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米鍋巴(二)
葉柏齋舍外,葉簡看著緊緊合上的屋門,滿臉都寫著愕然。
葉簡擰眉,疑惑地自言自語:「阿柏竟然沒有留在齋舍內溫書?莫不是去了講堂?」
他斟酌一番,腳尖換了個方向。
國子監對於葉簡而言並不算陌生,他少時也曾在此讀了將近八年的書。即便隔了十幾年,他依舊對監內各處了如指掌。
葉簡繞出葉柏齋舍所在小院,沿著寬道往國子學講堂所在而去。
在經過食堂的院門口時,裡頭傳來的一道熟悉嗓音讓葉簡停下了步伐。
「他們去蹴鞠場了?」男子嗓音略冷淡,聽著應是昭寧長公主的那位獨子。
接著是一道女聲:「師父說要教葉監生玩蹴鞠,來食堂囑咐了一句,便帶著葉監生走了。」
聽到這兒,葉簡揚眉。
據他所知,朝中上下官員姓葉的可沒幾位,其中僅少數幾家的適齡郎君入了國子監。今日是旬假,大多監生要麼歸家與家人團聚片刻、要麼結伴出去玩耍取樂,能留在國子監內的葉監生……
恐怕只有他家小郎君了。
回想方才女子所言,葉簡越發詫異。
所以,他家小阿柏不歸家是為了和人學蹴鞠?
阿柏何時轉了性子?
不對啊,兒子你想學蹴鞠怎得不來尋阿耶?阿耶這技藝可是承自你姑姑,放眼長安城也算數一數二了!
沒等葉簡想出個究竟,就瞧見身著淺色常服的謝青章從院門內跨出。
從阿蘭口中問出孟桑二人去向,謝青章剛一出食堂所在小院,就瞧見了站在五步外的葉簡。
謝青章頓了一下,叉手見禮:「見過葉侍郎。」
葉簡回禮,倒也不掩飾自己無意中聽了牆角,坦然一笑:「托修遠之口,我總算曉得自家小郎君去哪兒了。」
謝青章微微頷首,淡道:「恰好某要去尋人,葉侍郎可要一同前往蹴鞠場?」
「自然,」葉簡側身,與之一道往蹴鞠場所在走去,不動聲色地打聽,「想來修遠與教阿柏蹴鞠之人相熟?」
謝青章神色如常,緩聲道:「乃是食堂內一位廚娘,性子活潑些,與葉小郎君交情很好。」
聽到葉柏在國子監內交到了朋友,葉簡心中大喜,也不在意這位朋友乃是食堂庖廚,笑著問了謝青章一些有關這位廚娘的事。
謝青章顧及著孟桑不想認親的態度,故而對於孟桑的事情說得都很簡要,只說是對方庖廚技藝絕佳而得了昭寧長公主的青眼。
聽著聽著,葉簡這心裡頭又是欣喜,又是憂愁。
哎呀,該不會兒子是春心萌動,瞧上這位二九年華的年輕小娘子了吧!
嘖,看不出來啊,原來傻小子是喜歡年歲大些的?
秋風徐徐,兩人一路輕談,漸漸走到蹴鞠場附近,隱約聽見裡頭傳來葉柏「憤怒」的質疑聲。
「颯颯!你不是嗦要教我的嘛,怎麼又自己玩了?」
葉簡眉心一跳,只覺得他家阿柏說話口音怪怪的。
緊接著,傳來俏麗的女子嗓音:「就一個,再讓我踢一個嘛……」
這時,葉簡二人已經來到蹴鞠場邊,可以瞧見裡頭情形。
只見一位杏眼女郎靈活地用腿腳顛了幾下毬后,將毬直直往上踢,待到其飛速下墜之時,她瞅準時機用記力一踢。
葉簡頓時覺著眼前一亮,忍不住喝彩:「好!」
而那毬再度高飛,順順暢暢地穿過風流眼后,直往葉簡二人所在之處飛來。
說時遲那時快,葉簡立即迎面而上,三兩下就用腿穩住了飛來的毬,隨後靈巧地用胳膊將之挾住。
場內,孟桑瞧見謝青章與一位面生的壯年郎君,頗有些好奇。
而站在她身旁的葉柏先是一愣,接著眼中湧出心虛,不斷偷瞄朝著向此處走來的葉簡二人。
他糾結片刻,最終一本正經地叉手,先沖著謝青章恭聲道:「學生見過謝司業。」
又朝向葉簡,輕輕喚了一聲「阿耶」。
聽到這聲「阿耶」,孟桑陡然意識到謝青章身邊這位面帶三分笑的壯年郎君是誰了。
葉相的過繼的兒子,她名義上的舅舅——刑部侍郎葉簡。
趁著人還未到跟前,孟桑斂起眼中萬般情緒,神色自若地叉手行禮:「見過葉侍郎、謝司業。」
曉得這是自家兒子唯一的朋友,葉簡一點官威都無,客氣極了:「女郎快請起,我還未謝過你平日對阿柏的照料以及教他蹴鞠。」
孟桑扯出一個禮貌的笑來,順而起身。
葉簡挑眉望向心虛不已的自家兒子,擺出一副威嚴模樣,故意哼道:「阿柏,你可知錯?」
孟桑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滿,卻又只能按捺下來。
而葉柏不由打了個激靈,耷拉下小眉毛,乖乖道歉:「是阿柏錯了,不應貪戀玩樂、荒廢課業……」
話未說完,就被葉簡打斷。
他睜大雙目,詫異道:「阿柏,這算什麼錯?你願意出來玩,阿耶欣喜還來不及呢!」
說著,葉簡湊到一臉驚訝的自家兒子面前,毫無顧忌地蹲下身,伸手捏住葉柏略有些嬰兒肥的臉蛋,惡狠狠地「訓斥」。
「你錯在不告知阿耶實情,否則阿耶定然提早備下蹴鞠服,而非穿來這一身礙事的圓領袍,等會兒根本放不開手腳!」
葉簡揚起長眉,振振有詞道:「還有,你要學蹴鞠,怎得不來尋阿耶?莫非你瞧不上阿耶的蹴鞠技藝?」
「阿耶跟你說啊,你要真這麼想,那阿耶是會傷心的!」
不僅葉柏傻眼了,連帶著孟桑和謝青章都有些啞然。
這位在官場上雷厲風行的葉侍郎,對內可真是……十分有趣。
葉柏傻愣愣地聽完,餘光掃見孟桑和謝青章后,忽然反應過來,整張小臉都憋紅了,急急忙忙上前捂住他家阿耶沒完沒了的一張嘴。
臉皮薄的小郎君羞憤不已:「阿耶你在胡嗦些什麼!」
看見葉柏急到跳腳,葉簡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來,瞬間恢復了緋衣高官的從容,沖著孟桑二人笑道:「父子倆鬧著玩,讓二位見笑了。」
孟桑與謝青章對視一眼,同時頷首淺笑,動作極為統一。
見狀,葉簡更為自在,彎腰拍拍葉柏的肩膀:「阿柏,你換牙了怎得不和家裡說?」
葉柏尚還沉浸在被阿耶戲弄的鬱悶之中,往日被刻意壓制的小脾氣也被逗了出來,稍稍偏過頭不搭理葉簡,粉嫩嘴唇也微微努著。
阿耶真是……真是太不著調了!
「渾小子,竟還生起你阿耶的氣來,」葉簡記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又拍了下自家兒子的小肩膀,直起身子望向孟桑,「我也會些蹴鞠,不介意一起教阿柏吧?」
全須全尾地看完葉簡父子的相處,孟桑對這位名義上的舅舅很有好感,當即笑道:「自然,不過還請您稍等片刻。」
說罷,孟桑轉頭沖著謝青章:「還未來得及問,謝司業尋我有何事?」
謝青章眉眼舒展開,眼中帶著細碎的溫和笑意:「不是什麼要緊事,女郎先教葉小郎君蹴鞠吧。」
孟桑也不多問,只笑著道了聲「好」,便與葉簡一併帶著葉柏往場中央去了。
場內,氣鼓鼓的葉柏往左瞧瞧,看見葉簡耐心地演示蹴鞠,過了一會兒又扭動腦袋往右瞧瞧,望見孟桑在細緻說著蹴鞠踢法。漸漸地,葉柏忍不住流露出無限興奮,只覺著今日是他最開心的一日。
如果阿娘也能在旁邊看著就好了,她一定也會很歡喜的。
嗯,他決定不生自家壞阿耶的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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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葉柏面無表情地站在謝青章身邊,心中憤懣不平。
說好了教他玩蹴鞠,為何他們倆教著教著就比起誰的蹴鞠技藝更好了?
桑桑和阿耶真是太過分!
場外,一大一小並排站著,靜靜觀賽。
場內,孟桑與葉簡正在比拼蹴鞠,局勢膠著。
自打葉簡入朝為官后,其實已經許多年不曾好好踢過蹴鞠了。今日他與孟桑遇見,實乃是棋逢對手,勾起了昔日他對蹴鞠的喜愛,一時興起便忘了教葉柏的事,揚聲要與孟桑比試一場。
眼下,葉簡控著毬,頂著孟桑密不透風的包圍,欲要用最擅長的步伐從一側突圍。
然而就在兩人擦身而過時,原本作勢要撲向他右側的孟桑,忽然打亂了節奏。在毬被葉簡運到左腳下的一剎那,孟桑靈活調轉了方向,鬼魅一般搶先從葉簡左側而過,同時一個伸腿,就將對方腳下的毬搶了過來。
一眨眼的工夫,場上局勢倏地扭轉。
於場外人看來,是孟桑步伐精妙,利用錯身和葉簡的漏洞搶了毬,技藝細膩又大膽。
對葉簡而言,這一種無比熟悉的搶毬方式,彷彿在一瞬間將他拉入到二十多年前的無數次對局之中。
打開陳年回憶的大門時所揚起的灰塵,毫不留情地撲了葉簡滿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種被雷電擊中的酥麻感從頭頂貫穿直下!
葉簡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孟桑的一舉一動,眼中俱是駭然。
而孟桑奪得毬后,也不敢輕敵,扭身將毬運到合適位置,揚腿將之踢向風流眼。
看到毬穩穩穿過風流眼,場邊傳來葉柏的驚嘆,以及謝青章的鼓掌聲。
「颯颯好厲害!」
這一聲,將葉簡飛遠的思緒悉數拉回,分辨葉柏說了什麼后,他的目光陡然變得複雜,其中包含的情緒濃烈到要溢出。
不是颯颯,而是……桑桑吧?
是那個他登門拜訪無數遍,才好不容易從昭寧長公主口中問出來的,他家阿姐親生女兒的名字。
桑葚的桑,孟桑。
孟桑平復著心跳,很是自然地轉身望記向葉簡,笑道:「葉侍郎,這局我先……」
當她與葉簡四目相對之時,孟桑莫名被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驅使著,忽然合上了嘴,沒有多說一個字。
場上陷入了寂靜,唯有秋風穿梭而過,吹起兩人微微凌亂的髮絲。
葉簡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女郎,試圖從對方的眉眼中尋到故人痕迹。他抿著唇,落在身側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著,整副身軀都死死繃住。
半晌,直至場邊葉柏都發覺了不對勁,葉簡才艱難地開口。
「這位小娘子,你可識得一位名喚葉卿卿的女郎?」
孟桑半垂下眼帘,壓下心頭萬般滋味,輕聲道:「葉侍郎,兒只識得裴卿卿,不認識什麼葉卿卿。」
此言一出,葉簡不由自主地往後倒了半步。他竭力壓下胸膛里奔涌而出的震驚、喜悅、唏噓等等情緒,看著孟桑堅定的神色,忽而笑了。
「對,你說得對,是應喚作……裴卿卿。」
葉簡順了一口氣,望向場邊,揚聲道:「謝司業,勞煩你帶著阿柏出去轉一轉,我與孟小娘子有事要商量。」
場邊,謝青章沒有立即帶著葉柏離開,而是先望向了孟桑。在看清對方輕輕頷首之後,他才溫聲與葉柏說著話,領著小郎君離開此處。
目送一大一小走遠,葉簡已經平復了心中各種情緒,朝著孟桑溫聲道:「看謝家郎君的態度,想來你已從昭寧長公主那兒得知了所有陳年往事。」
「放心,我聽得懂你不想認親的意思,不會將此事告知葉家其他人。」
孟桑愣怔著抬頭,撞入對方寫滿溫柔、疼愛的目光里:「您……」
葉簡眨了眨左眼:「現在能與我說一說你與你阿娘的近況了嗎?」
孟桑抿唇,翹起唇角,點了點頭:「好。」
待到謝青章領著葉柏回來時,場內二人的交談已經到了尾聲。
葉簡望著從遠處緩步走來的二人,輕聲道:「拋開葉家的人脈,我在外頭也有些好友。尋你耶娘的事,我自會去與昭寧長公主商談,不會驚動葉家。」
「不回葉家這件事你做得很對,不必多想。」
「你一個女郎在外,須得多上點心。若有什麼難處,儘管來尋我,可曉得?」
孟桑鼻子有些發酸,「嗯」了一聲。
趁著葉柏還未走近,葉簡細細看了一眼孟桑,突然嘆道:「唉,怎麼就長這般大了呢?都沒能瞧見你幼時的模樣,我這心裡頭著實難受啊……」
聽見這話,孟桑乖巧地笑了。
此時,葉柏跟著謝青章走到近處,瞧著孟桑二人的神色,疑惑地偏了偏頭:「你們在說什麼?」
葉簡故意嚇他:「阿耶在拜託孟小娘子,日後多給你弄些胡蘿蔔吃!」
葉柏皺了下鼻子,瞪向他家壞阿耶。
見狀,葉簡勾起唇角,朝著孟桑一本正經道:「胡蘿蔔的事就拜託孟廚娘了。」
孟桑無比鄭重地點頭:「必不負葉侍郎所託。」
一來一回,葉小郎君覺得心中愈發憋悶。他那泛著苦澀的神色,逗得在場其餘三人忍俊不禁。
蹴鞠玩盡興了,事情也都已說完,葉簡便領著自家兒子與孟桑二人告辭。
臨到離去前,葉簡忽然嚴肅審視了一番謝青章,眼神如利刃,只覺得怎麼瞧對方怎麼不順眼,最後在葉柏的催促記聲中離去。
父子二人剛走了一段路,葉柏的步子就越發慢了。
葉簡停下步伐,蹲在了地上:「來,阿耶背你回齋舍。」
葉柏自覺是位成熟的小郎君,欲要退後一步:「阿耶,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未等他動作,葉簡已經長臂一展,眼疾手快地將小郎君撈到背上,直接起身:「可以什麼可以?你那路走得,像是後頭有八百頭牛在拽著。」
「小小年紀,跟阿耶客氣什麼?」
對方的力氣太大,葉柏掙脫不得,最終頹然地抱著他家阿耶的脖子。在顛啊顛的節奏里,葉柏肚子里的瞌睡蟲爬了上來,靠著葉簡的後背昏昏欲睡。
葉簡聽著耳畔趨於平緩的呼吸聲,笑道:「阿柏,你想玩什麼都可以來找阿耶的,不必瞞著阿耶。」
背上小郎君的腦袋一點一點的,下意識答道:「不能告訴阿耶,否則……否則阿翁看見阿耶帶我玩,會再打阿耶的。」
「如若是阿柏自己想玩,被……被阿翁發現了,那就只會罰阿柏,不會讓阿耶受罰……」
一向面帶笑意的葉侍郎眼神一黯,鼻尖微酸:「傻兒子,多久之前的事了,還記著。」
他長嘆一聲:「留在葉家是阿耶的決定,卻沒想到會連累到你,這事是阿耶不好。」
聽到這兒,睡懵了的葉柏就像是被戳中了哪根筋,忽然大聲駁斥:「你不可以嗦我阿耶壞話!」
葉簡「噗嗤」一聲笑了,強打起精神,反手拍了一下自家兒子的屁股:「傻小子,阿耶帶你去外頭買蹴鞠服去,儘管挑布料好的,阿耶有錢!」
葉柏被這一下拍醒許多,愣愣反問:「阿耶,你的銀錢不是都在阿娘那兒嗎?」
葉簡一哽,憋不出一個字。
背後的小郎君回過神來,振振有詞道:「原來阿耶你藏私房錢!」
「傻兒子,噓——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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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前,孟桑與謝青章目送葉家父子二人走遠。
下一瞬,他們二人的目光對上。
謝青章沒有問孟桑方才和葉簡說了什麼,而孟桑見對方這副神色,便曉得自己不必多言。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孟桑拋了拋手上的蹴鞠毬,好奇道:「你來尋我是為了何事?」
謝青章搖頭,坦然道:「其實只是途徑食堂,沒見著你與葉小郎君,順口一問罷了。不曾想出來見了葉侍郎,猜到你們定會撞見,便順道過來。」
「如此,即便會有什麼變故,我也能幫襯一二。」
「多謝好意,」孟桑莞爾,舉起手中的毬,「我許久沒碰這玩意,還未玩盡興,要一起嗎?」
她挑眉:「你可別想誆我什麼不會蹴鞠。起初你與葉侍郎一道來時,你瞧見飛出去的毬,本也是想用腳接的,只不過被葉侍郎搶先一步,才收回了抬起的右腳。」
謝青章啞然失笑,點頭道:「我確實會蹴鞠。」
片刻后,孟桑氣喘吁吁地堵住謝青章,神色專註。
她以為謝青章或許只是會一些蹴鞠,指不定還得讓著對方一些。萬萬沒想到,眼前人根本就和許監生一樣,竟也是個會扮豬吃老虎的!
孟桑左堵右堵,密不透風地鎖記住謝青章的去路,大口大口喘著氣,好笑道:「好了,我正愁尋不到技藝相當的人玩蹴鞠,如今算是曉得了,日後直接尋你謝修遠便是!」
對面的謝青章模樣也有些狼狽,喘氣不止,身上衣裳也沾了灰塵。他臉上泌出的汗水劃過線條幹凈的下頜,最終向地上砸去。
他偏了偏頭,渾身都透露著這個年紀的郎君應有的意氣風發,平日里溫潤的嗓音也顯出幾分張揚。
「不若先攔下這毬?」
孟桑看出對方意圖,再度堵上,嗤笑:「謝郎君,如今可是你落後我兩分,可當心著些罷!」
謝青章略一挑眉,瞅准機會,帶著毬越身而過。
兩人技藝相當,互不相讓,最終孟桑以一分之差險勝。
看到毬飛過風流眼,確認自己贏了的那一刻,孟桑露出如驕陽一般熱烈耀眼的笑容。
謝青章看得有些怔神,旋即隨手擦了額角的汗,溫聲道:「今日是我輸了,下回再比過。」
瞧著對方雙眸含笑,緩步走近,孟桑努力平復著激烈運動后猛烈的心跳,清了清嗓子:「指不定下回還是我贏,那多不好意思啊!」
「嗯,要不下回咱們也添些彩頭?」
謝青章搖頭嘆氣:「彩頭都好說,至於輸贏,且比過再說罷!」
孟桑摸著後腦勺,粲然一笑,然後轉身朝著落在不遠處的毬跑去。她利索地撿了毬,舉著它沖著謝青章揮舞一下,隨後往此處小跑而來。
秋日的日光是和煦的,灑落在年輕小娘子的臉上,勾勒出她俏麗好看的眉眼,使得鬢邊微亂的青絲透著光。
場邊,枯黃的樹葉被秋風吹離枝頭,輕飄飄地落下,而小娘子抱著毬往此處跑來時,渾身上下帶著蓬勃生機,那一下又一下的步伐,每一下都踩在了郎君的心頭。
就在那一剎那,年輕郎君的心跳啊,很不講道理,卻又很理所當然地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