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皇宮規矩森嚴,歷年來太后壽宴,也只是邀請皇室內親一起,像今年這般熱鬧,還是頭一次。太后壽宴選在後山下最南側的粼微台舉辦,之所以選在此處,一來粼微台建在碧水之上,不似正殿莊嚴威武,清新雅緻,山水秀麗,這樣的環境舉辦宴會再合適不過。二來此處為最靠外側的一處樓閣,太后壽宴有許多外臣親眷入內,安排在此處方便外臣進出,同時避開了內宮娘娘們的居所,以免宮外人入內的諸多不便和隱患。所有外臣的馬車,都只能停在前殿與後殿相通的甬道岔口,此處有內侍接應引路,穿過朝前門,再走上百來步距離,便可到粼微台,可為很是方便。內侍將容懷仲和婉婉引在了外臣席間一處不前不後的位置,躬身道了句:「容太傅,請入座。」容懷仲頷首,帶著女兒入了席。此時粼微台內已經來了許多人,婉婉將望過去,便見到柔姐姐已經到了,正坐在她的正對面,長寧侯和夫人庄氏在首,丁懷柔在後。兩姐妹見面,自然不必言說,只是一個眼神便知彼此見到對方的歡喜,但這是皇家宴會,不似宮外宴會那般隨意,如此姐妹兩個也只是互看了眼,其餘和別家女子一樣,規矩二字深入骨髓,生怕哪裡不妥,丟的就是整個家族的臉面。席上安排分為兩排,第一排坐得都是主賓夫婦,後面則是各府領來的公子小姐。而婉婉母親不在,父親便是一人坐在前面,婉婉坐在後面次排。再向門口的位置望去,宣平伯府也在最後一排入了坐,首席是宣平伯和伯爵夫婦,大房夫妻倆,而因喬文章離世,次席上坐著得是二房子女喬清樂和次子喬聞丙。兒子離世還不到半年,夫婦二人入宮赴宴只能帶著二房的孩子,宣平伯是男子還好,凡事不喜形於色,伯爵夫人卻沒有那麼深的城府,中年喪子之痛,讓她顯得格外蒼老了很多,鬱鬱寡歡。而後面的喬清樂卻抑制不住滿臉的喜氣洋洋,這可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入宮,第一次見到這麼盛大的場面,好些人一輩子都難有些種機會,就是她母親也只能把她送出去見世面,而自己留在府里,等著她回去將場面說與她聽。於她來說,自然是哪裡都是新鮮,心底里還有那麼一絲絲較那些沒有資格入宮的貴女多了一份優越。而喬家雖為伯爵,卻因朝中官職的權重,被安排到了最後一排。甚至有幾家在朝職位正盛,頗得帝心的子爵,男爵位置都要比宣平伯府位置略靠前,可見宣平伯府此時除了爵位撐著門面外,在朝中已無實際根基,衰敗跡象明顯。而宮裡本就是趨炎附勢的地方,順序的安排與朝堂之關聯,其中微妙肉眼可見。就像蕭國公的位置,若以國公來論,該與定國公安國公在一處,但蕭國公是當朝駙馬,娶得又是重陽長公主為妻,其富貴顯赫便不能再與國公來論,自是歸於內戚,甚至因重陽長公主是太后嫡親女兒,聖上的嫡親妹妹,更是在內戚之首。婉婉剛定了定神,安國公夫婦便帶著洪箐箐走進來。老安國公是太后舊部,當年聖上繼位時,老安國公擁護太后,幾乎是一路護送著,將當今聖上護送至龍位,如今安國公在朝也任要職,勢力不容小覷。如此他們被安排在外臣中上首的位置,內侍直引著走到最前排,再往前便是內戚的位置,才止步,讓安國公一家入席。洪箐箐在眾人注視下,昂首挺胸的入了席。有些時候,就是這種細微之處的等級之分,才能在看著面上都挺熱鬧的高門闊府中體現出,誰家地位權勢,更勝一籌。而當洪箐箐從婉婉面前走過時,婉婉瞧著跟在她身後的婢女似乎並不是一慣帶的那個,看著身影有些眼熟。只是那人低垂著頭,並不讓人看清她的容貌,再想仔細去看,人已經入了同側席位,便看不清了。這時席首上傳來一聲內侍高亢聲音:「皇上,太后,皇后駕到。」如此還在交頭接耳低語的眾人,聞之一瞬安靜下來。內侍話落,便有一身著明黃龍袍,氣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率先走進來,隨後便是一身雍容華貴的太后,和身著鳳服,端莊威儀的皇后并行在皇帝兩側。眾人朝拜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帝威嚴聲音緩緩傳遍整個粼微台。「眾卿家平身。」「謝聖上。」婉婉垂眸,跟隨著父親一同起身,一同落坐回席上。與天家同宴自是打骨子裡就帶著拘謹和敬畏的,無論平日里在上京城身份多麼顯貴,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在聖上面前就只有低頭說話的份。婉婉坐在父親身後,有父親擋著,便想要偷偷再瞧一眼那個眼熟的婢女,結果望過去卻見洪箐箐身側已然沒了那人身影。沒見到人便不能確定眼熟的是誰,如此婉婉也未做多想,這時上首傳來陛下的聲音,眾人望過去,婉婉也收回了目光,看向聖上。只是聖上離她著實有些遠,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唯一的黃色龍袍。聖上說完,皇后隨後也致祝壽詞,然後是胡貴妃,鄂妃還有幾個小王子公主。聲音高高低低,婉婉未能全聽清,但大意都是祝太後福壽綿長,青春永駐等等。之後是所有王公貴胄和大臣共同起身向太后敬酒。太后笑著拿起酒盞,依次輕沾了沾,向眾臣示意。賀壽完畢,皇帝提示壽宴可以開始了,一旁抱著拂塵的內侍,操著一口尖銳嗓音,響徹整個粼微台,「宴會正式開始。」隨之絲竹空篌聲響起,十幾個綵衣舞女翩然入場,曲調悅耳,舞姿曼妙悠揚。離著天家最近的幾位王親國戚時不時向聖上提酒,說上個兩三句,但不在乎都是阿諛奉承的話,自是不打草稿便可脫口而出。而外臣坐得離帝王甚遠,要想搭話就只能靠喊,而宮宴之上高聲喧嘩,顯然是不妥的,如此大家便也默契的放棄了這種出風頭的機會。若大家一起敬酒,那便是一個不落,若沒有,便只與臨近幾個交好的同僚,相互說上幾句,共飲一杯。
容懷仲則是這一眾外臣裡面的特例,他不與同僚說話,甚至忽然了旁邊與他最為交好的安國公和對面的長寧侯。只每隔一會,便悄悄的向前面內戚席位瞟上幾眼,想要越過一眾人肉高山,看看是否能找一找翊王的身影。可惜他是外臣,三位親王坐在最里,離皇帝太后最近的位置,他中間隔著皇親國戚,王公貴胄,還有幾個國公爺,妥妥首尾距離,委實看不清呢。就在容懷仲覺得他都看不清,女兒自然更看不清,急得之時蹙眉之際,一旁定國公瞧了他半晌,側過身子,猛然來那麼一句,「你看啥呢?」他聲音低沉粗壯,猶如戰場上的大炮,突然響在耳邊,嚇了容懷仲一跳。定國公見他一驚,笑呵呵道:「你老往上面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瞧女婿呢!」誠然,梁州王世子也正坐在上首席側,作做為促成此宴的相親對象,其實除了容懷仲外,時不時也有別的大臣瞟那麼幾眼。畢竟這女婿到底花落誰家,還好說呢。可容懷仲看得並不是梁州王世子。「誰看世子了!」容懷仲收回目光否認。安國公卻不信,追問:「你往上看,不是看世子是看誰?上面除了後宮的娘娘不常露面,剩下哪個你沒見過?」這言外之意,他若不是看世子,就是在看皇上的女人。「我那是在看……!」容懷仲險些就脫口而出,他在看翊王,好在及時止住,不然他還要解釋為什麼要看翊王。容懷仲狠狠瞪他一眼,警號他別亂說話,小心禍從口出!安國公笑笑,他這聲音,旁人聽不見,再者老容和他那可是過命的交情,且不提前些日子在朝堂,容懷仲先他一步看破諫議院的詭計,提醒他免中圈套,就是這些年他們之間相互幫襯著的事,十個手指頭已然數不清了,他怎麼可能害他呢。容懷仲暗罵了他一句「莽夫」,安國公則回了他一句「懦夫」。自古文武很難契合,其根本原因便是一個謹慎言行,如履薄冰,一個粗枝大葉,武刀弄棒,說話做事都不在一個點兒上。安國公知道自己又被嫌棄了,自飲了杯傷心酒後,轉過頭又說了句,「膽小鬼」,這才覺得心裡平衡些,不理他,自顧自看歌舞去了。這時一舞曲畢,舞娥們翩翩退去,內侍上前報場,下面上台表演的,便是上京城最有名的雜耍班子。這雜耍班子在上京城內很是出名,但這些年卻只在民間百姓之間流傳,公候貴胄和皇室都為曾見過,太后偶然得知,很是好奇,如此欽點了一齣戲猴兒。內侍退去,只見雜耍藝人起初先是領上來一隻小猴,那小猴穿著和人一樣的衣服,只是亮相便已經引起眾人笑聲。一位年紀小的姑娘還指著那隻小猴驚訝的說:「母親,那猴子竟還會穿衣裳。」那孩子母親摸摸女兒的頭,笑著說:「母親也是頭一次見呢。」就這樣,隨著鑼聲召喚,又不斷有四隻猴子上台,它們的出場方式各有不同,有的是翻跟頭上來的,有的是作揖上來的,有的是推車上來的,最後一個更絕,竟是蒙著眼睛上來的,結果差點走過了頭,被同伴給拉回來的。待五隻小猴到位,戲耍藝人又換了音樂,五隻小猴便隨著樂聲整齊站成一排,跟著鑼點聲的快慢,分別翻起了跟頭,著實讓人看的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據說這是雜耍班子為了太后壽宴特意編排的《猴子拜壽》,五隻小猴賣力表演,活躍的讓人移不開眼,而就在鑼聲最高亢之時,那五隻小猴如疊羅漢似的,三二一的摞在一起。最右邊小猴手裡亮出上聯「福如東海長流水」最左邊手裡則拎著下聯:壽比南山不老松。中間的小猴不知在哪裡捧出了個又大又飽滿得桃子,台上也起了濃濃霧氣。而站在抱桃兒小猴肩膀上,最上面猴子則在這時候亮出了橫批,「猴子摘桃」。惹眾人眼前一亮,一旁藝人拜壽,稱此桃是西王母蟠桃園所摘,王母娘娘特許,送給人間太后祝壽。皇帝見太后笑得開懷,也是高興,叫內侍重賞雜耍藝人,雜耍藝人捧著賞銀,連連謝恩。這時有宮女將一早備好的壽桃程上來,太后的自然是最大的那個,而其餘依次分下來,分給婉婉這也足有掌心那麼大。婉婉看著小猴拜壽有趣,還能變出桃來,卻沒想到自己也有幸能嘗一嘗這小猴「摘」來的壽桃。上首太后大抵誇讚了這桃子結得好,果實飽滿,果汁豐富。待太後用了第一口,眾人才陸續用起來。婉婉早就對這桃兒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若是在家裡,她定是要捧著它一口咬下去,大快朵頤的吃個滿口果肉甜汁才算過癮。但這是在宮宴,於是只能撥了皮兒,拿起小勺子,十分講究的,一下一下的舀著吃。因著講究吃像要雅,所以宮裡提供的勺子也是小的可憐,不過拇指腹那麼大點,舀一勺下去還不夠潤口的,沒等嘗出啥滋味,就沒了。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勺子雖小,若是以勺子為半徑,在桃肉上狠狠這麼挖上一圈,那麼挖下來的果肉便多了幾倍,一口吃上去,也很是過癮。婉婉就是用這樣的辦法,別人家貴女還在小雞啄米似的小口小口的吃,她卻已經先人一步,只剩下個乾乾淨淨的果核了。桃子是吃完了,婉婉望著小碟內淌了足有小半碟澄澈的桃汁。她偷偷把桃核拿出來放在一旁,悄咪咪端起小碟,不動聲色的把桃汁倒進了自己的小茶盞中。楓荷立在小姐身後,偷偷憋笑,放眼望去,也就她們家小姐,連桃汁都不放過。其實挖桃肉而淌下的桃汁最是美味,婉婉舔舔嘴唇,很是意猶未盡。果然,還是給太後進供的桃,是精選中的精選,比她平時吃到的,不知好吃多少。
容懷仲知道女兒素愛吃桃兒,且因為地理位置原因,上京城的桃花都是碧桃,結出的果子沒有食用價值,像這樣飽滿多汁的桃子,最近也要在幽州運送過來。如此老父親怎能不懂女兒的心思,就在婉婉意猶未盡之時,她的小碟子里「啪噔」又跌進一顆粉粉嫩嫩的大桃子,猶如從天而降一般,砸進了婉婉心坎里,小姑娘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容懷仲面上不動聲色的和同僚敬酒寒暄,私下卻是左手夾在右胳膊腋下,悄悄把自己的桃傳給了身後的女兒。小姑娘湊到父親身後,甜甜說了句:「謝謝爹。」老父親唇角微微勾起,淺笑不語,這種小動作,只有他們父女兩個知道。婉婉拿起勺子,繼續奮鬥她的桃子,容懷仲則是把身後的女兒擋得嚴嚴實實的,畢竟女兒能吃下兩個大桃子這事,做父親的還是要幫著藏著掖著點。兩個桃子下肚,婉婉滿足的打了個嗝,此時壽宴也進入中期,歌舞漸散,只還有樂聲繞樑。一眾王公朝臣面頰都喝得紅撲撲的,丁嫣柔又適時出現在了洪箐箐身邊,悄聲對她說:「成了,估摸一會出去看煙花,藥性就該發作了。」她將葯注進了桃子里,一路目送著,親眼看著被吃下,才回來。洪箐箐覺得丁嫣柔這葯有點下遲了,埋怨她怎麼不早點下,最好讓她在宴會上發作,豈不更加出醜。丁嫣柔的目的不是讓容念婉只單是出醜而已,因為出醜只是如了洪箐箐的意,讓她再不可能成為翊王妃的人選,而丁嫣柔要的,則是讓她徹底身敗名裂,在宴會上頂多只是名裂而不能身敗。她是要借洪箐箐之手,達到自己的目的。「人多眼雜,能下手已是不易。」丁嫣柔這話在說謊,剛才耍猴精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台上的猴子,就連做事的宮女都忍不住賣了呆,但她有自己的盤算,怎會全以洪箐箐的意願呢。洪箐箐聽丁嫣柔這麼說,看了眼還沒什麼反應的容念婉,心裡還是不爽,但到底也沒再說什麼。婉婉吃了兩大個桃子覺得好飽,有些撐,可撐著撐著就開始有些暈了,暈著暈著又感覺有些困,除了桃子,她竟什麼都吃不下了。這時內侍向皇上稟報,說煙火已經準備好了,請太后皇上皇后移駕,出去觀看。一時間眾人都起身隨駕出去,婉婉雖覺得有些不適,但也還好,覺得出去看煙花透透氣也好,如此便起身。粼微閣建在荷花池之上,看煙花之處在荷花池對面,需要下了粼微閣再沿著湖岸往前走,而煙火便在隔牆外的一處空地燃放雖然湖岸兩側被燈照得通明,但夜色下考慮男女大防,如此眾人便自覺分為了兩隊,男子隨著皇帝而行,走荷花池左側,女子則跟隨太后,皇後走右側。容懷仲囑咐楓荷照顧好小姐后才隨著男子一行人離去。婉婉是跟著一眾貴女走在了荷花池的另一側。起初在粼微閣她只是覺得有些胸悶,不舒服,可沒走幾步便開始有些喘。婉婉察覺自己身體不適,便下意識去叫楓荷,可回頭一看,卻發現一直跟在身後的楓荷不見了。胸口的憋悶感逐漸上涌,帶著體溫的上升,讓她猶如被置在火上烤。婉婉不知到自己這是怎麼了,但有一點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體一定是出現了什麼問題。她用手按著心口,只希望心跳可以被按得跳慢一點。可顯然這種辦法是無效的。而她細微的異樣變化,緊隨其後的洪箐箐皆看在了眼裡,跟隨在身後的丁嫣柔小聲說:「你瞧,她這是發作了。」洪箐箐按耐不住,露出一絲得逞狹笑,二人從行動明顯漸緩的婉婉身旁徑直走過。「瞧著吧,用不了一會,她就要成為眾人的焦點,全上京城恥笑的對象。」洪箐箐倒是有些遺憾,並不能站在那好好看看丁嫣柔所說的情景,到底是何模樣。她這個始作俑者,當然要若無其事的只當什麼都沒不知道,待後面傳出什麼堪入目的事兒,她還要以帕掩口,做出一副震驚表情,說上那麼兩句,「容家小姐當真惋惜」一類言詞以證明她的清白。身邊的人一個個從婉婉身邊走過,婉婉卻覺得自己手腳軟得厲害,似乎每邁出一步都要用盡平時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力氣。她見不到楓荷,便下意識想要去找柔姐姐,如她尋了半天,也不見柔姐姐的身影。這其間有人來詢問婉婉可是有不適,婉婉下意識察覺自己這異樣來得蹊蹺。皇宮複雜,她不好將自己託付給不認識的人,如此便只道自己無妨,她想走到荷花池對面,找到父親就好了。可身體的反應遠比她預想還要嚴重,方多用些力氣還能走,不過轉瞬她竟是連力氣都沒了。婉婉知道自己這情況,走肯定是走不動了,一眾人已經走遠,她便先尋了個地方小坐,緩一緩,興許這莫名其妙的悶熱感一會就好了。就在她眼神渙散,思緒不斷飄離,人也一會清醒一會糊塗之時。一抹橘紅身影出現在她眼前,那人抓住婉婉的手腕,一搭便知:「你被人下了葯。」「下藥?」婉婉恍惚間,「誰要毒害我?」她在宮中並無仇家,是誰要她的命?「不是毒藥。」他頓了頓,「是比毒藥還可怕的一種葯。」他說完,便見女子已是面頰泛紅,已有神志不清的跡象,他抓住她的手腕,沉聲道:「這裡不安全,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婉婉第一反應就是我不走!她又不認識他,誰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她想著不管怎麼樣,她就坐在這不走了,父親就在不遠處,等著父親發現她不見了,肯定會來找她。若她走了,父親就尋不到她了。可這也只是她腦子裡的想法,渾身無力的她,哪裡又有能力反抗,更容得她來反對,男子不過輕鬆一帶,便已將這個意識模糊的姑娘給抗走了。那抹橙紅身影輕鬆一躍,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楓荷原本是跟著小姐寸步不離的,可不知被誰踩了後腳跟,踩丟了鞋。待她轉個圈,把鞋穿好在去找,小姐已經不知去向了。她把小姐給跟丟了!楓荷第一時間追上去,去找小姐。可所有的夫人小姐都到了荷花池對面,就連後面的都到了,可她找了兩圈卻並不見半分小姐身影,楓荷這才察覺情況可能比她想象還要嚴重。當即便急得眼淚汪汪,可她知道皇宮並非別處,不敢聲張,只能忍著眼淚去找老爺。此時空中已經炸開了絢麗煙花,所有人都沉浸在煙花美景之下,楓荷見到容懷仲,小心湊過去,怕被人聽見,便將老爺叫去一處無人的暖亭旁。小聲道:「老爺,小姐她不見了!」「什麼!」煙花聲在夜空中回蕩,容懷仲心下一驚,婉兒好端端的怎麼會不見了呢?楓荷以為煙花聲太大,炸得老爺沒聽清,如此又大了幾分音量說:「老爺,小姐不見了!」她說話的時,恰巧是煙花間歇的空隙,而看似周圍無人的地方,此刻暖亭里,正坐著良王,翊王二人。高澤傷勢未愈,所以太后特恩准良王坐著看煙花,而高湛不喜人多,特來蹭坐,如此楓荷的話,不高不低,恰巧清楚傳進暖閣內,二人耳中。容懷仲說:「我聽見了,婉兒怎麼就不見了呢?」楓荷再忍不住,哭著道:「奴婢原本是緊緊跟著小姐,可奴婢的鞋被人踩丟了,就一轉身穿鞋的功夫,小姐就不見了,奴婢以為小姐就在前面,可奴婢追上去找了兩圈,湖邊根本沒有小姐身影。」她來找老爺時,連男子這邊都找了。楓荷一聲一聲哭著,卻又不敢太大聲被人知道,她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嚇得麻木,自責又懊惱,她方才就不該去找鞋,就該光著腳也要跟著小姐的。參加壽宴的人雖多,但也沒擁擠到能踩腳的地步,且這些人無論是夫人小姐,還是跟進來的婢女,都是大戶人家出身,舉止言行有度,斷也沒有踩腳的可能。翊王良王二人相視一眼,已然確定這件事沒那麼簡單。而容懷仲也覺出了不對,以往官眷入宮,是不允許帶婢女的,這次之所以放寬的原因,便是上次康誠郡主隻身入宮,卻莫名掉進水裡被人活活溺死了。康誠王為還女兒一個公道,請聖上徹查,可郡主死的離其,就連跟隨在身邊的內侍第二日也投井自盡了,此事成了無頭公案,察不清。如此聖上下令,此後凡進宮女眷,准許身邊有一位侍女跟隨,也免有居心叵測之人,串通內侍害人。想起康誠郡主的慘死,容懷仲倒吸一口冷氣,楓荷抽噎著說:「老爺,小姐不會是遇見壞人了吧?」容懷仲如被雷劈,一口氣差點沒過去,他臉色變了又變,想了又想,最後還是轉身,徑直進了身後暖亭。容懷仲一進來就跪在翊王跟前,高澤很是意外,但顯然高湛並不意外。「臣小女在宮中不知去向,臣懇請殿下幫臣尋回小女,臣感激不盡,萬死不能為報。」上次求殿下帶狼牙時,容懷仲也是這麼說的。但那時他並不能確定翊王肯不肯幫他,但這次他莫名心裡有了幾分把握,今日之事,殿下不會坐視不理。果然,良王的隨侍涵漳去了又回,在兩位殿下之間說了什麼,高湛面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去找!」他面色陰鷙猶如地獄修羅般可怕,容懷仲察覺到了那股刺骨寒意撲面而來。祁沨領命下去,良王則叫涵漳也一同去尋。可沒一會,高湛也起身離開,男子頎長身影偉岸如山,此刻他目色沉沉,任誰見了都要避而遠之,以免死無葬身之地。一時間,暖亭中就只剩下良王和容懷仲。良王笑道:「容大人早就知道了?」明人不說暗話,若容懷仲不知,他便不會第一時間來找翊王求助。容懷仲頷首,「臣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最近才知道?良王瞧了眼下首的老父親,叫他起來別跪了,如此又道了句:「那你也太不關注另愛的生活了,這事據本王所知,少說也有半年之久。」容懷仲一口老血險些當場吐出來,「是臣對女兒關注不夠。」良王搖了搖摺扇,頗有些同情他,一個父親帶著女兒生活,怎麼關注,男女之間總有那麼些個不方便,是照顧不到的。「本王最近一直勸他坦誠,可他嘴上答應,人卻在打退堂鼓,始終邁不出這一步,你這狗算是白買了,他一時半會估計都不肯露面。」容懷仲則又是一口老血堵在心口。良王忽然就又想到什麼,「你說這次他找到另愛,會不會藉此坦明身份?」
良王覺得這次不失為一個好時機。容懷仲滿腦子想得卻都是女兒安危,哪裡有心思想這個,於是應付道:「老臣不知。」不過他倒是明白了,翊王這些日子為何不來給女兒當神仙的原因,竟不是厭倦了女兒,而是良王下了舌,看來他今日這步棋是走對了。可走對了的同時,老父親又五味雜陳起來,今日他求了翊王,那女兒和翊王之間便一時半會,理不清了……-此時婉婉已經被花辰帶去了一處小閣里,這處小閣遠離喧鬧,偏遠僻靜,除了遠處空中炸開的煙花聲外,周圍一片靜謐。花辰剛發現婉婉時,婉婉也只是有些神志不清,四肢無力,是藥性剛剛發作的表現。而到了小閣后,她已經下意識的攥緊拳頭,咬緊唇瓣,巴掌大的小臉一會緋紅,一會又因為藥性侵蝕,變得難捱的慘白。而與此不同的是,她從耳根脖頸一直下延,一直到衣袖裡露出的蔥白玉手,此刻都是從內而外泛著潮紅。她渾身上下,都在發燙。花辰試著給她點了幾處穴位,助她抑製藥性侵蝕,卻發現毫無用處。他從未見過如此烈性的春、葯,而瞧著她發作的速度來看,用量且還不低。花辰一時撓頭,暗罵誰這麼禽獸,竟給一個姑娘下這麼重的狠葯,這該怎麼解?可他還未想好該怎麼辦,躺在小榻上的姑娘卻已經蜷縮成一團,汗珠濕了她額間碎發,她渾身都在抗拒著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而因此身體不住的顫抖。她抓白了粉紅的手腕,咬破了唇瓣,那藥性如洪流猛獸一般,一股一股侵蝕著她的身體,那是一種莫名的失重感,帶著她的身體和理智不斷下墜。捱過去一輪,又迎來更強烈的一輪,直至漫延進四肢百骸,入骨入心。婉婉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青絲貼在她的面頰,亂在她的脖頸間。偏她入宮的衣服又極厚重繁雜,層層交疊不知穿了多少層,整個人熱得似個開了鍋的蒸籠。花辰瞧著她這樣子,還沒被那葯折磨成什麼樣,就要先被這一身衣裙捂個半死。他肉眼可見得她至少穿了三層,怎麼也要脫掉兩層再給她扇扇風,可讓她覺得舒服一點。就在花辰彎腰去解小姑娘衣服,想要讓她涼快涼快之時,一玄衣男子破門而入。隨之入目便是那個神志不清的姑娘顫抖的蜷縮在床榻上。而屋裡唯一男子,正賣力的解著女子胸口處的衣衫,扣子已開了大半,不用說也知他要做何等禽獸不如之事。花辰連反應都未及反應,便被一股極強大的氣息沖得,整個人飛出去,重重摔在牆上。隨著他痛苦一聲「悶哼」,又沉沉落在地。男子如地獄修羅般踏血而來,所到之處屍骸邊野,哀嚎一片。花辰見情況不妙,奮力起身,忙解釋道:「你誤會了,我……不是那意思!」「滾!」男子並不給他任何解釋機會,「再不走,本王現在就殺了你!」若是換做往常,這情景壓迫下,花辰早就認慫,一個輕功飛的了無蹤跡。可是這次他卻出奇沒有走。「她被人下了葯,我是在幫她解藥!」他試圖解釋。結果男子的眼神卻變得更加狠厲,花辰一哽,「我說的解藥,不是你想的那樣,這葯可不是我下的,我沒必要!」方他解婉婉衣裳被抓了個正著,眼下已是百口莫辯。男子並不理會他的話,只徑直抱起那個蜷縮著在發抖的姑娘離去。「你……」要帶她去哪?這話,他也只說出了一個字,後面五個字,被男子狠厲眼神硬生生駭回了肚子里。直到男子已經出了門,他才想起什麼喊道:「她中的是西域媚葯,此葯無解,你若救她,可要對她負責!」男子身影一瞬消失不見,他見那人不答,只能又威脅:「否則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聽到沒有!」夜空寂靜,除了還在燃放的煙花聲外,自然無人回應。婉婉覺得自己是個大火球,而抱著她的那個人是冷玉寒冰,她睜開眼,入目卻只見男子胸膛,和那一身玄色衣袍。那種深入骨子裡的條件反射,讓她立刻便想到了是夢中那個只著黑衣,永遠看不清容貌的人。掙扎,抗拒,惶恐,一瞬盡湧上心頭。高湛不知懷裡的姑娘為何突然開始推拒他,小姑娘緋紅著一張臉,卻儘是絕望。男子心口驟然抽痛,似是下意識明白了什麼,他攬住她胡亂的手,輕聲喚她:「婉兒,婉兒。」清冽溫柔的聲音夾雜著濃濃的菩提香,婉婉回過神,再睜開眼,卻見是仙人俊美容顏。「仙人?」
她怕不是出現幻覺了?才見是仙人抱著她,可仙人身上有好聞的菩提香,他也有。只是仙人今日與以往不同,穿了黑色……婉婉眉頭蹙成一團,此刻抗拒的顏色和仙人的臉放在一起。「是我。」高湛抱著懷裡的姑娘,眸色沉沉,瞧不出情緒,可他的回應卻猶如一座山,可以依靠,結實的叫人安心。婉婉怔怔望了瞬,最後還是選擇閉上了眼,有仙人在,她便知自己是安全的。而與此同時,她才知道,原來仙人的懷抱可以這麼清涼,猶如是冰涼泉水包裹著她,可以無限的轉移她難耐的熱,讓婉婉覺得很舒服。她下意識想要靠近,湊攏,如此才能更多的從他的身上索取涼氣。而仙人也挺大方的,任她取涼,只是她取著取著,心底卻又冒出了另一種慾望在喧囂,那慾望促使著她並不滿足現下的索取,而是不知不覺,似個剛出生的奶娃娃一般,想要湊上去,貪婪尋找些什麼。她想不通,她會想要在仙人身上找什麼呢?祁沨此時早已將馬車備好在宮門口等著,遠遠見到殿下帶著容小姐出來時,也是一驚。中了那種東西,常年混跡在道上的人一看便知。而容小姐此刻儼然已經被藥性侵蝕去了七分神志,她抓著殿下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人也不甚老實的在殿下懷裡亂動。自然成年人都知,她想要做什麼……散落下的青絲混雜著汗珠,濕答答黏在一起,結成了縷狀,她連抓著殿下衣襟的手都是粉色,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媚態的粉。祁沨也只是最初遠遠看了那麼一眼,察覺不對,便識趣的轉過身背對著迴避。男子抱著那個失了神志的小姑娘,良久才緩步走上馬車。起初祁沨還不解,都啥情況了,殿下怎麼還慢吞吞的。直到容姑娘被殿下放進車裡,那一聲蘇媚進骨子裡的嬌聲,祁沨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這才意識到殿下為何如此小心翼翼,否則這一路不就……可是這種聲音也是他該聽到的嗎?此刻他恨不得能一巴掌把自己拍成個聾子,祁沨還未下得去手,馬車裡則傳來男子低沉聲音:「去蕭園。」祁沨沒答,用啟動的馬車做無聲回應。可哪知馬車移動只是輕微顛簸,就惹得車內姑娘又是一聲輕呼。祁沨頭皮都麻了,五雷轟頂一般,生怕再多聽一個字,就被殿下判了死刑。「別出聲,一會狼都被你招來了。」車內男子低沉威脅。可小姑娘早已渾噩不清,什麼狼不狼的,她現在比被狼吃還難受,又或許她就是一頭狼,想要把眼前可供她裹腹的仙人一口吃進肚子里。「仙人,我好難受,我是不是要被人毒死了?」婉婉咬唇,那怕唇瓣已經被咬破,可也只有這樣,才能換來她稍縱即逝的一絲清泠。「不會。」男子低沉撫慰,「相信我,一會就會好的。」她勉強相信仙人的話,可那如千層巨浪抨擊礁石的欲在婉婉體內再次翻湧,心智也只那麼一瞬又被淹沒。「殿下,前面就到宮門口了。」眼看臨近宮門,門口有將士守衛排查,可懷裡的姑娘卻蹙著眉,儼然又是一輪的攻勢。她很是難耐抓著他。他不過只碰了她一下腰身,想攏一攏她的身子,便引得小姑娘輕呼。只是那聲輕呼很快銷聲匿跡。高湛幾乎是下意識堵住了小姑娘的檀口,用唇舌淹沒了那摧魂至魄的嚶、嚀。而男子至冽的吻,猶如往婉婉的身體里沁注了一汪甘泉。她也終於知道,心底那股催使著她的欲到底在尋什麼。平安出宮的祁沨長舒了一口氣。結果他還未來得及慶喜,馬車內便又起了更耐人尋味旖旎聲響……作者有話說:祁沨:殿下留我一條狗命是殿下現在忙著,沒時間。殿下哄完小嬌妻,第一件事是不是就要殺我滅口?畢竟我知道的可太多了……——回復【wuwahoo~】小寶貝:每次看到你們留言,我也好開心呢~每天發完新章都在刷留言,哈哈感謝留言小寶貝【上樹】【每天要吃水果!】【暖暖grj】【糰子貓貓貓】【20228934】【小白人ha】【煤七】【萬能椰子油】【林雅舞】【wuwahoo~】【墨沁】感謝在2022-03-0618:15:56~2022-03-0823:42: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每天要吃水果!3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