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昨天夜裡的插曲讓整個隊伍都瀰漫著一種隱隱的壓抑氣息。
晏城祿夜裡喝了不少酒,雖說睡了許多個時辰,可天亮時仍舊好似帶著幾分醉意。
到江淮的路可算不得近,似晏城祿這般走走停停,沒有兩月是決計到不了的。而即便這樣他也好像一點不著急似的。
從西十里郡啟程之後,便是因他一人拖慢了整個隊伍的速度。
這位定南王時不時便要讓長長的隊伍陪他停下來休息,到了驛館里,還要宴飲娛樂,若是遇到美景,還要好好賞玩一番,實不像入京述職的回程,倒像是原本便出來春遊一般。
回去這一路又正趕上河開春來,漸生的綠意有種生機勃發的美感。這位定南王就更有了理由處處停車休息,欣賞美景。
他倒也沒忘了那混進隊伍里的「永寧公主」。
如今永寧公主出京,混入了去江淮的一行人里,已然成了這堪稱龐大的隊伍里眾人皆知的一件事情。
除了尚且不知道這位永寧公主到底是誰,長的是什麼樣子,其他的事,或真或假,倒是傳得有模有樣。
有南宮鳶幫忙打掩護,晏晚倒是藏得極好。
這一行的侍女雖每日都和她起居在一處,但卻沒人懷疑她是永寧公主,都只當她是頭一回出院門,膽子小。
借著南宮鳶的幫助,晏晚也得已在這一路之中同穆彥時不時見上一面。
只是這等情況之下,卻是也並沒有太多閑話的時候,大多時間兩人都不過交換一下近來得知的消息,便又要匆匆分開。
不過令晏晚沒想到的是,穆彥借著南宮鳶的名頭多關心她幾分,竟是讓人誤會了。
不知從哪一日開始,隊伍里突然傳出了一個新的流言,道是那江寧王難得動了凡心,卻是動在了一個不該動心的人身上。
唏噓者有之,感嘆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
這無端猜測之語,好像有人故意推波助瀾一般,短短几日便傳得「轟轟烈烈」。
晏城祿自然也聽聞了,他原本就找穆彥的不痛快,如今有了這樣一個由頭,當然更是「變本加厲」、百般刁難。
行至梁州時,已是三月末尾,越是往南,天氣也越是暖和,春花也便開得更早。
梁州城中此刻已開了不少花,桃樹梨樹綻開了不同的顏色,霎時惹眼。
定南王這麼多人的隊伍,自然不方便進城,那梁州知州特在城外最好的驛館安排了上好的房間。
只是這位定南王偏偏不進去,大中午的,就要到驛館外面的桃林里去用膳。
桃花開得喜人,顏色也好看,只是要侍奉這位王爺用膳,卻是流程繁雜要求甚多。
下人們都被折騰得苦不堪言,定南王晏城祿自己卻是樂在其中。
「江寧王要不要也來喝上一點?」晏城祿坐在兩棵挨著的桃樹下,倚在侍婢的肩上,朝著一邊的穆彥說道。
話剛出了口,他便仰起頭來,給自己灌了一杯酒,那樣子,可同京城裡的拘謹模樣半分不同。
穆彥看過來,這兩日晏城祿找茬不是一次兩次,他早已習慣:「美酒佳釀自該呈給王爺。」
言下之意,便是他自己需得值守在此,配不上這飲酒作樂的邀約。
晏城祿這幾日也已習慣了這江寧王三言兩語堵人話頭的說話方式,他就當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又倒了一杯。
「江寧王,你說都這麼久了,那位永寧公主還是不出現,一點線索都沒有,她到底還在不在我們的隊伍里啊?」
他看似是不經意地一問,實則已然是試探。
穆彥神情未變,只是目光漸深。不管他回答「在」還是「不在」,都代表著隊伍里確實現在或曾經有過永寧公主,並且他還知道。
這樣的審問方式,穆彥在影衛閣時便曾經歷過。
「不知王爺說的是哪件事情。永寧公主既是公主,想來應該在宮裡。」
晏城祿笑出聲來:「穆彥,都快一個月了,你還在和我兜圈子。」
「不知王爺何意。」
「聖上是不是交代那小公主暗中查我?這才讓你借護送我的名義護送她去江淮?又或者,其實連永寧公主這身份都是假的,她其實是禁軍里的暗探?」
顯然這些日子定南王也沒閑著,倒是想出好幾種可能來。
「微臣只奉聖上之命,護送王爺回到江淮。」
穆彥也仍是這一句話回復他。
晏城祿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把手裡的酒盞扔了出去,坐起身來。
不管他用什麼辦法,這穆彥就跟個木頭樁子一般油鹽不進。他心裡打從西十里郡的驛站出來就憋著一股氣呢。
那永寧公主殺不得,他又不知具體長什麼樣子,正是最令人抓狂的時候,偏還遇到穆彥這樣一個人,便是令那抓狂更變本加厲。
而此時,南宮鳶正好坐在旁邊侍奉,他便轉而將怒意都發泄在南宮鳶身上。
「你是不是就喜歡那種樣子的?」晏城祿忽然捏住南宮鳶的下巴。
南宮鳶駭然瞪大眼睛,旁邊侍奉的侍女,包括晏晚,都一道跪了下去低垂著腦袋。
「奴不知王爺在說什麼……」南宮鳶拼了命從嘴裡擠出這麼幾個字來。
晏城祿一邊用力,一邊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穆彥。
只是那位江寧王如同沒聽見這邊的動靜一般,沒有一點反應。
晏城祿於是更氣了,捏著南宮鳶的手也更加用力:「本王問你是不是就喜歡江寧王那種模樣的!」
南宮鳶眼中已隱隱有了淚水:「奴已是王爺的人,怎會對其他男人動心?聖上既將奴賜給王爺,奴便生生世世都追隨王爺,王爺怎麼能這般誤會……」
南宮鳶說著,眼中的淚水便已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她平日跳舞的時候,最是高嶺之花模樣,可偏偏又有這等求饒本事,讓晏城祿心裡如同貓爪子在撓一般。
他明知寧帝將南宮鳶賜給他,是在落他的面子,可面對這樣一個女人,他卻屢屢下不了重手。
他捏著南宮鳶的下巴一言不發,半晌終是將又將人推了開去。
「你是不是見過永寧公主?」他看著南宮鳶摔倒了也不去扶,只是冷冷地問,就好像倘若南宮鳶回答不對,便會立時被拖出去砍了一般。
南宮鳶咳了好幾聲,這才重新抬起一雙泛紅的眼睛來:「奴是低賤的命,如何能見到永寧公主那樣的人物?想來公主都是高貴的,奴自然是不配的。」
「你不是在那皇宮裡住了好幾日嗎?怎麼,沒見過後宮女眷?」晏城祿突然貼近了些,開口的酒氣便直直撲在南宮鳶臉上。
他話音里都帶出危險的氣息來,說這話時,還抬頭掃了一眼隨侍的這些侍女們。
南宮鳶垂下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奴在宮裡,也是住在無人去的外城的宮殿,怎能見到後宮的女眷……」
晏城祿顯然是一副不信的模樣:「本王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不認識永寧公主嗎?」
他本是看著南宮鳶的,卻在說完這句話后,忽然又越過南宮鳶看向她身後的一應侍從。
晏晚就跪在南宮鳶身後,感受到那邊一道狠厲的目光,只覺涼意從頭到腳彌散開去,如同前世被叛軍看到時一般。
她手腳已然冰涼,跪在那裡不敢有絲毫動作。她本是自信晏城祿不敢殺了她的,可今日晏城祿忽然發難,卻讓她覺得此時的定南王恐怕內里是個瘋子。
他好像真的能做出不計後果的事情,而這樣不可控的「瘋子」才最是可怕。
前方,南宮鳶有些委屈的聲音傳來:「奴何曾敢欺騙王爺……」
晏城祿抬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拍了拍:「你自然不敢,就怕有不聽話的人,連你都騙。」
南宮鳶彷彿被嚇到了似的,抬起一雙水霧瀰漫的眼睛看向晏城祿:「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都沒有問出來,晏城祿似乎終於覺得無趣了。他起身,搖搖晃晃地踱了兩步才站穩:「你的這些侍女,難道就個個都是忠心耿耿嗎?」
他意味不明地扔下這麼一句話,而後也不管這個御賜的舞姬了,扶著一個小廝的手又搖晃著走回了他自己的馬車去。
「江寧王,是不是該啟程了?」晏城祿上了馬車,不耐煩地朝外頭喊。
穆彥當然已習慣了這人的喜怒無常,他便如同方才什麼都沒發生一般下令整個隊伍停止休整,繼續行路。
到此時,周圍的侍從都零零散散地站起來去拿自己的東西,晏晚才終於鬆開了藏在袖中緊緊握著的那把匕首。
她方才已想,倘若走投無路,便與定南王同歸於盡,不管這個定南王和前世的定南王誰是真的,總歸能有所影響。
還好,這定南王仍舊沒有線索,也不過是用這些方法在試探。
「離我近些。」南宮鳶起身,借著晏晚來扶她的契機低聲在晏晚耳邊說道。
晏晚有些驚訝地看向她。
南宮鳶一邊整理裙擺,一邊道:「王爺上心了,這試探可不算完。你離我近些,我才能替你迷惑他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