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紀芙薇與蕭晟煜各自上了馬車,一前一後。
蕭晟煜並不打算進武國公府家裡,他不欲令她名聲有污,叫向家人誤會些什麼去,但他與她的陪同,本身便是一種信號。
他自然是為她撐腰的。
紀芙薇心知蕭晟煜的好意,默默地領受了,又將某些原本打下壓下去的念頭重新提起來。
他待她這樣好……
她如何才能夠報答呢?
馬車緩緩地向前行駛,走的是紀芙薇往常不熟悉的道路。
也是,尋常即便是外出,怕戳中了她的傷心事情,加上也沒有必要往那勛貴豪宅所在的地方去,她是從沒有打外頭往武國公府附近歪過一眼的。
至於說她自己去向家,那就更加是「無稽之談」了。
紀芙薇光是得知要回去向家辦「好事」,都驚得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她是吃飽了撐得嫌棄自己小命太長了,才去招惹那想要她殉葬的一家人?
這樣一來一去,紀芙薇還是頭一回走這一條路,光明正大地往武國公府向家而去。
「紀姑娘怎麼突然笑了?」辛夷問道。
「我就是突然想起來,」紀芙薇道,「當年便是出嫁,我也沒見過這條路,那時候我是叫人迷了,一路暈乎地送來的。」
「這是如何一回事?!」蓮心姑姑大驚。
今兒是正經事情,蓮心姑姑身體無恙,自然該跟著紀芙薇一道。
因為各種原因,紀芙薇的排場也安排得不小,可以說是樣樣都鋪張開了。
除了蕭晟煜給的宮裡出來的宮婢們,她還有個李順的徒弟,叫做李全的小太監差使。
當然,比她更早一些的,是宮裡的天使。
天使自然走的不是蕭晟煜的那一路,也沒有跟著微服出宮的皇帝一道。
他們是得了擬旨,傳了口諭去的,當然還有禮部的官員在,但禮部的人清高,這些大人們最好面子不過,自不肯與一群太監們一道。
如此一來,雖然傳旨一事說的是同一件,但人手卻是幾波的。
宮裡出來的傳口諭的太監是一批,禮部拿了聖旨,去武國公府家削爵位的又是一批。
名義上,罰的是向家世子,但是這個罪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換到其他人闖個皇宮試試看,九族都給一起誅了,這雖然是闖的皇帝私宅,不為外人所知,但因為向家人還帶著武器,這事情就不可能那麼簡單地了了。
所以,向家世子是被直接駁了爵位,世子之位沒了,另外武國公本身的一品也變成了後頭的從品。
綜合來說,差不多就是向世子自己倒霉,他兒子、孫子等跟著一起倒霉,所謂「子代父過」,他們的爵位也沒了,或是說大大縮水。
但好歹留了一條性命,事情也最終沒有定性為「行刺」不是?
向家經此一遭,那是元氣大傷。
只盼著武國公向老爺日子能活得更長久一點,一眾「孝子賢孫」從沒有這麼默契過的。
畢竟他活得越久,底下人能享受一品大元庇護的日子就越久,還不得趁現在機會好好地撈一把。
不過爛船還有三斤釘,武國公家子嗣雖然沒有特別爭氣的,武將路子也不算好走,但若是說一下把家底兒就敗沒了,那也不至於。
只是沒有了以前那幾乎是「一呼百應」的氣勢罷了。
「……就是這麼一回事,」紀芙薇跟著嘆了一聲,面上倒也沒有太多的惋惜了,「當年就受了陛下的庇護了。」
「天殺的,竟是哄你吃了迷藥才送來,聽你描述,那除了蒙汗藥還有迷.幻葯在裡頭,才能叫人神思恍惚,卻又不是昏迷之態。」
蓮心姑姑拉著紀芙薇的手,眼中滿是憐惜。
早知道紀芙薇日子過得苦,以前尤其坎坷,卻不知道裡頭陰司這樣多,也不知道紀家是如何做得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的。
都說虎毒還不食子,怎麼紀家一個個的,都能這樣殘忍呢?
「倒也不全是。」這時候,紀芙薇是不想叫他們操心了,他們都是真正關心她的人,她反而念起了以前在昏暗的日子裡不多的一點快樂。
「紀家人雖說是我娘家人,但也不全都是待我冷淡,一味欺負我的。」紀芙薇笑道,安慰她們。
「除了幾個喜歡尋事,給我好看,明裡暗裡叫我吃苦頭的,還有對我同情甚至出言指點我的。」她道,「紀家裡頭,最好的大概是我那五妹妹紀茹桐,她是雲姨娘的女兒。」
「說句不太好聽的,我知道紀夫人慣是不喜歡那幾個姨娘的,大略除了那媵妾越氏是她眼裡她的『好姊妹』,其他都是那等子『小妖精』,便是我還小時,她說話也不怎麼避開我,叫我聽見了好幾次——她可討厭雲姨娘勾了紀老爺去。」
紀芙薇倒也不怎麼避諱蓮心姑姑等人,一來她們待她真誠,是關心她的人,來她在身份上是孀居的寡婦,往後拿回了庚帖就更做實了這一點,既然是寡婦,那就不比黃花閨女言語諸多忌諱了。
不過還有一方面是紀芙薇不知道的,蓮心姑姑等人對她也有幾分「期許」和「念想」,盼著她早點兒「開竅」,自然也不會一味地避開事情,不肯與她說。
紀夫人紀唐氏對媵妾越氏很寬容,甚至不介意她分了她管家的權柄去,讓她給自己打下手幫忙。
全是因為她嫁到紀家的時候,還有個厲害的「小表妹」在,這位就是雲姨娘,是紀老夫人的遠方侄女,一早就呆在紀家的。
宣平侯府紀老爺對旁的姨娘也就算了,對雲姨娘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紀夫人別的能夠不在意,唯獨對老爺的好惡非常在乎,只想一個人獨佔他的真心,又哪裡能夠容忍雲姨娘的存在?
兩邊明著暗著擂台打了多年,雲姨娘還生下了個庶長子紀杉榡。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庶長子紀杉榡將將比紀芙薇小几個月,雲姨娘與紀夫人是一前一後懷孕的。
紀芙薇一直就知道,紀夫人想要的是個兒子,她非常需要一個嫡子保住自己的地位,也非常需要一個兒子證明自己,但偏偏她生下了紀芙薇,一個女兒。
直到三年之後,她才順利地生下了紀芙薇的同胞弟弟,可惜親弟弟紀梶橋非常討人厭,是個被寵壞了的心腸歹毒的小孩,紀芙薇想起他就覺得一陣陣地噁心與厭惡。
「怎的這雲氏教養出來的孩子……」
「對,」紀芙薇也笑了,面對蓮心姑姑的質疑也很坦然,「不論是裝樣子想要我和紀夫人離心,還是真的教養得好,左右我與紀夫人本身也沒有幾分母女情誼,實話說來,雲姨娘的幾個子女,確實是比其他孩子要好些的。」
雲姨娘如何紀芙薇不知道,說不定真的如同紀唐氏所說是個慣愛裝樣的假好人,但她養出來的孩子,人品都算是清正,至少是聰明人,待人接物也和善,便是面上裝出來的,也比裝都不裝直接欺負紀芙薇這個嫡女的情況要好。
「好歹都是知道長幼有序,孝悌有禮的人。」
「原是如此。」
蓮心姑姑點點頭,不說好或不好,她沒有真的見過那幾個紀家的庶子女,也沒有調查過有關的情況,不會給出某種判斷,但她對紀芙薇的敏銳還是有些認可的。
紀芙薇心思細膩,直覺驚人,別看自小到大沒有人教導,都是憑著一股氣「野蠻」生長,但她本身是個靈慧人,又耐得住性子。
坐不住的人,是綉不了花的。沒有點靈氣和品味的人,也是搭配不出好看的衣裳的。
而紀芙薇兩樣皆有,眼下又跟著陛下讀書,往後就是個明事理的姑娘,自然會更上一層。
紀芙薇也是過了許久,才能撿著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在心裡反覆琢磨。
想得多了,回憶得清楚了,有些事情也就浮出了水面。
在紀家時,別看她只是個不起眼的黃毛丫頭,家裡沒有人在乎她的,但是每次凡有見面,小她幾個月的庶弟紀杉榡都是頭一個給她行禮拜見。
有時候,紀杉榡還會問候幾句,表示自己的關切。
雖然模樣像是個老學究一般,一板一眼的沒有多少童趣,瞧著不甚討喜——對當時還很怯懦敬畏的她來說,他也是很遙不可及,她的態度也比較避諱——但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他是在向她這個姐姐表示尊重,並且因為不熟練,他與她相處時也有些尷尬和犯愁,以至於到了最後無話可說。
至於庶妹紀茹桐,那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不過因為同在後宅,不似紀杉榡在前面讀書、難於接觸,她和紀茹桐見面次數更多一些,有幾次便是她出言暗中相幫,並且也是她有心提點她何奶娘心思有異。
只是紀芙薇沒有其他人可以依賴,何奶娘又是照顧了她多年的人,她便是沒有辦法,也只能相信奶娘的善心,不過最後一番好意被辜負罷了。
到了向家,禮部和天使都已經走了。
此時,挨了罰的眾人正萎靡著,但他們知道還有一遭等在後頭。
「給公爹與婆母請安。」
紀芙薇面無表情地行禮。
婆婆向洪氏是想拿捏的,作為長輩叫她跪著或是一直半蹲著搓揉一旁人也說不出個不好來,但是武國公向老爺眼神兒不差。
紀芙薇左手邊李全扶著,右手後面跟著的蓮心姑姑,再往後全是陌生的丫鬟和侍衛,但看他們行禮的姿態動作就知道,這一筆一劃的水平,只能夠是宮裡出來的。
向老爺心裡不是不疑惑的,他甚至也有幾分贊成大兒子的揣測。
但有什麼辦法,誰都知道她背後站著皇帝,甚至皇帝都直接把乾清宮的太監和宮婢撥給她了。
名頭上說是防著她這個「受害人」或者說是「能面聖與皇帝喝茶相交」的人被向家害了,或是叫向世子藉機改了口,但實際上——
孤男寡女的,他們就不信皇帝沒有別的心思。
「可那是皇帝……」想到這裡,向老爺心裡那口氣就歇了。
「起來吧。」他揮揮手。
紀芙薇還有些驚訝,但立馬就叫李全扶起了。
小太監人很機靈,還有幾分狗腿子的樣子,姿態做得是足足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貴妃省親」,那場面怎一個誇張了得。
紀芙薇不知其中門道,但旁人並不眼瞎,尤其是浸染上流社會某些規則的一眾向家人。
見此,眾人表情各異,小輩是沒有出現,能主事的都藏了心事在眼睛里。
有宮裡的人在,向家也經不得再遭那些的大風大浪,雖然很不甘心,但到底只能放了紀芙薇去。
全家裡,向洪氏大概是最不願意的一個。
她雖然對紀芙薇百般磋磨,但內心對這個兒媳婦,倒還算是「滿意」的。
陪個早死的兒子,再換也沒有更好的了。
當初沖喜的時候,能尋來這個宣平侯府紀家的嫡女,就已經不容易了,他們原還以為要大出血一番,努力許久才能找個庶女或是某些勛貴家的遠房侄女,不想最後還能得個侯府嫡女。
紀家急於「脫手」,向家迫切「需要」。
最要緊的是,向洪氏當時請人算過,那老道士說得明明白白,紀芙薇的命格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紀家那般不敢要,後來她自己估摸著,大概就是命太好,紀家那等小門小戶的要不起,看紀老爺就知道是個無能的,而他們向家自然不同。
結果現在,沒了個兒媳,她上哪去再找個差不多出身的來?
好幾天了,向洪氏天天做夢,夢裡就是她那孤苦伶仃的可憐好兒,就這麼巴巴地看著她,她這個當娘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眼下,洪家都要沒了,她是在向家呆了一輩子,才沒有受到波及,有些洪家嫁出去的媳婦都是直接被夫家休妻的——怕自家牽扯到洪家謀逆行刺的砍頭大事里去。
秋後問斬,洪家人還沒有行刑,但都知道,從此後燕京就沒有洪家人了。
沒了娘家,向洪氏的底氣大失,再加上寶貝嫡女向和頤又在文國公府馮家鬧出大事,問罪的都過來了,不過事情馮家給兜了下來,只是因此向家再失了先手,沒了底子,聽得馮家打算放棄三子一房,向家也沒有了問責的能力了。
向洪氏失了娘家,又沒了女兒給的好姻親,兒子也沒有了世子之位,哪怕她積威多年,大病一場后,也萎靡了下來,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放權下去了。
光是眼下一個後院的管家權,就讓幾個兒媳婦各自折騰,後頭還有世子之位,她的兒子早沒了,大兒子向永椿如今也沒戲了,但拿世孫位子的機會並沒有被奪,並且瞧著意思這個剩下的從品爵位原就是能夠給孫子的,只是其他房私下也心動了起來……
往後還不知道怎麼鬧呢……
想到這裡,向洪氏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裡扎了針的疼,眼前一陣黑,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再不耐和紀芙薇這邊折騰了,只能由著一眾心思各異的兒媳婦攙扶她回房去。
紀芙薇在向家還留了些東西,眼下是打算一併收拾了帶走去,以後再不會過來了。
還有些時間,她便先留了留。
可巧,正尋著人呢,她就看見了向七小姐向和湉的婢女,還是當初她逃跑出府時候險些撞見的那個,聲音非常熟悉。
「勞煩你領我去了。」紀芙薇笑著對那婢女道。
婢女也是頭一回見盛裝打扮的向夫人——以後就不是了,不過現在大概還喊一聲夫人。
這等好顏色,當真是看呆了人去。
她嘴巴張了張,好半天沒找回自己的言語。
要她仔細形容,她也誇不出花兒來,連吟兩句詩都做不到,只覺得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好像渾身披著陽光般金燦燦的霞帔,一雙眸子燦若星辰,貓眼兒含笑又狡黠。
「這皇帝老兒若是動了凡心,合該是見著這樣的天仙才起了心。」她心想,「還以為自個兒見多了美人了,不想還有這等傾國傾城色的佳麗,留在向家陪個死人確實是不值當。」
這下,她也十分贊成府里私底下傳的流言了。
除非頭上那個皇帝真的是個不行的,不然她也想象不到還有什麼原因是和這樣的絕色朝夕相處卻還能夠不動心了。
紀芙薇還不知道某個小丫鬟正在心裡腹誹她的大恩人呢,眼下被人領著,終於見著了向和湉。
「好久不見。」
向和湉正在她自己院子里,聽說是定了親,所以不方便外出去了,當然眼下府上正亂,也沒有人有心思帶她出門。
向和湉是個聰明人,見她這樣打扮又有婢女一直跟著伺候著她,樣樣妥帖,自然知道她過得好,就更加不會拿向家的爛事兒煩擾她了。
「好久不見。」
當初逃跑是最差的一步險棋,但讓向和湉來說,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那等絕境——當時沒有人會懷疑回家的六姐向和頤不會要她的性命。
向和頤已經說動了嫡母向洪氏,打算把她這個嫂子以「不守婦道」為由給沉塘了。
向和湉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都被嚇得不輕,雖然她是後頭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前後,也知道最後沒能成功,但還是駭了一跳。
「好在都過去了。」她笑道,「如今你過得好就好。」
「原來你當初是不知道的?」紀芙薇驚訝。
「也不是不知道,是聽見了一些風聲,畢竟拿人的動作挺大,」向和湉表示,「那氣勢洶洶的,便是要家法伺候的模樣,可都知道你無辜,我也想不出你犯了什麼錯處,畢竟我也偶爾會溜出去,便給你個方便又如何呢?」
「你是真的妥妥地幫我一個大忙。」紀芙薇感慨,「我特地叫人收拾了些禮物,你可別拒絕。」
「那我便收下了。」向和湉倒也大氣,見是早有準備,想想紀芙薇往後不會再回,而她也要出嫁,便不說什麼了。
「那你呢?過得還好嗎?」
「有什麼好不好的,」向和湉笑道,「與以前是差不多的,只是家裡出了些事情,嫡長兄在外頭惹了禍端,對我們這些妹妹都是有影響的,對我這樣的庶女便更是了。」
「啊……」紀芙薇一愣。
「你別多想,眼下我已經定親了,反而是鬆了口氣。」
向和湉給她倒了茶,微笑著道:
「我姨娘花了些功夫,到底是說動了老爺,雖然比不上前頭庶姐嫡姐的親事,但我自個兒還是滿意的。」
紀芙薇這便勾起了好奇,向和湉說起此事也態度大方,並不那麼羞澀遮掩,方便了她詢問。
「是哪家的公子?」
「是個清流文官家的公子,原配所出的嫡子,已經考了舉人出來,才十多歲的年紀,都說是窮秀才富舉人,比不得那等高門大戶,但眼瞧著也是未來可期的。」
「這……他在家裡……可是……」紀芙薇也不是一點人情不同,按她了解來看,這樣的人家不像是向家會找的女婿人選,估計是姨娘和向和湉自己也出了力氣的。
「若是寡母帶著孤兒讀書成材,我還會猶豫些,但是他是跟著爹長大的,雖然有後母,但為了清流文官家的名聲,也不至於做得太難看,頂多是無視居多。」
「待我嫁過去,手上好歹捏了些嫁妝,」她笑道,「向家便是再不濟,給庶女的嫁妝多有不如,加上如今家中情況不景氣,那也比他們家『大氣』不少。」
向和湉是低嫁,但也將對方家裡情況了解得一清楚。
她本身不是笨人,能在不喜歡庶子女的嫡母手下討生活,她有自己的眼界和求生手段,換到夫家去也能過得不錯。
看她樣樣都打算好了,紀芙薇也鬆了口氣。
「你若是不嫌我,我也是願意來給你添妝的。」
「那便更好了。」
向和湉一點兒也不介意紀芙薇的寡婦身份,在家裡的時候誰不知道誰,兩人互相都沒嫌棄過,論身份紀芙薇可比她高貴,更何況如今向家不景氣了,她的婚禮多半也不會好好辦,來的親友也就是那般的,而紀芙薇背後還站著人,向和湉哪裡會不願意?!
見婢女們都沒有跟來上聽她們兩個姑娘的私語,向和湉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問出了口。
「雖不該我來問,但你我情況我們都知道,大概也沒有旁的什麼人敢問了,」她小聲道,「陛下帶你如今是個什麼章程?」
紀芙薇一愣,沒想到向和湉會問。
見她仍是懵懂,向和湉有些擔心了。
她是知道山茶花的好的,可這樣有韌性、又純潔的花,落到那牡丹林子里去,還不知道要如何呢……
這樣說來雖有幾分臉大,但向和湉好歹也是當初救人里出過力氣的,她自盼著紀芙薇能好,更何況對方還知恩,表露出了願意繼續與她往來的意思。
「外頭雖沒有大的風言風語,但我尋摸著,知道的人家應當也有。」她小聲地與紀芙薇耳語,「在外的,只能為妾室,為外室,這不明不白的……」
「眼下你便能脫了向家的房夫人的身份去,既是清白人家,那就該考慮旁的了。」
紀芙薇一愣,這才明白向和湉擔憂的地方。
她忙道:
「沒有的事情呢,我與陛下……什麼也沒有。」
紀芙薇說著,聲音便落了幾分。
向和湉揣摩了一下她的表情,心頭一跳。
「你可是喜歡陛下?」
「喜歡?」紀芙薇看她。
「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向和湉表示,「我待我那未婚夫,便是有一兩分的喜歡,但更多的是『利益』的考量,倒是他對我,大概是有幾分情誼的,只是說著男女之情……估計也沒有多少,往後成親了大概就熟悉了。」
「……」紀芙薇沉默了。
她對男女之事的印象極其糟糕,對婚姻的印象也算不得好。
向和湉這麼正兒八經地說起,紀芙薇便只能夠亂糟糟想起夢裡的前生、死了的向……還有,她原本的念頭。
「我想留在陛下身邊呢。」紀芙薇再度重申了一次,好像在對自己強調什麼。
「那你就該進宮去。」向和湉當下表示,「若對陛下有意,自該入宮去,而不是不明不白留在外頭。」
紀芙薇反而遲疑了一瞬,倒也不是反駁,只是——
「可我只想留在陛下身邊……」
「那與進宮,有什麼衝突?」向和湉也覺得奇怪,當然男女之事她也不是全明白,都是姨娘這段時間給她惡補的。
「不過你若真的不願意,那就算了,眼下這樣也好,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