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紀芙薇日常念了兩句恩人,心裡揣度著今天應該是肯定能見著人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說上兩句話。
她有不少事情想與他分享的,但細細探究來,又好像很是無趣,都是些公理日常會發生的瑣事,好似也不是那般值得她非得提及於皇帝恩人的。
想到這裡,紀芙薇便忍不住感到索然與難過。
陛下是經過大小事情的人,處在這個世界最高的位置上,又已經不再是毛頭小子那般的年輕時候,他什麼樣的大風大浪都見過。
和她稱得上是「平平無奇」的日常比起來,陛下才是真的歷經起伏,也經受過危難。
旁的不說,就是一般皇帝,都沒有他那樣少年時候為避災、也為避嫌新任皇帝而遁入空門,住進大慈恩寺的經歷,更沒有他那般在與自己達成了和解之後,重新被尋回皇宮,登基為帝的人生起伏。
在這過程之中,又不用說經歷過多少的刺殺、謀殺、暗殺,他勵精圖治,想要將被砸爛的攤子重新拾掇起來,必然會觸犯很多人的利益,所有政策皆是困難重重,但他一步步都走了下來,控制住了局面,甚至還庇護了像她這樣的人。
「唉。」
紀芙薇忍不住嘆了一聲,只覺得懨懨的。
她那點事情,真的值得與陛下說嗎?
「主子,今兒可不興嘆氣啊!」天冬連忙提醒她。
「!」紀芙薇一怔,忙露出笑容來。
「說的是,娘娘這樣好的人,合該福氣滿滿,千秋萬載。是不能叫我這聲嘆,損了今日壽辰的運勢去。」
「呸呸呸。」
天冬於是替她補上,也算是去了方才的晦。
紀芙薇臉上重新帶了笑,一雙貓眼似的明亮的雙眸里,盛著星點兒的笑意,像是閃爍的陽光,細碎又精緻,封在了她的眼瞳中,光彩奪目。
「你且去瞧瞧純佳好了沒?」
她們兩個同是住在慈寧宮的小輩,一會兒得了空,首先該去給娘娘請安、賀壽。
之後的事情且看譚太後娘娘的安排,可能會勞煩她們跟著處理些簡單的宮廷里的事情,像是賓客的座位安排等等。
這些事情一早都準備好了,但是往往都是事到臨頭時,都發生一些意外情況,這時候總需要個主子來拿主意的主子,其他太妃娘娘們精力有限,身子骨也撐不住,指不定就沒辦法及時跟上,於是譚太後娘娘也不介意分享這一部分權利和機會給她們做歷練的。
若只有紀芙薇一人,她還不敢這麼堅定去辦,但前兒她侍奉太后的時候,基本上把前後所有的流程都過了一遍,因是跟在娘娘身邊,所以從菜色到賓客到節目安排等她基本都了解了,不說所有,但大部分情況她都瞭然於心。
讓她來主持操辦一下這項的壽宴活動,她是做不成的,但若是跟在娘娘們的後頭,事情已經出來了大概框架、甚至周詳的填充內容,只叫她跟著盯梢一二,監督一番,她還是能辦到的。
更何況,現在還有蕭純佳在,她們兩個住在慈寧宮的屬於是佔了便宜,光化公主和清湘公主都只能跟著各自的長輩負責具體的某一塊內容,不像是紀芙薇這兒這般,有統領大局的方便。
另一邊,蕭純佳那兒也在有條不紊地忙活著。
她上著著鶯兒色的圓領短襖,外罩著一件褙子寬衣,百褶長裙為晴山色織錦,繡的是鶯鳥花紋。
鶯兒的嫩黃,搭配上晴山那有如碧璽藍天的顏色,最是正好不過。
眼下,她也忙活得差不多了,還趕著進度用了些點心,雖然不是很喜歡,也仍是讓婢女為她上了珠粉,一身香氣。
「純佳郡主那兒也大好了。」宮女得了信兒,過來回話。
「我這也差不多了,」紀芙薇點點頭,這就站起了身,「那就出去罷,先給娘娘請安。」
掀開帘子,推開門扉。
瑰麗而炫目的陽光照射進來,卻並不強勢刺目,反而顯出一股朝陽時候才特有的溫柔與炫彩。
只是瞬息之間,便將這個屋子裡的陰沉與灰暗全數毀滅了去。
是黑暗,便無法在陽光下遁形。
紀芙薇也不由跟著露出個明媚的笑容來。
「今天陽光可真好。」
「是呢,大晴天,吉兆啊。」
「娘娘千歲。」紀芙薇點點頭,發自內心。
環抱粗細的銀杏的黃葉與灌木盆栽殘餘的碧色,到處觀賞了紅艷艷的絲帶與多色的彩帶,好似細細密密的織成了一張大網,將整個皇宮都籠罩在熱鬧的氣氛里。
於是,入目看去,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一種熱情而不冒犯的笑容,眉眼的弧度、嘴角的勾起,一切都好似是尺規量過。
不知道皇帝在那站了多久,但紀芙薇才和蕭純佳聚了聚,與譚太後娘娘先賀壽完,就瞧見了立在廊下的他。
在這氛圍里,在她的眼中,獨他一人盛著溫暖的笑意,細看去依然眼波平靜,一如往昔。
他表示皇宮中唯一的不同。
「陛下。」紀芙薇掩飾不住高興。
今天的譚太后與皇帝蕭晟煜都是很忙的。
作為皇帝的大恩人尤其事情繁重,一樣樣的,緊緊地堆著。
可他還是過來了。
想到這裡,紀芙薇只覺得嘴角的笑容根本壓不下去。
之前定是事情太多,要準備的事項一個接著一個,蕭晟煜實在忙不過來。
加上與太后並不親厚,互有心結,他才只是循著宮裡他與譚太後日常的慣例請安。
蕭晟煜首先便看見了她。
他和她點了點頭。
紀芙薇笑得便更開心了,宛若吃了蜜糖,一雙在陽光下略顯淺淡的眼眸熠熠生輝。
至於自己——
她又哪裡有那麼重要,又哪裡能夠再多勞煩他呢?
如此到了今日,他才得了空閑,提早過來。
前兒那些,就不必再提了。
這不到底還是與她見了面?
她又哪裡會挑剔恩人呢?
「你快去吧。」蕭純佳輕輕地碰了碰她的手臂,只遠遠地和陛下行了個禮,並不上前。
蕭晟煜和她點點頭,視線只落在紀芙薇的身上,瞧著她如此明艷又如此漂亮,更顯得金尊玉貴、精緻可人,心下微定。
一直拿捏不定的心思也平復了下來,不如說見了人,那舉棋不定的心便已經做了決定。
正所謂,落子無悔。
紀芙薇就像一隻快樂的小黃鸝一般,穿著鮮亮明媚的衣裳,快步地走過來。
蕭晟煜也免不了眼神一晃,素來無波又幽寂的雙目,獨因她才會生起波瀾。
蝶鳥綉紋的光明砂色長裙紅得漂亮,下藏著絳雲紗的衫褲,裙擺的橙紅色剛好襯了今日壽誕的熱鬧,又不至於過分喧賓奪主,正是鮮亮又明麗的色澤,再有穩妥的蔥倩小襖再上,褙子穩重的青綠色一壓,百蝶穿衣,青紅搭配,正正是節日、熱鬧時候該做的花樣打扮。
「給陛下請安。」
紀芙薇乖乖上前來,蕭晟煜給了她個相當溫柔的眼神,她這就明白了。
兩人間自有奇妙的默契,不多時便一道走到了旁邊。
他們沒有走遠,依然在慈寧宮的範圍內,來往之人都很有眼色地避開了,蕭晟煜帶的宮人也自覺地守了起來。
慈寧宮的精緻是極好的,康橋之間,窗棱門扉,雕樑畫棟,入眼看去,又自有移步換景、借景之巧妙。
大氣中透著精緻,簡約中透著奢華,無一不美。
空氣中是極好聞的草木與花果香。
「這段時間……」蕭晟煜遲疑了一瞬,還是先開口了。
「在慈寧宮過得如何?感覺怎麼樣?」
「宮中生活與外頭諸多不同,但娘娘們都很好,皆是平和心善之人。」紀芙薇認真地回答。
「是嗎?」蕭晟煜應了一聲,不知想到了什麼,沒有對任意太后或太妃有所追問。
紀芙薇只當是他比自己更熟悉宮中諸人,對太后太妃們更是十分了解,故而不再多追問。
「那你呢?」他問,「過得如何?」
「與您一樣,」紀芙薇微笑道,「一切皆好。」
蕭晟煜陡然一怔。
好嗎?
似也不盡然。
只是對著她言笑晏晏的面孔,他感到一股奇怪的煩悶、無奈,甚至是有幾分窘迫。
他甚少有這樣的情緒,以至於此時也不過只能過嘆笑一聲。
「這樣便好。」蕭晟煜說。
眼瞧著小姑娘過得不錯,他本該高興才是,卻不知為何連笑容都要費些氣力勁兒,才能夠不讓自己看起來過於狼狽。
他想:
我該放下了。
「可是,」小姑娘似乎永遠那麼聰明而敏銳,「如果陛下不開心,我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的。」
澄澈如鏡的雙目緊緊地盯著他,宛若照著他的心一般。
那雙漂亮的眉頭微微蹙起,一股鬱郁以極其優雅而昳麗的形式展現。
「所以,您能允許我改了方才的回答嗎?」她輕聲道,「我想我是不開心的……雖然娘娘很好,但您對我才是最重要的。」
蕭晟煜只覺得心驚肉跳,下意識地避開了她乾淨的目光,但餘光里依然是那抹綺麗嬌美的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