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族崛起 203 藻澤中的空城（下）
?灌木藻澤邊緣，零星散落的山丘靜默矗立。
這些不起眼的山丘間，密不透風的黑暗深處，有三個深沉的影子，正靜靜望著剛剛紅光爆發的一幕，其中一人，身形偏胖，圓臉男子，眉心帶著淡淡的複雜味道，他看了一眼站立於身前的兩位，嘴巴張了張。
「看了什麼感覺，無畏？」一年輕男子，回頭，淡笑。
這身形微胖，圓臉塌鼻男子，原來正是曾經追逐過牙五的狼，黑蛇，不過他現在已有了嶄新的名字：慕容無畏。此刻，能夠站在這裡，用這種淡漠語氣叫他的，除了他的新頭兒，明日上校，似乎再也沒有第二個。
「手術刀一樣的計算力，面對死亡時機器般的冷酷，深不可測的潛在能力，野獸一般的瘋狂，兇殘，嗜血，又不缺睿智和理性的頭腦，頂尖的對細節和形式的判斷力，很可怕。」慕容無畏淡淡點評道：「我不是他的對手。」
明日上校似乎對慕容的評價很不滿：「喂喂喂，有點上進心好不好。」
慕容無畏沉默，其實他還有句話沒說，即便當時的鷹眼和自己，是否能和對方一戰也是個問號。這個年輕人擁有頂尖強者的一切氣質，無論從哪方面看，都要強過自己一籌，即便他引以為傲的判斷力，直覺感官力。
「太差了，嚴格點，未到及格水準。」第三人突然開口，語氣冷漠：「即使戰鬥結束，也不能因激烈情緒而有所大意，此前99%行動力堪稱優秀，最後一刻放鬆，讓所有努力化為泡影。整場戰鬥，勉強點能打及格。」
他停了會兒，繼續道：「戰鬥要看整體素質中最短那塊板，那才是決定一隻桶可以裝多少水的決定性因素。弱點太明顯。」
明日上校「切」了一聲：「喂喂喂，不要用你所在領域的刻薄標準，行嗎？」
這句話，讓慕容無畏皺了皺眉。他眼睛眯了眯，沒有說話。明日上校慵懶的伸展著身體，一嘴哈喇子的打了個哈欠，不以為然：「你這個傢伙！你這不是在貶低老子的眼光嘛。老子看上的隊員拿出去至少也是一等一。」
第三人未說話，他很熟悉明日上校的脾氣。
他們已站了好久，全程目睹了牙五與獵蟲者的整個戰鬥，卻得出兩個截然不同的答案。慕容無畏看著山丘下的藻澤，牙五如欲瘋欲狂的獅子，向藻澤中央地帶高速接近，那個方向也是擄走曼莉的陌生人退走路線。
對於那擄走曼莉的黑暗身影，明日上校和這個神秘的第三人，似乎相互間有一種隱秘的默契，雙方從頭到尾，隻字未提。
「我可以用髒話嗎，你這做兄弟的，是不是太冷酷無情。」明日上校冷哼道。
「明日，不要試探我的底線。」第三人的語氣，依舊如千年寒冰般不近人情：「我也不會感謝你為我所作的一切，也不要試圖跟我談條件，我沒興趣。」他隱藏在灰色繃帶後面的雙眼如死人一樣露盡眼白：「希望你明白。」
「切，你覺得老子有興趣跟你聊這些嗎。」明日上校白了對方一眼。
「我今天帶你來這裡有兩個目的。」明日上校繼續道：「一為慕容氏，二是希望讓你放他一條生路。這對你不過舉手之勞。」他停了會兒，面色上閃現出肅穆：「我希望你會答應這些條件，不然你們那些事兒會有麻煩。」
「哦？你在威脅我嗎？」滿臉綁著綳布的第三人淡淡道。
「不敢！不過我會選擇你們中的一方加入。」明日上校嘿嘿狡黠一笑：「當然，絕不會是你所處的這一方。當然啦，我明日雖然是個流浪漢，但搞搞小破壞還是行家裡手，我想你們這些大人物應該會有應對之策。」
第三人沉默，良久：「明日，你曾有誓言，不會介入爭鬥。」
「嘿嘿。那也得看誓言的分量，夠不夠撬得起天平另一端的利益籌碼。」明日上校作了一個很惋惜的神色：「嘖嘖嘖。你還真是個滅絕人性的傢伙，把兄弟的身體當容器，我在想，你那麼想要那隻罪惡之眼嗎。」
「這是我的事。」第三人依舊語氣淡漠：「這隻眼本就屬於我。」
「好吧，那以後我也有份了。」明日上校無賴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到時候你籠子里什麼阿貓阿狗死了別來找我。我明日雖然無恥，但也不會去偷你什麼寶貝。」他繼續道：「畢竟咱們之間還是很有交情的嘛。」
第三人眼白深處有冷光閃過，沉默。
「你的確是個頭疼的傢伙。明日。」第三人徐徐開口：「慕容氏的線索我可以提供給你，不過那小子的命我沒辦法。罪惡之眼深植於生命之源，一旦取出，必將喪命。不要告訴我，你還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方法。」
「真是惡毒呢。舊言道，虎毒不食子，你自家兄弟也不放過？」明日上校不屑。
第三人，回頭，瞥了一眼慕容無畏。慕容無畏猶如被毒蛇盯住，冷不丁一陣發顫，猶如飛鳥被獵鷹鎖定，是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陰森和顫慄。不過第三人的目光很快從他身上移開，這也使慕容無畏微微鬆了口氣。
這感覺很不好，他隱隱發覺，背脊上已有冷汗流下。
「善惡同根同源。大惡即大善！善並非長善，惡也非長惡。」第三人用一種濃稠得化不開的深邃語氣道：「一個慕容氏後裔，一個無所謂的小鬼，就這兩樣東西，讓你不惜與我們開戰嗎？」他機械式的告誡對反。
「足夠了。這兩個人，在老子未來的隊伍里已提前預定了位置。」明日上校冷笑：「我的人，從不會讓他人染指。」
「你讓我很難做，明日。」第三人出人意料的，情緒性的嘆了口氣。
「你不捨得下成本罷了。」明日上校道：「無論如何，當初如果不是我，你那隻罪惡之眼現在依舊還在沉睡，是老子讓它蘇醒的。你不付出點成本也說不過去。生意，當然講究回報，你不會認為我是個爛好人吧。」
第三人再次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好吧。我會將他的源象剝離，至於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的造化。這是我能做的極限。」
「成交！」明日上校爽快道：「那麼告訴我慕容氏的線索。」
「慕容氏事件，與老A舊部黑三角有關。以及前南方區三大王者姓氏其餘兩脈也參與其中，你想要的那個秘密，或許就在他們三方之中。這就是我所知道的。」第三人停了停，以告誡的語氣道：「不過別小看了他們。」
「嘿嘿。黑三角。ACE，QUEEN和KING嗎？」明日上校冷笑：「果然是他們！」
「記住你的諾言！明日！」事情到了這裡，他不想多作逗留，另一面，他倒也很想和這個分開了十來年的兄弟敘敘舊。第三人的身形緩緩往前邁出，向著前方百米懸崖跌下，下落過程中，身朝下，面朝上，望著明日和慕容無畏，全是眼白的右眼眼球，隱隱往前翻轉，露出一隻黑金雙色的瞳孔，寒光冷冽。
「老子做生意很不靠譜嗎？」明日上校聳聳肩。
他抬頭，看向藻澤中的狂奔而去的牙五，喃喃細語：「小子，老子能做的就這些，可不要讓老子失望。」他用餘光瞥了一眼消失於懸崖深處黑暗的第三人，轉過來，面向慕容無畏：「想拿回屬於你的東西嗎，小慕容？」
這一刻，慕容無畏為之動容。
「謝了，頭兒！」慕容無畏，屈膝，恭敬的向明日上校躬身，這是消失久遠的，曾經屬於前南方區三大王者姓氏之一，慕容姓氏傳統的，只有向家族尊長者才能施行的崇高禮儀。慕容無畏從黑暗中將它找回來了。
從此，他繼承的姓氏，會再次出現在南方區廣袤的廢墟上。
「我不過做了些力所能及，卻微不足道的事情。」明日上校惆悵而無奈的嘆道：「這個該死的世界，我想需要留下一點火種，哪怕你明明知道那只是徒然掙扎，看上去也是那麼希望渺茫…」他此刻的語氣，很蒼老。
慕容無畏沉默，許久，最後看向牙五正在拚命瘋跑的身影，指了指黑暗中的牙五道：「我們不插手嗎，頭兒？」
「當然不！這是他的事，我不是保姆。」明日上校淡淡回答。
「我們走。先去拜訪一下現存的兩大姓氏之一，南宮家。」過了好一陣，明日上校再次開口道：「順便，也給他們帶些驚喜的小禮物！嘿。」他又恢復了往常神色，像個地道的地痞二流子一樣，露出市儈的笑。
藻澤中央地帶，一個孤影，瘋狂向前奔跑。
牙五的鼻子在動，全視野動態視距完全打開，憑藉地面微弱難尋的痕迹，沿途追逐，他的傷勢沒有癒合，劇烈的運動崩裂了剛剛凝結的血跡，血液順著臂膀直流而下，加上他猙獰兇惡的面目，猶如黑暗中的惡鬼。
一座城市的輪廓隱約進入視線。
沒有猶豫，不再顧及是否暗藏危機，牙五毅然衝進了這座由零散建築群落組成的城市地帶，驚怒中，同時讓他疑惑，這竟然是一座空城。按照常年的荒野經驗，這種規模的城市遺迹，往往會有流民佔據，可這裡沒有。
但城市中，隱約能察覺到嶄新的人工清理痕迹。
無疑，這裡可能是某個勢力的隱秘據點。但這些不是牙五此刻想關心的，他關心的是曼莉，而令他癲瘋欲狂的是，暗影的線索，在進入城市百米后失去了線索：「混蛋，出來。」像受傷的野獸，他在空城中橫衝亂撞。
「給我出來啊…莉，你出來啊！」他喘著粗氣，身體陷入失控邊緣。
什麼都沒有，寂靜，只有廢墟和冰冷的弄堂風。
他深黑色的左瞳深處，白色瞳目睜到最大，但這種毫無節制的過度使用，透支了他所有精氣神，他面色衰敗兇惡，可那起伏劇烈的胸膛似乎在證明，這個重創后的身體已到了極限。隱約中，三根金線光芒徐徐亮起。
滿是寒光的左瞳，往邊上一瞥：一條嶄新水泥路。
牙五的身體再次啟動，沿著水泥道狂奔，往前奔跑了一公里，看到一輛集裝箱卡車，他不做任何感測，直接高高躍起，掃描，空的。依舊什麼都沒有，這種失落的現實讓他再也無法控制內心深處的悲愴和怒意。
「混，蛋！」握拳，打擊：「轟！」密封的集裝箱被轟出大洞。
「嘩啦啦！」隨著足球大小的窟窿炸開，一股無與倫比的腥臭味兒撲鼻而來，順著窟窿稀里嘩啦的流出泊泊翻騰液體：血水！各種各類生物的血水，混合著腐敗發愁的屍體味，冒著令人作嘔的猩紅泡沫，接著，人類的殘肢斷臂，野獸的腸子器臟，各種被絞碎的屍體殘骸，都順著窟窿流淌出來，這是一輛運屍車。
流淌出來的，是所有屍體有意被絞成粉碎的屍水。
到了這時候，牙五腦袋才猛的清醒過來，惘然中，看向城市的中央帶地，那裡，隱隱露出來一條巨大的裂縫，像一張嗜血的野獸巨嘴，透著令人心悸的氣息，他的瞳孔縮了縮，艱難而不安的脫口而出：蟲巢！該死！
即便陷入瘋狂的牙五，腦海里也突然得出一個一直令他懷疑的猜想：
暗中有某個勢力正在給那些噁心的蟲子運送食物！聯繫曼莉所得到的密信，及沿途過來遭遇的運屍車，這個猜想變得越來越清晰，他們試圖通過餵食蟲子，從而達到密信中所說的那個匪夷所思的目的：催熟蟲巢！
而且這暗中的勢力，可能與擄走曼莉的人有關。
牙五的心一點點冷下來，一個能夠實施如此龐大而瘋狂的計劃的勢力，曼莉如果真的落在他們手裡，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