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紀芙薇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但隨後想起了什麼,連忙收起了這些小動作。
蓮心姑姑等只是笑而不語,紀芙薇也不是非要她們給出回答。
想明白了,回過了神,她便重新露出了禮貌的笑容來。
「不必回答了,」她搖了搖頭,「不論陛下喜不喜歡,這都是我的心意。若陛下不願意收,不想我做這個,那我自該停下,選其他的方式去,但若是如之前那般並未拒絕,不論是表達我對陛下的喜歡還是感謝,我都想為他做點什麼。」
「姑娘是懂大道理的人了。」蓮心姑姑臉上幾分欣慰。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也不在意這些,但蓮心姑姑知道娘娘是喜歡這些的。
太後娘娘尤其喜歡明理的姑娘,不論是天真的、任性的、嬌縱的、傲慢的還是功利的、有野心的……她在各種各樣的姑娘裡頭,最喜歡的是「懂事」的,這個懂事不是指別的,就是字面意思的知事。
不論聰不聰明、厲不厲害,手段如何,譚太后喜歡的就是有底線、懂道理、知大事、識大體的姑娘。
其他的性子不拘於是如何的,哪怕是手段厲害的,在太後娘娘這個年紀的人看來,也不見得真的介意,她要看的是對方是什麼髒的臭的事情都做,還是雖然有手段、但同樣有底線。
這點兒的包容度,娘娘是有的,她當然也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喜歡的女人能是這般模樣的,可以不聰明不機靈,甚至笨一點也無所謂,但做事有分寸有底線,有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才是她覺得合適的。
當然,若是作為皇后,那自然又多了一些規矩要求。
不僅是俗世給予的,也是她處在這個位置上本身需要的,總不能由著人性子舉全國之力來伺候她一個人舒服。
這樣類似的事情,譚太后是不願意出現的。
紀芙薇並不知道蓮心姑姑、譚太后等對她是如何高期待的,她收拾了手上的針線,已經準備出門去了。
今兒她約了宿茵茵在酒樓里一道用餐,其實是宿茵茵寫了帖子來,聽說她就要回去本家了,趕在年前,這是最後的時候。
「大家這會兒都忙起來了。」
紀芙薇一邊換衣裳,一邊感慨。
年末功課少了,但其實事情卻沒少。
雖然早有準備,但看著同齡人這麼忙碌於自己的生活,尤其是事關下半輩子的親事問題,紀芙薇很難不升起些感慨。
她與鄭家的姑娘相處得一般,與蕭純佳結了緊密的友誼,與宿姑娘亦是有了幾分交情。
宿茵茵是人精兒似的聰明人,七竅玲瓏心,凡事經她之手,無有不妥帖的,紀芙薇還念著她當時的幾分用心,故而到了現在還與她保持著聯絡。
一開始並不怎麼熱絡,但現在也說得上話了,宿茵茵還給她寄了自己手抄的孤本詩歌,為維持這段友誼相當用心,紀芙薇是不願辜負旁人的好意的。
紀芙薇到的時候,宿茵茵果然已經到了。
「宿姐姐。」
「當不得姐姐,」她站起來笑著握住了她的手,「還未曾當面恭喜過你得了明德夫人的誥命,如此便穩妥了許多。」
「那我便稱一句茵茵姐可好?」紀芙薇含笑問。
「自然是我的榮幸,」宿茵茵拉著她坐下,又道,「那我便稱你為薇薇可好?」
兩個人熱絡地交流了一會,果然那一丁點的生疏便散去了。
「這家的酒樓年節期間有個特色,」宿茵茵道,「不知道薇薇你可看過沒有,那翻花的手藝?」
「未曾。」紀芙薇搖搖頭。
「那今兒就見一見,瞧著了再點菜,」她道,「我雖包了一席面,卻也不吝於多加幾個,薇薇便緊著性子點,不必客氣。」
宿茵茵說的是紙翻花七十二變的手藝。
這家酒樓請了個紙翻花的匠人,將紙翻花七十二變的小調詞與酒樓的十二式拿手好菜的名字融合到了一起,既看到了紙翻花的新奇玩意,又和人講解了酒樓的特色菜。
兩者互相成全,自然別有樂趣。
基本上所有來這家酒樓吃飯的包廂客人都會看一遍這小玩意,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並不費時費勁,卻多了不少的意趣。
紀芙薇對宿茵茵的細心沒有任何的懷疑,她完全相信席面菜色大部分甚至全部都會是和自己口味的菜色,並且那十二道酒樓拿手名菜肯定也包含在了其中,但宿茵茵沒把話說死,她便也不會直接拒絕。
等看完了匠人的表演,又給了賞錢,紀芙薇才嘆道:
「好一個巧思,不論是剪紙翻花的手藝,還是那有趣的唱詞,亦或者是這份匠心,都格外出色。」
「可不是呢,」宿茵茵笑道,「臨近年節,可不就是要多花些精力,不然怎麼在過年時候吸引來大量的賓客呢。」
來的時候紀芙薇就注意到了,這家的酒樓格外熱鬧。
雖還沒有嘗過菜色味道,但料想也不會太差,有這份心思在,只要有小孩兒的,大都願意來這裡吃,還能看個新奇,不必到街上尋這等表演。
趁著冷盤先上了,兩個人一邊吃著一邊聊天。
「不知道姐姐是否是有了什麼煩惱?」紀芙薇裝作不經意地問著,又選了塊甜南瓜放到碗里。
「唉,瞞不過妹妹。」宿茵茵嘆了一聲。
固然,宿茵茵做了掩飾,面容妝粉也叫人看不出她原本的臉色,但她原是有幾分瑩潤姿態的美人,瓊脂藕臂,玉碗縴手,加上鵝蛋似的面孔,這身姿稍微清減幾分,就能被人發現。
尤其是比起頭一次見面的時候,宿茵茵面上肉都少了不少,是妥妥的消瘦了許多,紀芙薇哪裡還會分辨不出來。
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宿家出了變故。
宿家是皇商,但能發展到這個地步,主要靠的是宿茵茵的父親宿老先生,宿老爺只有一個兒子,女兒倒是有幾個,還在家裡的嫡女就是宿茵茵。
宿茵茵和上頭繼承家業的哥哥宿合關係很好,與哥哥十分親近。
「哥哥雖不是什麼能做大生意的厲害人,但守成卻將將足夠,又為人良善,卻不想會遭此劫難。」
原來,就在一個月多之前,她哥哥出去走商,卻意外遭遇了匪盜,即使帶了鏢師團隊護衛,卻還是不甚遭遇意外。
最後一行上百人的隊伍,在距離老家不過一日半路程的地方,竟只活下來了一人,最後逃回來報了個信。
她哥哥說是生死不知,但其實大家都知道已經沒有了希望。
「節哀。」紀芙薇忙道。
「……」宿茵茵搖了搖頭,「我與薇薇講此事,卻不是叫你為了與我一道難受的。」
原來,除了宿合去世的悲傷之外,宿茵茵等人更難受的是家裡的生計。
他們是皇商,拿捏的生意自然不少,卻偏偏失去了繼承人。
「我哥哥還沒有子嗣,嫂子與哥哥分隔兩地,哪裡會有孩子出生呢?」宿茵茵哀嘆一聲,「他原想著走完這一單子,就回到老家或是來京城裡,待將我送嫁之後,再考慮親自出去走商做生意,也能趁著這個半年一年的時間,將子嗣的問題落定下來。」
誰能想到,如今人都沒有了。
「那你家……」紀芙薇愣了愣,看宿茵茵堅定的神色好像明白了什麼。
「我與父親提了,我打算招贅。」
「……!」紀芙薇一愣,「你父親答應了嗎?」
「還沒有,他還在考慮。」宿茵茵說起這話,神色卻顯得十分肯定。
紀芙薇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失了親子,宿家這一支還不知會如何,落到旁人手裡,定然不如宿老爺這般厲害,更何況本就是他努力一輩子打下的基業,但他年事已高,膝下唯一有的竟只有宿茵茵這唯一一位嫡女。
對宿茵茵來說,家裡支柱變成其他旁支兄弟,她的日子肯定也不會過得更好,更何況她本就是極其聰明的又很會算賬的姑娘。
招贅固然是個很驚人的決定,但以她的性格,仔細算來,又好像不那麼讓人意外了,至少對她來說是「有利可圖」的,紀芙薇完全相信宿茵茵能克服困難,成功說服她父親。
「只要父親答應,其他旁的什麼也就無所謂了。」她坦言,面容中並無自己夫婿很可能降等、自己也要面對其他族親的惡意與詆毀的為難,反而顯得十分平靜。
「待尋著了合適的人選,我也不拘於他原是如何的身份,只要姿容過得去,人不是太笨,就可以了,左右生下了孩子也是姓宿的,到時候哪怕是笨點,自家的孩子也能慢慢教,就是個木頭,我也能指點著他慢慢來,何況還有父親在。」
一早,紀芙薇便覺得宿茵茵是個目標相當堅定的人。
聽她這麼一說,她愈發認可這個判斷了。
大概是沒有旁人可以訴說,同時也需要紀芙薇的支持,宿茵茵並不介意將她的一些並不怎麼「正直」的想法說出來,態度十分坦蕩。
紀芙薇聽得認真,也很願意了解一下,這與她出身不同、處境不同,但人確實精明又聰明的姑娘是如何考慮自己、考慮家族、考慮子嗣……考慮種種,以及聽聽她最終的追求。
「我是個結實的俗人,」宿茵茵笑道,親自為紀芙薇盛了一碗在冬天很稀罕的銀魚羹,「我打小就知道,銀子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之一,唯有權柄可以比它更重,但我又看得分明,女兒家想做成事情,遠比男子困難。」
「世間諸事,我努力凡多,所求不過自己能過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