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認屍
事情要從兩個月前開始說起。
辛不怒和陸秀夫幾個一起配置出了一種威力十足的火/葯,並用這個改進了火/球和火/葯箭。
官家大喜,命軍期監大量生產此物。因著這辛不怒喜歡火器,官家特意賞了他好幾件,再賜了御衣賞錢,還讓他親自管著火器庫。
這一下可把辛不怒高興壞了,他是廢寢忘食,幾乎是日日宿在火器庫里。這樣持續了一個多月,他竟然又搗鼓出一種新的火器,要進獻給官家。
據說這個火器輕巧霸道,比靖康年間重挫金軍的霹靂炮還要厲害。可是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惹到了誰,三日前,軍期監里竟然鬧了賊。那賊人武功高強,從外頭翻入,偷了火/葯,砰砰砰一路將軍器監炸了一個稀爛。死了不少人,其中便包括最年輕的軍器監少監,辛不怒。
臨安城裡,寒氣逼人,粉妝玉砌。這怕是冬日裡最後的幾場雪了。
開闊平整的官道上,急行來一匹寶馬。馬上坐著兩個青年男子,皆戴著風帽,一藍一玄。低矮的帽檐幾乎遮住了那兩人的眼睛,只露出好看的下半張臉來。
軍期監門口的守衛抬起眼睛來看著那兩人翻身下馬,向他們走過來。他忍不住盯著那個黑衣男子多看了兩眼,只覺得有些眼熟,不知道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趙琮看著軍器監被燒黑的圍牆,又看著裡頭被燒塌了的一處庫房,忍不住皺了眉頭,他沒時間與這些廢話,「辛不怒的屍體呢?」
這話一出,守門的人便有些害怕了,這兩人氣勢洶洶,不知道什麼來頭。如今這個案子是三司會審,皇上也是萬分關注,這兩人風塵僕僕,但是依舊氣宇軒昂,還真說不好是不是哪方神仙來的人了。他什麼也不知道,也什麼也不敢問,「二位大人等等哈。」
說完,就往門裡喊,「主簿,梁主簿——」
從門裡走出一個高個子,「什麼事?」
「主簿,這二位要看辛大人的屍首。」
「二位是?」他上來問道。
「我們是辛不怒的兄長,來接他的屍首和遺物的。」趙琮眼皮一掀,深色的眸子凝著對方。
「哦,誒?」他突然回過神來,「辛大人,沒有兄長啊?」
「什麼事?」這時,裡頭傳來一個穩重的聲音,一個熟悉的人影步了出來。隔著門,他們看著那人發間間或布著銀絲,卻依然精神抖擻,身材筆直。
「司馬大人?」二人齊聲道。
司馬沽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面露疑惑。
宋鶯見狀,將風帽摘了下來,「是晚輩二人。」
旁邊的守衛見到趙琮,突然就想起來這是誰了。卻只見趙琮開口,「全大人不在臨安,屍體便先接回國公府,由我們照看。」
司馬沽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叫他們進來,「你們來得正好,天妒英才啊。」
聽到這話,宋鶯只覺得喉頭一緊,但是還是跟著司馬沽走了上去。
軍器監地方很大,原本是在臨安城裡的一塊大荒地上建起來的。
裡頭零零總總有五十一個作坊,工匠雜兵加起來怕是要有三四千個人。每一個作坊裡頭製作囤積的物件都是不一樣的。有屯兵器的,製作旗幟、戎帳等軍需的。保管鐵、油漆等原材料的,還有保管皮革、筋、角等物件的皮角場。
走過去的時候,可以聞到每個坊裡頭不同的味道,有的是鐵鏽味,有的是腥膻味。
等近了皮角場,就能看到一排被燒壞的作坊。那濃重的燒焦氣,就是這麼幾天過去了,都依然沒有散去。宋鶯的下擺碰到了一根燒焦了的低矮柵欄,那柵欄便應聲而碎,隨著風散在了地上。她微微一張口,寒風便灌進了喉中。
走在前面的司馬沽停下,「就在這了。這裡是火燒得最厲害的地方,總共燒了十個作坊。」
接著他領著宋鶯和趙琮進了皮角場旁邊的一個作坊,叫外頭的守兵打開門,「就在這兒了。」
宋鶯一踏進去邊閉上了眼睛。作坊建得很高,地上放著好幾十具焦黑的屍體。人肉燒焦的味道在這個空間里顯得特別的濃郁。
外頭寒風蕭瑟,與屋內這不同尋常的溫度一遇上,讓人不由得鼻尖一酸。
趙琮聲音比外頭還冷,「在哪兒?」
司馬沽指了指中間的方向,那裡有一具被白布蒙著的屍體。那屍體的長度,的確與不怒的高度相符。
宋鶯見過很多屍體。
屍體體面的,面貌猙獰的,噁心的,她都見過。甚至可以面不改色的與他們獨處一整日。但是許是見得太多了,她突然失去了上前去的勇氣。
「辛大人是個極好的後生,」見他們兩個都沒有立刻上去,司馬沽又道,「他本被人護了出來,但是為了救人,一次一次地往火里沖,最後被人發現的時候,是牢牢覆在另一人身上的……」
話音還未落,就見趙琮寒著臉,大步邁了過去,一把將那塊白布掀開。掀開的時候,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地上的那屍體渾身焦黑,沒有了一塊好肉。他身上掛著少監的腰牌,雙目大睜著,四肢蜷縮,就是雙手還保持著往前護著人的姿勢。
宋鶯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淚水順著臉龐落了下來。
「都認不出人來了,怎麼斷定這個是辛不怒?」趙琮面上看不出喜怒。面對死亡,他遠遠比宋鶯成熟許多。
司馬沽嘆了一口氣,「本來也不確定。但是後來清查人數,失蹤的人有三十個,其中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只有辛不怒一個。我們找到了十八具完整的屍體,那具屍體上掛著辛大人的腰牌,看了牙齒,此人應該是二十歲以下沒錯了。」
牙齒?聽到這裡,宋鶯微微一怔,和趙琮一起往屍體的身上看去。她聽姜平說過,看牙齒可以判斷人年齡的這個法子。但是這個法子卻不是十分精確,對於一些牙口好的人來說,哪怕他們已經五六十歲,但是牙齒上的磨損,也可能同三四十歲的人一般。
趙琮凝眸看了屍體很久,捲起袖子走上前去,「司馬大人,我可否看看我弟弟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