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乖巧三叔和丟人的顧世子!
他倆人一前一後從竹園裡出來。
尾隨了雲澄過來卻沒敢跟進園子,在那大門口心急火燎探頭探腦的太子殿下見狀,立刻就心虛早早的閃了。
不過雖然沒能湊近了去聽牆根,但見他這皇妹領著准妹夫一道兒出來……
太子殿下也能斷定,這是有戲了!
當即喜形於色,跑回後殿去跟他父皇咬耳朵報喜。
雲澄則是領著祁文晏走出竹園之後就暫時頓住了腳步。
她回頭,沖兩人方才過來的方向努努嘴,也不藏著掖著,當面質問祁文晏:「那女人怎麼回事?她以前是看上過你嗎?」
「不是。」祁文晏面無波瀾,既不慌亂也不心虛,實事求是的中肯評價:「她只是腦子有病,總覺得自己能翻手為雲覆手雨的掌控朝堂人心,故而想算計做她的爪牙。」
雲澄是從第一眼見到葉尋意時就極是反感她看人的眼神的,當時她就說了,她不喜歡對方那麼看著她。
當時也只是覺得那女人有些不分場合身份的自以為是。
但祁文晏這話——
算是一語點醒夢中人了!
合著葉尋意當時也並不是因為不認識她才用那樣不屑和輕蔑的眼神審視她的,而的確是那女人腦子有病,看誰都覺得人家是該匍匐任由她踩在腳下的螻蟻!
她並不質疑祁文晏的話,只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後就忍不住的笑了,語重心長道:「方才我的與你說笑的,放心吧,即使將來你我之間當真有些緣分……你想做什麼就儘管做,我去與父皇說,他不會用慣例上那些不成文的規矩約束於你的。」
她對祁文晏的第一印象,只能說是不好不壞,但不討厭。
但是也得承認——
她父皇的安排並非做的無用功,這幾個月的鄰居做下來,她的確是對這男人頗有好感的。
明明是這麼出色優秀的一個人,葉尋意那女人是失心瘋了,竟敢輕看甚至輕賤於他?
不得不說,自幼得寵的小公主這護短的心氣兒上來,也是很有些叫人措不及防的受寵若驚的!
祁文晏這樣心思深沉的老狐狸都不免怔了怔。
他望著面前笑容開朗活潑的少女,卻禁不住的蹙起眉頭,又再重申了一遍:「可我那不是在開玩笑的,不需要你為我籌謀或者破例,我是可以妥協和退讓的。」
他似是……
怕她懷疑他那不屑一切和孤注一擲的決心和勇氣不夠堅決?
這樣認真起來又顯得斤斤計較的大理寺少卿大人……
瞧著,又分明透出幾分孩子起執拗的可愛來。
少女的心情愉悅。
她於是往前走了一步,墊起腳,抬了抬手,覺得手臂不夠長,就沖眼前一臉莫名其妙的男人挑了挑眉:「你矮一點……」
祁文晏不明所以,見她靠近自己,又墊腳想要夠什麼的樣子還以為方才在竹林里自己頭上沾了枯葉,卻壓根忽視了以兩人的身高差,即使他腦門上有什麼,雲澄也不太可能看見。
但卻無可否認,同樣算是情竇初開的「老男人」此時心中是不期然就有幾分竊喜的。
他順從的稍稍彎了彎身子。
雲澄依舊墊著腳,總算夠到一個還算順手的高度,然後煞有介事連續輕拍了兩下他的發頂。
之後,她便滿臉愉悅,心滿意足的退開了。
祁文晏一時未解其意,一臉的迷茫懵懂。
少女眉目之間渲染的笑意就越是燦爛鮮活起來。
「我知道啦!」她聲音愉悅輕快的彎唇笑道,算是回應了祁文晏前面的話,緊跟著又是話鋒一轉,「可是我不喜歡窩囊廢閑在家裡的男人,我反正是不會閑在家裡相夫教子的,難不成你還想吃軟飯等我出去賺俸祿養家?」
祁文晏仍是沒想明白她方才突發奇想拍自己頭頂那兩下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可是她後面這番話直白露骨……
卻是再明白不過。
方才當著葉尋意的面,她說他收了他的禮物了,那便代表著她願意給他機會,可她又說要不要回禮她得再想想,那邊是說明她還沒確認好她自己的心意,究竟要不要接受他。
而現在,只走了這幾步路的時間而已,兩人之間的關係明顯又有了質的飛躍。
祁文晏這樣的人,也難的是喜形於色。
「哈……」他失聲當場笑了出來。
看是向來公堂上以辭色鋒利著稱的祁大人,這會兒卻居然激動到詞窮語塞,一時沒接上話來。
他不常常笑,可是由於先天性條件太好了,笑起來自然也不會丑,多了幾分溫暖陽光的清朗氣質,而減去了幾分冷漠與疏離。
此時的雲澄看他,大概也多少有點代入角色,有了少女看情郎的濾鏡,只覺得他笑起來的樣子分外好看。
她歪了歪腦袋,又沖他努努嘴:「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說話不矜持?」
祁文晏投桃報李,亦是毫不猶豫的搖頭:「不。我也不喜歡扭捏作態言不由衷的女子。」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其實可以很簡單的。
他這種內心陰暗的人,雖然擅長揣摩掌握人的各種曲折心思,可他雖能應付一切——
卻更真心與享受能給他不一樣感覺觸動的那個人!
擅於與黑暗為伍的人,內心深處也是嚮往光明的美好的……
雲澄在他直白的目光注視之下,臉上才終於現出幾分嬌羞之意,微有幾分的紅了臉頰。
但她依舊不避不讓,正視著他道:「一會兒宴上別給我父皇好臉色!」
祁文晏立刻便是明了——
她這到底還是氣了皇帝的老奸巨猾和自作主張!
即使他趁虛而入成功了,可是小丫頭依舊被惹毛了,還想逮個人出出氣。
橫豎遭殃的不是他,大理寺少卿大人就毫不吝惜的祭出他未來的老丈人和用心良苦的大媒人:「嗯。」
兩人默契的相視一笑,雲澄也沒再額外交代什麼,率先轉身腳步輕快的走了。
她自然是回顧皇后寢宮的後殿,與帝後會和之後稍後好一起去宴席上。
祁文晏並未多加糾纏,則是徑直轉回了花園裡,朝水榭那邊走去。
他生性就是個冷淡之人,其實不太需要有人時時刻刻的與他膩歪纏在一起給彼此找存在,反而行事與想法上的契合更能滿足心意。
又剛好,出身尊貴的小公主是個有著獨立人格與個性的姑娘……
她這樣明媚自由,甚至就目前看來都並沒什麼依賴他的。
而且就著雲澄的身份與性格來說,即使她會傾心於他,也不可能將他視為她的一切,除他之外,才學家世比他都好的大有人在,甚至別人還能心思純澈心無旁騖的待她,他卻心思陰暗,註定會對她永遠隱藏許多事……
在這件事上,他的確是撿了個大便宜!
所以祁文晏很清楚,雲澄不是非他不可的,但他卻認定了她,這輩子註定只會圍著她打轉兒!
他這裡一邊想事情,一邊走。
就剛好顧瞻和祁歡也正走在這水上迴廊上,他倆湊在一起該是開了什麼玩笑,打鬧起來,應該是他那不靠譜的侄女兒說了什麼混賬話,激得好脾氣的顧瞻又板起臉來,不捨得動她反而只能忍氣吞聲的壓著嗓音哄:「別鬧了……」
他拉下她正在揩油捏他臉的爪子。
祁歡尤不老實,還想和他鬧,他也實屬無奈,只能抬手像是安撫貓兒一樣輕拍了她腦門兩下。
「你又摸我頭,我又不是祁元辰!」祁歡不滿的嘟囔抱怨,一把甩開他的手。
向來神思敏捷的大理寺少卿大人終於腦中靈光一閃,破了案——
明白方才那小公主為什麼要拍他腦門兩下了!
拿他當小動物哄也就算了,居然在他尚不知情的情況下誆著他「乖巧」配合了?
想想自家府里那隻大肥貓可恥等擼的日常……
祁大人感覺很恥辱!
前方祁歡二人磨磨蹭蹭的,打鬧間顧瞻怕她掉水裡猛地攥住手腕拉了她一把,祁歡腳下一個不穩,就向後踉蹌了兩步,然後就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她三叔身上。
雖然祁文晏習武之人底盤穩,沒出什麼意外,祁歡撞到人也是驚慌失措。
「抱歉……」人還沒站穩就先連忙道歉,等看到是她三叔,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注意到他那張陰雲密布的臉。
祁歡這是今天第二次被他嚇到了,登時被剪了舌頭似的,後半句話就直接卡殼。
然後,下一刻,她就更是誇張的直接腳下換了個位置躲到了顧瞻身後去。
顧瞻向來沉穩,現在像個孩子似的打鬧被長輩抓包了,臉上也是尷尬,一時有點不知該如何化解。
但好在祁文晏沒想和他們一般見識,只冷冷的瞥了兩人一眼,訓斥:「沒規矩!」
然後就繞開他們,帶著渾身煞氣先走了。
祁歡躲在顧瞻身後,一直等他走出去好遠才如釋重負般按著胸口大口喘氣:「他這是怎麼了?那會兒在觀禮現場看他還不是這樣,是誰招他了嗎?」
「祁大人不是向來這個脾氣?」顧瞻看她一副老鼠見貓一樣的神情,很有些哭笑不得,把她從自己身後又拎出來調侃,「不過你是怎麼回事?你三叔不過就是為人嚴肅冷峻了些,你至於怕他怕成這樣?」
祁歡也說不清自己這是為什麼,可她對祁文晏,就是有種天然的敬畏和忌憚,倒不是以為對方慣常一張不近人情的冷臉,而是她看他那樣子,總覺得他深藏不露擔心他哪天哪根弦搭錯了就要黑化狂暴……
可是直覺這回事,也沒法給顧瞻解釋。
「那有什麼辦法,我就是怕他嘛!」所以,她就打著哈哈含混,說著,又拿手指戳了顧瞻胸口一下,反客為主:「你還好意思說我?我怕他也就算了,你剛才怎麼也被他鎮的話都不敢說?還武將呢……好丟人的!」
顧瞻倒是不介意這些。
他含笑瞬時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指,牽著她繼續往前走:「他是長輩嘛。」
祁歡卻不服氣,看著前面裝點的隆重又貴氣的水榭宴會廳,又慫恿顧瞻:「那就催你外甥女兒爭氣點兒,早點把我三叔給收了,讓他喊我舅母。」
這話就是私下打趣,咬耳朵的悄悄話,不可能很大聲。
但可能是因為祁歡這會兒盯著他背影的那兩道視線太過不懷好意,祁文晏的後背卻像是突然長了雙眼睛似的,他驟然回首,目光銳利如刀鋒般又瞪了祁歡一眼。
祁歡不爭氣的又是條件反射的就往顧瞻身後躲。
另一邊的竹園之內,葉尋意是在盯著祁文晏二人的背影在小徑盡頭消失的那個瞬間,憤恨圓瞪的眼眶當中忽而不期然滾落兩行淚。
她自認為是從絕境里摸滾打爬一點點攀上來的,心智堅韌,非比尋常,可也就是因為她這一路走來經歷了太多的艱辛與痛苦,如果人人都與她一般是在泥濘里打滾,努力掙扎求存也便罷了,她就是見不得她一直以來求而不得的東西卻是旁人手裡幾乎唾手可得的玩物!
比如——
雲澄的顯貴身份,肆意揮霍的人生。
也比如——
是祁文晏這種最難征服的男人的同謀甚至垂青!
她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痛恨別人能夠擁有!
這一刻,眼淚終於伴著委屈與恨意傾瀉而下。
她站在那裡,竹林幽深,就覺得自己彷彿是被天地神佛遺棄在了這人世間一般的憤恨與不甘心。
然後,另一個方向,藏在竹林里許久的人終於踟躕著走了出來。
葉尋意站著的這個方向能一眼看到他,是秦碩。
相較於年初那會兒他狗皮膏藥似的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跑的青澀幼稚的模樣,葉尋意今日才突然發現這個她曾經不屑一顧的紈絝,眼睛里也開始沉澱下來一些屬於歲月磨礪才會有的謹慎與沉穩。
她抬起袖子,飛快的抹了把眼淚,正愁沒地方發火,就虎視眈眈的盯著一步一步遲疑朝她走過來的少年。
秦碩該是忌諱她有夫之婦的身份,所以走到五尺開外就已經站住了。
葉尋意心中不快,就先發制人,惡狠狠的質問:「你剛才一直躲在那裡偷聽是嗎?」
這畢竟是自己曾經一腔熱血真心愛慕過的姑娘,看她淪落至此,秦碩即便已經將她徹底放下,可心裡也總歸是不好受的。
所以,他直接忽略掉對方的惡語相向,垂在身側的手又用力捏了捏袖口,這才積攢了足夠的勇氣直視對方的雙眼道:「其實……你既是過得不如意,就退一步好了。陛下不是曾經說過,會保你餘生安穩富貴,即使過了那個茬兒了,可是君無戲言,只要你求到他面前好好的說,他也一定會信守諾言的。」
葉尋意當初壓根就沒把他瞧上眼,而現在聽他這番窩囊的語氣就更是瞧不上。
她冷冷的斜睨對方一眼,然後就徑直向前走來。
秦碩驚慌失措的趕緊往旁邊讓了兩大步,藉以避嫌。
而葉尋意果然也不是為著找他,就單純想離開,只是她被秦碩窺見的醜態,心裡憋氣,錯身而過時候她還是頓了一下腳步冷冷的警告:「你若是還有幾分腦子,不想給你們武成侯府惹禍,方才的那些是就最好是當場忘掉!」
在她的認知里這個秦家二公子雖然幼稚又天真,完全沒個男人樣,並且還喜歡死纏爛打,可到底也還沒傻到家,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小公主和大理寺少卿大人在這裡互訴衷腸,還有寧王側妃做見證,這樣的閑話傳出去皇帝絕不會輕饒他,甚至得連累全家!
葉尋意之所以敢當面威脅,也是因為秦碩後來放棄她之後也沒在背後詆毀中傷,且不管他是對自己還有餘情,也或者單純只是出於教養,總歸那時候他都沒嚼舌頭,這回就更不會了。m.
而她之所以還多此一舉撂狠話——
也只是為了拿這冤大頭撒氣而已!
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這眼神太傷人,秦碩的臉頓時就有幾分漲紅。
葉尋意就越是瞧不上他這窩囊勁兒,別開視線繼續抬腳往前走。
秦碩垂眸抿了抿唇,終還是又追了一步上去沖著她的背影最後一次勸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覺得我窩囊廢沒出息,可是我窩囊沒本事我認了,你一個姑娘家的你又是何苦?這一輩子不就圖個安穩順遂,何必非要拔尖兒去爭個什麼頭籌?」
他這語氣磕磕絆絆,明顯是沒有底氣,連話都說不利索。
他以前其實一直都沒太明白為什麼他大哥那麼反感甚至痛恨葉尋意,不准他去接近,只是因為家裡實在反對,並且葉尋意也嫁了人,他沒了指望便放棄了。
可是今天,他尾隨葉尋意過來,親眼見到她沒事兒找事兒的招惹祁文晏,又試圖挑撥設置摧毀別人的眼下的安穩人生,他也終於意識到——
他曾經懷著那麼炙熱感情追逐過的女子,那根本就是他幻想出來的樣子,她是真的沒那麼好,也不值得。
本來可以直接一走了之的,可是終究想想還是鼓足了勇氣走出來。
說這些話,只是為著曾經的一番赤子之心做下最後的了斷與告別。
他不能理解葉尋意,以往覺得她算計嫡母一家,針對嫡出的兄姐,只是為了生存,迫不得已,她這樣一個沒有生母庇護父親有薄涼偏心的女子不容易,可這些日子看著這女人攪和在王府甚至朝堂的紛爭里上躥下跳,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她明明有退路的,甚至能過安穩富貴的日子,可她就是不要。
他曾經仰慕過她那股不服輸的心氣兒,如今過猶不及,也成了致命可怕的缺點。
至少對他來說,他此刻是后怕的。
這樣的女子,的確如他兄長所言,就不是他能駕馭和收容的了的,還好當時及時抽身,否則——
現在只怕家宅不寧都是輕的,一家人被折騰的還有沒有命在都難說。
葉尋意沒有回頭,甚至腳步都沒頓一下,只是冷嘲一聲便繼續大步的離開了。
秦碩也不在乎她有沒有聽見自己的話,他甚至也幾乎能夠篤定,自己這些話都是白說。
依舊還是為了避嫌,他是一直估摸著葉尋意應該已經出竹園並且走遠了,這才重新調整好心情也匆匆走了出去,一路埋頭去了水榭當中的宴會上。
之後的宴席,昭陽公主雲澄依舊是主角。
帝後下首,一邊坐著的是後宮位份較高的兩位妃子,另一邊就是太子和昭陽公主的席位。
然後宴席才開,皇帝陛下就拚命給自己的好大兒使眼色。
太子殿下就以討教為名厚著臉皮將祁文晏喊到自己身邊搬架。
宴會上用的桌子就是一人一張的小几,做夫妻二人或者兩三女子還能湊合,可是要塞兩個盛裝的男人,這一張桌子就實在顯得緊湊了些,偏太子殿下今日就跟缺心眼似的也不曉得叫人添張桌子。
然後——
下面祁歡就隔著大半個水榭炯炯有神的看著她家三叔板板正正神態自若的坐在皇家那兩兄妹中間。
不偏不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