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身死
他怎麼能這麼雲淡風輕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對上魏婉芸的眸子,顧瑾知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掌心道:「我有一個法子。」
「之前,我琢磨過古書上記載的龜息丸,一種可以讓人封閉六識,從外面看起來,沒有心跳,沒有呼吸,甚至連脈搏都讓人察覺不到的藥丸。」
話音才落,魏婉芸眼前一亮。
若真有那種葯,那他們現在的處境就有救了!
魏婉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顧瑾知。
卻見顧瑾知垂眸,一臉為難的看著她,又掃了掃自己的胸口。
「在……」
魏婉芸懂了。
他身上沒有什麼力氣,就連握著她的手,都有些虛乏,這龜息丸多半藏在他胸口某處。
流風瞬間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但很有眼力見兒的抬頭望天,並沒有要上前來幫忙的打算。
而且,他們兩人依偎在一處,流風也確實不方便。
魏婉芸忍不住嘆了口氣,抬手探向顧瑾知的胸口,並問道:「在哪兒?」
她的手順著顧瑾知的眼神而動。
探過他的交頸衣領,再往裡去,還沒等摸到葯,即使魏婉芸已經十分小心的避開跟他的身子接觸,卻還是冷不丁的隔著一層薄薄的雲錦裡衣摸到了他的胸口。
比起面紅耳赤難為情來,在那一瞬,魏婉芸腦子裡第一時間掠過的念頭竟然是心疼和不安。
她的指尖感覺到素白的雲錦綢緞的細膩,亦感覺到了在那錦緞下的人胸口的起伏,且順著這起伏,她清晰的摸到了他肋骨的位置。
雖不至於皮包骨似得,但也確實太過精瘦了!
平日里看起來雖然比上一世消瘦了許多,但魏婉芸卻沒有料到,他竟然瘦到了這種地步。
要知道,上一世的顧瑾知……
魏婉芸也曾被他抱在懷裡,甚至因著那一次他的醉酒,她還曾被他精壯的胸膛壓在身下……
這這一世……
一想到他為自己所受的苦,還有那血蠱才將自己的身子折騰成這般模樣,魏婉芸鼻尖兒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綰綰?」
顧瑾知蹙眉,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雖然,他巴不得跟她多靠近一些,但他並不願意看到她紅著眼睛落淚的模樣。
「我沒事。」
魏婉芸搖了搖頭,迅速將這些情緒壓了下來。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由不得他們在這裡兒女情長。
「找到了!」
她的手才繼續往前一探,就在他的腰封里找到了一個不過半個大的小紙包。
說是小紙包,其實也不過就是幾張紙摺疊了起來。
魏婉芸拿在手上,一邊展開,一邊忍不住好奇道:「不是說丹藥嗎?」
這裡面充其量不過是一些藥粉。
聞言,顧瑾知輕嘆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煉出了這點兒粉末。」
還湊不出一粒丹藥的份量。
「但是,這些應急已經夠了。」
只是,即使聽到他這麼說,魏婉芸依然有些不放心道:「這個持續的時間有多長,你可算好了?」
「對身體有沒有其他的危害?」
說完,不等顧瑾知開口,她又補充道:「你不許再騙我!」
聞言,顧瑾知莞爾一笑,「好,不騙你。」
「直接服用即可,一般人用不得,得內力深厚之人,配合這藥粉一起使用,自己封閉六識,減少內息消耗,再搭配著藥粉的功效,才能有奇效。」
魏婉芸聽了半天,都沒有聽到他說這藥粉的負面效果。
她才皺眉,還不等追問,已經看出了她的擔憂的顧瑾知忙主動道:「副作用是有的,不過,對我這樣的體質來說,並沒有多少區別。」
橫豎,現在身上的內傷外傷還有各種毒也已經不少了,不差這一份兒。
他說得雲淡風輕,魏婉芸聽得鼻尖兒發酸。
「乖,時間不等人,我們該準備起來了。」
顧瑾知回握住魏婉芸的手,另外一隻手想要抬起來替她擦擦眼淚,但卻根本使不出力氣來。
魏婉芸點了點頭,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能堅持多久?」
「一刻鐘。」
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魏婉芸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垂眸看著靠在自己肩頭的顧瑾知道:「好,我知道了。」
時間不等人。
距離要開始殺第一個僧人的鐘聲已經過半。
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
顧瑾知轉頭望向流風:「去吧。」
流風命令,一個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他跟在顧瑾知身邊十餘年,除開在魏婉芸的事情上,其餘的時候,顧瑾知一個眼神,流風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比如現在,他第一時間找到了幫他們望風的悟心。
他沒有多做解釋,只讓悟心帶了消息給張瑜等人,說顧瑾知已死,讓張瑜前去驗屍。
至於死因,只說是因為那血蠱。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悟心幾乎有些站不住,他不敢相信師父用命換來的人,竟然就這樣說沒就沒了。
但見流風的神色有異,他又覺得裡面可能另有隱情,便也沒再多問,只立即做出了一副悲痛欲絕的神色轉身去了大殿通知張瑜。
在張瑜等人帶著人馬趕到後山禪院的時候,魏婉芸已經給顧瑾知服下了龜息丸。
隨著房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間踹開,魏婉芸一抬眼,就看到渾身上下都帶著嗜血一般的氣息的張瑜。
不過才三十齣頭,但他那雙眼睛如鷹隼,犀利又冷血。
國字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外露,活像是一個冷冰冰的鐵鍛造的人。
「魏四姑娘。」
她最近是京都風頭無兩的准四皇子妃,幾乎無人不知,更何況前來辦差的張瑜。
「皇上有令,五皇子身份有假,欺君罔上意圖謀逆,責令吾等將其緝拿,就地格殺!」
冷冰冰的話,擲地有聲。
常年在軍營中混跡的人,渾身上下都帶著鐵血和肅殺之氣。
再加上張瑜此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若是其他的人,早已經被他那周身的氣勢給震懾住了。
但魏婉芸卻神色如常。
她面上並無半點兒懼意,只眸子裡帶著深深的無助和悲慟。
才一開口,兩行熱淚已經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即使這樣,她仍舊固執的揚起頭來,看向張瑜,皺眉道:「皇上?張大人既是奉皇上的命,那敢問可有調令?可有印鑒?可有手諭?」
不過是太子私下調兵,哪裡有天晟帝的調令。
印鑒和手諭更是不可能。
張瑜眸色越深,他提步,一邊往床榻邊上走,一邊冷聲道:「自然是有的。」
「只不過,沒必要給魏四姑娘看罷了。」
說話間,他的手已經悄無聲息的按在了劍柄之上。
眼看著他大有下一瞬就要暴起朝床榻之上躺著的人砍殺過去,魏婉芸面色平靜的開口道:「不勞張大人費心了,殿下他……已經去了。」
話音才落,張瑜握著劍柄的手都下意識緊了緊。
他自是不信的。
彼時,顧瑾知面色蒼白如紙的躺在竹榻之上,魏婉芸就坐在竹榻旁邊,她的身子遮住了他半張臉,讓張瑜都看不真切。
還不待張瑜開口,魏婉芸主動讓開了些,強忍悲痛道:「張大人來之前,應該聽說他以血養蠱一事吧。」
來之前,為了更好的完成任務,這邊的情況太子顧俢禮是讓人告知了張瑜的。
只是,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明明知道顧瑾知必死無疑,太子還如此興師動眾,可見事態的緊急了。
魏婉芸也知道他不會輕易相信。
她垂眸道:「張大人若不信,大可以親自查驗一番。」
若尋常人聽到這話,多半會打了退堂鼓,畢竟眼前的顧瑾知看起來,確實與死人無異。
莫說面色不對勁,就連胸口的呼吸起伏都看不見。
但張瑜心中惴惴,他冷哼了一聲:「好。」
說著,他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大步走到竹榻跟前。
一抬手,竟是直接扣在了顧瑾知的手腕脈息上。
在確定了沒有脈息之後,他依然不死心,一手按在了顧瑾知的胸口。
而且,謹慎如他,還多等了幾個瞬息,確定正常人不可能憋氣那麼久,而且他掌下的顧瑾知的身子也確實逐漸冰冷。
他的神色這才舒展了一些。
魏婉芸面上平靜,但實際上心裡也是提著十二分的小心。
直到這一刻,看著他已經相信並接受了這件事,眼看著他的手掌就要離開顧瑾知的胸口,魏婉芸的心裡才敢悄悄的鬆一口氣。
只是,誰曾想,下一瞬就見張瑜眸色突然一沉,周身上下的內力浮動。
魏婉芸反應也是極快,眼看著他積攢了內力的那一掌就要擊在顧瑾知的心口,她抬起一條腿,直接一腳就踹在了他的胸口。
這一腳還沒來得及灌注內力,只用了十足的力氣。
但對於一個對她並沒有防備,全部心思都用在顧瑾知身上的人來說,已經足夠。
張瑜的那一掌還未落下,就被魏婉芸一腳踹翻。
好在他反應也是夠快,身子只往後退開半步,還未完全倒下就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
同時,他的手也已經按在了劍柄之上,下一瞬就能拔出長劍,讓魏婉芸血濺當場。
可他的身子才站穩,對上的卻是魏婉芸那雙含淚的眼。
剛剛踹他的時候,還一臉絕然冷漠的模樣,轉眼便在竹榻邊上朝他跪下。
張瑜皺眉。
原本因為一時大意險些栽在一個小姑娘手上而生起的惱羞成怒在看到對方嬌柔的含淚的眸子的一瞬,散了些許。
魏婉芸垂眸更咽道:「張大人,殿下已死,您就手下留情吧。」
知道只是這樣必然是勸不住他的。
魏婉芸繼續道:「大人有沒有想過,不管這道命令是誰下的,將來必有人會對五殿下的死耿耿於懷。」
「不敢大人是奉誰的命來殺的五殿下,將來或者替人背鍋,或者會被人滅口,未必會有一個好下場。」
話音才落,張瑜眸色一沉,他攥著劍柄的手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魏婉芸絲毫不懼,繼續道:「可是,殿下是因血蠱而死,而非死於大人之手,將來無論誰追究起來,這件事都不必由大人來背負,大人又何必要多此一舉?」
意思就是說,反正顧瑾知也已經死了,而且是他自己因為血蠱的原因害死了自己,張瑜又何必畫蛇添足的在他的屍體上留下自己的印記,平白多認這一口黑鍋。
張瑜雖然性子殘暴冷血,但卻並不是傻的。
魏婉芸的話,他都聽進去了。
京中的事情瞬息萬變,誰能保證太子就是那最後登頂的人?
萬一……
就算萬一事後追究,至少五皇子這裡不是他殺的。
他甚至還能替自己狡辯,是潛伏在太子那邊,過來護著五皇子的……
這一想,張瑜神色一松,眼底的殺氣也卸去了一半。
顯然是接受了魏婉芸的說法。
只是,他看向魏婉芸的眸子越發冰冷。
那一瞬,魏婉芸便知道,他雖放棄了對顧瑾知補刀,但卻把殺意對準了她。
她抬眸看向張瑜。
面上帶著淚痕,凄然一笑道:「至於我,張大人也不必擔心。」
「五殿下既然去了,我亦不可能獨活。」
「只是,我還有些放不下京中的雙親,在赴黃泉路之前,我要回京最後看一眼爹娘。」
「這之後,不必大人親自動手。」
聞言,張瑜面露不屑道:「你以為,我會信你?」
他是帶兵來殺顧瑾知的,她不恨著他才怪,反而還會幫他?
面對他的質疑,魏婉芸也絲毫不慌,她挑眉道:「我的家人不是已經都在太子殿下的手上了嗎?」
「難道殿下這不放心,還怕我翻出什麼浪來?」
話音才落,張瑜眼底帶起一抹輕蔑的笑意。
而魏婉芸的一顆心卻沉到了谷底。
她故意那麼一說,不過是為了從張瑜這裡探探口風。
在知道是顧俢禮布局了相國寺的這一切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開始擔心身在魏府的阿娘他們。
如今看來,她的擔憂是對的。
顧俢禮果然已經對魏家動了手腳!
心頭又恨又慌亂,但面上,魏婉芸神色沉著道:「而且,張大人就沒有發現,在五殿下身邊幾乎寸步不離的流風不在這裡嗎?」
聽到這話,張瑜眼底剛剛起的那一分笑意瞬間蕩然無存。
他鐵青著一張臉,沉聲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