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我是不想和蕭晏分開
羽林軍都尉營帳內。
「公,公子,今天吃饅,饅頭。」
同為羽林軍統領的四月,親自將每日的餐飯送進營帳。
他將飯菜放到桌上,望著公主,心生感嘆。
尋常人穿上都普普通通的黑色衣甲,反倒將眼前的人襯得膚色白皙,唇紅齒白,更顯得她雌雄莫辨,清俊又漂亮。
少女的黑眸明亮清澈,像是兩枚純粹的墨玉。
「今天的伙食不錯啊,有烤肉還有燉肉。」
楚意看著飯菜感嘆。
四月結結巴巴地說道:「有肉,意味著,要攻,城了。」
他眼中燃燒著熊熊戰意。
旁邊,蕭晏伸出手,動作輕緩地替楚意摘下沉重的頭盔。
「在營帳內,不必如此,你的耳朵都紅了。」他看著她被頭盔擠壓得發紅的耳朵,指尖輕輕觸及,是溫熱柔軟的觸感。
楚意覺得自己耳朵本來不紅,他一摸才紅的。
她一隻手捂住耳朵,另一隻手夾起一塊肉,看著蕭晏,故作淡定地問道:「你覺得,大舅說的那個鈴鐺,真的和你有關嗎。」
之前,魏遠山將晉國皇血的事情告訴了蕭晏和她,提到大祭司的時候,魏遠山隨口說道,歷代大祭司的信物,是一枚名叫「魂鈴」的器物。
楚意一下子想起了蕭晏胸口的那枚鈴鐺形狀的疤痕,還有自己前世臨死前聽到的鈴鐺聲響。
或許她能夠重生,已經能夠進入蕭晏的夢境,就和那枚鈴鐺有關。
究竟如何,還要親眼看看才知道。
蕭晏也是如此想的,他說自己胸口的疤痕出現的突然,他也要查明此事。
「至少,那魂鈴是目前唯一的線索,總要看看才知道。」蕭晏說道。
他清楚記得,他前世胸口並沒有那個鈴鐺傷疤。
「這一路上,辛苦公主與臣一起奔波了。」
楚意彎起眸,吃著饅頭:「還好,一直打勝仗,一點也不辛苦。」
她當初被雍軍從上京押送到鄴都,路途萬里,風餐露宿,又剛剛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成為亡國公主,比起那時,如今這點奔波算得了什麼。
有燕國羽林軍相助,又是晉國的民心所向,魏遠山帶領的大軍一路高歌猛進,所到之處,晉國各州縣的守軍與太守都選擇臣服,才十餘天,他們就打回到絳城。
據楚意所知,絳城內已經人心惶惶,可能新帝也想不到,他剛登基一個多月,大概就要退位了。
沒有人知道,這近十萬的大軍中,居然有燕國公主和雍國質子。
蕭晏的質子身份,原本不能輕易離開上京,更別說是離開燕國,但……離京的是永寧公主,蕭晏只是公主的護衛而已。
楚意打扮成了普通小卒,沒有張揚自己的身份,但羽林軍的人都見過自家參軍的臉,自然知道公主就在軍中。
他們沒有一個人表現出異樣,因為只有這樣,公主才最安全。
飲冰的眼睛太過特殊,很多人都知道永寧公主身邊有一個藍色眼睛的回紇宮女,她又不能在軍中戴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斗笠,所以這一次,她留在了京城,保護楚意安全的人變成羽林軍中的四月。
片刻后,楚意用完飯,又戴上頭盔走出營帳。
遠處,一隊隊黑甲將士正在岑霄帶領下於營中巡邏,為首的岑霄身著玄甲,腰懸寶劍,走起路來威風凜凜,他看見楚意,只是微微頷首。
羽林軍們黑色的盔甲上,有著寒風與鮮血的氣息。
之前,羽林軍只有投入,沒有回報,隨楚凜一起回京的那幾百名定遠軍還嘲笑過他們,沒有見過血,算什麼強軍?
——這也是楚意說服楚霆驍,讓岑霄領兵幫魏遠山的原因,沒有真刀真槍上過戰場的軍隊,終究無法稱之為強軍。
他們無數日夜付出的汗水與努力,就是為了長槍所指,所向披靡,這一個多月保護魏遠山回晉國,每一個羽林軍將士都鉚足了勁證明自己,每當新帝派人襲營或騷擾,他們都會衝到最前面。
經歷了這些磨鍊,楚意敢斷定,上京有羽林軍在,就算未來出現雍國與蠻戎合作,一起攻打上京的情況,他們也能守住京城,甚至可以主動出擊。
不過這一世,燕國本就強大,蕭稷興也不是傻子,應該不會再攻打燕國了。
連魏遠山都感慨,他若是奪位成功,只要羽林軍在一天,晉國就絕不會對燕國起任何不軌的念頭。
四月亦步亦趨地跟在楚意身旁,就像是飲冰附體。
蕭晏皺了皺眉,面無表情地說:「四月,馬上就要攻城了,你昨日的箭不是用了好幾根嗎,還不去準備一下。」
「那,我,我去補充,箭囊,」四月猶豫了一下,轉身回到自己的營帳,「多謝,公子提醒。」
楚意見他走了,才說道:「你又騙他,其實很可能不需要攻城,就算真的攻城,羽林軍都是騎兵,還是燕國人,我也不會讓他們參與到晉國皇位的爭奪上。」
他們雖然是來幫魏遠山的,卻不會涉及太深,那畢竟是晉國的政事。
蕭晏望著絳城高聳巍峨的城牆,道:「阿意怎麼知道,舅舅不會攻城?」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楚意說道,「攻城是迫不得已的選擇,大勢在我們,為何要損害兵力,如果我猜得沒錯,大舅應該早就有進城的辦法。」
她又看了一眼那些晉國士兵:「何況,大軍已經安營紮寨一個時辰了,並沒有人下令製造攻城所需的器具,僅僅一頓兩份肉食,只能說明明天要打仗,但不一定是攻城。」
蕭晏勾了勾唇,點頭道:「你說得對,我們的確不需要攻城。」
談到軍事,兩人回到營帳內細說。
「城中已有舅舅的策應,明早大軍佯攻,自會有人打開城門,到時候,我和舅舅會兵分兩路入城,他進皇宮控制新帝,我去大祭司府,救下含煙公主,然後找那枚鈴鐺。」
蕭晏想起自己心口的鈴鐺疤痕,眸色深了幾分。
楚意見魏遠山都安排好了,於是有些激動地問:「那我呢?」
「你不必與我們一起進城,只需和岑霄讓羽林軍守在城門口,防止新帝潰逃就好。」蕭晏的語氣溫和。
說著,他把帳內的炭盆挪到楚意身邊:「天氣還冷,公主明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然後,等我們凱旋。」
楚意抿了抿唇,不說話。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粒糖:「公主不高興嗎?」
這時,魏遠山從外面走進營帳:「嗯?你們吃完了?」
他穿著金色的戰甲,劍眉星目,雄壯威武,完全看不出之前身受重傷的影子。
楚意咳了咳,接過蕭晏手裡的糖,快速塞到他嘴巴里,然後可憐兮兮地嘆道:「是啊,蕭晏正跟我說,明天你們攻城,讓我一個人守營帳。」
「嗚——」蕭晏默默把糖嚼碎。
總算確定了,阿意是真的不喜歡吃糖啊。
魏遠山嘴角一抽,看向別處。
只要他不往他們面前湊,就看不見他們小年輕卿卿我我!
「小公主,這是戰場,雖然敵弱我強,慶榮他們一路潰敗,但是進城后要直面廝殺,會有危險的,你就在營帳內,保證自己的安全最重要。」魏遠山沉聲說道。
說著,他走到營帳內展開的羊皮京畿城防圖面前,指著某一處:
「阿晏,我來說一下你明日從哪裡進城,對了,大祭司府應該會有密室,我去過多次,據我猜測,最有可能是密室的地方,是他的書房和後花園里那個房間……」
楚意忽然問道:「大舅,你們晉國這個大祭司的官職,是世襲罔替的嗎?」
魏遠山一愣,想了想才解釋道:「不,大祭司的選拔很特殊,既不是科舉舉薦,也不是世襲罔替,而是由上一代大祭司收些小徒弟,等到小徒弟們及冠后,大祭司在選出最優秀的一位,被選中的,就是下一代大祭司。
當然也可以只收一個徒弟,比如慶榮,就是上代大祭司唯一的徒弟。」
「師徒?」楚意很是驚訝,「為何要這麼選?」
蕭晏眯起眸子,好像想起了什麼。
「晉國第一代大祭司,是晉國太祖皇帝的結拜兄弟,他與太祖皇帝征戰四方的時候,五個兒子全部戰死,兩個女兒也落入敵手自盡,等晉國建立后,他已經年邁,只留下一個徒弟當做自己的後代。」他淡淡地說。
魏遠山很是驚訝,感慨道:「沒想到阿晏你居然對晉國的事知道的這麼清楚,難道是如黛以前告訴你的?她……她心裡終究還是有晉國的。」
蕭晏垂下眸,沒忍心告訴魏遠山,魏如黛可從沒在自己面前提過晉國半個字。
他只是感覺,前世自己應該和楚意一樣問過魏遠山這些問題,所以他已經知曉了答案。
「初代大祭司沒有後代,也沒有宗族旁系,太祖於是讓他的徒弟繼承他的官位,還將公主嫁給了那個徒弟,後來,就有了這公主要嫁給大祭司的規定。」
楚意道:「你們晉國皇族傳承了百年,大祭司一脈也傳承了百年,他們是優勝劣汰,沒有血緣關係,又知道許多秘密,說不定比你們皇族更聰明。」
魏遠山臉色一沉:「你說得對,畢竟老三就是個廢物,慶榮卻能夠騙到我。」
「所以大舅,你不覺得我們這一路都太順利了嗎?慶榮和你的三皇弟,真的那麼傻,乖乖在城內等你回來,把他們推翻?」
蕭晏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是,或許,他們是想開城門讓我們進去,然後瓮中捉鱉。」
楚意搖頭:「絳城內藏不了那麼多人,如今勤王之師近十萬,他們想將我們放進去,是自尋死路,我是覺得他們說不定會先下手為強,在今晚,或者在明天大軍進城后偷襲營帳,到時候,我留在營帳會更危險!」
魏遠山不禁點頭:「小公主說的十分有道理,不愧是你們羽林軍的參軍。」
他想了想,道:「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今晚我派一隊精銳,提前埋伏在營帳外,防止他們襲營,明日我和阿晏帶兵進城后,也會留下足夠的將士,保證營帳和你的安全。」
誰讓他兵多呢,哪怕是分散開來,都超過城內的禁軍和守城軍。
楚意聽到他的安排,頓時沮喪起來。
「明日,阿意與我一起進城吧,她的安全,我來負責。」蕭晏忽然說道,摸了摸楚意的頭髮。
楚意立即點頭,雙眸亮晶晶的:「好!」
魏遠山:「什麼?」
楚意已經快速安排道:「我跟蕭晏一起去大祭司府救含煙公主,羽林軍身份特殊,不會進城,我讓他們在營地附近埋伏,防止敵軍襲營。」
他能說什麼呢?羽林軍是燕國的軍隊,楚意並沒有讓他們進絳城,她連這個都考慮到了,他也只能同意。
魏遠山後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所以小公主你剛才說的那一番話,其實……就是不想留在營地?」
蕭晏微不可察地點頭。
每次楚意口若懸河說得很有道理的時候,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楚意道:「我不是不想留在營地,我是不想和蕭晏分開。」
魏遠山轉頭就走:「……告辭。」
夜裡,絳城並無動靜。
天還未亮,昏暗的夜色里,巨大沉重的城門被從內緩緩打開,發出「嗡」的聲響。
近十萬黑壓壓的將士,已經於城門外集合,不知為何,城內的守軍或許是睡的太熟,居然沒人發現。
身穿金色戰甲,玉龍披風的魏遠山策馬立在將士最前面,眼神銳利無比。
替他打開城門的,是一名身披戰甲,頭髮花白的老將軍。
老將軍身後,跟著無數舉著火把的百姓,摻雜著守城的將領。
蕭晏騎著霞影在魏遠山身後,楚意則假扮成他的親兵,將自己隱藏在陰影里,兩人周圍,更是有四月和一隊普通晉國士兵打扮的控鶴司之人,保證公主的安全。
「岳父大人,怎麼是您!」魏遠山連忙下馬,將老將軍攙扶起來,很是尊敬。
老將軍打量著他,眼中淚光閃爍:「此事交給其他人,老夫不放心。大殿下安然無恙,太好了,晉國的百姓們,早已等您回來,等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