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箭三雕
【三更合一】
長安夜漸深沉,平康坊華燈初上。
行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衣袖霎時就能染上女子胭脂和香露的翳膩之香,四處分明透著股莫名的靡亂和腐朽之氣,卻又讓人更想沉溺在這銷金窟里一醉方休。
這地界兒的秦樓楚館無需特地招攬生意,聽曲的款客絡繹不絕,這其中不乏達官顯貴。
於居住在這裡平康姑娘們而言,商賈巨富和初在官場嶄露頭角的新科進士遍地都是,沒什麼好稀罕的。
瓊漿苑內的一處軒室卻被布置成了書齋的模樣。
拱月形落地花罩兩側的紅木高几上,規規矩矩地擺著插貯著清雅玉蘭的瘦腰瓶花,熏爐中則焚燒著沉斂寧和的檀木篆香,與平康坊浮華奢麗顯得格格不入。
蕭聞右臂的鞭傷已被醫者包紮完畢,正慵懶地斜倚在矮榻之上,腰間的帶扣略微開解,酒過多巡之後,男人已然薄醉,姿態也愈發放鬆恣意起來。
他畢竟出身皇族,生母也是因為有幾分姿色才被皇帝臨幸,是以持盞豪飲時,舉手投足間頗帶矜貴氣度,面龐亦是俊逸風流。
坐在他身旁的女子並未同瓊漿苑裡的其他姑娘般濃妝艷抹,反是穿了襲深灰色的長袍,將玲瓏的曲線盡數遮掩,墨發也只簡單地綰成了道姑頭,斜插一顆青玉簪。
如此女冠裝扮,瞧上去卻絲毫不顯寡淡,反倒透著股禁慾的美感。
女子淡妝素抹,連名字都格外出塵,喚作清玄居士。
清玄的五官並不精緻艷麗,容貌在這遍地都是美人的平康坊里亦不算上乘,卻頗擅詩文,出口成章。
她經常跟春闈里的進士切磋經義,骨子裡那種清傲孤絕的氣質,也引得無數男子為她傾倒。
清玄比這裡的頭牌還要難見,有好多公子哥兒在這裡一擲千金,卻還是得不到她的垂青。
「聞公子,您飲些清茶解解酒吧。」
清玄說著,亦親自為蕭聞斟了盞茶,面容清冷如雪魄。
蕭聞將腰間的束帶往清玄的額前敲了下,接過了這女道姑遞來的茶水。
他在皇帝面前一直不受重視,雖然早就過了加冠之齡,皇帝卻仍沒給他定下親事,但凡是家世顯赫的公侯世家,也看不上他這個不受寵的皇子。
縱然處於如此境地,蕭聞也不想隨意尋個低門女子,將她聘為正妃。
這平康坊的多數女子,無論生的多美,蕭聞卻都看不太上,獨獨覺得這清玄道姑氣質出塵,那如寒梅般清冷的傲骨,更讓身為男子的他極有征服欲。
蕭聞幾月前成了清玄最大的款客,原也考慮過,不如給她換個身份,將她納進王府中做妾。
可轉念一想,如清玄這般清冷禁慾的女子,正是在這娼家風塵窟中,才因著與這裡的強烈反差,別有一番風韻。
外面鶯歌燕舞,姑娘的眼神們亦如秋波柔遞,使勁渾身解數地零沽賣笑。
她卻捧著書卷靜坐默讀,似是無論發生什麼,都與她無關。
如此,更令蕭聞對清玄欲罷不能。
蕭聞剛要開口,讓清玄為他撫琴一曲。
「篤、篤、篤——」
軒室外突然響起敲門聲,隨即,瓊漿苑裡的大媽媽對裡面說道:「清玄,有個貴客點名要見你,你收拾收拾,趕快出來。」
蕭聞聽罷,面色陰沉地從榻上坐起了身。
他因著醉意而頭腦昏沉,眯著眼睛,厲聲道:「讓他滾!」
「聞公子……」
大媽媽說話的語氣有些發顫。
蕭聞平日在前朝隱忍不發,無論在哪兒,他都會被人處處壓上一頭。
就連霍平梟這個郡侯,都能仗著軍功拿鞭子抽他。
內心早就壓抑良久,來這瓊漿苑,見清玄道姑是他為數不多的消遣。
清玄這裡是他每逢失意,來找尋溫柔和慰藉的地界兒,自然不想讓不知從哪兒跑來的阿貓阿狗,將他難能的寧靜給攪了。
蕭聞睨眼,又對那老鴇斥道:「爺每次來你們這兒,不是給足了銀兩?那麼多銀子早就夠我將她贖身了,這裡誰不知道,清玄早就被爺給包了。你讓那人有多遠滾多遠,不然爺對他不客氣。」
這裡的秦樓楚館,往往是世家公子哥兒們逞富、大講排場的地界兒。
單拿瓊漿苑這裡來說,客人只要進了這裡的大門,就要掏一筆不小的資費,是謂進門費。
而這進門,僅僅算是第一步。
想要見如清玄這等的頭牌名伶,還要在進院、升階、登堂、進軒、坐久等各個環節再掏多筆的銀子。*
蕭聞在此之前,已同清玄透過自己的真實身份,這裡的大媽媽亦早對他的權勢有所覺察。
可外面的人仍要在這時攪局,堅持要見清玄,那便說明這人的身份更不簡單,總不至於要去以卵擊石。
清玄會出了這其中的緣由,款款起身,對蕭聞道:「聞公子,既如此,那我就出去見一見這位貴客。」
蕭聞還未斂飭好衣物,卻站起了身,將她攔住。
「你不必出去,我去會他。」
清玄欲言又止,沒再推脫。
等蕭聞面色陰沉地出了軒室后,立侍在一側的清玄婢女走到她身前,將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了她。
清玄面色平靜地接過,卻聽那婢女淡聲叮囑:「姑娘,這葯飲下去後會痛苦一陣,不過就一會兒的功夫,到時您會昏睡三日,三日後就能正常蘇醒。霍大人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您放心飲下吧。」
清玄淡然頷首,亦用纖指輕輕地彈了彈那紙包,將淡黃色的粉末逐漸融於茶水之中,待將葯紙扔進一側炭盆,看著它被焚燒成灰燼后,方才將那茶水一飲而盡。
另廂,蕭聞氣勢洶洶地拉開軒門。
「吱呀——」一聲過後,外面響起一道略帶戲謔的男音:「呦,三弟怎麼也來這種地界了。」
蕭聞眉峰頓蹙,絲毫都未料及,太子今夜竟也來到了這瓊漿苑。
見蕭聞衣衫不整,連腰帶都沒了,還露出了裡面的中衣,太子不禁狎笑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