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陽糕

第48章 重陽糕

九月九。

今日是重陽節,按照習俗,聖人賜了群臣大射,故而宮中早早就忙碌起來。

觀德殿前的場地已經布置妥當——殿門前九十步處設了箭靶,聖人用熊皮,諸位官員用鹿皮;箭靶的西、北兩側各設圍壘,以防箭支射歪而傷人;宮殿台階下整整齊齊擺著五套龍首蛇身狀、裝滿羽箭的木筐,時下的人常稱之為「楅」。1

按照早年的規矩,群臣都得上去拉弓。不過先帝體恤官員面子,特意下令讓朝臣們自願參與。自那以後,每逢重陽射禮,小半文官都會默默退居一旁,免得表現不佳反被同僚嘲笑。

而當今聖人仁愛,多設了席位,允了重臣們可以攜家眷入宮觀禮。

昭寧長公主作為聖人親妹,駙馬謝瓊為諫議大夫、獨子謝青章為國子司業,不僅獨佔一處最佳的觀禮席位,還能光明正大將兒子喚來陪著。

眼前,伴著《騶虞》樂曲聲,聖人在千牛衛的伴同下,親自拉弓射箭。

昭寧長公主指著台下的兄長,揶揄道:「阿兄的箭術向來不佳,不過氣勢倒是擺得很足,勉強也能唬人。只可惜,待會兒將熊侯取來,便曉得阿兄到底射歪幾支啦!」

謝青章嘆氣,喚了一聲:「阿娘……」

昭寧長公主權當沒聽見,興緻勃勃地盯著底下。

只見千牛衛石將軍跑去箭靶處探查、拔出箭支,回來恭聲奏報。

昭寧長公主側耳細聽,「噗嗤」一聲笑了:「阿兄這幾年的箭術全然不曾精進啊,一支都沒射中靶心,竟然還有兩支飛出去了,哈哈哈哈……」

一旁,謝青章再度嘆氣:「阿娘,低聲些,您好歹照顧一下聖人臉面。」

他家阿娘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哼笑道:「他的面子又不是我這個做妹妹的給的!年年如此,還每回都不服輸,非要下場試上一試,丟臉丟到大臣家中去了!」

正說著,聖人從一側來了此處,自個兒先無奈笑了:「朕就曉得要被你笑!」

謝青章二人慾要起來見禮,卻被聖人攔下:「自家人,沒那麼多禮數。」

眾人重新排了位次,謝青章起身站到一旁。

聖人溫和地看過來:「修遠今年仍不下場?」

未等謝青章答覆,昭寧長公主嗤笑道:「阿兄是想讓章兒下去,幫你掙個臉面罷?」

聖人睨了她一眼,好氣又好笑:「昭寧,倘若有一日你能管住這張嘴,朕也能多舒坦片刻。」

他又望向謝青章,目露慈愛之意:「修遠當真不試試?」

一旁,昭寧長公主閑閑插話:「聖上想讓章兒下場給您掙臉面,好歹給些額外彩頭?」

「成!自然不能白使喚朕的外甥,」聖人拿自家親妹沒法子,搖搖頭,沖著謝青章笑,「你只管下場,朕私庫里的寶貝任你挑。修遠以為如何?」

謝青章本想直接應下且拒了彩頭,但在餘光掃過階下布置的菊花后,他忽然頓住。

昨日在城外亭邊吃烤魚,回凈光寺的路上,有女郎隨口說過一句「沒尋著好菊花,做出來的菊花糕總覺得缺點什麼」,之後更是長吁短嘆,極為遺憾。

謝青章收回視線,唇角翹了翹,叉手恭聲道:「喏。」

聖人大喜,忙讓身邊石將軍下去安排。

待到謝青章下場之時,大多數的官員都已射完領了賞。他們瞧見謝青章站定在射箭處,議論紛紛。

「這位昭寧長公主獨子,與駙馬都是文人出身,不是一貫不下場嗎?」

「稀奇,今日這是怎麼了?」

「一人十支箭,不曉得謝司業能獲幾支……」

就在眾人低聲議論之時,謝青章已經拿起弓箭,而一旁的樂人也奏起《狸首》。

謝青章手指緊扣著弓弦,雙眸微微眯起,聚精會神地盯著九十步外的鹿侯,屏住呼吸。

而觀禮看台之上,昭寧長公主情不自禁地坐直,鳳眸眨也不眨地鎖在自家兒子身上。一旁的聖人,上半身向前微傾,關注著場上所有變化。

樂曲第一節將落,謝青章瞄準不遠處箭靶,唇角勾起一瞬,纖長手指鬆開。

「咻——」

羽箭離弦,以萬夫莫敵之勢沖向靶心,將之狠狠扎透!

「好!」看台之上,聖人忍不住撫掌讚歎,踏踏實實地坐回去。

自家兒子爭氣,昭寧長公主自然也歡心,打趣:「阿兄今年能安心賞菊了。」

聖人眉目舒展,笑道:「朕今年讓底下人尋來許多上好菊花,想著過幾日擺一個菊花宴,君臣共賞!」

而場下,樂曲聲不停,每奏到新的一節,謝青章手中的箭支便會應聲而出,與之相和,連發十箭方止。

有千牛衛上前查看鹿侯,身軀一震,高聲唱和:「十箭皆獲——」

射中靶心方為獲,換言之,謝青章適才射出的十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觀禮席上的聖人喜色外露,望著朝此處而來的自家外甥,得意道:「外甥肖舅!」

一旁的昭寧長公主抽了抽嘴角。

阿兄忒不要臉!

她懶得搭理,笑盈盈地瞧著已經站定的謝青章。

哎呀,雖然這渾小子有些不解風情、不懂風月,但多少算是文武雙全,很給她這個當阿娘的漲面子。

聖人龍心大悅,爽快道:「修遠想要什麼彩頭,儘管提,阿舅都會滿足!」

謝青章一絲不苟地叉手,恭聲道:「臣斗膽,請聖上賜下宮中盛開最熱烈、品相最佳的二十盆菊花。」

剛剛還在惦記要辦賞菊宴的聖人,笑意凝固在嘴角,試探開口:「阿舅記得你不愛花草,今日這是忽然喜愛上菊花了?」

謝青章坦然道:「用來入菜。」

一聽這話,昭寧長公主的眼睛倏地亮了,當機立斷道:「聖上金口玉言,章兒,快謝過賞賜!」

此言一出,聖人一顆心哇涼哇涼的。

-

務本坊,孟宅。

孟桑一身輕便胡服,靈巧地攀在銀杏樹上,用半長竹竿精準敲擊結果處,試圖將變黃的銀杏果打下去。

一顆顆銀杏果往下落,散著一種獨特的味道,而底下的柱子顧不得這些,緊緊盯著孟桑,生怕她摔下來。

每當孟桑有什麼動作,柱子就緊張兮兮的:「師父小心些!」

孟桑渾不在意,得意道:「我從小就跟著耶娘往山裡去,什麼高高低低的樹沒爬過?放心,不會有事。」

「你且繼續說往姜家送東西的事!」

「唉,成吧,」柱子無可奈何,仍盯著孟桑不放,口中不停,「您讓送去的新衣、補品、重陽糕點等等,都已穩妥交給了姜家阿翁。一併也說了,咱們已在坊內藥鋪墊了五兩銀子。日後若他有個小病小痛的無須忍著,只管去看診取葯。」

柱子笑嘻嘻道:「姜阿翁原本推辭再三,但徒弟嘴皮子厲害,軟硬兼施,最終還是讓老人家收下了。」

聽到事情辦妥,孟桑笑了:「如此便好。」

八月中旬,她頭一回去昭寧長公主府上做活。當時姜老頭歇了補給她四兩銀子的心思,但餘下應得的酬金卻一分沒拿,死活不要。

孟桑一直記掛著這事,不想拿走人家應得的銀錢,又不願這錢落在朱氏手中,便折中想了這麼個法子。十兩銀子,一部分拿來購置吃穿所用,剩下的壓在宣陽坊一家名聲極好的百年藥鋪,也總算是將酬金還給了人家。

柱子似是想起什麼,又道:「對了,我離去時聽見鄰里說姜家小娘子下月成婚。」

「素素與劉二郎成婚?」孟桑揚眉,莞爾一笑,「確實快到日子了。」

聞言,柱子卻有些躊躇:「當時姜家阿翁立馬有些緊張,隨後就讓我給您捎句話。大抵意思是,下月姜家小娘子成婚,家中忙亂,便不請您去吃酒了。」

孟桑笑意一滯,默默將眼前枝丫上的果子打落,最後嘆了聲氣:「嗯,我曉得了。」

「屆時你再多跑一趟,將我備下的賀禮送去。往後……怕是也無須你和阿蘭再去姜記食肆帶信了。」

人情債最是難還。

如今她能做的都做了,也全了所有應盡的禮數。

至於究竟要不要再來往……姜老頭話里的意思很容易聽懂,她日後自然會保持距離,不再打擾。

就在這時,忽然有拍門聲傳來。

「孟女郎可在家?」

孟桑一怔,聽著像是杜昉的嗓音?

她將竹竿扔給守在樹下的柱子,三兩下的工夫就下了樹,快步走向前院。

從內拉開大門,便瞧見謝青章主僕二人正站在宅子外頭,兩人身後還跟著一輛馬車以及那匹名為踏雪的漂亮馬兒。

而孟桑的視線忍不住往謝青章身上瞄,無他,實乃美色誘人。

眼前的謝青章身著緋衣官袍,顏色鮮艷,卻越發襯得本人面容如竹如玉,削去三分平日冷淡,增添一抹年輕郎君的俊秀。

他抬眸,與孟桑的視線對上,眉目柔和許多,眼底也漾上一絲笑意,活像是高嶺尖峰上的皚皚白雪化成了春日第一股細流。

孟桑一飽眼福,淺笑見禮:「姨母說過會讓人送東西過來,我本以為會是府上僕役婢子,萬萬想不到是你們主僕親自上門。」

謝青章頷首,很有君子文人之風:「今日恰好得空。」

他與孟桑往裡走,而一旁的杜昉任勞任怨地留下,連著柱子一同,哼哧哼哧往宅子裡頭搬東西。

阿郎慣會唬人,他今日哪裡得閑?

一大早進宮參與射禮,忙碌半天才出宮。等親自送了殿下回府,取了殿下要送來的東西,隨後就馬不停蹄帶著菊花往務本坊來。

連他這個跟在後頭的侍從,都覺著喘不過氣!

孟桑領著謝青章入內院門時,餘光掃見杜昉搬進前院的各色菊花,詫異道:「菊花也是姨母要送來的嗎?昨日未曾聽她說啊……」

謝青章神色如常:「今日聖人賜群臣大射,我得了這些菊花作為賞賜。與阿娘商議了下,放在府中也無用,不若拿來給你入菜做糕點。」

聞言,孟桑蹙眉,糾結道:「這些菊花的品相瞧著也太漂亮了些,想來不是凡品,入菜可惜了。」

「無論供人賞玩,還是拿來做吃食,都各有樂趣,」謝青章十分坦然,進退有度,「不過若是桑娘心疼,也可養在家中。」

孟桑回味了一下菊花糕的風味,當即決定把最名貴的菊花拿來賞玩,將次一些的菊花揪了做花糕。

她笑了:「也成,那等我花糕做好,去府上時給你和姨母都帶一些,共賞美味,權當謝禮。」

謝青章矜持地頷首:「那便卻之不恭了。」

兩人說笑著往裡走,言語間不算親昵,但顯然比之先前親近許多。

甫一步入內院,謝青章就看見了滿地樹葉和果子,一時怔住。

站在一旁的孟桑不好意思地笑笑:「趁著這些日子有空暇,在打聖果樹的果子呢。這玩意兒不能久放,等它熟透了落在地上,再被踩爛……那味道可太熏人了。」

謝青章頓了下,淡聲問:「要搭把手嗎?」

孟桑愣了愣,在心底飛快算了下有幫手能省下的工夫,隨後憋出一個得體的笑:「我做了些重陽糕,不若當酬勞?」

「好。」謝青章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這時,杜昉從外頭搬來一個大箱子,微微喘著氣道:「孟女郎,這銀錢箱子擱哪兒?」

昨日在凈光寺,昭寧長公主與孟桑商量過如何處理裴家家產。

按照昭寧長公主的意思,既然孟桑來了京中,合該將這些都物歸原主。

而孟桑卻覺著,她如今肯定也守不住這些財物產業,不若還是放在長公主手裡。如此一來,不僅不怕賊惦記,還能直接用在去大漠尋人一事上。

最終兩人定下的是,長公主先送一千兩銀子與賬簿過來,若是孟桑缺銀子,可再直接找她取。等到尋人一事塵埃落定,屆時再論裴家家產的歸處。

孟桑想了想:「放在西廂房吧。」

杜昉熱情道:「哎,這就給您搬過去。」

院中僅一棵銀杏樹,孟桑忙活半天,已經打下了大半的果子。既然眼下又來兩位幫手,她便想著今日一口氣將這些果子都打下,給日後省點事。

拿定主意的孟桑走到銀杏樹旁,三兩下就爬到樹上,伴著杜昉從嗓子眼裡冒出的驚呼聲,她朝著樹下的謝青章伸手:「將那根竹竿給我。」

謝青章怔了一瞬,掩去眼中的驚訝,將孟桑所需的竹竿遞上去。

「多謝!」孟桑眉眼彎彎,繼續打白果。

直至樹上白果悉數被打落到地上,又被眾人一一撿進竹筐,這活才算幹完。

白果此物內含毒性,哪怕是炒熟了也不好多食。如若是煲湯、烤著吃等,成人一日所食用的數目最好不超過十粒,幼童則更少。

不過嘛,萬事萬物有利有弊,白果於吃之一事頗為受限,卻是一味極有用的藥材。故而,孟桑只準備留一些下來入菜、做成蜜餞,將其中大半都賣給藥鋪。2

孟桑將兩隻竹筐擺到廊下,領著謝青章三人去前院小井邊洗手,隨後自個兒進了庖屋,將溫在鍋上的重陽糕點一分為三。

一份分給眾人,直接開吃;一份包起交由謝青章主僕帶回去,送與昭寧長公主品嘗;最後一份留下,當她明日的朝食。

謝青章將手洗凈,回到內院正堂坐下。不多久,就瞧見孟桑端著糕點朝這兒走。

步入內堂,孟桑率先將盤子遞向謝青章:「來,嘗嘗。」

謝青章伸手,從盤中拈起一塊重陽糕。

手中這塊重陽糕是蒸制而成,方方正正的,瞧著很是精緻。一塊糕共分為三層,頂端黏著幾塊棗肉,上下兩層吃著是米糕的味道,中間一層為靈沙臛。

送入口中,咬下時能感受到米糕的軟綿、豆沙的細膩,吃來有淡淡甘甜、米香,而零碎的棗肉不僅增添一絲棗香,還豐富了口感。

謝青章用點心時依舊是慢條斯理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手上這塊重陽糕。雖然他吃得慢,但那種仔仔細細吃糕點的認真模樣,頗為打動人。

孟桑笑了:「可還能入口?」

謝青章咽下最後一口重陽糕,溫潤地點頭:「桑娘手藝極好。」

於庖廚而言,能親耳聽見食客的發自內心的誇讚之詞,是最好的回報。

孟桑眉眼彎彎:「那就多用些,除了盤子里的,我還包了五塊托你帶回去給長公主呢!」

謝青章輕輕點頭,默默又拿了一塊。

內堂旁,銀杏樹的葉子半綠半黃。秋風拂過樹梢,將幾片銀杏葉吹落枝頭,於空中慢慢悠悠地落下。

堂內,年輕的郎君與女郎探討起糕點這一吃食,旁邊的兩人狼吞虎咽用著糕點,吃得極香。

-

九月十五,授衣假最後一日。

一輛不怎麼起眼的馬車從安業坊駛出,沿著朱雀大街往北。

車內,葉柏規規矩矩依著張氏而坐,淡然看向車外。小郎君看似鎮定,實則心都快躍出胸膛,小小手掌心裡攢著薄汗。

終於放完假了,再也不用在家裡受苦了!

刑部侍郎葉簡陪坐在對面,眼尖地瞅見葉柏躁動不安的腳尖,挑眉:「阿柏,同樣是提早一日回國子監,怎得你今日瞧上去有些雀躍?」

此言一出,葉柏立馬正經地坐好,眉眼俱是淡定。

張氏一見葉柏這副模樣,沖著對面不滿道:「葉侍郎,這裡不是你的刑部,沖著孩子耍什麼官威?」

「況且上回中秋假結束之日,阿柏身子剛剛痊癒,如何能打起精神?」

「更別提那次咱倆都沒撈著空,還是府中僕役送阿柏去的國子監!今日耶娘都在,阿柏自然雀躍些,又有什麼不對?」

這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襲來,直把葉侍郎的「威風」澆滅。

他摸了摸鼻子,飛快低頭:「夫人,是我錯了。這不是阿耶身子抱恙,咱們才好不容易溜出來送阿柏嘛!我一時激動,有些忘形,夫人見諒……」

張氏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隨後摟著自家兒子看車外景色。

沒多久,馬車駛入務本坊,在國子監偏門穩穩停下。

葉柏那心都飛到食堂里去了,但還是一板一眼地叉手,與葉簡、張氏告別。

「阿耶、阿娘,兒子回國子監了……」

話音未落,他手裡頭被塞了一個球形魯班鎖。

葉柏詫異抬頭,望向葉簡:「阿耶,兒子是去精進學業,不是為了玩樂的。」

聞言,葉簡故意睜大雙眼,匪夷所思道:「難道你每時每刻都在讀書嗎?」

說罷,他又「不屑」地瞟了一眼魯班鎖,搖頭晃腦道:「阿耶少時跟著你姑姑,玩過的、吃過的可多了去了,什麼投壺啊、鬥雞啊、斗蛐蛐兒啊……」

「阿柏,投壺你曉得嗎?就是把箭往壺裡投。其實投中了都不算什麼,得玩出花樣才算厲害,阿耶可是七歲就能投雙耳了。不過要論技藝之妙,還得是你那未曾謀面的姑姑,她背著投都能中,忒厲害!」

「嘖,你手上這個都是阿耶玩剩下來的玩意,平平無奇吶。」

葉柏眼底浮現鬱悶之色,只覺得他家阿耶如此細緻描述怎麼玩的樣子,跟桑桑滔滔不絕說起吃食時的模樣,當真是一模一樣!

怪不得當時桑桑總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張氏沒好氣地打斷:「葉端之,你總逗阿柏作甚?是是是,你少時跟著阿姐玩過的花樣多。不過我覺著,就算是阿姐都想不到,原本乖巧的阿弟越來越皮,沒個正經!」

葉簡早已習慣了他家夫人私下的小脾氣,只當是夫妻樂趣,乖乖任由對方揭短。

等張氏說完,葉簡才收起玩笑之心,拍了拍葉柏的肩膀,溫聲道:「把這魯班鎖收起來,平日累了就拿出來解悶。千萬記著,莫要帶回去給你阿翁瞧見。」

「嗯,謝謝阿耶。」葉柏將魯班鎖穩妥放進小包袱中。

隨後,他背起小包袱,拎好書袋,再度與葉簡夫婦告別後,緩步往偏門走去。

待到葉柏不疾不徐地走進國子監,聽見身後馬車啟程離去后,立馬加快步伐,直奔食堂。

桑桑,阿柏來啦!

葉柏衝到食堂時,裡頭尚算安靜。

雜役們認真細緻地打掃著食堂各處,而孟桑正領著紀廚子和阿蘭在中央灶台處做著吃食。

灶台上,一口鍋中應當是在熬著高湯,正不斷發出「咕嘟」聲,隨之溢出了鮮香、鴨肉香,而旁邊又擺了數個寬碗。

葉柏聞著香味,心中湧起無數悲涼。他眼眶一熱,難得失了態,張口就想喚一聲「桑桑」。

然而未等他開口,身後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惹得葉柏轉身回望。

只見院門處,薛恆飛也似地奔跑而來。與此同時,遠處還有數位監生往食堂這兒狂奔,一個個都撒開腳丫子,揚起不少灰塵。

而此時,薛恆已經趕至葉柏身邊,招呼也沒打,沖著孟桑所在之處大聲哭嚎。

「孟師傅,我好想你和食堂啊!嗚嗚嗚……」

葉柏那一聲深情呼喚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無比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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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小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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