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熱乎乎

在我的強烈要求之下,降谷零同意先吃完面再說酒的事。他笑眯眯地把烏冬面放在我的面前。於是我心情複雜地坐在座位上吸溜麵條。我刻意地放慢了進食的速度，希望拖久一點。但一碗面終究還是會見底的。天色黑得差不多的時候，我眼睜睜地看著碗里已經沒有能夠用來拖時間的東西了。「……」於是,我和降谷零面對面地坐在餐桌邊。每個人的面前都放著一個盛滿了酒的小杯子。和巧克力蛋糕。……酒里還貼心地加了冰塊。降谷零微笑著示意：「怎麼不喝？」我：「……」……我不信你沒發現這酒度數很高。自知陰謀已經敗露的我蔫巴巴地看著眼前的小杯子。這一杯烈酒下去,我怕是可以直接把我二十多年來的人生秘密全部抖落個乾淨……然後一覺睡到畢業典禮結束……但看著對方一幅我不喝就絕不拿起杯子的架勢，我一咬牙,顫顫巍巍地拿起那杯酒，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往嘴邊湊去。該攔我了吧該攔我了吧該攔我了吧——無事發生。降谷零若無其事地看著我極其遲緩的飲酒前準備動作。我：「……」霎那間，無數心事湧上心頭。我莫名地有點心煩意亂。上次的同居事件，降谷零用半開玩笑的揶揄方式讓我袒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而這一次,我感覺他不會再輕易地讓我矇混過關了。於是，我自暴自棄地將酒杯湊到嘴邊,打算狠狠牛飲幾口。……喝多了就不會有這麼多煩心事了。誰知，就在酒液離我的嘴唇只有一點點距離的時候,降谷零按住了我的手。我沉默：「……」你剛剛怎麼不按呢！「你最近這段時間有些不對勁。」降谷零面色如常地看著我,微微皺眉。「哪怕這樣也不願意和我說嗎？」他拿過我手中的酒杯，平穩地放在桌上。哪怕我的一系列行為都表現得非常彆扭,那雙紫灰色的眼眸中也毫無不耐之情。我默默地移開了視線，想要逃避降谷零的眼神：「嗯……」我從小到大都不擅長處理「積極」之外的情緒，在和他人的相處中遇到嚴肅或坦然的時刻,總會想要本能地想要用插科打諢來逃避這樣的氣氛。……比如上次的同居事件。這次，我也下意識地選擇了轉移話題。我抿抿唇，打算再次用毫無營養的冷笑話搪塞過去：「我完全沒有——」和降谷零帶著縱容意味的目光對上的那一刻，我突然說不下去了。腦海中閃過降谷零之前跟我說過的話：「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情。」「……」我躊躇了半天，吞下了那句打好腹稿的冷笑話,磕磕巴巴地開始表達自己心中的鬱悶。「你基本都不會跟我說很多事情……你一直都是那副非常理智冷靜的樣子……我有點……」我這句話的邏輯非常混亂,但是降谷零依然聽懂了。他眨了眨眼,似是在鼓勵我繼續說。「……」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說道，「我想看看你因為我而不那麼……理智的樣子。」——我有點想知道更加真實的降谷零。降谷零輕輕地晃著手中的酒杯，沉靜地注視著我，眸色愈深。我越來越心虛，感覺自己不好意思說出的其餘心思也被他看穿了。好不容易強撐起的勇氣塌了個乾淨。我伸手想要拿過他的酒杯，結束這一場讓我坐立不安的真心話局：「呃……你就當我在胡思亂想瞎說話吧……」……我果然還是不適合處理這些高深的情緒，終究只能做吃喝玩樂的小學雞情侶qwq。一邊伸手，我一邊試圖打圓場：「趕快吃飯吧，其實這酒度數特別高，只是我給你下的圈套和陷阱而已，想套套你的話——」剩餘的話消散在了空氣中。降谷零動作比我快了一步，在我觸碰到他的酒杯前，他便抬起了手。我的指尖堪堪擦過他的手背。我眼睜睜地看著降谷零拿起那一小杯酒，微微仰起頭。一飲而盡。放下空杯，降谷零輕舔唇角，伸手拿過一旁的酒瓶。我呆住：「……」明明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動作。可我卻感覺自己的腦中嗡的一下炸開了。我怔怔地看著降谷零開始往杯中添酒。我：「……我不是已經說這是圈套和陷阱了嗎？」他悠悠地朝我笑了笑，聲音彷彿也染上了幾分烈酒的氣味。「我知道。」所以說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和我想象中的酒後吐真言環節差太多了_(:3)∠)_我原以為的場景——我拋出各種清醒時難以回答和開口的問題，降谷零一一坦誠地回應。我弄明白了降谷零的各種內心想法，皆大歡喜。……還可以偷偷逗逗他。我：「嘿嘿。」現實的場景——目睹著酒瓶空了之後，我把碗筷放進洗碗機，將還沒動過的巧克力蛋糕放在茶几上。然後，我便癱在沙發上檢查要交給紅子的設計圖。而降谷零跟著我從餐桌邊挪動到沙發上，腳步雖然有些虛浮，但大體還是非常沉穩。他輕巧地在我身邊坐下。「……」有了前幾次裝醉的前車之鑒，起初，我非常字斟句酌。

「嗯……為什麼之前我說要出國，你一點都沒有說過什麼『我會捨不得你』『我會很想你』之類的話呀？啊啊我當然不是說你支持我這一點不好，只是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好像很少向我表露自己……嗯……怎麼說呢，在戀愛中比較感性和幼稚的一面……？哦哦我也不是說你平常的樣子不好！只是我有一點點貪心……感覺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很在意我……不過並不是說你平時不夠用心的意思！！」我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彷彿冗長水時間的偶像劇台詞一般的話，期間還插入了許多求生意識強烈的補充說明。話畢，我緊張地把設計圖放下，看著降谷零，等待著他的答案。降谷零眨眨眼：「……唔。」沒了。我：「……」我湊近了他的臉，仔細地端詳了片刻。降谷零的眼神有些渙散，看起來是真的有些不清醒。但他依舊面容平靜，坐姿端正。除了不說長句子以外，幾乎看不出喝多了。……醉品倒是很好！我：「……」該不會又是故意逗我吧……我滿腹狐疑：「……二減二等於多少？」降谷零：「……」依舊沒有理我。我：「……」我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誰嗎？」降谷零還是沒有理我。但是把臉靠在了我的肩上。還蹭了兩下。最後順勢靠在了我的身上。我：「……」我：「…………」那我剛剛折騰那一大堆是為了啥！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酒的度數可能確實太高了。……早知道就買稍微低一點點的了。我垂眸看著降谷零的臉。此時，興許是酒精的原因，那雙總是瀰漫著精明與機警的雙眸，顯得有些……純良和澄澈。「……」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降谷零的臉。他沒什麼反應。我饒有興趣，得寸進尺地再次戳了戳。原本靜靜地靠在我身上的降谷零突然偏頭，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指尖。酒精讓他的體溫變得有些灼熱，唇部的溫度也比平時要燙上許多。感受到指尖傳來的微燙觸感，我一愣，還沒來得及抽回手，他又在我的指節上吻了一下。頗有要一路往下走的架勢。指尖有些發麻，我連忙抽回手，卻被降谷零飛速地伸手抓住。無論是出手還是抓取的動作都非常迅猛，在空中留下一陣疾風。我：「……」他現在該不會還能去自由搏擊吧……我非常好脾氣地用幼師一般的語氣循循善誘道：「我——要——看——圖——」我用空閑的手指了指沙發旁堆成一疊的設計圖們。降谷零依舊沒有說話，抓著我的手，靠在我的身上。順便還輕輕地掐著我的下巴。我只能被迫和他對視：「……」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眸子，我深感濃烈的酒精確實對人還是有影響的。降谷零平常也做過這個動作。但我還是第一次居然能在他有條不紊的動作和神情中看出幾分……執拗的意味。……然而，對視了五分鐘后，我就有點膩了。「……」畢竟再好看的臉，一直盯著也是會發獃的=v=！我瞥了一眼茶几上還沒動過的巧克力蛋糕，有點想吃。但身上的重量著實有些讓我難以挪動。降谷零灼熱的呼吸不斷地噴洒在我的肩窩，有點癢。我脫口而出：「你幫我拿一下。」話剛說出口，我就覺得自己有點腦抽。居然讓喝多了的人幫自己拿東西……誰知，降谷零卻非常自然地鬆開我的手，端起茶几上的巧克力蛋糕，穩穩噹噹地放在我的手上。我：「…………」我一臉懵逼：「你是不是又逗我啊？你其實沒喝多吧？」降谷零非常沉穩地看著我。沉穩中又有一絲詭異的正經感。我和他對視了半晌：「……」我率先敗下陣來，懶得再想，決定開始吃蛋糕。之前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放久了就不好吃了=w=。我美滋滋地拿起勺子。我美滋滋地挖起一勺香濃的巧克力蛋糕。我美滋滋地打算嘗一嘗。……而身邊那束帶著熱意的目光依舊定定地投射在我身上。我：「……」我扭過頭，鬼使神差地說：「……你要不要我喂你吃一口？」我試探地伸出勺子，湊到降谷零嘴邊。他直視著我，順其自然地接受了這份帶著香甜氣息的投喂。眼神依舊非常澄澈。我：「……」怎、怎麼回事……之前心中那股鬱結的情緒好像消散了不少……喝多了的降谷零維持著微妙的神秘人設。他表情沉穩，一切動作都很穩當——感覺可以去海o撈甩面的那種。然而，他幾乎不說什麼能夠串聯成句子的話，只是單純地……貼貼。對，只是貼貼。我啥也問不出來，但是一直在被迫貼貼。

比如半小時前。浴室門口。打算進去洗澡的我抱著浴巾：「我要洗澡了。」降谷零：「……」我：「……你自己應該能洗澡吧，我看你剛剛端蛋糕的手可穩了。」降谷零：「。」他垂眸看著我，攬著我的肩，並沒有回答。我們莫名地在浴室門口對峙著。身邊漂浮著淡淡的酒味。我：「……」我記得喝多了的人應該不會那啥吧……我虛張聲勢地威脅道：「你明天最好是酒後失憶噢。」比如此時此刻。卧室里。我靠在床頭看新買的口語書，試圖記住彷彿有磚頭那麼厚的話題例句們。……而降谷零把下巴擱在我的肩窩，彷彿靠墊一般，讓我窩在他的身前。我：「……」感受著身後的人洗過澡之後更加炙熱的體溫，我實在是有些難耐地往前縮了縮。「能不能稍微讓我一個人涼一涼……太熱了……」意料之內的毫無回復。「……」我無可奈何，只能強定心神，讓自己專註於眼前的口語書。身後的熱度和氣息就像催化劑，促使紙面上的一大堆英語字母在我眼前張牙舞爪。並沒有坐懷不亂的定力的我：「……」什麼也看不進去。我非常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和我預想的場景著實是相差太多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降谷零的這種……毫無保留的樣子。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折著書頁的角，在紙張上留下一道道摺痕。——讓我有種被需要和被渴望的感覺。我：「……哼。」有點開心，嘿嘿。我偏頭看著彷彿大金毛一樣的降谷零，鬼使神差地開口：「你還記得我之前說要去留學嗎？」洗過澡之後，降谷零的眸中染上些許氤氳的水汽。他定定地看了我片刻，輕輕地點了點頭。我和他對視著，大膽判斷：「你雖然非常支持我，但是心裡肯定會有一點點點點點不舍吧。」降谷零的頭髮戳在我的臉頰上，有一點點癢。我抬手理了理他的頭髮。「你平時的工作肯定也很辛苦吧。」「可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這些事情。」反正對方也不會回答，我繼續大膽地進行著這場單方面的對話。「而且上次我進醫院，你立刻就來找我了。」「準備那麼多東西一定花了很多時間吧。」「雖然你表現得非常冷靜，非常溫柔……」我靠在降谷零懷裡，隨手敲了敲口語書的封面，「可我卻很自私。」雖然知道他是為了讓我安心，但我卻想看到他緊張地擁抱我……之類的場景。我面色鎮定，穩如老狗地將這一大堆話徐徐道來。……其實心中在大喊大叫。「……」還好降谷零現在不清醒！平時我哪裡好意思說這種話！！我隨手丟開口語書，觸景生情地瞎扯道：「感覺如果我們分手了，估計煩悶到借可樂澆愁狂吃零食怒打遊戲只有我叭……可能還會含淚氪金。」畢竟以降谷零的成熟程度，估計分完手后十分鐘就能無縫切換到工作狀態了。也不知我的那句話觸動到了降谷零的神經，我的肩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不。」我：「？」我：「啥？你居然能說話啊？那你之前怎麼不理我？？」降谷零沒接我的茬，又重複了一遍：「不。」興許是離我的衣服太近，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我：「……」算了，我為什麼要和喝多了的人較真……我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已經不早了。明天早上還要參加畢業典禮，今天還是別熬夜了……我推了推降谷零，打了個哈欠：「我要睡覺了，快放開我。」……該不會等會睡覺時也會這麼熱吧。那我可能會睡不著_(:3)∠)_感覺到身後的人毫無反應，我只得自力更生地開始扒拉他圈在我腰上的手：「要不幹脆我今天睡沙發算了……」不知我的哪個動作觸到了降谷零的神經。他順勢往後一躺，然後再往旁邊一轉。我直接面對面地睡在了他懷裡。……確實很熱。我的臉靠在降谷零的胸前，聽著身前傳來強有力的心跳聲。「……」我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這……這個睡姿還是第一次……平時大家都還挺楚河漢界的哈……沒給我反應的時間，降谷零的手收得更緊了一些。「不。」他再次重複道。我：「……」可惡，又有點開心了。……我今晚應該是成功見到降谷零的另一面了。牆上的掛鐘顯示，現在已經零點了。我想了想，小聲說道：「生日快樂呀。」身前傳來的心跳聲，好像又加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