一笑,那顧先生接過話來,「陸將軍,不僅要輸,還要輸得漂亮,輸得如假包換!」

陸浩天的頭腦畢竟不同於常人,這時已經聽出主公的意思是要誘敵深入而殲之。怪不得聯城中的民眾被勒令遷到新舊二城中,看來主公是早有安排。

「明理,把你那些寶貝疙瘩都拿出來」,付明有趣地發現陸浩天的眼神由詫異變得不忿,然後又變得如一汪清水般通澈。

朱明理笑嘻嘻地從地上的包裹中取出兩個鐵球,這時為保密起見,屋中只有付明適才命令留下的幾人,大家湊前一看:只見那鐵球一大一小,大的直徑有3分長,小的能有1分半長(相當於公尺11厘米、8.5厘米),球體表面有一突出台體,高約半厘,直徑能有一厘,檯面中間還有一直徑約半厘的圓型小孔。朱明理把小的那個給了最好奇的陸浩天,自個兒用匕首起開那大的鐵球上的小口,從裡面竟倒出黑色的火藥出來。

「地雷!」劉肇基在遼東與滿洲兵激戰錦州城下時,曾用過這物什,他這脫口一說,大家就都明白主公的意思了,是要將敵人放進城來,然後引爆!

「朱將軍,肯定好用嘛?」李本深是關西長工出身,極少見識這種「高精尖」的武器,自然充滿疑慮。

「好用,應該好用」,陸浩天這時也將那小孔給起開了,「你們看,這是用來引爆的火藥捻」,少年又指向那小鐵球上方的台體,繼續說道:「這裡是用以裝火藥的所在,我小時候在遼東時,曾跟著我阿爸玩過,那時滿人還不會用火炮呢。不過,這個地雷製作的時間很久了吧,怎麼也有個幾十年了。不僅葯口已經鏽蝕,連火藥都凝結了」。說到這兒,陸浩天把小鐵球中的火藥一倒,黑色的粉末中夾雜著許多呈米粒大小的顆粒,還有一枚較大的火藥為土灰色。

「不耽誤炸,昨晚我都試過了」,朱明理在南京時就喜歡搗騰這些希奇古怪的東西,這時見陸浩天說得頭頭是道,竟有覓得知音之感。

「是啊,做工精良,我這個小的就能有一斤半重,朱兄,你那個大的,至少有三斤吧。你從何處獲得,多嗎?」陸浩天想到可以用這些炸他娘天殺的韃子,心裡早就樂開了花,竟與朱明理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是我手下弟兄在新城中督衛府里找到的,好傢夥,一個大地窯里全是啊,能有個千把個。找來看守的監軍一問,據說是萬曆初年,修繕新城時從京師運來的,還從沒用過呢。」朱明理那個得意啊。

陸浩天心中一動,急忙追問道:「那還有鳥銃什麼的么?」

「沒有」,說到這茬,朱明理也頗為氣悶,怎麼只有這麼少的火器,「不過,紅夷大炮的葯與炮子找到了不少」。

「你就埋這地雷埋了一晚上啊,找我啊,我們遼邊當兵的哪個不會啊?」陸浩天想到這些南方人沒見過世面,嘻笑起來。

朱明理聰明的七靈八竅,那能聽不出來,正待反唇相譏,付明卻輕咳一聲,打斷了兩人即將到來的嘴仗,沉聲道:「這樣吧,浩天,你找些老實可靠,嘴巴嚴的傢伙,幫助朱旅座一起把地雷埋好。」

「是!」陸浩天立即拱手聽令。

付明接著向顧炎武頜首道:「先生,你把誑敵人進口袋的方案說說……」。

顧炎武向陸浩天笑道:「此計於陸將軍而言忒兇險,學生怎麼說,都是紙上談兵,將軍你卻是九死一生。」

陸浩天正待發言,朱明理卻在旁搶先擠兌道:「陸小哥的膽識,可是你我不能想見的,顧先生你可是過慮了。對吧,浩天,哈哈哈」。

陸浩天隨即道:「那是自然,總比在地洞里往外鑽,強似百倍。」

劉肇基聽到這兒,有點坐不住了,說什麼陸浩天也是自己營中的將領,不好太和主公身邊貼心的紅人過不去,「甫新,不要放肆!」。(甫新是陸浩天的字。)付明並沒多言語,只拿眼掃過嘴仗不停的二人,這兩傢伙便都噤聲聽顧炎武的布置。

一番布置完畢,付明遣走眾將,只留自己一人坐在小屋之中,那兩枚地雷也被他留在了桌上。擺弄著眼前的火器,付明心中很自然地想起了遠在廣東的沈仲玉、陳博,這枚棋子布得很遠,但願會收得奇效。

火器的研製並不順利,尤其是火槍,安全性與準頭、速度都實在太差,幾個月下來仍然進展不大,工藝上的要求實在太高了。付明想到這兒,就很苦惱自己不是工科出身,否則許多辦法是很簡單的,一點就透嘛。

相比之下,火炮的研製就好很多,崇禎初年李之藻、徐光啟以及當時的兩廣總督王尊德等人都曾在佛山組織鑄炮,是以制炮的師傅現在再做起來,正所謂「輕車熟路」。新炮只有八十多斤,每次可以發二十五斤重的炮彈,比起動輒上千斤的紅夷大炮不知要輕多少,裝填容易,發射又迅速,而且威力不減,炮身還可以經得起較長時間的連續發射。

成功的原因有兩點:第一,迪馬斯的幫助很大,這傢伙炮兵隊軍官出身,非常輕鬆地就發現了「國產」火炮的許多問題,指出紅夷「原裝」火炮具有管壁較厚、炮管由前至后漸粗、且倍徑(指火門至炮口之距離與內徑的比例)較大等特點,故射程提高、殺傷力增強且較不易炸膛。此外,西洋火炮的炮身多安有準星和照門,以為瞄準之用,兩旁並鑄有炮耳,便於架設在炮車或炮架之上,以調整射擊角度,操作相當方便。最重要的是要利用儀具以提升火炮瞄準精密度,這一點與付明的指示不謀而合,付明要求兩點:首先是炮的規格要統一,這樣配件即使損壞也容易更換,炮兵也可以隨意換炮,而無須每換一炮都得先行調試;其次,最終用炮的是人,一定要掌握用炮的方法,並且責成迪馬斯授課,成立「炮兵學校」。為了這個,就連沈仲玉都成了迪馬斯的學生,他把家鄉帶來的可靠、聰明的壯丁一同組織起來聽迪馬斯講解:如何用銃規量度仰角以調整射程遠近的方法,以及如何快速填彈,如何刷清炮鏜。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批職業炮兵就從這些泥腿子中誕生了。

其次,佛山實在是個好地方。明季,閩粵地區所生產的鐵,品質冠於全國。此因當時北方的森林已幾乎被濫砍盡絕,由於木炭和木柴價貴,以致多用煤來冶鍊,此舉雖可使火力增強,但煤中所含的硫,則令煉鐵的品質下降,這樣以木炭鍛煉的銃筒較北方以煤火煉就者堅剛。更有甚者,南方的鑄匠技藝較北方為上佳,已是公認之事實,雖說在火槍工藝仍有偏差,但鑄炮仍不成問題。這要鑄造不出好炮來,那可就沒了天理。

目前已經在佛山秘密生產的三座火炮,拉回沈仲玉與陳博的軍營中測試,同時被用做「練習專用炮」,數萬兩換來的大炮這樣用,雖然讓人心疼,可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座軍營位於近海的一個小島上,有趣的是,付明看過島圖后,根據其方位,尤其是圖上標示的港口形狀,他可以斷定那裡竟是「香港」。(「維多利亞灣」的標誌性形狀,稍未有點國家地理常識和關心政治的人都該知道,更何況一個昔日的團中央幹部)上天似乎在開一個玩笑,那個本該是中國人蒙羞百年的地方,竟成了另外一段歷史的開始。付明仍給那島起名「香港「,這名字他喜歡,也讓付明自己感到親切。

另外,沈仲玉與陳博最近的一次報告上彙報說,他們最終決定讓迪馬斯只買三艘海盜船,都是吃水只有八十萬斤的中小型艦隻。不過,因為是「軍艦」,所以艦載炮比較多,最多的竟有三十二門左右弦炮呢,而且都是4寸的長短炮,使用的也是先進的舵輪,而不是中國的舵柄,三艘這樣的艦為商艦護航暫時尚無憂患。這使深諳海事的沈仲玉下決心自己造艦,要造就造大船,造二百萬斤的戰列艦,能裝備六十門巨炮的那種。廣東的船廠不是沒有這個能力,但必須把幾大「地下」船廠的工人與資金設在一處,才能成行。這使一直以為明末中國已根本沒有能力製造遠洋艦隊的付明大為震驚,看來利之所在,天下趨趨。但這種協作,可就不是偷偷摸摸造炮那麼簡單了,這需要多少船台,多少船工。

兩廣總督丁魁楚卻是個「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傢伙,為了打點這個大貪官,陳博已經在他身上投入了不下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可為了造艦的事,這老東西還照例狠狠敲了一筆竹杠。如此一來,未來的帝國海軍司令部還沒等組建自己的艦隊,就要提前宣布破產了。

好在,付明這次仍沒看走眼,他給沈仲玉選的副手陳博,其人鬼點子奇多,是個搞經濟的奇才。國內奇缺貴金屬,他就從隨船上日本搜集黃金,運回廣東后一下船就與白銀是一比十的賺利。可是,日本幕府十年前就已經開始閉關鎖國了,是以要在日本貿易著實費了極大的勁。沈仲玉一直抱怨若不是羽翼未豐,真想去南洋啊。

也正是因為這樣,付明才會讓兩淮的商會南下,籌組專營海外貿易的公司,這樣才可以籌集到更多的資金,海軍的發展也有了真正可以依託的經濟支柱,以商戰養海戰嘛。以付明的原意是要為這家可能是中國第一家股份公司起名為「東印度公司」的,因為西方列強的那些個「東印度公司」令他印像太深刻了。可與商賈們談過幾次后,他還是很認真地給這個公司起名叫「金海公司」!這名字既不氣派,又俗氣得要命,可中國商人要的就是吉利嘛,「黃金的海洋」,這些傢伙一想到這兒,夢裡都會露出貪婪的笑容。至於具體的股份劃分,按付明的說法,就是獻王府必須佔五成一,也就是所謂的絕對的多數——51%,不足的部分,權當向商人們發行國家債券,過後會高息償還。具體的方案都由陳邦執行,這傢伙在經濟上天份實足,在南京短短几日,便將付明講給他的那些股票啊、債券啊,還有什麼複式記帳搞得一清二楚。這些東西本也不難,只差在是否有人願意去搞懂而已。同樣聰明的腦袋,你讓朱明理來搞,只怕是搞一個月,也會摸不清頭腦。

另外一方面,兩廣總督必須換人。名義上仍歸屬南京的兩廣布政司由駐肇慶的總督丁魁楚節制,廣西則有巡撫瞿式耜。恰好,劉子政在南京搞得也太「臭」了,在與馬士英一番交易之後,以戶部尚書銜往替丁魁楚。這樣的話,至少在廣東,獻王府就有了一塊穩固的後方,不僅不會再受南京偽朝廷掣肘,還會解決許多財政上的問題,為海軍與新式陸軍的組建鋪平道路,從此可以光明正大地搞海外貿易,擴軍備戰。

這時節,正是江南的鄭家與左家打得不亦樂乎之際,雙方粘在太平府蕪湖,都在爭取浙江方安國的支持,朝廷的旨令已經很難達到秦嶺以南。為了保證劉子政安全快速地抵達廣東奪權,付明令南下的金志炫與陳逸飛攜精兵三百抵松江府接迎,然後一併坐船抵粵,去扒那丁魁楚老兒的皮。

想到這兒,付明的心思不由得飛到了同行的謝希真身上。或許此刻的她,依然白衣勝雪,傲立船頭的她,擁抱著旭日,當東海的晨風吹起她的髮絲,吹動她飄動的衣衫時,她會想起我嗎?那如朝霞一樣絢爛的雙眸此時正在注視著什麼,是我的心嗎?我在想著你,我的愛人,但願有一天,驕傲的鷹會懂得,飛得再遠,她的影子仍在這片養育她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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