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阿鳳
夜裡,雨絲如牛毛。
昏黃的火光照在面對面站著的兩個人身上。趙琮穿著一身月白色衣裳,頭戴金冠,如同一抹皎月一般立在夜中。他似乎是在外頭站得久了,身上沾濕了些。身後的魯大給他打著燈籠,燈籠上的光,將他的一片衣角映得暖融。
宋鶯澄澈的目光剛撞進他幽深的眼眸里,便下意識躲開了些,額邊的一縷碎發也從面上滑下。
趙琮本以為是她生氣了,如今看她給自己開門,便道是自己是多想了。便自然踱步進去,走到那炭爐前烤著袖子。身上霧氣微微騰起,「孔三,你們幾個出去守著門口,叫其它人不要近前來。你們聽到的,都不準對外說出一個字。」
「是,大人。」
說完,他們便下去了,室內只留著趙琮和宋鶯兩個人。
夜色靜謐,趙琮斂眸,聲音混著炭盆裡頭嗶嗶啵啵的聲響,「兇手殺死這些孩子,都有原由。」
宋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可是田慧心和陳宛宛,八竿子打不出關係來,兇手是怎麼找上她們的?」
「倒不是一點關係也沒有,陳宛宛和白鴻景有關,田慧心,」趙琮看著她一笑,「則和大人有關。」
「我?」宋鶯怔忡。
「大人想想,諸多案子之中,喜歡落人胎兒的,會是什麼人?」
「若無兄弟爭執財產的,便多是爭寵的姬妾。」宋鶯說到這裡,面色凝重了半分,「與田慧心有關係的男子,便只有兩個。一個是田慧心的未婚夫,據說他已經死在了牢中。可是那男人的相好早就拋棄他跑了。剩下的,便只有我了。大家都以為,田慧心懷的是我的孩子。所以她殺田慧心,與我有關……?」
她心下一沉,便見趙琮將一卷賬冊搭在桌面上,「白鴻景每月都會給戶部幾個已經致仕的官員送銀子,數目不少。」
他心中有數,便脫稿道,「就是這兩年,送過去的東西和銀子加起來,怕已經超過五百兩了……更不要說還有些沒有查明的賬目。」
「很明顯。」趙琮看著燭火,認真推斷道,「白鴻景一直在一個兩難的境地,他需要給上面的人送銀錢,但是他的銀錢,又來自於另外一個人,一個女人。」
「這個人,大約不是白夫人。」宋鶯接著他的話說,」因為就是往最大了說,白夫人家中不過也就是一兩間鋪子。」
宋鶯突然想起對方說過的,「可是她太善妒了……」
那個人讓白鴻景殺了那些還尚在腹中的孩子,有一定財力,又與常譽,白鴻景還有她有交集的女子,除了阮盈袖,還能有誰?
宋鶯看著那些抄寫得整整齊齊的小詩。
阮盈袖用陳宛宛的方式寫詩,並且重複用那些帶有時間和地點的詩句,不過就是約好了白鴻景到哪裡見面罷了。
只是話雖如此,證據卻實在是太少,僅憑這些,根本沒有辦法將她定罪。
「孔三!」宋鶯一把推開門,大喊道,「去熬藥!」
「熬,熬藥?」院子里的孔三一臉懵,見著宋鶯終於大步從公堂後門走了出來,一雙眸子里閃著利光。
「對,熬藥!」她的衣角在夜風中上下翻飛,鬢角一絲頭髮染了雨水,又被風吹得搭在自己的嘴唇上,「把我前不久從藥鋪里開的那副保胎葯熬了!」
說完,她也跟著孔三走進了廚房。
藥材在黑色的汁水中上下沉浮,宋鶯就在上方死死看著。那濃烈的藥味蒸騰起來,「不對。」
然後她將自己還留下的一點點黃色的藥材交給孔三,「放少些水,將剩下的這些紫河車煮了。」
紫河車的腥膻味很重,就是用水熬了,也充斥著一股讓人不喜的味道。宋鶯慢慢回想著當日她在沉珠堂后宅聞著的那股香味,走到另外一個調料台上,抓了一把姜、紅棗還有香料放下去,不過多久,那腥膻味便被壓了下去。
試了一會之後,她終於停下了去拿調味料的手。對,就是這樣的味道。
夜已經深了,提刑司的火光夜慢慢弱了下去。
沉珠堂的后宅的一處屋子裡,走出來一個穿著紫色如意紋衣裳的女子。那女子的步子蓮步輕移,纖瘦的手上沾著水珠,正澆著門前的花。她硃色的嘴唇上帶著一抹笑容,「阿鳳,你今日見著什麼了?」
跪在地上的那一小團影子往後挪了挪,「小姐,阿鳳沒看著什麼……」
「那就好。」她看著一株花,笑了笑,似乎有些開心,便將碗中的水再多灑了些在那株花的葉片上。水珠順著葉片往下滑落,落在莖桿上,落入泥土中,「你今日點心做得不好,沾了一股子葯腥味。我也沒有怪你,這般怕我做什麼?」她轉過身去,微微彎腰盯著她。
「小姐寬和。」阿鳳整個人都在顫抖,她跪伏在地,聲音像是破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