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鳳小金將苦宥帶到了一處暗穴,入口荒僻,機關閉合之後,饒是白福教的弟子拿著透鏡一寸寸刨地,也難察覺異常。苦宥聽著頭頂上方雜亂的腳步聲,道:「對於雲樂姑娘來說,目前沒有比大琰軍營更安全的地方了,這裡對她而言,才是真的危險。」
「大琰的律法會處死她。」
「那些跪在她面前的男人同樣也會殺了她,而且是用世間最為骯髒和殘忍的方式,那才是真正的慘絕人寰。」苦宥看著眼前的寂靜黑暗,「她不可能永遠乾乾淨淨地坐在高台上,扮演一尊美麗的啞巴雕塑,鳳公子理應比我更清楚這一點。人的慾望是會不斷膨脹的,邪|教信徒亦不例外,得到了一,就想有二,得到了二,還有百十千萬。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只要木轍想要拉攏人心,那她就隨時都有可能會被獻祭。」
鳳小金壓抑著怒意:「可她身中劇毒,若無木轍的解藥,必死無疑!」
「所以鳳公子不如趁早與我聯手,在毒發之前,掀了這片賊窩。現在雲樂姑娘既然已經不可能再被送回來,那麼唯一的活路,就只有趁早撬開木轍的嘴。」
「你想要什麼,密林的地圖,黃金的藏處,還是白福教布在各處的眼線?」
苦宥答:「我全都要。」
鳳小金轉身看向他,衣擺掀起細小的風。
苦宥坐著沒動,因為他覺得自己這要求十分合理,打仗需地圖,斬草得除根,至於黃金,本身就是大琰百姓之物,所以肯定得拿回來。雖說王爺在外也有彎刀銀月部族的人相助,但幫手不嫌多。況且鳳小金本身功夫又高得邪門,退一萬步講,就算拉攏不過來,在雙方交戰時,至少也不能讓此人站在白福教一方。
許久之後,鳳小金道:「好。」
……
聖女失蹤,對於白福教的教眾來說,所帶來的的震撼不亞於天地崩塌。雖說木轍下令封鎖消息,但消息偏偏又是這世間最難封鎖的東西,短短一個下午,整片密林便人心惶惶,都在說苦宥帶走了聖女。
後來,謠言便染了些許艷|情,畢竟聖女對於苦宥的迷戀,有許多人都看在眼中,現在他二人前後失蹤,實在有太多細節可供臆想。前去追逃的弟子紛紛空手而回,烏蒙雲悠躺在床上,聽著窗外嘈雜的聲音,皺眉問:「出了什麼事?」
「沒事。」巫醫道,「只是在為將來琰軍的攻入而提前演練。」
烏蒙雲悠靠回軟枕,伸手摸索著自己按上腰間傷口。劉恆暢端著葯盤進來,見著這一幕,趕忙道:「雲悠公子,別碰。」
「梁戍劍上到底有什麼毒?」烏蒙雲悠不滿,反倒重重一按,疼得自己倒吸冷氣,「這麼一點傷口反反覆復,難道真要拖個一年半載不成。」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發脾氣,劉恆暢也照著老樣子勸,繼續替他將傷口的膿血清理乾淨。烏蒙雲悠呼出一口氣,仰面朝天躺平,躺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又問:「喂,小叔叔今日怎麼還沒來看我,他是去送阿樂了嗎?」
劉恆暢聽得一愣,詫異原來他還不知外頭髮生的事,正欲開口,身旁的巫醫卻狠狠瞪來一眼,搶先道:「是,雲悠公子不必擔憂,最近大琰的軍隊對聖女虎視眈眈,所以鳳公子會沿途保護她。」烏蒙雲悠應了一句,並未起疑,有巫醫在,劉恆暢也不便多言,處理好傷口之後,便躬身退出,他想要回房,卻被另兩名巫醫阻攔,對方冷冷吩咐:「劉大夫,往後雲悠公子的傷,便由我們來醫治,不必再由你插手。」
「可——」
「西邊葯田需要看顧,人手不夠,這幾日就勞煩劉大夫多費心。」巫醫言罷,揮手招來兩名弟子,與他一道回房收拾衣物。劉恆暢面上不滿不敢言,心裡卻在迅速地想,現在這局面,應當不是自己暴露了卧底的身份,否則不會僅僅是被派往荒僻花田,十有八|九是木轍要對付鳳小金,所以先對他身邊的人下手。
弟子沒有給劉恆暢留太多時間,只看著包了兩件衣服,便催促著快些走。
在鳳小金回來時,他的居所已經空空蕩蕩,只有木轍站在院中。聽到腳步聲,木轍轉過身,道:「我以為你會去找阿樂。」
鳳小金隱在面具下的眼神一片漠然:「我能去嗎?」
「你不能。」木轍走上前,將掌心覆上他的面具,「這明顯是琰軍設好的陷阱,我絕對不會允許你有任何危險,所以最好趁早收起所有不該有的念頭。」
「沒有教主的解藥,我甚至走不出這片深林,又何必管我有沒有救人之念。」鳳小金站在原地,語調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我累了。」
「好。」木轍在桌上放下一個瓷瓶,「這是三天的解藥,好好休息。還有一件事,雲悠並不知道阿樂已經失蹤,他眼下有傷未愈,我的意思,還是少受些刺激為好,否則怕是又要吵著用綉傷蛛娘縫合傷口,再衝出去找人。」
鳳小金道:「我當你會第一時間唆使他賣命。」
木轍一笑:「但你想來不會答應,你不答應,我就會考慮放過他。」
他轉身向外走去:「所以為了雲悠,阿鳳,你最好乖一些,就像你娘那樣乖巧。」
鳳小金微微閉了閉眼睛,伸手拿起桌上解藥,也轉身回了房間。
一片紅色衣擺飄下院牆,疾步跟在了木轍身後。南洋女子咯咯笑道:「原來木教主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竟心甘情願白養著這絕世高手,不讓他為聖教做事,實在可惜,依我來說,或許那位鳳公子,能有本事將聖女找回來呢。」
「那也不必,他不需做任何事。」木轍道,「只需要待在我身邊。」
他已經失去過第一次,絕不會再失去第二次。最近也不知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因為即將直取王城內心激動,所以才會越發迫切地想要與年輕時的戀人時時相守,總之他無法接受任何失去面具下那張臉的可能,哪怕代價是犧牲苦心經營數年的聖女。
「開個價吧。」木轍說。
南洋女子又掩著嘴笑了起來:「那我可得好好算上一算,萬不能比我家島主更少。」
說話間,用的已是烏蒙雲樂的語調。
十面谷中,柳弦安問:「她今天怎麼樣?」
「不怎麼樣。」柳弦澈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中劇毒,所以始終不肯吃我的葯。」
「可她的指甲已經變成了黑色。」
「她僅僅覺得黑色的指甲不夠美。」
柳弦安嘆了一聲:「生死有命。」
他腦海中有三千大道,按理來說隨時隨地都能扯出一篇大道理,但這陣卻完全不知要如何開口,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是知道該如何開口,但想要將一個人的固有三觀重新打碎塑造,談何容易,一時之間,倒也想不出該從何處起頭。
柳弦澈第一次沒有呵斥弟弟不可犯懶,眼下軍中實在有太多事情要忙,每一件都要比與烏蒙雲樂談心更為重要。他問:「阿願那頭怎麼樣了?」
「王爺已經派出三撥人馬去保護她了,還有御前侍衛,安全問題不必擔心。」柳弦安道,「而且我看她應當也玩得挺高興,否則不會連封信都記不起給我們寫。」
柳弦澈這還是生平頭一回,從他的語調中聽出一絲兄長的挂念與抱怨,一時又新鮮,又覺得有趣,伸手拍弟弟的肩膀,邀道:「晚上來與大哥下盤棋。」
柳弦安擺擺手拒絕:「但我還有事。」
「何事?」
「想睡會兒。」
柳弦澈:「……」
柳弦安感受著哥哥突如其來的低沉,不自覺站直身體,那下一盤也行。
棋盤是柳弦澈自帶的,這是他平日里最喜歡的放鬆方式。小廝迅速替兩位公子沏好了香茶,燃起了熏香,還不知從何處端來了幾盆花,盡量在這鐵血營地中,裝點出一方文雅清靜的花蔭。
氣氛很到位。
但就是柳二公子的下棋方式不太到位,他是不怎麼需要思考的,往往是柳弦澈凝神半天,輕輕落下一子,緊接著棋盤上就會「啪」一聲,落下不同顏色的另一子,手法之急迫,宛如著急要去誰家吃席,又好似要趕著跑茅房。
柳弦澈初時以為他又在胡亂敷衍,趕緊下完,好趕緊結束,所以有意壓著時間,慢慢磨他的性子,結果一磨二磨,磨丟自己一條大龍,輸了個潰不成軍。
兩旁站著的小廝:「欸?」
柳弦安道:「我贏了。」
柳弦澈面無表情:「再下一局。」
柳弦安笑容僵了一僵,想了想,詢問:「是直到大哥下贏了,我才能走嗎?如果是這樣,那下一盤的速度能更快一點。」
柳弦澈:「……」
最後柳二公子還是跑路了,並沒有挨戒尺。梁戍原本正靠在外頭一棵高樹上吹風休息,餘光瞥見心上人這一路腳步還挺溜,便跳下來伸開手臂,將人準確接到懷中,稀奇地問道:「聽說你在下棋,我還想著在這裡等一陣,怎麼反倒自己風風火火跑出來了?」
「因為已經下完了。」
「贏了還是輸了?」
「贏了,所以才要快點跑,否則大哥要拉著我繼續,他下棋速度很慢的。」
而懶蛋已經不想繼續了,他累了,又坐得渾身難受。回到住處之後,趴在軟塌上指著自己,這裡酸,那裡也酸。
梁戍洗乾淨手,一寸一寸地幫他按過去:「腰酸腿酸也就罷了,怎麼手指頭也酸?」
「要拿棋子的嘛。」有理有據得很。
梁戍點頭:「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