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魚與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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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牢記)(請牢記)第二天,世權如常來公司上班,表情輕鬆、愉快,吹著口哨,不計前嫌,和我打招呼。也許我不該多管閑事,至少世權是快樂的,多年來沒見過他如此快樂,我何必要剝奪他唯一的樂趣。人生苦短,時間無多,讓他離開顏薔薇回到彥心身邊,人生於他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我只好沉默。世權不記仇,工作閑余和往常一樣走來,坐在我辦公桌一角,閑聊幾句,他確實快樂,說話也風趣。
「家和,你想不到我見到誰,三無性本二呀。哈哈。」世權笑不可掬地告訴我。
三無性本二!腦海里即時浮現一個中學時代男生形象,臉上長滿青春豆,額頭光光的,老泛著油光,喜歡留長發,專為遮蓋滿額頭的青春豆,無事就甩頭髮,因為擋住了眼睛,走路亂撞。三無取「無聊,無恥,無賴」之意,人之初,性本善,獨其本二。因為這個綽號太特別,過去這麼多年依舊記得,那時候我和世權經常捉弄他,不過他脾氣溫和,不管別人怎麼整盅,都不會生氣,至多嘿嘿一笑,弄得別人也不好意思。外號還是捉狹鬼世權給他取的,其實他人挺善良,並不像「三無」人員,但是因為老實,免不了受調皮同學的捉弄。
「哦,他現在還甩頭髮嗎?」我也不禁笑起來。
「嘿,簡直沒變,倒是不甩頭髮了,也不留長,剪著個一寸頭,顯著精明能幹。不過臉上還殘存著青春年少的印疤,當年長青春豆的地方現在還沒好利索。從了政,在市政某部門上班,也算混得不錯,當年他也是薔薇的追求者之一,現在見到薔薇還臉紅,被我們取笑不停,真服了他。」世權滿面笑容,彷彿遇見三無性本二是一件非常快活的事情,我倒沒什麼感覺,不過世權這樣子看來與彥心的婚姻完全無救,我暗暗嘆息。
「世權,回家去吧,別在外面廝混了。」我苦口婆心,企圖挽回他的婚姻危機。
「家和,你真應該多隨我出去走走,與眾老同學聚聚,怎麼現在似個小老頭子,簡直和我爸我媽一個口吻。」
「伯父伯母找你了,怎麼說?」我皺眉問。
「就差沒似小時候那樣拿根竹子打我屁股。」世權笑嘻嘻地說,渾不在意。
「你真應該打屁股。」我咬牙道。
「算了,我們別談這件事,傷感情。」世權搖手出去,我也不好再說,再說就真的傷感情了,或者世權與彥心,雖有夫妻之緣,卻沒長相斯守的緣份,這人與人之間,什麼都講究緣,合了緣,隔重天也能相遇在一起,不合緣,結成夫妻最終還成為陌路。
我獃獃地想著彥心與葉天然,流淚的媽媽,懂事的女兒,母女兩人也不知道怎麼樣,嫁給世權這種男人,真是吃苦。
索非亞說:「老闆,你何必杞人憂天,感情的事情是勉強不來的,勉強來也不是幸福,你強要世權回到彥心身邊,彥心就會得到幸福了嗎?你這是何年何月何時的老腦筋,現代社會,老觀念應當改一改了。」
「索非亞,你是女人,怎麼不同情女人?」
「正因為我是女人,與其與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強扭在一起痛苦,不如早早分開得到解脫。你不是女人,不明白女人對感情的執著與痴戀。」
「我也有感情。」
「是,男人失戀,至多痛一陣子,可以去外面花天酒地,可以創業,為精神謀求另一條出路。女人不同,女人天生是情感動物,容易陷入感情的絕境。彥心離開世權,是最好最正確的一條路,否則,她這輩子永遠不會幸福。」
「是嗎,那麼,什麼是愛情?親愛的索非亞,告訴我吧。」
「老闆,你的問題太深奧,你不懂,我更加不懂。這個問題還是留待給哲學家們去研究吧。」
我無言地笑。
第二天如常,第三天還是一樣,接連一個星期,我天天注視世權,他沒有兩樣,我知道世權沒有回家,也許彥心已經搬走,她沒有打電話給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暗示世權,他滿心只有顏薔薇,根本心不在焉。
「家和,你媽可還有催你結婚?」
「有。」
「男人不宜太早結婚,瞧我自己就是最壞的例子,世界太精彩,最好四十歲過後結婚。」
「你自己活該。」
「你有點同情心好嗎,動不動就教訓人。」
「我才不會同情你。」
「算了,我不和你講,你現在彷彿吃了炮彈,見著我就亂轟。」
「誰叫你是我兄弟,誰想理你那破事,別在我跟前瞎扯蛋。」
「怕了你行了吧。」
「你就打算這樣浪蕩下去,結局會怎麼樣,或者因為你的自私,造成三個人的痛苦,中間還夾著個葉天然,最受傷害的是她,你別得意忘形。」我提醒世權,希望他會看在女兒的份上,去探望母女兩,至少不應該把她們丟在一邊,不管不問,太過分了。
「家和,人生那麼短,別掃興行不行。晚上去喝酒,我約了人,有個高爾夫球場準備給我們設計。高爾夫球場設計大多千篇一律,這次我想返其道而行,先談談再說。」世權顧左右而言他,不肯正視問題,高興地說,世上唯有兩件事讓他高興的,一是事業,二是顏薔薇,不過順序錯,第一是顏薔薇,第二才是事業,世權是標準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男人。
我沒了辦法,停了一會問:「怎樣返其道而行?」
「要看過場地后才能確定,腦子裡已有構圖。晚上咱們還得應酬台灣客,姓周,專賺大陸人的錢,咱們去賺回一點點。」
「我不希望見到那個女人。」我喃喃道。
「家和,三十幾歲的人,成熟點好不好,薔薇不影響你,你就是對她成見太深,她其實還和中學時代一般天真純潔,毫無機心。」
我瞪大眼睛,愛情確實偉大,情人眼裡出西施,應當改成情人眼裡出天使。顏薔薇在世權眼中還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完人,那怕讀書時代曾經拋棄過他,他也以為她這樣做是該當的,不能否認她美麗、萬種風情,大概因為我對她存偏見,先入為主,總難改觀對她的印象。
晚上,顏薔薇與世權雙雙出現,儼然以葉太太身份自居,陪在世權身邊,與客戶應酬,她今晚打扮的很漂亮,可以說艷壓全場,一襲真絲紫色低胸晚禮物,襯托著修長苗條的身材,潔白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紫鑽石項鏈,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長頭高高挽起,用一個紫水鑽髮夾扣住,手腕上同樣戴一款紫色鑽石手鏈,長裙曳地,隨著肢體動作,搖曳生姿,吸引全場目光。世權大概已帶著顏薔薇見過所有老友,大家都見怪不怪,唯一怪的人是我。我拿了杯酒遠遠站在角落,看著顏薔薇八面玲瓏與客戶交流,世權整個晚上都握住她的手,眼睛一直看住顏薔薇,臉上是那種寵膩的愛意,嘴角含笑,心花怒放。顏薔薇時時扭回頭與世權低聲私語,不知道兩人怎麼有那麼多說不完的話題。
我鬱悶極了,喝完一杯酒,沒打招呼便離開。
最終,我們當然得到了那個高爾夫球場的設計,世權要交由我去做,我拒絕,懷疑是靠顏薔薇關係得來的。世權教訓我,「家和,你最好分清私事與公事,大男人做事怎麼可以如此拖沓?出來做事,男人講究的是心胸、頭腦、手腕、目光、霸氣,你若連公私都分不清,怎麼成功。」他的話沒有錯,但是我還是拒絕,世權無奈,把項目交由下面建築師去做。
我不理他,專心做別墅設計,世權有點氣我公私不明,很長時間也不理我,我們見面都冷冷的,除非工作上的事,私底下已完全不講話,這樣也好,我可以專心工作。
忽然有一天,世權從外匆匆跑進公司,撲到我辦公桌前,惡狠狠地問:「鄭家和,你把彥心母女藏到哪裡去了?」
我抬起頭,看世權,他還記得他生命中那兩個女人,我以為有了顏薔薇就是有了全世界,什麼人倫五常都可以置之不理,這才是愛情的最高境界,唯有自己,沒有他人。
我冷冷地說:「不是我藏起她們,是你拋棄了她們。」
世權漲紅臉,也不管場合,抓住我的衣領吼叫:「你少教訓我,她們在哪裡?」
我掰開世權的手,「我不知道,彥心沒有告訴我,我去找你與顏薔薇的時候,她只跟我說給你三天思考的時間,希望你回心轉意,但是,你過了三個月才回去。世權,我真的很為彥心不值,她跟我說再給你一天時間想明白問題,又覺得一天太少,給你三天時間,你有想過在那三天里,彥心是什麼樣的心情嗎?世權,你太過分,見過男人變心,沒有你變心變得那麼砌底利落,半年時間,把老婆孩子丟在眼皮底下,不管不問。是,做男人就得像你這樣,我很佩服,你又何必問彥心蹤跡,她不是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哭哭啼啼的小婦人,她正式與你分居。若果她想聯繫你,她會出現。」
世權嘶聲問:「她要與我離婚?」
「我不知道,彥心只是跟我說先分居。至於你,可以單方面申請離婚,反正你的婚姻名存實亡,從此以後與你那個女人過神仙眷屬生活去吧。」
「家和,你有沒有搞錯,我與彥心之間的問題你為什麼要插一手?」
「世權,是你搞錯,我沒有插一手,只是同情彥心。問你自己,半年沒回家,你可知道天然現在長多高,有幾顆牙齒,有無生過病,胖了還是瘦了?不,你不知道。現在你又來擔心她們,笑話,她們不是東西,想要的時候摟在懷裡,不想要了丟在角落。」
世權跌坐在椅子上,兩手抱頭,臉色灰敗,怔怔地出神,我也坐下來,定定地看住世權,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兄弟,離得那麼遙遠。
「家和,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不想再講道理,所有道理世權都明白過我,講多了兄弟都沒得做,其實他自己明白,似顏薔薇那樣的女人,只能做情人,做不了老婆,情人之間有距離,距離產生美,彼此相吸,如果把關係弄成夫妻,近距離看,美感沒有了,感情跟著破裂,最終形同陌路,真正能揩手一生的人還是彥心,讓他現在放棄顏薔薇同樣不能,我還有什麼話好講。
我想念天然,彥心搬走後沒有打電話給我,我想她需要清靜,不欲見到世權身邊的人,因為還愛著世權,見到徒增傷悲。
索非亞已成公司砥柱中流,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沒有她公司怎麼運轉得了,索非亞翻翻白眼,說:「我不上當,不用拿大話壓制我,我不是孫猴子,你的緊箍咒對我無效。」
「結婚給你長假,帶薪的。」我討好地說。
「嘿,這是挖個洞讓我自動跳進去。」索非亞還是一副不上當的表情。
「那你想怎麼樣,索非亞,你怎麼那麼難侍候?」
「因為我是女人,有這個特權。」
「天啊,索非亞,什麼時候你學得素素那一套,又多個土匪。」我怪叫。
「說起素素,她訂婚你送什麼大禮?」
「什麼?索非亞,你說什麼?」素素要訂婚,我怎麼不知道,臉上變了顏色,瞪索非亞,怪她亂髮布虛假消息。
「她發郵件告訴我的,也是,那小女子這麼久不來公司玩,當然是忙著拍拖,我是她好姐妹,先告訴我不行嗎?」索非亞丟我一個白眼,表情里還有「誰叫你不珍惜錯過好機會怪誰」的幸災樂禍。
我怔住,素素要訂婚,男友是誰,我怎麼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就訂婚了,真是女大不中留,這個女土匪,以後見了面都不會理睬她,鬼鬼祟祟。我很生氣,把手邊看得見的東西拿來拆斷,怪不得她長久不來纏我,哼,原來是有了讓她纏的對象,表哥當然要掃到角落裡,勉得礙手礙腳。女人,女人都是一樣,自私自利。索非亞用奇怪的眼角瞄我,我瞪她一眼,連她也恨上,索非亞和素素根本是蛇鼠一窩,沒一個好東西。
「老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在吃醋?」索非亞問我,鬼頭鬼臉,一看就不是好意。
「吃你的大頭鬼。不用工作嗎,那麼八卦,想白拿薪水,小心我扣你獎金。」我氣呼呼地喝斥索非亞,她吐吐舌頭,不再出聲,我卻再也無法靜心工作,獃獃地瞪著電腦屏幕,腦子一片空白。素素,她也要離我而去,可是為什麼不可以呢,我又沒有給過她任何承諾,她何需對我守節,那麼,一切,還是我自己錯了,素素要訂婚了,我為什麼不先買只鑽戒先把她套住,而把這麼好的機會讓給別人,然而,從此之後,我真的可以完全忘懷語琴,一心一意對素素好嗎?
我覺得傷心,傷心什麼又說不清楚,連帶索非亞也不理,她和素素是一丘之貉,工作好了,男人最重要的是事業,私人感情最好碰也別碰。
世權越來越沉默,他沒有找到彥心與天然,我愛莫能助,再說,他的私事我為什麼理那麼多,我自己還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只要公司在運轉,其他一切免談,我要洗心革面,把全副身心投入工作中,創造奇迹。
世權父母找上公司來,世權避開,走時看我一眼,那意思是讓我收拾爛攤子,為了他,在所不辭,誰叫我們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兄弟,這種習慣早已形成,每當我闖禍的時候,世權為我收拾後事,他闖禍了,自然由我處理一切,不過這次禍闖得有點大,鬧動兩個老人家。
「伯父,伯母,怎麼有空來公司逛?請坐,喜歡喝什麼,我這裡有上好的普爾茶,讓秘書泡一壺來。」我裝著若無其事樣子,正要叫女秘書,葉伯父攔住我,「家和,我們不喝茶,有事問你。」
來了,要來的總是會來,我沉著應戰,「是,伯父有話請講。」
葉伯母搶著問:「家和,世權和彥心怎麼回事?我們去他們家看望孫女,家裡根本一個人都沒有,彥心在哪裡,我孫女呢?」
我笑:「伯母別急,他們沒有事。」
葉伯父不信,「沒事?怎麼家裡長久無人住,一片塵。」
我噎住,故作輕鬆道:「世權說有了孩子,想要換個大屋,別墅比較適合孩子,有地方讓她玩,你們根本不用擔心世權,他自有主張,你們先回家去,我叫世權和彥心帶孩子去看你們。」
葉伯母瞪我,「家和,你不必掩飾,他們已很久沒有帶孩子來看我們了。」
我硬著頭皮道:「是,是,主要是忙,我們的工作忙起來沒有白天黑夜,世權對工作要求又高,常常做好又要返工,增加工作量,實在太忙,我也很久沒回家看爸媽,還請伯父伯母代我美言幾句,別讓我老媽炮轟我沒良心,有了工作忘了娘。」
兩老面面相覷,一會葉伯父問:「世權呢,我想見他,叫他來。」
我嚇一跳,心急道:「世權今天沒空,他和客戶談一個小區設計去了,現在不方便打電話騷擾他,你們知道世權脾氣,工作起來似頭牛,並且不讓人打擾。」
兩老得不到任何准信,又看不出破綻,只好回去,我讓一個男同事送他們回家,自己卻不敢親自送回去,勉得被老媽逮住,嘮叨不休。
又擔心彥心,這麼久不聯繫,也不知道母女過得可好?一會世權回來,看看四周,知道父母離開,鬆一口氣,探頭進來:「家和,謝了。」
我擺手,謝我有屁用,第一次可以騙得兩老相信,第二次還能再騙他們上當,他們又不是傻子,由得我天馬行空騙。
「管他,過得一次是一次。」世權聳聳肩膀,他現在乾脆不回家,完全與顏薔薇住在一起,帶著她出席所有酒會,魚與熊掌,舍誰取誰是世權的私事,我也不便再過問那麼多,況且,他與顏薔薇在一起時是快樂的,既然不能快樂地擁有婚姻,強扭在一起是兩個人的痛苦,外面的世界五光十色,充滿誘惑,我只希望顏薔薇不要第二次拋棄世權,人生苦短,一時快樂總好過一輩子子死氣沉沉。
唯一慶幸的是世權還能以工作為主,不至於為個女人,家庭江山皆拋棄,不必讓我收拾更大的爛攤子。
索非亞究竟是女人,艷羨地說:「唉,要有男人這麼愛我,少活十年也值。雖然我同情彥心,但不怪世權,一個人只能活一次,為什麼不追求所愛,硬要違心地逼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呢?」
我不以為意,女人天生愛幻想,追求浪漫,對她們來說,若有個男子為她們要生要死,拋妻棄女是無上的榮耀,太幼稚。
「老闆,你就是太古板,自己過清教徒日子,要天下人來陪葬。反過來看,顏薔薇是幸運的,有個男子為她拋棄擁有的家庭、妻子、女兒,給她夢寐以求的愛情,難道不蕩氣迴腸嗎?彥心當然值得同情,但是,愛情是不可理喻的,說不定離開世權后,她會碰到自己生命里的真命天子,也就是她身體里的那根肋骨,未必不是好事,這叫置於死地而後生。人生這麼短,有過愛情才不枉活一場,」
不能說索非亞的話沒有道理,世權與彥心扭在一起,兩個人都痛苦,分開,或者兩個人都找到幸福。
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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