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姐姐?
「這裡果然有密室!」
一名將士震驚地喊道。
「只是不知道門在哪,」楚意低聲說道,她沒有太過靠近,而是後退了兩步,和一隊士卒並肩,「諸位找找看,這書房內應該有機關,能夠打開密室的門。」
密室……
蕭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面色一變,快速上前捂住楚意的眼睛。
但就那一瞬間,楚意還是透過窗戶鐵梁間的縫隙和裡面細微的燈火,看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倒在暗室內的血泊里。
她還聞到了從窗內散發出來的濃鬱血腥氣息。
「魏含煙,或許已經遭遇不測……只是不知童川是不是逃走了。」他鬆開手,聲音有些沙啞地在她耳畔響起。
這樣的密室,雍國也有一個,是蕭稷安用來折磨他的地方。
所以他只看一眼,就明白了——有人也用這間密室折磨著誰。
那般慘烈的情景,他怕嚇到楚意,自己也不願重新回憶。
「我不怕,如果那個倒在血里的人是魏含煙,更要快點救她出來才行,」楚意咬了咬牙,扒開他的手,雙眸直視著鐵窗,「若找不到機關,就直接推翻這堵牆!」
她看得出蕭晏眼中的情緒,這個房間,和蕭稷安折磨他的那間密室差不多,他定然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記憶,又怕自己看到他的脆弱。
但是,她無法在夢裡救蕭晏,至少要救與他一樣遭遇的魏含煙!
蕭晏怔怔地望著楚意,鳳眸清澈而無措。
她翻找了一番書房,並沒有找到任何機關,於是捲起衣袖,拿起找來的榔頭,用力敲向牆壁!
「救人更重要,砸的時候小心些,盡量將碎片收攏到外面,不要碰到裡面的人。」她又吩咐道。
其他將士也連忙找到榔頭之類的東西,和楚意一起行動。
找不到門在哪,那就用蠻力推翻它!
年幼的蕭晏,被困在一個黑暗的地牢里,受盡折磨,不見天日。
蕭晏沒有告訴任何人,哪怕是已經成為豫王的自己,仍舊害怕黑暗幽閉的房間。
他的心,好像有一部分被永遠困在了那個年幼時的地牢內。
幾個呼吸的時間,伴隨著「轟隆」的聲音,牆壁轟然倒塌,連鐵窗都掉下來,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暗室。
楚意推倒了關著魏含煙的暗室,也「解救」了被關在地牢里的蕭晏。
蕭晏凝視著楚意的背影,直到她就要走進密室才回過神,猛地上前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兩盞昏暗的宮燈放在密室的木桌上,照著血泊中的人影,楚意一步步緩緩靠近。
「誰……」
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楚意猛地轉身,只見密室角落的地上,正躺著一個披頭散髮,穿著紅色襦裙的女子。
一頭凌亂打結的烏髮遮擋住了她的臉,僅露出的蒼白嘴唇微微張闔,發出了剛才的聲音。
「掌燈。」
蕭晏說著,拿過一盞油燈,率先走到血泊中倒著的人面前,低下頭。
淡黃色的燈火之下,是一張扭曲痛苦的臉,死不瞑目。
是個男人,看起來已經死去多時。
不是魏含煙!楚意和蕭晏都鬆了一口氣。
一名絳城本地的士卒湊上前,仔細看了看男人的臉,頓時睜大眼睛,失聲道:「他,他就是大祭司的徒弟,童川!」
「他怎麼死了?這不是大祭司的密室嗎。」
「童川死了,那下一任大祭司是誰?」
「是啊,總不能讓慶榮那個奸臣繼續做大祭司……」
楚意繼續望著剛才發出虛弱聲音的女子,杏眸深沉。
童川死了,那麼她,應該就是含煙公主。
「她不知道被關在這裡多久了,快去找大夫!」楚意冷靜地吩咐。
她眉心微蹙,自己又聽見了鈴鐺清脆悅耳的聲音,那聲音彷彿就在她面前,她只能裝作沒有任何異常。
須臾之間,火把和蠟燭將整個密室照亮,四周黑暗壓抑的氣息消散了不少,血腥味卻更加濃郁。
楚意這才看清了暗室內的布局,除了他們鑿開的那面牆,其它三面牆都是黑漆漆的,暗室中間是一個木架子,地上散亂著一團繩子,繩子已經被鮮血染紅。
木架的另一側放著一個小貨架,上面是幾個玉碗,幾把匕首短刃。
楚意僅一眼就看見了玉碗內,盛著凝固發黑的血液。
至於地上的繩子,應該是用來捆住魏含煙的,她卻不知怎麼掙脫了繩子的束縛。
這些情景讓楚意不由自主想起了蕭晏,她的指尖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糖,打算給他。
這裡,和她在那個混亂夢境里見到的,蕭晏小時候被關著的地牢,幾乎一模一樣!
蕭晏轉過頭,他看見了她眼中清晰的擔憂與複雜。
「別怕,我保護你。」他說著,從楚意手心掏出那粒糖,薄唇的笑容張揚而從容。
淡淡的桃子味在鼻息之間,從她敲碎了那堵牆開始,他就再也不會害怕這種黑暗的密室了。
楚意深吸一口氣:「我不怕……」
她怕什麼?這裡既沒刺客又沒威脅,只有一個死人和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她是怕蕭晏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好么!
蕭晏安撫著楚意,彷彿也在給自己壯膽。
他蹲下身想要查看魏含煙的情況,忽然瞳孔一縮。
楚意沿著他的視線看去,也愣住了。
她以為,這個奄奄一息,應該是魏含煙的女人穿著紅色衣裙。
可實際上女人的衣服原本是白色的,她的襦裙,是被無數鮮血,染成了紅色!
也就是說,她受的傷遍布了全身。
女人露出的一條手臂無力地耷拉在地上,上面有數道匕首劃開的傷口,與蕭晏之前取血的傷口一模一樣。
「怎會如此……」楚意倒吸一口涼氣,從口袋裡摸出自己離開燕國時候,三皇兄又送給她的,已經炮製成藥材的聖蓮花瓣,毫不猶豫地放到女人唇邊,「含煙公主,你還有意識嗎,吃下去。」
蕭晏看著楚意的動作,那聖蓮是她的三皇兄給她保命的葯,她卻選擇救含煙公主,一個對她來說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
他愛她身上的光,每當他看向她,就像是在明月閣內仰望著夜空中的月亮。
月亮無私的將所有的月光揮灑人間,也星星點點的,落在他的身上。
女人還在呼吸,楚意連忙用一點清水濕潤她的嘴唇,然後將聖蓮花瓣往她嘴裡送進去一些。
等確定魏含煙還有吞咽的能力,楚意才紅著眼,撩起她的亂髮。
一雙潰散的,很漂亮的淡金色眼睛用力睜著,與楚意對視,瞳孔中倒映著楚意的影子。
這一瞬間楚意就知道,她一定是魏含煙。
魏含煙的眼睛比魏遠山的眸色更淺,和蕭晏很像,她看著楚意,眼神從迷茫一點點變為驚喜。
她張了張口,沙啞的聲音已經完全失去了女子的清潤:「姐姐,是你來了嗎,是你來救我了嗎。」
姐姐?
魏含煙只有一個姐姐,那是蕭晏的母親魏如黛。
蕭晏上前,蹲到魏含煙面前,輕聲問道:「含煙公主,你怎麼了?」
「不!」
然而,蕭晏很溫和的一句話,卻讓魏含煙發出一聲破碎的尖叫。
她忽然將聖蓮花瓣嘔出,雙手抱住自己的頭,痛苦的瑟縮著自己,抖若篩糠。
一瞬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魏含煙用盡全力將自己縮在牆角,剛才那一點點聖蓮花瓣,似乎讓她恢復了幾分力氣。
嘶啞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密室內回蕩。
「不要……不要!放過我吧,我只是個普通人,發過我吧……」
「我乃大晉公主,你不能這麼對我,慶榮,你敢——」
「求求你,不要再抽血……我再也不出去了……我再也不敢看兄長了,我不敢了。」
「童川,你這個畜生……」
楚意好像聽懂了什麼,她想起魏遠山說的,他上一次見到魏含煙是幾個月前,他來祭司府找慶榮商議事情,魏含煙這個祭司夫人向他敬茶。
後來,茶盞破碎,魏含煙也匆匆離開。
他猜測,那是他的妹妹在提醒自己,慶榮不可信。
楚意明白了,應該是從那天開始,魏含煙因為提醒魏遠山,就被關在了這裡!
而且,據魏遠山所說,魏含煙只是個沒有皇血的普通人。
可慶榮,卻和當初的蕭稷安一樣,妄想造神。
她看向蕭晏,攥緊了拳頭,沉聲道:「含煙公主抵觸男子,需要找女大夫。」
魏含煙在這密室內被關了太久,折磨了太久,幾乎快要瘋了,而且,不知慶榮與童川對她做了什麼,她現在害怕男子的聲音。
「公主別怕,別怕,我不是壞人。」
楚意用自己最輕柔的聲音安撫,直到魏含煙將她的聲音聽進去了,不再自言自語。
魏含煙抬起頭,淡金色的眼睛積蓄著淚水,眼中驚魂未定。
她忽然用盡全力,撲到楚意懷裡。
「姐姐——」
魏含煙的聲音委屈得像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蕭晏驀地皺眉,害怕魏含煙對楚意不利,楚意卻伸出一隻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反手抱住魏含煙。
公主抱著公主。
魏含煙把楚意當成了自己的姐姐,抱住她后,她終於不再害怕,而是小聲啜泣起來。
只是,她畢竟渾身是傷,哭了一會兒就沒了力氣。
「姐姐,毀掉這個,毀掉這個你就能活下去。」就在魏含煙即將昏死過去的時候,她握住楚意的手,將一個堅硬的東西塞到楚意手裡,嘴裡小聲嘀咕著什麼。
「這是,」楚意張開手心,一枚只有鵪鶉蛋大小的銅黃色鈴鐺,散發著柔和的光,看起來和普通的鈴鐺幾乎沒有任何區別,「魂鈴?」
為什麼魏含煙要將魂鈴交給自己?為何她說毀了魂鈴自己才能活?
不,她是將自己當做了魏如黛,可是魏如黛的生死,與這魂鈴有什麼關係?她應該知道,魏如黛已經去世九年了。
鈴鐺上沒有太多精美的花紋,也沒有任何標誌,只是,它的材質似金非金,似銅非銅,握在手裡有一種酥麻的涼意。
她的手顫抖了一下,鈴鐺隨即輕輕晃動,發出她熟悉的聲音。
——和她前世聽見的一樣!
楚意忽然回想起自己重生時發生的事。
發現自己在看見蕭晏落淚,到徹底陷入黑暗前,她似乎如同遊魂般飄蕩了很久。
那段時間,她只能看見天地,回想著自己的故國,渾渾噩噩,不知在做什麼。
直到她聽見一陣鈴鐺的聲音,陷入黑暗后再睜開眼睛,已經回到過去。
鈴鐺聲響,指引著她的魂魄。
蕭晏也盯著楚意手中的鈴鐺,他確定,這鈴鐺一定和楚意與自己能夠重生有關。
「等含煙公主醒來后,再讓她為我們解惑吧。」他壓低聲音說道。
「大夫還沒來嗎?」
如今城中亂作一團,尋常大夫都難找,更別說女大夫了。
許久,才有士卒找來大夫。
「幾位軍爺,我,我只是一介弱女子,一,一緊張,根本沒辦法行醫啊——」女大夫是被強行押來的,說話也結結巴巴,很是害怕。
她見到這裡聚集如此多的士卒,更是想轉頭逃跑。
楚意仰起頭,輕輕地放下將懷裡的魏含煙,聲音懇切:「大夫,患者也是女子,因為抵觸男子靠近,只能麻煩女大夫,勞煩您救她!」
她沒有提魏含煙的公主身份,只是說魏含煙這個受傷的人也是女子。
「你,你是?」女大夫愣了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漂亮的少年。
「救人。」蕭晏在旁邊,語氣低沉,透著一絲不悅。
女大夫忽然快速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箱,沒有再問任何多餘的問題:「我救!我是大夫,行醫救人是我的職責。」
「這個可以給她用上,大補。」楚意將聖蓮花瓣遞給她,一陣困意襲來,她站起身,倒在蕭晏懷裡,睡了過去。
女大夫眼睜睜看著蕭晏將楚意攔腰抱起,心中五味雜陳。
少年讓她救個身受重傷的女人,自己又倒在一個男子懷中。
嘶……這複雜的關係。
不知過了多久,楚意緩緩睜開眼睛。
「殿下您終,於,醒了!」
「姐姐姐姐。」
「去告訴大夫。」
眼前是四月和蕭晏,以及一個陌生女子,這三個人似乎就站在她的床頭,見她醒來,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