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我不喜歡你看我的眼神!
是昭陽公主,雲澄。
衛風耳力極佳,原還以為是被寧王府的人前後夾擊了。
他全神戒備回頭看了一眼。
見是雲澄……
祁歡當時的心一直是懸著的。
她雖然知道雲澄前面一直借住在平國公府,並且應該和顧瞻之間關係也不錯,再加上她又是太子云湛的同胞妹妹,那麼在大局立場上就應該是站在雲湛和顧家這一方的。
可——
她畢竟還不是顧家的人。
並且,她和這位公主殿下也沒有過交集,並不了解這小公主的具體性情喜好。
雲崢至少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哥哥,這件事又關乎皇家顏面……
身後,寧王府的人眼看就要追上來。
祁歡絲毫也不敢放鬆警惕,她咬牙就要上前試著對雲澄解釋。
但衛風的反應和動作都比她更快。
看見雲澄,他當即神情一松,不再有任何遲疑猶豫的抱著高雲渺轉頭就走。
與雲澄錯身而過時,見那小公主挑了挑眉,就順口解釋:「是驃騎將軍府高家的姑娘。」
雲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幅度很輕的微微頷首。
然後,衛風就帶著人再無後顧之憂的快速離開了。
星羅眼見著後面幾個人高馬大的護衛凶神惡煞的追上來,緊張的連忙上前一步,握住祁歡的手,試圖保護。
雲澄卻閑庭信步般越過她去,無形中將她們主僕擋在了身後。
雲崢能帶出來幹這種事的護衛肯定都是他身邊極心腹的人,這些人基本都認識雲澄,登時剎住腳步。
可是眼見著功敗垂成高雲渺被人帶走了,如果高家豁出去姑娘的名聲,稍後把事情鬧大甚至直接進宮告御狀去……
後果不堪設想。
幾個人又急又無法,更不敢明目張胆的無視雲澄越過她去繼續追人,踟躕之餘場面就僵持住了。
然後——
還是雲澄先抬了抬下巴,打破僵局:「你們在做什麼?」
祁歡他們之前呆著的那個小院,因為今天有風又天乾物燥,現在那院子里的整個屋舍都燒著了,濃煙火光衝天,隱隱的火勢已經在向隔壁院子蔓延。
祁歡看過去……
很好,巴掌打到自己臉上之後那位寧王殿下也是知道廉恥的,他到底是沒有光屁股追出來。
這幾個護衛不敢在雲澄跟前造次。
也是到了此時才徹底回過神來,連忙跪了下去。
又因著有祁歡主僕這幾個外人在,也不敢貿然稱呼,只急得滿頭大汗。
雲澄只等了他們片刻,就沒什麼耐性的轉身便走。
這個時候,雲兮和唐絮也已經氣喘吁吁的跟了上來。
祁歡抱到昭陽公主這條金大腿,自然二話不說領著她們緊隨而去,片刻都不帶耽擱的。
寧王府的那幾個護衛心急如焚……
明知道就這樣放了她走,極有可能要壞事,可是雲澄面前,又都沒有膽量上去強行把人攔下。
雲澄只自顧往前走,也不說話。
祁歡得顧瞻提醒,知道她不喜有人隨便提她皇室的身份,一時之間也沒想好該怎麼開腔,所以就也沉默了下來。
至於星羅幾個——
就只剩暗中面面相覷,一腦門的問號了。
一行人就這麼詭異又默契的沉默著往園子外面走,祁歡的心裡卻始終憋著一口氣。
雲崢為什麼會對高雲渺用了這麼下三濫的手段,她當時就想明白了——
因為高家是掌兵權的!
驃騎將軍高長捷和夫人祁文婧就只高雲渺這麼一個女兒,並且被寵得金尊玉貴,儘管他採用玷污人家女兒的手段極是齷齪下流,可今日但凡他真的得手,除非那夫妻倆能狠心捨棄這個女兒不要……
否則,就只能選擇結親,以息事寧人!
之前雲崢也對祁長歌動念過,可即便他再是如何迷戀祁長歌的容貌,饞人家身子,也到底沒有突破底線去做強佔官家女眷的事。
這並不是他道德底線有多高……
而是——
祁長歌不配!
至少是在身份上,祁長歌是不配讓他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去鋌而走險的!
做為一個想要爬上皇位的皇子,雲崢即使被公認是最好色的皇子,可是在美色與權勢面前,他卻一樣分得很清楚孰輕孰重!
這就是既殘忍又齷齪的現實!
祁歡跟高雲渺之間真的沒什麼太深厚的情誼,可是這一刻她卻是義憤難平,無法平息的怒火在她胸中亂竄,逼著她還需要去做點什麼。
同為女人,祁歡天然就對這種事的容忍度極低!
憑什麼——
憑什麼有些人為了一己私利,就能這樣肆意踐踏,甚至摧毀一個無辜女孩子的人生?
雲崢是施暴者,那麼——
毫無懸念的,葉尋意就是助紂為虐的幫凶。
所以,等路過前面那個院落附近時,祁歡就堅決的頓住了步子。
她這一停,星羅幾個也都自然跟著止步。
就連走在前面的雲澄也有所察覺的頓住了腳步回頭。
她問:「你還有事?」
「是。」祁歡深吸一口氣,臉上卻沒露什麼破綻出來,只命令星羅:「你帶她們先去大門口等我,我辦點事,很快就來。」
星羅知道這院子里的是誰,臉色頓時微微一白,也有些慌亂了起來。
可是祁歡的眼神帶著某種壓迫的力度,又叫她不敢拒絕。
最終,她只是咬牙垂下眼眸:「是。」
然後,一手拉起一個,拽著雲兮和唐絮走了。
事實上雲澄並不知道這裡出了什麼事,她只是剛好在附近,之前看見星羅神色慌張的找衛風,想著祁歡怎麼都是她小舅舅的未婚妻,就跟過來看看。
此刻,星羅等人走了,她卻沒動,朝祁歡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祁歡回她一個善意的微笑,敷衍著解釋;「私事。」
說完,也顧不上管她,徑直進了院子。
那院子挺大的,有十幾個穿著不同顯然不是出自同一府邸的婢女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乘涼閑聊。
雲崢做那樣的事,顯然不會昭告天下,叫他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即使寧王府的婢女也沒意識到風險。
只是有兩個人迎上來詢問:「這位姑娘你走錯地方了吧?」
祁歡的表情很平靜:「我與寧王側妃認識,聽聞她今日也在綺園,過來跟她打個招呼。」
婢女看她打扮精緻,說話又彬彬有禮,很有大家風度,雖辨認不出具體身份卻能猜到該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千金。
兩人神情一松。
其中一人道:「請問小姐是哪家閨秀,奴婢好去稟報我們側妃娘娘……」
「不用稟報。」祁歡今日耐性也不多,趁她們放鬆警惕,已經直接撇開二人,徑直上前,一腳踹開了房門。
那屋子裡正在宴客,房門只是虛掩。
這一腳動靜極大,砰的一聲,門板撞到牆上回彈,生生將房樑上的灰塵都震落些許。
屋子裡正在宴飲,談笑風生的二十幾個貴婦人,甚至有人驚嚇離席。
祁歡目光飛快的掃視一圈。
看這裡裡外外都是寧王府的婢女最多,今天應該是葉尋意請客。
但應該是身份尊卑的原因,主位上坐著的並不是她,而是一位有些年紀,看上去雍容華貴的婦人。
就祁歡這個陣仗,一看就是砸場子來的。
葉尋意心存芥蒂,第一時間已經扶著桌子慢慢起身。
可祁歡有備而來,打定了主意出其不意,速戰速決,所以還不等她站穩,已經徑直衝過去。
葉尋意的應急能力不算慢,起身到一半看祁歡朝她衝過來,立刻伸手就要去摸發間簪子。
祁歡一把揪住她衣領的同時,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頓薅,將她腦門上那些全部清理乾淨,順手還揪掉好幾縷頭髮。
然後,又趁葉尋意疼的本能去護腦袋的時候左右開弓,連著扇了她好幾個耳光。
最後——
估算著葉尋意是該再次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一把將人推了個趔趄,自己往後果斷避開在了葉尋意的反撲範圍之內。
「側妃娘娘。」葉尋意的兩個貼身婢女都懵了,這時候才想起來上前扶她。
祁歡心裡氣得冒火,下了狠手。
葉尋意披頭散髮,臉上一片火辣辣的。
巴掌印子暫時還沒浮現出來,白皙的臉頰上卻被扇得通紅。
這算是她這輩子最丟臉的一次,上回這麼狼狽的時候還是葉才植打她,可那會兒不在眾目睽睽之下,外人不知道。
「祁歡,你敢打我?」她目赤欲裂,也全沒了什麼風度涵養,叫囂著就要撲上來。
祁歡順手掀了她面前桌子,將她逼退。
葉尋意主僕閃避不及,又被桌上湯湯水水弄了一身,越發狼狽了。
祁歡就是一時氣不過,覺得不先來砸了她的場子,自己會被胸口這口氣憋死,可她也很清楚這裡是人家主場,她見好就收。
於是,趁機就搶白冷冷的道:「今天為什麼會挨這頓打,你心裡一清二楚,你要與我講道理,回頭咱們進宮裡去可以當著陛下的面好好講。這身人皮既然白披在你身上了,我不介意給你扒下來!」
方才實在是事發突然,葉尋意什麼都沒來得及想。
此時聞言,她才突然意識到——
祁歡去而復返,這其中所間隔的時間太短,雲崢那裡未必真的能夠得手。
而祁歡的意思……
是要進宮去告御狀?
她現在一個皇子側妃的身份,對皇帝自然還是怕的,所以當時底氣沒能立刻上來,不由目光閃爍著遲疑了一下。
而這時,在座的也有人反應過來。
一位三十多歲的貴婦人峨眉微蹙,嚴厲的指責:「你是哪家的姑娘?出言不遜,還敢對王府的側妃娘娘無禮?」
話音剛落,葉尋意也快速回神。
她心態上高高在上已經成了習慣,絕咽不下這口氣。
剛好看見院子里有幾個雲崢那邊的侍衛沖了進來,她便是怒色一厲,怒喝道:「來人,給我將這賤人綁了……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衝進來行刺……」
祁歡皺了下眉。
她對葉尋意,這裡還是寧王府的主場,她確實沒有優勢……
方才一時衝動著急出氣,現在如果真叫葉尋意借題發揮的按在當場,那即使他們不敢真的傷她性命,少不得她也得狠狠挨一頓了。
不過——
即便如此,她也不後悔!
對這個葉尋意,她已經是忍無可忍!
祁歡果斷的後退了兩步,心裡盤算著自己能衝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是下一刻,那兩個侍衛卻並沒有衝進來,這屋子裡的婦人們中間微微起了幾分騷亂。
這反常的氣氛,祁歡發現了,葉尋意自然也注意到了。
兩個人不由的都四下觀望了一圈。
然後——
祁歡就發現癥結所在了。
因為,雲澄居然也跟了過來。
只不過她沒進屋子,手裡拎著把長劍,一臉局外人的表情立在門口。
逆著光,她臉上那道疤痕十分明顯,卻又莫名顯得很有壓迫感。
今天在場的這些,有一部分的皇室宗族中人,剩下的大部分則是盛賢妃母族那邊的女眷。
盛家的人自是不會認得雲澄。
有人急於給葉尋意獻殷勤,甚至幫腔呼呵:「都殘廢了嗎?叫你們把這個闖進來凌辱側妃娘娘的瘋女人拿下!」
這話不說還好……
此言一出,院子里那倆護衛當即低垂著腦袋給跪下了。
這一跪,就刺激得這一屋子的人整個鴉雀無聲。
雲澄還是那麼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她不說話,可也不走。
再然後——
屋子裡,其中僅有的識得她身份的兩名女眷就緘默著從桌案後頭挪出來,也跪下了。
雲崢之所以安排了這個飯局,實則就是為了等他成事之後拉這些人做人證的。
二十多家的有身份的女眷都瞧著高家的女兒因為醉酒在他那裡失了身,足以將高家逼得騎虎難下,要麼送女兒去死,要麼就嫁給他,息事寧人。
而今天並非什麼太特別的日子,他以寧王府的名義讓葉尋意出面設宴也請不來太過德高望重的宗室,並且如果真是那樣,也未免顯得太刻意。
所以,這裡身份最高的就是主位上那位——
皇帝庶出兄長續娶的王妃。
那位老王爺前幾年已經病故,兒子封了黎郡王,這位便是太妃。
可這位太妃是續弦,黎郡王也非她親生,又因為她娘家與盛家是親戚,故而她也和雲崢母子走得近些。
這位太妃,名義上算雲澄的長輩,可雲澄是皇帝親封的正一品公主,她一個續弦的太妃不過三品……
嫡系旁支之間,她自是不敢託大。
可她跪下了,喉嚨卻像是被人掐住了,也不敢貿然解釋。
不是不想給葉尋意和在場的其他人提醒,而是皇帝有言在先,誰都不準對外透露公主的身份。
她生怕犯忌,不敢說。
一屋子的人,一時去看院子里跪著的倆侍衛,一時又回頭打量跪在屋子裡的兩位皇室貴眷,氣氛詭異又靜默。
葉尋意上輩子是沒見過也不認識雲澄的。
那時候雲湛死後,整個宮裡的氛圍都變了,雲澄就更不喜歡在宮裡呆著。
帝后二人各自受了打擊,心力交瘁,也顧不上管她,她就去了邊關投奔老國公。
後來等雲珩登基,老國公被奪了兵權,雲澄就陪他回顧氏祖籍養老盡孝去了。
雲珩是個心思陰暗的人,對這個從小受盡寵愛,與他的經歷天差地別的妹妹可以用痛恨二字來形容。
雲澄拿孝道二字推脫不回京,他暫時只能忍耐,葉尋意偶爾也好奇問起這位朝中唯一的公主,可雲珩厭惡到連提都不肯提,回回暴躁的打斷她。
再到後來,老國公駕鶴,雲珩挨到出了他的孝期又意圖給雲澄指婚。
那自然不會是什麼好親事,他就是惡劣的想看這個高居雲端的妹妹被踩進泥潭裡的凄慘模樣,可是等傳旨的人趕去顧氏祖宅卻早沒了小公主的蹤影。
自此,任憑雲珩上天入地的派人明察暗訪,她也沒再出現過。
可葉尋意就算不認識雲澄,她人卻不笨,此刻已然意識到站在門口的這個穿著軍中軟甲的小姑娘可能身份不俗。
她開始不動聲色的打量對方,不再貿然發作。
雲澄明顯不喜歡這裡,等了一會兒就不怎麼高興的催促祁歡:「你還走不走了?」
祁歡一愣,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刻意跟過來給她撐場子的。
她受寵若驚的趕緊快走過去:「走!」
葉尋意挨了打,臉上此刻還火辣辣的疼,哪能輕易罷休?
她也忍無可忍的當即追上來兩步,怒喝道:「給我站住,你們不能走!」
跪著的那幾個,登時一腦門的汗,恨不能上去捂住她的嘴。
祁歡壓根沒打算跟她糾纏。
可——
雲澄卻居然「聽話的」頓住了腳步。
祁歡不得已,也只能跟著她停下來,一顆心不住的往上提,準備隨時衝上去。
今天這事兒,她自己多管閑事替高雲渺出了頭,後果她願意承擔,可如果拉了雲澄下水的話,她會過意不去。
雲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太過明顯的情緒。
葉尋意也是帶著十二分小心,有些試探的走上前來,看她該是個講理的人,這才暗暗提了口氣開口:「這位……」
看到雲澄那一身軍旅之人穿的軟甲,她話茬哽了一下,后又說道:「抱歉,我不管閣下是誰,可是冤有頭債有主,方才祁大小姐衝進我的宴會上公然對我行兇施暴,她絕不可以這般輕易離去……」
她話音未落,眾人就見她面前一道寒光劃過。
葉尋意也只覺得面上一冷,眼花了一下。
再下一刻——
就有什麼滑膩的溫熱的東西細細長長一條,自她臉頰蜿蜒而下,鑽入了衣領里。
旁邊婢女驚呼著低低哭了出來:「呀,娘娘,您的臉……」
葉尋意其實是眼睜睜的看著雲澄手裡長劍出鞘的,但可能是臉上被祁歡扇的巴掌還沒疼過勁兒……
她茫然的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血,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少女居然初次見面就一聲不吭的往她臉上劃了一道。
是個女子,都會特別珍惜容貌,葉尋意是女主也不例外。
她驚恐的,眼中立刻漫上猙獰的怒意。
還不等她叫囂撲上來,院子外面穿著一身侍衛衣裳,同樣狼狽不已的雲崢先走了進來。
看見雲澄在這,他明顯也是十分意外,臉上黑氣沉沉的怒容都暫且消散些許。
他明顯是收斂了語氣,沉聲問雲澄:「你怎麼在這?」
葉尋意的婢女也不認得雲澄,忙不迭搶著告狀:「殿下,側妃娘娘的臉……」
雲崢的視線移過去,就看葉尋意右半邊臉上幾乎復刻出了一條和雲澄臉上一模一樣的傷口。
傷口暫時看不出深淺,只是血水汩汩的流。
雲崢眉頭本能的一蹙,眼中閃過一絲嫌惡之色。
他再次看向雲澄時,雲澄依舊是態度尋常,她只對葉尋意道:「我不喜歡你看我的眼神,下一次,我挖你的眼!」
祁歡本來也因雲澄突然的出手傷人怔住了,此刻便是瞭然——
葉尋意看人的眼神是什麼樣的呢?
看似冷淡,實則永遠高人一等,透著來自骨子裡的輕蔑和不屑!
說實話,祁歡也不喜歡她這看人的眼神,所以習慣了無視。
顯然——
金尊玉貴的小公主不肯受她這個鳥氣!
嗯!
好,很好!
祁歡瞬間覺得心裡又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