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黑鍋

第303章 黑鍋

楊成廉昨日被氣著了,縱然有一肚子話要說,也只能先回房休息,顧好他自己。

可是心裡總是捶胸頓足的惦記著流掉的兒子,後半夜也是輾轉反側,沒怎麼睡好。

打了個盹兒,見著天色慢慢亮了,他便起身去了梨香苑。

梨香苑裡,寧氏心裡也被一口氣頂著不得勁。

不過她倒是摒棄雜念好好睡了一覺,醒來也養起了幾分精神。

彼時,她也才剛梳妝完畢,聽說楊成廉來了,就進了暖閣坐到炕上,又打發了屋子裡人,叫他們都退到院子外面聽吩咐。

這是和祁歡面對面的揭開舊怨之後養成的習慣。

楊成廉進門就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怨懟看著寧氏,質問:「母親昨夜攔著我,不叫追究那個賊婦人,她說的那些都是胡攪蠻纏的託詞,根本經不起查,她是沒出過這府門,不是還有她兒子嗎?將那個下流玩意兒綁了拷問,他自然會招。」

這麼些年,這是第一次,他這般態度與寧氏說話。

寧氏知道他心裡有火,當然不會與他計較,而且她自己心裡又何嘗好受?

蔣氏好不容易懷上的胎就這麼沒了,現在別說蔣氏懷孕困難,就單是她兒子這個年紀……

就算蔣氏還中用,她兒子都未必還能行。

她冷著臉,寒聲道:「橫豎這孩子不該沒它也沒了,那母子倆又不是咱們家的奴才,可以任由你隨便關起門來處置的,送去官府……你不嫌丟人啊?而且你知道他們狗急跳牆都會說出些什麼來?回頭再把事情鬧大了……反正也早定好了對策,很快就能解決這個麻煩,不要節外生枝,就照著原來的計劃走吧。」

如果蔣氏的孩子保住了,那她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將那兩個禍害掃地出門,鬧上公堂也在所不惜。

可現在——

丟那個人幹什麼?!

何況她自己最清楚,她根本就不認識什麼楊瓊。

楊秉恩給她和楊成廉另謀出路時,就是看著楊瓊下落不明,猜想他音訊全無極大的可能是人已經不在了。

如果楊瓊真的活到了快四十歲,並且就是「杭氏」母子所說的那個人,官府要是去查,可能就發現楊瓊是一直和他自己在青州那邊娶的妻子生活的,根本就沒什麼所謂的另一個原配夫人和孩子,到時候他們母子的秘密就徹底保不住了。

現在,難道要為了一個已經沒了的孩子討公道就因小失大,並且去冒險嗎?

寧氏是個務實之人,更是精緻利己,永遠都要為自己眼前能看到的最大利益考慮。

楊成廉想了想,雖然覺得她說的不無道理,可——

孩子的事,就是如鯁在喉,叫他出不了這口氣!

寧氏看著他如喪考妣的表情,好不容易散掉的火氣瞬間又拱了上來,惡狠狠道:「你要就是氣不過,這筆賬要算就算祁家那個小賤人頭上吧,那兩個人是她找來的,這件事也一定是她指使的,她這是要算計著叫你斷子絕孫呢!」

楊成廉前面一直沉浸在痛失兒子的情緒當中,只能看到眼前,根本容不得他分心多想。

寧氏提起,他才想起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本就是祁歡!

頓時,眼中也是燃起空前的恨意,一口老牙都咬得想要當場鬆動脫落。

可——

就算他們知道是祁歡做的,也記恨上她了又能怎麼樣?

以他們母子現在的處境和實力也就是背地裡罵一罵,過過嘴癮了,他們拿著祁歡已經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他們設計暗殺楊郁庭時有多為所欲為,風光得意,現在祁歡如數償還時他們就有多狼狽無力。

一開始,那天宮宴上出來祁歡在皇宮門口放下狂言時,他並不以為然。

現在才一個月的時間未到,他就已經被這丫頭折騰的精疲力竭,甚至連背地裡痛罵對方的力氣和脾氣都提不起來了。

母子倆正在愁容滿面陰雲密布時,外面就聽見寧氏的心腹隔著院子喊:「老夫人,奴婢有要緊事稟報,能進屋裡說話嗎?」

寧氏這院子不小,她總不能也扯著嗓音高喊,只能是楊成廉起身走到門口,開門問道:「什麼事?」

那媽媽看見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進院子,但想著隔著院子說了也無妨,便就直接稟報:「老爺,舅老爺和舅夫人方才過來了,說是挂念夫人的身體所以直接探望夫人去了。」

楊成廉是沒想到蔣家會這麼快得到消息,但再轉念一想蔣氏身邊有從蔣家帶來的丫鬟婆子,見她出事,會第一時間知會蔣家也正常。

他心裡煩悶,這會兒不想見外人,可人都來了,蔣氏又是那麼個情況……

就算他那個所謂舅哥一直不被他看在眼裡,他今天也必須紆尊降貴去見對方。

「母親,蔣氏的兄長到訪,我先過去看看。」楊成廉回頭跟寧氏交代了一聲。

寧氏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后卻欲言又止的作罷。

楊成廉卻是神思不屬,並未注意到她的神色異常。

待他匆匆離去之後,守在院子外面的丫鬟婆子們才陸續又回了院子里。

寧氏身邊的媽媽進得屋子,小心翼翼的察言觀色:「老夫人,這日頭都起來了,給您擺飯嗎?」

的確是到了她日常用飯的時辰,寧氏卻毫無胃口:「等等再說吧。」

那媽媽見她一副有心事的模樣,就又再試探著開口:「您這是哪裡不舒坦嗎?要不要找大夫?」

「蔣氏那……」寧氏斟酌再三,還是開了口。

那媽媽道:「夫人嫁過來幾年才有的這一胎,突然小產,娘家人過來探望也是應該。」

「可是他們這來的有點太急了些。」寧氏道,「你過去盯著吧,若有什麼不妥的,就趕緊過來報我。」

因為兩家的門第關係,不僅蔣氏這些年在自家循規蹈矩,便是她娘家人也都十分本分,態度謙遜的,知道自家看不上他們,尋常都輕易的不登門。

這回雖然事出有因,可蔣家夫妻一道兒過來,還進門直接奔了蔣氏那……

怎麼看怎麼像是個下馬威,怕不是根本就為著興師問罪來的?

這家裡實在是再經不起鬧騰了,寧氏想想就頭疼。

她這裡氣氛也不好,最近大家當差都提心弔膽的,那媽媽也不願意在她這屋裡呆著,應諾便去了蔣氏那邊。

彼時,蔣大人夫妻已經在蔣氏屋裡。

蔣大人坐在旁邊,由蔣夫人坐在床沿拉著小姑子的手說些體己話安撫。

楊成廉進屋,夫妻倆便齊齊起身見禮打招呼。

「楊大人!」蔣大人很清楚當初這門親結的是楊家瞧不上自家,兼之他也覺得愧對妹妹,所以伏低做小也罷,他在楊成廉面前從來不以大舅哥自居。

若是在人前,能避開就盡量避開,不得已才裝裝樣子互相打個招呼,私底下都是恭恭敬敬喚一聲楊大人。

今天雖然也是如此,楊成廉卻明顯察覺到他的語氣生硬,不似往常。

「一家人不必客氣,坐吧。」楊成廉抬了抬手,見著桌上沒茶,就斥責門口站著的秋萍:「也不知道沏杯茶來,怎麼待客的?」

「已經有人去了。」秋萍小聲的回話。

蔣大人卻走上前來道:「我們夫妻今日過來也不是為著喝茶的,楊大人不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他看了眼床上的蔣氏,又深吸一口氣繼續與楊成廉:「韻娘病著,不要吵擾到她,請楊大人移步與我到廂房說點事情吧。」

蔣家人心疼自家姑娘,這原是人之常情。

可——

這位向來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的蔣大人這般喧賓奪主,主動提要求,這還是第一次。

楊成廉也終於意識到蔣家夫妻今日登門怕是有備而來,目的不簡單。

他定了定神,面上鎮定:「請吧。」

蔣大人又回頭交代自己妻子:「你陪著韻娘說說話,我去去就來。」

順便,朝著蔣氏不動聲色微微點了下頭。

楊成廉與他去了右廂房喝茶說話。

蔣大人坐下也不廢話:「妹婿你恕我唐突,本來你楊家的家務事不該我這個外人插手過問,可韻娘畢竟是我蔣家出來的姑娘,父親過世的早,長兄如父,她的事我卻不得不管。昨日之事我也聽了個大概,你家推說沒有拿到手腕不好隨便定兇手,省得冤枉好人,這我也能體諒。可是有大夫和穩婆為證,我妹妹確實是被人害了,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你楊家的難處我們也體諒了,那你家是不是也該給個說法了?」

楊成廉此時已然十分確定這位蔣大人來者不善。

他慢條斯理喝了口茶,壓著心中不快,卻是不答反問:「蔣大人意欲何為?」

蔣大人有備而來,並不與他打太極,直言道:「女兒家這一生,指靠的少時為父,嫁了人便是夫婿,再等到年邁以後便是兒孫,我妹妹如今……妹婿你在時,我蔣家自是相信你會護她周全,可她如今子嗣艱難,將來若是無人供養,豈不凄慘?她這身子是因你楊家敗的,你們既然給不了她公道,那就自當另有補償,給她個保障。橫豎妹婿你現在也是膝下無子,寫個字據,將包括這座宅院在內的一半家業記在韻娘名下,將來不管你是妾室所生還是過繼來的兒子,但凡他能孝順,伺候韻娘終老,這筆家業和韻娘的嫁妝都會留給他,如若不然……韻娘至少有些錢財倚仗,不至於老無所依。再至於你家剩下的一半產業,你是送侄子也好,散出去接濟窮苦百姓做善事也罷,都隨意。」

這番話,可謂句句扎心,全部往楊成廉心口上扎。

第一,諷刺楊成廉膝下無子,無人養老送終;

第二,點明他家包庇了一個野路子來的所謂侄子,連被人謀害了子嗣都不追究這等本末倒置的荒唐行徑;

第三,便是明明白白來替蔣氏向楊成廉要財產做補償。

這些話,就沒有一句中聽的。

卻又偏偏——

全都不無道理。

裡子面子,彷彿是被他們蔣家全都佔了。

寧氏派來的婆子一看蔣家這個口風不對,當即奔回梨香苑去給老太太報信。

楊成廉也是好懸沒被自己這大舅哥氣暈過去。

他眼神也冷下來,毫不客氣道:「蔣大人你好大的口氣,平日在朝堂上也沒見你這般威風的。怎的,我楊家人是現在就死絕了?居然要勞煩你這登堂入室的來做主分配我家產業?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人,就是這般唯利是圖,不顧臉面的嗎?」

若是換個門當戶對的親家,他也不會在明知道自家理虧的情況下,非但不道歉,卻直接反懟舅哥。

可是他在蔣家人面前高高在上慣了,自覺蔣大人蹬鼻子上臉,他這一把年紀的人,又怎肯受這個窩囊氣?

蔣大人卻是毫不露怯:「我並非要自不量力做你楊家的主,只是替我妹妹討個公道。我蔣家雖不及你楊家顯貴,可蔣某就這一個妹妹,從小也是全家疼寵著長大的。她嫁入你家六載,任勞任怨,面面俱到的侍奉,我蔣家自認為教養出來的女兒對的住你家,也對得起天地良心,現在反而是你家一堆攪和不清的糊塗事,連累到她。你家要縱容奸佞,或者親疏不分,這我管不著,但是這昏聵處事的後果卻要我妹子來承擔……這便是欺人太甚,我蔣家絕對不答應。」

要論對「杭氏」母子的恨意,楊成廉心中只會比蔣家人更甚。

可現在這個處事結果,卻是寧氏權衡利弊做出來的決定。

從他楊家的利益和名聲考慮,確實唯有這樣最好。

橫豎孩子已經沒了,再為了這就鬧的滿城風雨,淪為全京城的笑柄又何必?

他們就只考慮到自家的臉面和長遠利益,從始至終沒顧過蔣氏這個兒媳的想法和心思,儘管——

這件事上犧牲最大的本來就是蔣氏。

楊成廉是因為繼妻的出身,從來就沒看得起她,出了這樣的事也幾乎是下意識的沒把蔣氏當人看。

他認為蔣家人就該逆來順受的,現在蔣大人找上門來還當面指責他,要說法……

楊成廉無言以對,索性端出以往高高在上的氣勢,仗勢欺人。

他拍案而起:「蔣氏既然嫁來我家,那便是我楊家的人,我說過了,這裡輪不到你蔣大人來品頭論足的摻合我的家務事,你請回吧,好走不送!」

耍著橫,他便就要甩袖而去。

蔣大人也沒上去撕扯阻攔,跟著走進院子里就衝上房屋裡喊:「夫人,收拾一下韻娘的東西,帶她回家。」

楊成廉料定他這就是虛張聲勢,故而頭也不回。

蔣大人又沖他的背影大聲道:「楊大人見諒,莫怪我失禮,稍後搬到韻娘的嫁妝可能要驚擾到府上,勞你派兩個賬房上的先生過來做個見證,省得事後再污衊我家動了你楊家的東西!」

他們家要拿喬,要置氣,將蔣氏接回去住幾天,這沒什麼,可是連嫁妝一起抬——

這意味就完全不一樣了。

楊成廉頭皮一緊,腳步還是不得已的頓住。

也是恰在這時,寧氏已經得到消息匆匆趕來。

「怎麼了這是?媳婦兒坐小月子呢,怎麼還在她這嚷嚷起來了?」她進門就先嘮叨了兩句,但是只聽這話卻分辨不出究竟是沖著誰的。

這老太太也一貫拿喬,看不上蔣家的人。

蔣大人見她的次數也不多。

本來他今天過來就不是為著試探楊家態度的,這都是一早就計劃打算好的事,前面他既然已經和楊成廉之間談崩了,現在見到寧氏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和心思配合她再演一遍戲。

「老夫人別怪我無禮,是你楊家欺人太甚。」蔣大人冷哼一聲,身姿挺直,拿出了氣勢來,「我妹妹在你楊家門裡吃了這樣的苦頭受了這樣的罪,我不能坐視不理,方才已經與楊大人談過了,既然你楊家無情在先,就也別怪我蔣家無義。老太太來的正好,娶妻納妾都算后宅之事,理應由您這個長輩做主。現在你楊家只有兩條路,要麼咱們一起寫了狀紙告上公堂,請衙門出人做見證,你府上徹查我妹子小產之事,捉拿重處真兇,給我妹妹一個公道。可即便是這樣,韻娘的身子傷了,若是無法生育子嗣,將來必定老來無依,楊大人要下寫下文書,將一半的家產劃歸她名下,或者將來你家過繼到了兒子給她養老送終,或者就拿這些產業銀錢給她做個保障。再要不然……」

他將視線從寧氏那裡又移回楊成廉臉上:「你今天就簽下和離書,我接了韻娘回去,我蔣家的女兒我們自己負責她的後半輩子。」

寧氏過來,原是為著打圓場息事寧人的。

冷不防,進門就被這蔣大人劈頭蓋臉給一錘定音了……

老太太也是幾十年沒受過後生晚輩的這般窩囊氣,脾氣一下子上來,臉色頓時也沉了下來:「親家這是說的什麼話……」

想擺長輩譜兒,蔣大人卻不聽她廢話了,直接打斷:「我倒是好好說過話了,是楊大人傲慢冷血,不將我妹妹當人看,所以無需廢話,就這兩條路,二選其一,你們說吧,怎麼辦!」

寧氏二人聽他前面說了一大堆,又是要報官,又是要分他們家產,已經先入為主的認定這蔣家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小門戶,上門來趁火打劫的。

至於說什麼和離……

這就純粹只是虛張聲勢嚇唬人的。

本來女子二嫁時就很不好找婆家了,何況蔣氏現在還傷了身子,連孩子都難再生了。

寧氏母子誰也受不得這樣的挾制和窩囊氣。

寧氏冷著臉,自恃身份不吭聲。

楊成廉直接氣急敗壞:「我楊家人還沒死絕呢,你就跳出來要分我的家產,你蔣家這樣的親家恕我家也高攀不起。」

蔣大人當機立斷:「寫離書,今日咱們兩家就做個了斷!」

楊家母子以為他在虛張聲勢,他卻二話不說拉著楊成廉又進了廂房。

筆墨鋪開,楊成廉騎虎難下,再加上也在氣頭上,兩人二話不說擬了一份離書籤訂下來。

長兄如父,蔣大人是可以替蔣氏做這個主的,是以蔣氏也不需親自過來簽字畫押,全部由兄長代勞,甚至有可能在屋裡的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和離了。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蔣大人與楊成廉就拿著簽好的和離書自屋內出來。

蔣家沒要他楊家一文錢的補償,沒有產業糾紛,這和離書籤的很簡單,只約定蔣氏抬回嫁妝去,兩家斷絕,以後嫁娶各不相干。

蔣夫人之前在他們爭執時就已經出來,站在堂屋的門邊瞧著了。

此時蔣大人揣好和離書,又順手將袖子里的嫁妝單子抖了出來,依舊公私分明,果斷的很:「勞你府上派人與我清點嫁妝去吧。」

說著,又吩咐了蔣夫人一句:「你去收拾韻娘的東西,帶她回家。」

蔣夫人也無二話,頷首之後就轉身又進了裡屋,然後屋裡秋萍就帶著蔣氏那幾個陪嫁的丫鬟婆子忙碌起來。

寧氏母子目瞪口呆。

在蔣大人抖出隨身攜帶的嫁妝單子時,兩人才意識到不對勁,蔣家這不是意氣用事,是要與他們動真格的。

可是和離書已簽,不管蔣家是臨時起意還是有所蓄謀……

蔣氏這樣一個壞了身子二十好幾的老姑娘了,就算為了置氣噁心蔣家人,他們也斷然拉不下臉來還要強行再把人留下。

蔣家的來人風風火火的動作起來。

寧氏和楊成廉臉上都掛不住,站在這裡就只有被打臉的份兒,兩人便是灰溜溜又氣哼哼的都躲避了開去。

蔣氏當初是高嫁,家裡為了給她充門面和底氣,幾乎掏空了家底備了一份嫁妝,東西不算少,收拾整理起來比較麻煩。

蔣大人就給自己夫人使了個眼色:「你帶韻娘先回去,我留下來善後清點嫁妝。」

夫妻倆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蔣夫人命人給蔣氏包嚴實了,由一個健壯的婆子抱出去上了馬車。

一大早蔣家夫妻帶人過來的動靜就已經驚動了鄰里,加上這會兒里裡外外的套車搬運箱籠,在大門口堆了一大堆,蔣氏走時楊家門前就已經聚集了大批人群看熱鬧。

姑嫂倆極是低調,並未多言,直接上了馬車蔣夫人就命令車夫回家。

蔣氏身體虧損,頭天夜裡也是一夜沒睡,這會兒實在沒什麼力氣,虛弱蒼白的半躺在馬車上,只對嫂子道了句:「給您和哥哥添麻煩了。」

蔣夫人替她掖了掖蓋在身上的被子,輕聲的道:「自家兄妹,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路上還得一會兒,你別耗神,先眯會兒,什麼也別想,養身體要緊。」

蔣氏著實也沒什麼精神,點頭閉目養神。

然則馬車走了一段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蔣夫人確信肯定還沒到家,瞬間警覺起來,正待要詢問怎麼回事,車窗外面秋萍卻掀開了窗帘探頭過來。

蔣氏聽見動靜,也已經睜開了眼。

秋萍面露難色,側身讓了讓,示意她看外面:「姑娘,有個熟人……」

蔣家的馬車沒有很大,自然放不下睡榻這些,蔣氏原來躺在車裡的厚氈毯上,一眼看不到車窗外面的街景。

蔣夫人扶著她稍稍欠身,她再定睛往窗外一看——

他們這會兒正在一條鬧市大街上,離了楊府已經很遠,馬車驟然停下,與對面停著的馬車窗戶正對著。

祁歡坐在對面馬車的窗邊。

蔣氏看見是她,不禁愣了愣,但隨後也沒等祁歡說話,她就先開口,歉然扯了下嘴角道:「我們兩家的事,與旁人無關,只是抱歉,我選在此時發難,這回怕是多少得丟給姑娘一口黑鍋了。」

祁歡過來堵她,為的就是當面確認此事。

這位蔣氏言語坦誠,也省得她費心周旋。

祁歡面上沒什麼表情,只微微頷首:「保重吧。」

然後便合上了窗子,率先走車。

蔣家的馬車隨後也繼續前行而去。

在路人看來,他們這就是兩家熟人在街上偶遇打了個招呼而已,誰也沒有多加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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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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