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故人來……
「你回來了?」認出他后,祁歡有些大喜過望,順勢握住他的手,「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叫人去告訴我一聲?」
雖然顧瞻這次離京的時間並不算長,可正趕上過年,到處都熱熱鬧鬧的,就唯獨不見他,祁歡心裡多少感覺有點空落落的。
她的眸光清亮,神情間帶著不加掩飾的歡喜。
顧瞻看在眼裡,面上本來還有幾分克制的笑意就完全綻開了。
他唇角愉悅的揚起,抬手,手指輕輕撥弄了下她鬢邊的碎發,聲音一如既往的醇厚好聽:「本來是該再晚幾日回的,實在想見你,我就提前回了,今早剛到。」
蘇秦年請辭調外任的摺子,年前就已經早早壓在了皇帝的案頭上,雖然暫時並未對外公開,但是雲湛和顧瞻這些知情人都知道,只等著正月十六複印開朝,這件事就會正式提上議程。
之後,他們一家三口就會離京了。
並且——
短期之內應該不會回來。
而蘇秦年擺的這次年宴,其實也等於是踐行宴了,帖子是年前就分別送往各府邸的。
祁歡和雲兮主僕一場,祁歡今天必定會來這。
所以——
顧瞻也就圖省事,直接來了蘇家。
跟著祁歡的星羅倒是還好,可是旁邊站著給祁歡引路的蘇府的小丫頭,只看他倆這情意綿綿對望的眼神都覺得難為情,卻又不好說什麼。
且正尷尬的面紅耳赤,雲兮因為遲遲等不到祁歡來,一個耐不住性子,已經從內院方向找了出來。
顧瞻以前和祁歡之間就常來常往的,拉拉手說說話什麼的她都習以為常,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拎著裙子跑過來,先給顧瞻見了個禮:「顧世子。」
朝中大事,她是不甚明了的。
但是因為祁歡的關係,顧瞻年前接了趟出京剿匪的差事,並且趕不回來過年,這事兒她卻是清楚的。
這會兒看著顧瞻驟然出現,她也很高興,就沖著祁歡擠眉弄眼的調侃。
祁歡也不覺得難為情,反而又大大方方的替顧瞻整理了一下身上斗篷的領口,含笑道:「你去廳上拜見顧太傅吧,我這會兒沒空理你。」
「好。」顧瞻則是一如既往,好脾氣的點點頭。
這花園位於后宅。
顧瞻方才是比祁歡一家晚到一步,為了先見她一面就抄近路追來了這邊,確實還未拜見蘇秦年。
並且,后宅之地,他也不便久留,轉身也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雲兮興緻勃勃的看著,表情卻漸漸變得失望,上前一步拉了祁歡的手道:「你與顧世子再過陣子就成親了啊,我還想給你送嫁來著。」
說著,就更是垮了臉:「真不想跟我爹他們走。」
話就是孩子氣的這麼隨口一說,留下並不現實。
他們一家三口,才剛團聚不久,再有就是這京城本就是風雲匯聚之地,就算祁歡敢拍胸脯保證會護她周全,蘇秦年兩口子也不會放心單獨把她撂下。
星羅笑道:「我會替你給小姐送嫁的,你快別孩子氣了,我倒是怕你若過個三五年回來,會不會也是領著夫婿帶著孩子了?」
雲兮是個很好哄的性子,思緒直接被拉偏,紅著臉就要跟星羅鬧。
祁歡卻是捏捏她的臉頰:「下回再見你,你會不會已經嫁了人了不好說,但肯定還會再長肉的,這臉上可比國宴那天我見你時候又胖一圈了。」
雲兮貪嘴,並且她也很忌諱別人說她貪吃,只是略感難為情的又捂住了臉頰,繼續跟兩人撒嬌。
主僕三個站著說笑了一會兒,雲兮就領著她們回了自己的院子,搬出瓜果點心招待他們。
她跟星羅的關係好,就特意打發了丫鬟,關上門,三個人做一桌,帶著那隻鸚鵡一起吃東西聊天。
蘇秦年這次下帖的範圍並沒有很廣,主要就是幾位關係特別鐵的老友同僚和他比較器重的幾個得意門生。
年節期間,太子云湛光是宗族裡的各種應酬都忙不過來,所以這天他並沒有過來,但是一大早卻特意派心腹的過來告罪、當面解釋了一番。
蘇府這天擺的是午宴,宴上人也不多,也就二三十人。
不過因為都是志同道合的文士,大家相談甚歡,氣氛卻是相當不錯。
到場的女眷們,雖然和荀素之間都不熟,並且其實絕大多數人因為她的出身心裡多少是有隔閡的,但一方面因為自家男人與蘇秦年的關係,一面又加上有楊氏從中周旋……
不管她們心裡究竟怎麼想的,面上至少也表現的其樂融融。
酒足飯飽,蘇家一家三口親自出門送客。
雲兮拉著祁歡的手,卻是久久不願意鬆開,最後更是紅了眼眶,眼淚開始打轉兒。
祁歡哪帕子給她抹掉眼角的濕氣,耐著性子溫聲哄她:「這還沒到最後一面呢,你怎麼就先哭上了?這幾天得空的話,就再回侯府玩,我應該都在家。」
「就是捨不得你們嘛。」雲兮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甚至還矯情,可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說話都帶了很重的鼻音。
祁歡也是無奈,又哄了她兩句,因為楊氏他們在馬車那邊催了……
雲兮看看一併等在祁家車駕旁邊的顧瞻,不好再卡著她不放,這才依依不捨的鬆了手。
祁歡走過去,先問顧瞻:「你跟我們一起回侯府坐坐嗎?」
顧瞻卻是遲疑著看向了祁文景兩口子:「眼下年節,我應該備了禮物正式登門的。」
明明就是想去,還扮堅持。
祁歡偷摸手伸到他斗篷底下,往他腰上扭了一把。
但是顧瞻人設立得太穩,分毫未動,只同樣不動聲色在大氅之下捉住她行兇的爪子,將她牽在了手裡。
因為他面上表情巋然不動,所以祁文景兩口子對此都毫無所察,只有下不點的祁元辰借著身高優勢將這倆人膩膩歪歪的手底下官司看了個一清二楚。
祁文景那裡自然就是樂呵呵的表示:「一家人之間不必講求那些虛禮,而且年禮年前你不是都已經送過了。正好我也有陣子沒見你了,一起回去,陪我下盤棋。」
他對這個未來女婿,可謂相當之滿意,都恨不能給捧著供起來了,所以這時候他也不是沒領會顧瞻的欲拒還迎,就是樂意裝傻配合罷了。
楊氏看在眼裡,自然也不會反對。
「那好吧。」顧瞻這才佯裝含蓄的應承下來。
祁文景夫妻抱著兒子先上了馬車,祁歡也要往馬車上走,他卻抓著她的手沒松。
祁歡當時是真沒想明白怎麼回事,掙扒了一下,就天真不解的回眸朝他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四目相對,顧瞻也沒什麼特殊的表示,就只抓著她的手不放。
祁歡又再仔細想了一下,這才依稀明白:「天冷,而且我今天穿成這樣,不想陪你騎馬。」
至於么……
就路上這半個時辰而已,還得不錯眼的盯著啊?
許是不想被祁文景夫妻察覺他這黏人的意圖,顧瞻依舊未曾言語。
祁歡再繼續斟酌猶豫了一下,只能試著商量:「我家的馬車還算寬敞,那要不你也一起坐車吧?」
原以為他該拒絕的,畢竟——
跟著她父母弟弟一起坐車上,倆人也膩歪不上,而且當著長輩的面,他還得受拘束……
卻不想,顧瞻居然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那好吧。」
祁歡:……
她後知後覺,這才明白這就是這人的真實意圖,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
因為她在發愣,顧瞻就主動牽著她,先趕鴨子上架,把她送上車,之後自己也跟了上去。
他倆就是站在馬車旁邊說的話,車上的祁文景三人聽得清清楚楚。
楊氏將祁元辰放在最裡面的榻上,自己坐在旁邊陪他。
當著家裡長輩的面,祁歡自然是要主動避嫌,所以上車她也就直接挪到了最裡面和楊氏還有祁元辰在一起。
顧瞻也很有分寸的沒糾纏,他甚至也是很自覺的,就靠著車門直接坐了,和祁文景一起圍著小桌子,一路上兩人聊天吃茶,規矩得體。
反而——
弄的祁歡一路上心裡十分的不自在。
因為——
有意無意之間,他總會時不時的瞧上她一眼。
雖然是溫潤清明,十分克制正經的那種眼神,可是祁歡知道他非得坐車上的根本目的就是為著看她的這幾眼來的……
然後,就生生被他給整出點兒當著父母面偷情的羞恥感來了。
就在祁歡這種別彆扭扭的心態之下,馬車到底還是順利回到了侯府門前。
祁文景和楊氏他們都很上道兒,抱著兒子下了車,祁文景就道:「宴上多喝了兩杯,這會兒酒勁上來,我先去打個盹兒。歡兒你先招呼一下辰熠喝茶……」
他看向顧瞻:「下午你要沒什麼別的安排的話,就留在府里用晚飯吧。」
顧瞻點頭:「好。」
卻連點兒客氣的推諉之詞都不說了。
祁文景卻顯然對他這樣不見外的態度十分樂見其成,臉上笑容就更是滿足燦爛。
就在一家人抱著孩子正要進門時,等在門房的金媽媽卻也率先快步迎了出來。
正常情況下,金媽媽是不會還特意來門房等著接他們的,幾人登時都意識到是有事發生,不約而同的警惕起來。
金媽媽迎上前來,因為祁元辰是被祁文景抱著的,她就沒有伸手去接,只掛著笑容道:「夫人你們回來了,叫奴婢號等。」
楊氏不動聲色的問:「有事?」
「是。」金媽媽道:「是二小姐和二姑爺又命人補送了一份年禮回來,說是年前那些下人走得匆忙,又帶了給兩邊家裡的東西,這一車就給漏帶了,這次的主要都是一些好布料。咱們大小姐不是好事將近了那?說是趕著送回來,給大小姐裁衣裳做被褥什麼的看有合適的可以挑著用了。」
祁長歌兩口子是有可能給祁歡送一車料子回來,可是按照馬車的行程,這一路就算順利的話也要走個五天左右,也就是說這批回來送東西的人是趕著除夕前後出發的……
又不是什麼著急救命用的緊急物資,他兩口子沒必要這麼趕。
再有就是——
如果只是祁長歌送了一車東西回來,那麼等楊氏回了安雪堂她再稟報了就是,沒必要還特意提前等在了門房這裡。
這件事里,明明白白就透露著古怪。
而金媽媽故意做出一副喜氣洋洋的神情來,也不過是為了迷惑其他人,遮掩她特意等在這裡的良苦用心。
幾個人,除了最小的祁元辰,頃刻之間就各自心裡有數了。
「是嗎?那二妹妹和妹夫他們可當真是有心了。」祁歡率先露出個笑容來,若無其事繼續往門裡走,「東西呢?」
金媽媽亦步亦趨又跟著他們往門裡走,一邊回話:「東西還有回來送東西的人都給您送春雨齋去了,這次是夏思押車跟著一起回來了,說捎了幾句姐妹間的私房話,還要當面與您說。」
千里迢迢押車送東西,不讓侍衛送,反而打發了陪嫁丫鬟押車?
「好。二妹妹不是有身子了么,正好有些話書信里說不清楚,又不好意思交代侍衛往回帶,我也有好些話要囑咐一下夏思。」祁歡順著她話茬說道。
眾人依舊不動聲色,進門就說笑著一起浩浩蕩蕩往棲霞園的方向去。
為了盡量避開人,就取道了大花園。
等走到迴廊上四下無人,祁歡才沉下臉來問金媽媽:「到底怎麼了?是二妹妹他們那邊出什麼事了嗎?」
金媽媽卻是眼角的餘光偷瞄了祁文景一眼,這才說道:「不是,二小姐他們倒是一切安好,就是給您送了個人回來。」
頓了一下,又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也不好私下相問,總之……大小姐您先回春雨齋瞧上一眼吧。」
祁長歌千里迢迢給她送了個人回來?
會是什麼人?
金媽媽口口聲聲說祁長歌他們沒出事,可如果不是和祁長歌有關,她又為什麼眼神閃爍,刻意忌諱祁文景,不想當著祁文景的面多說的?
金媽媽小動作,自然逃不過楊氏與她之間的主僕默契。
以顧瞻眼觀六路的機警,自然也看在了眼裡,也就祁文景父子倆還蒙在鼓裡。
但祁文景畢竟也不是真傻,他自然也意識到是有事發生,所以就打著送孩子的由頭,準備跟著楊氏一起回後院。
金媽媽有難言之隱,祁歡也不再多問。
等進了棲霞園,楊氏就對祁歡與顧瞻說道:「你們兩個先回歡姐兒那,我們就不跟著一起過去了,省得惹人猜疑,先看看是什麼事,我與你父親在安雪堂等消息。」
雖然顧瞻跟著來了,可以往都沒這樣的先例,所有人都往女兒的院子里擠。
祁文景覺得她言之有理,也跟著點頭附和。
「好,那我們先回去看看。」祁歡也不磨嘰,扯了顧瞻就走。
主僕三人一行佯裝若無其事的往回走,剛一進春雨齋的院子,就看祁歡書房門外的廊下居然是鄭媽媽抱著個做針線的笸籮親自守著。
就這個陣仗……
是越發叫人覺得心慌不對勁。
祁歡下意識的扭頭與顧瞻對視一眼。
顧瞻用力捏了捏牽在手裡的她的手,以他掌心裡傳遞出來的溫度和穩健的力道安撫。
祁歡又飛快的定了定神,徑直走過去。
「大小姐!」鄭媽媽連忙起身,面上不顯,卻是警惕的第一時間掃了眼院子外面。
確定沒人盯梢,這才趕緊開門把祁歡幾人往屋裡讓:「金媽媽與您打過招呼了吧?人在裡面。」
祁歡狐疑的走進門去,原來坐在裡面的兩個人聽到開門聲……
夏思第一時間就站起來見禮:「奴婢見過大小姐,顧……」
看見祁歡身邊站著的顧瞻,她卻明顯意外,臉上神情一慌。
卻也就是在她受驚走神的空當,動作比她遲鈍的另一個丫鬟也跟著站起來。
只是她沒有想著見禮,而是起身到一半就撲通一聲直接跪下了,幾乎是連滾帶爬奔到祁歡面前,一把死死攥住她裙角,哭求道:「表姐,你救救我吧!」
她手上力道之大,像是溺水的人猛然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險些一下子將祁歡拽倒在地。
顧瞻因為確認她不會傷人,也就沒管。
祁歡茫然看著眼前這人。
從她膚色蠟黃,眼窩凹陷,遍布著絕望恐懼氣息的臉上看了好半天才勉強認出——
她居然是凌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