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噩夢

你進過宮嗎？

沒進過最好,你可知道，宮裡頭有不少孤魂野鬼，都指著吸人的精氣過活。

就是那每日在護城河裡打撈穢物的人,天天身上都得戴個護身符，就是怕了一大早路上沒人，一不留神就被什麼東西拉了下去。

——淳佑十一年.臨安

天還黑著,御書房前幾個黃門早已經耐不住凍,縮成一團。

屋角懸暖燈,樹上盛積雪。

一個瘦小的太監整個人靠在牆上,就靠著手中提著的一盞燈取暖。那燈照得他乾瘦的臉上滿面昏黃,「誒，哥幾個,官家今個兒是怎麼了？怎麼宿在這？」

他是個新人，守著御書房的。但是向來沒有在夜裡伺候過皇上,便也沒來由得緊張了些,大半夜的凍得臉上一片紅，但是眼睛都還是不敢眨一下,生怕有些什麼閃失。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一個老練些的長眼太監直勾勾地盯著面前,他的衣裳顏色與旁的也有些不同,看著品階得略微高些，「問就是被哪位要高升的貴人絆住了步子。咱們守好了夜,別讓官家餓了凍了便是要緊。別的，有侍衛呢。」

說完,他長長的眼睛便看了看在書房附近巡邏的那幾個侍衛。屋頂的雪水順著瓦當落下來，有一兩滴落在他的后脖頸上，凍得他哎喲一個機靈,但是也沒發出太大聲響，「不過說實在的，今夜這位主子得寵，恐又會得罪幾個娘娘。你們悠著點，管著自己的嘴巴，可千萬別說漏了說差了，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話音才落，那一隊威風凜凜的御前侍衛正好巡到他的面前，瞪了他一眼，「官家睡得淺，嚼什麼舌根？」

而御書房內，爐子里的火正在嗶嗶啵啵地燃著。明黃色綉著虯龍的錦被下，趙昀睡得極其不安穩。他先是夢見方才寵幸的小美人，本是一個軟玉溫香的旖旎夢境。只是後來那美人的手就變成了冰冰涼涼的骨頭，那些孟浪的聲音變成了刀，柔軟的嘴唇里長出利齒。那白森森的骨架趴在他的身上，一口一口，一下一下地啃噬起了他的身體，任他怎樣都扒不下來。

趙昀身上沁著細密的汗珠，身體不安分地左右動著。

「黑韃……黑韃……護駕……不要殺朕！不要殺朕！」

他猛地睜開眼睛，身下的美人榻因為他用力過度而震了震。

只是他眼睛雖然睜開了，但是意識還是混沌著。身上似乎有千斤之重，怎麼樣都起不了身，「來人……」他虛弱地喊著，可是卻並未發出聲音。

五感是從未有過的靈敏，他甚至能聽到屋頂上的融雪聲。

啪嗒——

一顆冰涼的水珠滴在他的額心。他渾身僵硬，往上方看去。

卻只見這御書房的屋頂上，赫然長出了一張彩色的人臉來。那人臉與他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嘴對著嘴。

緊接著，人臉旁邊長出了別的人臉，長出了牛羊，長出了鷹隼。這些人臉表情詭異，在漫漫黑暗霧氣之中，輾轉沉浮。再接著，它們朝著趙昀一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嘩啦一聲迅速往下滑，直到抵住他的眼睛。

趙昀的瞳仁頓時大睜，面上一片青紫。

那張假臉與他的臉近在咫尺，他的瞳仁裡頭盛著對方看著怪異的臉和扭曲的笑容，他聽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由遠及近，「皇上，皇上……」

可是趙昀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發不出聲音，一點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那聲音又變得尖利起來，「皇上，前線告急啊皇上！」

「救，救駕……」趙昀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他雙手貼著被子，往旁邊移去，最後夠到了旁邊的一隻花瓶，嘩啦一聲就將那花瓶打碎在地。

「官家，官家！官家您怎麼了？！還不快去宣太醫！宣太醫！」

趙昀長久的昏睡之後，終於醒來。

屋子裡頭燈火通明，方才的恐怖早已消失不見。他的手腕傷勢被太醫扎的銀針。屋子裡頭，人早就跪了一地。只是旁邊缺了的花瓶在提醒他方才的事情並不是一場夢。

趙昀踉蹌地站了起來，將手上的針拔了，睜大眼睛，從左到右掃過底上跪著的人。一手指著他們，聲音都在顫抖，「誰要害朕？誰要害朕？到底是誰要害朕？！」

「皇上……」跪著的奴才和侍衛們都不知所以，只能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他們聽著趙昀摔碎了瓶子之後，十分迅速地沖了進來，見到的就是趙昀中了邪一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