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藤襲山的最終選拔結束后的那天，清水仁和鱗瀧左近次在山腳下等了一天。從朝陽初升等到了夕陽西下，黃昏漫天。山道上始終沒有那道熟悉的人影出現。鱗瀧左近次一直沉默不語，直到最後夜幕也爬上了天空。他才伸手摸了摸清水仁的頭頂，說道回去吧。頭頂寬厚的手掌變得沉重，沒有了平日里的溫暖。清水仁握住他的手掌嘗試著安慰，或許還在路上呢？雖然是這樣說著，但他的心裡也是明白了，田中師兄或許真的回不來了。——他又失去了一個親人。…那在道路盡頭回頭對他們微笑著招手的少年。他的眼裡滿是不舍與眷念，原來他離開時，是真的在和狹霧山上的一切告別，是永別。鼻子眼眶開始發酸，他咬緊牙關，極力控制不讓眼淚流下。陽光下微笑的少年的身影是如此清晰，宛如還在昨日一般，似乎只要一伸手，便能抓住他讓他留下。清水仁此刻回想，卻發現，僅僅是從夏末到春初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有關田中登的回憶竟然已經如此深刻。腦海里所有有關狹霧山的回憶也布滿了田中登的身影。他似乎下一秒就會從哪個熟悉的角落裡跳出來，嘻嘻哈哈的和你開起玩笑一樣。他還在身旁嚷著說再堆一次雪人，再看一次狹霧山的日出，那身影似乎就在身邊，就正拽著他的衣袖，喊著他的名字，即將要帶他去尋找夏末里的獨角仙幼蟲，帶他去拾撿秋日裡的落葉一樣。他帶著他看許許多多不一樣的風景，帶他玩很多很多新奇的小遊戲。每次都會滿臉神秘的悄悄出現，然後一把把他拉進一個全新的世界里。然後不知不覺中，那些痛苦的回憶已經遠離，全是快樂的記憶。他回頭時才發現，原來那些記憶已經是那麼遙遠。而現在，那帶著他走出了父母死亡的陰影的少年，卻把自己留在了黑暗裡。無限拉長的記憶突然回溯，原本快樂的回憶是如此的痛苦。眼淚盈濕了眼眶，為田中登慶祝的美味食物也嘗不出味道了。清水仁看著鍋里的食物越想越難過。淚水模糊了視線，睫翼輕動間淚水就滾滾而下，他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又有人會離去。那和他揮手道別的身影似乎又近在咫尺，彷彿伸手就可以拉住，不讓他離去。秋太郎在身旁嗚咽著，不知所措地繞著圈圈。清水仁忍不住抱著秋太郎哽咽，淚水從臉頰滑落。「鱗瀧先生，為什麼這世上會有鬼存在？」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他這短暫的人生當中，所擁有過的最美好的記憶、最重要的人，卻全都因鬼的出現而被奪走屠殺殆盡。離開了滿是屍體的宅邸，他以為那些糟糕的回憶已經遠離。以為那只是運氣不好，以為不會有下一次，他以為自己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是身邊的人卻再次因為鬼而消逝，那美好的幻想也再次被打斷。「為什麼會有鬼？」「為什麼人如此脆弱？為什麼他們會死？」眼前再次浮現了父母躺在血泊里的猙獰屍體，腦海中忍不住的去想此時也躺在血中的田中登的模樣。明明走之前笑得那麼燦爛，明明已經答應要回來的，明明是那麼陽光快樂的人。結果到最後卻是也是這樣死去。被鬼啃食而死，那該是怎樣的痛苦絕望？為什麼，明明是那些鬼該死才對！！「為什麼？這僅僅是選拔而已啊——」「仁——」鱗瀧左近次打斷了他的想法，雙手按在他肩膀上。

雖然鱗瀧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和平常一樣平穩，但是此時的他手掌卻也在微微發顫。「——正是因為鬼會奪走那些脆弱的生命，所以我們才拿起了刀劍，為了去守護那份脆弱和美好而選擇站在了前方。」「藤襲山選拔僅僅是第一個挑戰，裡面都是只吃過兩三個人的弱小的鬼。如果連這些鬼都無法殺死，那隻能證明還是太過弱小，哪怕之後遇到了鬼，也會是這個下場。」清水仁抬頭想反駁，卻看到了鱗瀧左近次面具旁閃過的淚光，他怔在了那裡。他突然想起來，田中師兄是自幼時就被鱗瀧先生收養，是這十幾年來鱗瀧先生親手照顧著長大的孩子。田中師兄回不來，…最難過的，是鱗瀧先生啊那些反駁的話語停在了嘴邊。他想到了看到父母屍體時自己的絕望與痛苦，想到了那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清水仁放開秋太郎抱住了鱗瀧左近次。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學著鱗瀧之前擁抱自己時一樣緊緊的抱住了他。「對不起，鱗瀧先生。」沉默良久，清水仁才悶悶的道。對不起，因為被情緒沖昏了頭腦，而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明明是因為自己的弱小無法改變這一切，卻忍不住的想將原因去推卸到周圍。真的是太差勁了啊。鱗瀧左近次顫抖著手去擦拭著他的眼淚解釋。「鬼殺隊劍士人員稀少，並且分佈在各個區域，連照看自己管轄範圍都顧不過來，也沒有時間來藤襲山看管。「然後他又深深的嘆了口氣，」不，仁，不是你的錯，是因為我，因為我的實力不足，所以教導出來的弟子弱小，這才讓他們全都回不來。「「不是的，鱗瀧先生！」「我會向鱗瀧先生證明您的弟子是最強的，所以——」銀髮孩童握緊了雙手，他抬起眼眸看著鱗瀧。「所以，在這之前，請您不要這麼想好嗎？田中師兄聽到了的話，也會難過、生氣的。因為，」他看著自責難過的鱗瀧，看著他鬢角的白髮，看著他失去孩子后的痛苦。「您是我們最喜歡的鱗瀧先生了啊！！」「所以不要這麼認為了。」「我會陪在您身邊的，向您證明的。鱗瀧先生，我會向您證明您的弟子是最強大的。」「我會好好活著，不會離開。」他的眼眸里滿是認真鄭重的承諾。「所以，請您別難過，別這樣想，鱗瀧先生！」我會好好活著的，鱗瀧先生。我會活著直至殺滅我所見到的所有惡鬼。我會把他們全部帶回來。蒼藍的眼眸泛著冷冽的光，清水仁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下定了決心。………後來，清水仁再次和鱗瀧左近次下山時再次遇到了村上慧子。少女笑嘻嘻的問著他們，登怎麼沒來？清水仁還記得自己看到的那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盤子，還有滾落在其中的櫻餅。——那是送給田中登的。少年最後終究是沒能邀請她去賞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