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糖炒栗子
蹴鞠賽開賽前一日。
暮食時分,食堂內卻不算太熱鬧,一眼看去幾乎都是生面孔。
太學的劉監生試探著邁入食堂,見此景后,不禁詫異:「怎得人這般少?」
一旁桌案邊坐著的方臉監生聽了,瞭然道:「這位監生,你是頭一回來食堂吧?」
劉監生一聽,連忙走過去,略一叉手:「兄台所言不錯,某是見許多監生對食堂誇讚不已,故而想著來瞧瞧。只是不知為何來的監生這般少,看著並不是他人口中那般受喜愛……」
方臉監生搖頭笑道:「非也,非也!」
「那是因為會來食堂的那些監生啊,大多數都因明日的蹴鞠賽而去操練了,得再過半個時辰才會來食堂。屆時,這食堂里到處都是人,熱鬧得很!」
那人又嘆:「唉!可惜我不精蹴鞠,只能坐在這兒干瞧著了。」
今年參與蹴鞠賽的隊伍數目暴增一事,劉監生也是曉得的。就是得知了這些同窗皆為了彩頭之一的食堂吃食而參賽,他才終於生出興緻來食堂,想要瞧個究竟。
眼下聽了方臉監生所言,劉監生這才恍然大悟,不禁對食堂吃食的興趣更濃,同時又有些不解。
「經一整日課業,我等皆是疲憊不堪。緣何不是先用了暮食再去操練?」
方臉監生擺擺手:「孟廚娘說的,用完吃食后,不到半個時辰莫要去蹴鞠,否則易得急症。還讓監生們先去操練,食堂這幾日會重新安排吃食,暮食都會給他們留下。」
劉監生聞之頗覺稀奇,環顧四周:「一位廚娘,竟然懂得這些?那些監生無一人有異議嗎?」
「還有你面前裝飯食的盤子,我在外從未見過。對了,緣何是監生自己歸還碗盤,不應是雜役來收?」
方臉監生笑了:「你不曉得,食堂能有如今之變化,皆因這位手藝精湛的孟師傅。哎呀,你不若先去領了吃食,咱們坐下細說!」
「兄台且稍等,我去去便來。」劉監生笑著應聲,往打菜處去了。
而被他們提及的孟桑,正在小院與魏詢、徐叔商議事情。三人面色都很嚴肅,便是一向笑眯眯的徐叔也不例外。
孟桑嘆氣:「也怪我思慮不周,未曾想到監生們會因辣條而紛紛參賽。如今,其他沒來過食堂的監生聽聞此事,陸陸續續都來了食堂。」
魏詢板著臉,但口吻尚算溫和:「這也怪不得你,誰能想到這出?況且,你已經勸動參賽的監生們先去操練蹴鞠,晚一個時辰來食堂用暮食,使得庖廚雜役們來得及準備,如此也算暫解一時之困局。」
孟桑神色認真:「決出勝負之日,沈祭酒會當場將彩頭髮給獲勝的頭三名隊伍。到那時,只怕會引來更多監生。」
「好在參賽隊伍太多,蹴鞠賽延長至三十日方才結束。咱們提早做準備,必然是來得及的。」
「眼下難處有二,一為打菜人手不夠,二為餐盤不夠。前者,紀廚子他們手下的人可以再勻出兩組打菜的,趁著這個機會,或是魏叔對外找人,或是咱們去問問有沒有監生願意來以工換錢。至於後者……」
孟桑望向左側的半百老人:「徐叔,民窯那邊如何?」
徐叔點頭,語氣沉沉:「民窯那邊回了信,說模子保存完好,做起來倒也不難,會分批次將餐盤往國子監運。」
「那便好,」孟桑本已安下心,可挪動視線時,敏銳瞧見徐叔眉心帶著憂愁之色,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徐叔,是不是還有別的難事?」
徐叔長嘆一聲:「不錯,確實另有難處,正想與你們說呢。半個時辰前,徐監丞親自來告知我,這個月收上來的利息銀子不多,只有過往的半數。」
換言之,國子監賬上要沒錢了。
聞言,孟桑和魏詢同時心下一沉。
本朝各官衙的月料錢,皆是朝廷一次性撥下本錢,交由數位捉錢人去經營,每月將約定好的利息銀子送到官衙。原本按照規矩,若是拿走五萬的本錢,每月便得交四千文的利息銀子。
當今聖人仁慈,體恤百姓不易,便將利息銀子壓了一半。
其餘官衙的本錢大多在二百萬文錢,而國子監特殊且人數眾多,斟酌之後,朝廷撥了六百萬文。
徐叔鬱郁道:「若按往常,一月能有三十萬文的利息銀子交還國子監。哪怕是一千四百名監生悉數來食堂用吃食,算上往日餘下的銀錢,咱們也能勉力供得上朝食、暮食。」
「哪成想,有兩三位捉錢人手底下的商隊接連出了事。其中一個佔了大頭的,走的是西域生意,一月前在大漠里栽了個跟頭,血本無歸。致使這月收上來的利息銀子,不足十四萬,如今國子監的公賬上只有二十一萬銀錢。」
魏詢沉著臉:「那燒制餐盤之事,要不還是停一停……」
徐叔搖頭:「這倒是無妨,哪怕再燒一千隻餐盤,也花不到七千錢。更何況這是必須要花出去的銀錢,沒了餐盤,咱們拿什麼給監生們裝吃食?」
孟桑長呼一口氣:「我來改食單,將每日暮食的那道葷菜,改成小葷,或者大葷與小葷穿插著來。至於時蔬,也多改用價錢便宜些的。」
她苦笑:「怕只怕,蹴鞠賽一過,每日湧進食堂的監生至少要有一千名。即便咱們再怎麼改食單,也架不住來的人太多,撐不到下個月收利息銀子。」
「即便朝廷再撥下本錢,但依著規矩,這錢只能分出去給捉錢人,不能直接動用,根本解不了燃眉之急……」
再者,食單受制於銀錢,縱使孟桑可以多變化著來,但架不住食材單一。幾道菜式來回上,時日久了總會吃膩,必然會流失許多監生。
先前的努力,悉數白費。
就在三人愁眉苦臉之時,沈道身邊的書吏來了小院。
書吏叉手:「沈祭酒請孟廚娘去廨房商議事情。」
孟桑三人面面相覷,彼此心裡都有了猜測。
沈祭酒會在這個節骨眼找孟桑,不是為了蹴鞠賽彩頭,便是為了月料錢的事。
孟桑應了一聲,沒有耽擱工夫,立馬起身跟著書吏去往廨房。
-
謝青章從廨房走出,未曾想到一拉開門卻望見了孟桑正跟著書吏朝著這兒走來。
此處已是廨房所在小院的最裡頭,監丞、主簿、錄事共用西邊一間屋子,謝青章與盧司業的廨房在東邊,而沈道身為祭酒,獨佔正中的一間屋子。
走在孟桑前頭的書吏是平日跟在沈道身邊的,所以……是沈道因為月料錢的事兒尋她?
沒等謝青章細想,孟桑二人已走到了跟前。
謝青章與孟桑互相見過禮。
他們還沒說上話,沈道拉開廨房的門,從屋內走出。
沈道望見謝青章,笑道:「剛想親自去尋你,不曾想你們在這兒撞上了,都來我廨房說事吧。」
片刻后,眾人在沈道的廨房內坐定。
沈道溫聲道:「此時尋你們來,是為了月料錢一事。」
他一字一頓道:「今次我不欲再找朝廷取本錢。」
孟桑和謝青章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貿然開口,都在等著沈道接下來的話。
沈道沖著孟桑笑了:「承包一事,我也是聽孟師傅說的,不若仍由你來講?」
聞言,孟桑有些詫異,卻還是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說起承包制,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沈祭酒不會是想直接在國子監推行承包制吧?
孟桑向謝青章說清楚了何為承包、如何承包等等細處后,末了,對著沈道慚愧一笑。
「沈祭酒,此舉雖然可以變出為入,但也有許多致命的短處。譬如是否有人監管,譬如承包之人做吃食是否偷工減料,譬如吃食定價是否合理,譬如照顧不到家境貧寒的監生……兒這些日子也細細想過,覺著將承包制全盤拿到國子監用,並不妥當。」
謝青章聽完,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忽而開口:「雖還有很多不足,但其本質仍然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也並非全然沒有可取之處。」
「私以為,這比捉錢更有利於民生。」
「不錯,」沈道頷首,斂了笑意,顯出幾分高官的氣勢,「捉錢之制,原是為了供應各處官衙的公廨錢,從而出現的付本收利之制。然而究其根本,富戶既免其徭,貧戶則受其弊,實乃盤剝百姓之舉。」1
「雖然聖上已經削減一半的利息銀子,但是民間貧農仍有二倍、四倍乃至十倍歸還銀錢給捉錢人的。甚至借債者本人雖死,則子孫代償;子孫已無,則由親戚旁支代償;宗族已亡,則保人代償……最終被逼到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謝青章輕嘆一聲:「從國庫散入民間的本錢越多,就會有越多的貧戶被牽扯進無窮無盡的還利之事,自此不得解脫。」
沈道頷首:「聖人早就有意取締捉錢,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更好的法子。國庫尚算充裕,卻也養不起這麼多的官員和監生。」
「而承包之制雖有諸多問題有待解決,但終歸是有法子能約束,且不涉及百姓。以此來解決公廨吃用,比之捉錢之制,實是一樁善舉。」
沈道面向孟桑,目光溫和:「我欲在朝會進言,提及先在國子監施行承包制一事。」
「取締捉錢一事,牽涉甚廣,動了許多人的錢袋子。不過你放心,修遠是可信之人,老叟亦會管住嘴,絕不讓任何歹人知曉此事是你出的注意,免得讓你身陷險境。」
孟桑聽到這兒,心中百感交集,呼出一口鬱氣,緩聲道:「兒以為,即便在國子監里施行承包制,也不能完全取締原本的食堂。」
「監內尚有許多家境貧寒的監生,應付筆墨紙硯已是不易,並沒有多餘銀錢來購置吃食。」
「不若各分一半,以承包所得利潤來供給食堂。既可消去捉錢之惡,也不會波及大多數監生,讓他們能安心課業。」
孟桑莞爾一笑,眨了眨眼,緩解了屋內凝滯的氣氛:「而對於那些國子學、太學的監生來說,無非是將食肆搬進了監內,實質上並無差別。」
「只要吃食足夠好吃,他們自然會心甘情願地付錢。」
聞言,沈道也忍不住笑了:「這正是我之所想。倒也不瞞孟廚娘,此事之關鍵其實在你。」
孟桑有些詫異,指向自己:「我?」
沈道點頭,坦然道:「食堂有你在,尋常的酒樓食肆哪裡敢來打擂台?必然是要虧本的。」
「故而,我欲出銀錢來做本錢,另請孟廚娘掌勺。同時,也勞累你監管食堂的吃食,權衡好兩邊,盡量讓所有監生都能安心享用可口吃食。」
沈道笑了:「工錢方面,孟廚娘儘管安心,必不會少了的。」
孟桑與謝青章互視一眼,兩人眼底不約而同地閃過笑意。前者略一挑眉,後者微微頷首,無須言語就完成了溝通。
「兒不願應您之邀。」孟桑朝著沈道淡淡說道。
沈道訝然,連忙道:「孟廚娘有何難處,儘管說來。哎呀,這在國子監推行承包一事,沒有你這手藝相助,必然是成不了的……」
孟桑璀然一笑,站起身來,叉手行禮。
「非也,是兒要自己出銀錢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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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已是九月二十八,正是決出前三名的日子。
蹴鞠場上,正賽得熱火朝天。一隊來自四門學,一隊來自國子學,兩隊人互不相讓。
孟桑和葉柏佔了一處觀景位置極佳的地方,一人手中捧了一隻油紙袋,正在邊吃糖炒栗子,一邊在看比賽。
場上,四門學那方監生接到了毬,經過幾輪傳毬之後,毬到了一人腳下。只見那人頂著眾多包圍,用力一踢!2
「哎呀,沒進!這個可惜了!」孟桑惋惜一聲,將手裡剝好的栗子遞給葉柏。
葉柏乖巧接過,捏著栗子肉,小口小口吃著。
孟桑瞥了他一眼:「好吃嗎?」
「嗯!」葉柏輕輕點頭,圓眼裡俱是滿足。
孟桑莞爾,繼續給自己剝糖炒栗子。
手中的栗子顆粒飽滿,一個個開了口,露出裡頭澄黃色的栗子肉,與深棕色、泛著油光的外殼形成鮮明對比。
經過了炒制,栗子外殼很脆,雙手指尖卡住那道縫隙,微微用力一掰,就能將裡頭的栗子肉剝出來。
她將栗子肉直接扔進口中,細細咀嚼。口感是粉糯的,栗子香味和麥芽糖的甜味混在一處,隨著不斷咀嚼而越發濃郁,直至香味充斥口鼻之間。
孟桑邊吃邊笑著點頭,美美地剝著下一顆。
嘖,果然想要吃到美食是需要努力的。
如果不是她尋到長安城中專門鋪地面的匠人,又是花銀錢,又是花工夫挑出大小合適的鵝卵石,那可吃不著這麼香甜可口的糖炒栗子!
孟桑給自己剝了一顆,又給葉柏剝,就這麼輪替著來。
她眼睛在緊緊盯著場上焦灼的賽事,心裡頭卻還在數著個數。約莫覺著數目差不多了,就沒再給葉柏剝。
孟桑「翻臉無情」地從葉柏手中拿走用來盛栗子殼的油紙袋:「好了,你年歲還小,這玩意吃多了不好克化,容易脹腹。」
葉柏再怎麼聰慧,眼下也不過是一位七歲小郎君,正是嗜甜的時候。這糖炒栗子吃得正歡呢,就被孟桑無情宣告了結束,他只覺得委屈又無奈。
小郎君扯了扯孟桑的衣袖,一本正經地撒嬌:「再來一個,就一個。」
「不可以哦,」孟桑笑眯眯地扯回袖子,很是鐵面無私,「下回再吃。」
「哦……」葉柏幅度極小的努了下嘴,憂鬱地嘆氣,繼續看蹴鞠賽了。
哎,他真想快些長大,這樣既不會掉牙,也可以盡情品嘗桑桑做的吃食。
就在這時,站在他們旁邊觀賽的監生,忽而開口,語氣討好又小心:「孟師傅,我年歲不小了,可以多吃一點的,能給我幾顆嗎?」
頂著對方滿是希冀的雙眼,孟桑一時有些心軟,從袋子里抓了五六顆糖炒栗子給對方。
那監生眼睛都亮了,樂滋滋道:「多謝孟師傅!」
話音未落,前後各處忽然傳來聲音。
「孟師傅,也給我點吧!我聞著這香味,饞得蹴鞠賽都不想看了!」
「孟師傅,我也要!」
「我的隊伍昨天落敗,孟師傅你看我都這麼難過了,給我幾顆嘛……」
「……」
諸位監生花樣百出,他們用盡各種方法,只想從孟桑這兒求得幾顆糖炒栗子,當真是可憐極了。
孟桑無奈地笑了,最終一一給他們分了些。
每位拿到糖炒栗子的監生,都會非常認真地向著孟桑道謝,隨後興高采烈地開始剝栗子吃。
孟桑帶來的糖炒栗子不多,沒一會兒就分光了。
沒拿到的監生紛紛嘆息,開始和拿到的監生套近乎,試圖套走一顆嘗嘗這新吃食的風味,卻紛紛鎩羽而歸。
有人哭喪著臉:「孟師傅,不會這個糖炒栗子暫時也不上食單吧?」
孟桑笑吟吟道:「不錯!」
此言一出,眾人長吁短嘆起來。
這動靜傳到賽場上,鬧得場上正在比賽的兩支隊伍心神不寧,頻繁往孟桑所在的那處瞧。
孟師傅怎麼又拿出新吃食了,他們也好想嘗一嘗!
眾人眼神一凜,望向彼此的目光越發兇狠。
錯過了這個,絕不能再錯過彩頭裡的新吃食!
必須要贏!
隨著日頭后移,場上比賽越發焦灼,兩方的比分咬得極緊。場上人人滿身是汗,不斷地奔跑,瞅准機會就暴起一腳,將毬踢向半空中小小的風流眼。3
而與場上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場邊的兩撥人。
許平、薛恆等人面色自在,人人都很放鬆。
薛恆渾身輕鬆地瞧著場上局勢:「哎呀,多虧了子津手氣好,咱們不用比,直接就進了頭三。」
其他人齊齊附和,面上俱是笑開了花。
「可不是嘛,誰能想到五個簽子抽一個,子津兄就能抽到輪空的!」
「哈哈哈哈,這蹴鞠賽的彩頭,已經落入咱們囊中啦!」
不遠處的田肅等人,是上一場剛比完的隊伍之一。每個人瞧上去都非常狼狽,汗透衣裳,就連田肅身上都擦碰出許多灰痕。
足以見田肅他們是歷經了怎樣一場艱辛的比賽,才擠進了前三。
田肅面上淡然,實則對許平羨慕到牙痒痒。
四十支隊伍,他們碰到的都是強敵,一路過關斬將、歷經千難萬險,贏得異常艱難,而許平他們遇到的都是臨時組建的弱隊,五進三這場更是直接輪空。
同樣是抽籤,緣何他田台元與許子津的手氣相差這般大!
忒氣人!
日頭一點點西移,場上這一場比賽逼近尾聲,雙方比分持平。臨在鑼響之前,四門學的隊伍搶到毬,拼了命似的往風流眼處趕去。
場邊,葉柏眼尖地發現敲鑼之人已經抓著鑼槌,揚起手臂,將將就要往下敲。
小郎君屏住呼吸,睜大雙眼,唰地扭頭盯著場上。
目之所及處,拿到毬的四門學監生孤注一擲般奮力一踢!
風聲之中,外頭包著八片皮革的毬飛速往斜上方,隨後順順利利穿過了風流眼!
「鏘——」
鑼聲響起,這場比賽勝負已分,四門學的隊伍靠著最後一腳,順利將自己送入頭三。
他們先是怔了片刻,良久才回過神來,尋找自己的隊伍,抱頭痛哭。
「進了!咱們頭三了!」
「彩頭有了,我們能嘗到孟師傅做的新吃食了!」
「嗚嗚嗚,我知道大丈夫不能哭,可是真的忍不住。我的辣條,嗚嗚嗚……」
而另一邊,國子學的監生們哭喪著臉,一個個肩膀都耷拉下來,彷彿是剛冒出的小苗經歷了疾風驟雨一般。
他們努力維持著落敗者的臉面,但彼此眼神對上,每人眼底都寫滿了難過。
「算了,咱們去食堂用暮食罷!」
「是啊,好歹還有食堂的吃食聊做安慰。」
「就一分,我離辣條只有一分,真的好不甘心……」
場邊,葉柏看見那毬飛進風流眼后,再也剋制不住平日裝出來的穩重,跳起來指著半空中的風流眼,都顧不上掩飾說話漏風一事。
「颯颯!你看,毬進了!」
孟桑作為觀賽者,心中自然也很激動,面上掛著笑意。而當她微微低頭,看見葉柏異常發亮、滿是興奮的圓眼,忽而心中一動。
「阿柏,你想不想學蹴鞠?」
此問一出,葉柏面上的喜悅戛然而止,轉化為糾結、猶豫。
阿翁一向不喜他碰蹴鞠之類的東西,覺著是玩物喪志。
而阿耶則會悄悄炫耀,少時跟他阿姐玩蹴鞠,玩得有多爽快……
孟桑耐心等著,沒有貿然開口。
良久,葉小郎君面上的猶豫漸漸消去,黑白分明的圓眼裡,浮現出堅定。
「嗯,我想!」
他現在覺著,阿翁說的不一定什麼都對。
有時候,他更想相信阿耶、阿娘和桑桑。
聞言,孟桑面上漾出笑意,輕快道:「好,那我來教你!」
兩人達成了一致意見,一併往食堂走。周圍還有很多監生與他們一起,三三兩兩正在說著話。
原本他們還在聊著適才的蹴鞠賽,說著說著,話題就偏了。
「聽說了沒,各位相公正在因為國子監食堂吵得不可開交呢!」
「是為了那什麼承包之制吧?」
「對對對,就這個承包。其實我覺著也挺好的,不就是把食肆搬到國子監里嘛,還省得出去。」
有人看熱鬧:「就是不曉得是什麼酒樓食肆敢來,畢竟咱們這兒還有孟師傅呢!」
「豐泰樓?祥雲樓?還有錢記……」
有人打斷同窗的暢想:「別想了,聽說葉相公等人極力反對,指不定這事兒就沒著落!」
不經意聽到這話,孟桑腳步頓了一下。
葉柏蹙眉:「颯颯?」
孟桑回過神,笑了一下:「嗯,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