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外頭傳來火堆燃燒的噼啪聲,晏晚定定地看著穆彥,感覺好像是有什麼話到了嘴邊,但卻又一點都說不出來。
她咬了一下唇,有些慌亂地又移開了視線:「我說,你跟你的刀,是夥伴?」
穆彥應了一聲,他其實聽到公主方才在問什麼了。
又有那麼一點尷尬,晏晚自己笑了笑:「頭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說自己的武器的。」
穆彥的視線落在橫刀上:「微臣征戰多年,唯有藏鋒不離不棄,自然早已將它當作了夥伴。」
晏晚好奇地看過去,昏暗的火光下,藏鋒的刀鞘上只有銀飾發出冰冷的寒芒。
「我可以再摸摸它嗎?」
上次碰到這柄刀,還是在獵山行宮的時候呢。
穆彥於是將橫刀拿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往晏晚那邊推了推:「公主想看,當然可以。」
晏晚小心地伸出手,摸了摸藏鋒的刀鞘。
上回在獵山行宮,她急著救穆彥出來,這還是頭一回這樣認真地去看這柄橫刀呢。
漆黑的刀鞘上,是銀質的花紋鎖扣,兩相搭配,只令人覺得越發冷硬,就像穆彥從前給她的感覺一樣。
「我記得我上次問過你,它為什麼叫藏鋒。」
「橫刀與劍不同,劍有雙刃,刀卻有刀背,刀背更鈍,可能加的力道也大。它鋒刃無形,當然要叫『藏鋒』。」
「那我可以看看嗎?」晏晚輕輕地摸了摸刀柄,只覺得同樣的東西,遠比上次在獵山行宮時讓她感覺新奇。
穆彥於是小心將刀拔了出來。
那刀鋒明亮,遠比劍上的銀飾更要閃閃發光,即便是在這般昏暗的火光下,也能讓人感覺到凜冽的寒意。
晏晚探手過去,想要摸摸這幾乎明可照人的刀身,穆彥卻是抬手將刀口扭了過去。
「刀刃鋒利,公主還是看看就好,莫要劃破了手指。」
他越是這麼說,晏晚倒越是不信邪,她探身過去:「那我抓著刀柄總行了吧,我上次也試過呢。」
穆彥見她好不容易多了些笑容,又想著自己就在此處,應當沒什麼事情,便斟酌了一下,將自己手中的刀柄扭向晏晚那頭。
只是他到底不放心晏晚的力氣,另一隻手托在刀背上,想著這樣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
可誰知,他那橫刀雖說算不得太重的兵器,對晏晚來說卻有如重兵。
穆彥才剛將刀柄交到她手中,不過略略鬆開了些,晏晚接過刀柄的手頓時便被這沉重的利器壓了下去。
「公主小心!」穆彥大駭,見晏晚身子向橫刀傾去,連忙抬手去扶。
那橫刀的刀柄「當」的一聲磕在刀鞘上,倒是剛好架在了穆彥腿上,還好沒傷著人。
只是讓人有些尷尬的是,也正是因著這一下,晏晚失了平衡,整個人歪倒進穆彥懷裡。
她為防止自己倒下,伸出去的一隻手一下扶在了穆彥腿上,待她找回平衡,她的側臉幾乎已要貼在穆彥胸口上了。
穆彥一手架著刀,一手扶著她的胳膊,如同被點了穴道般一動也不敢動。
晏晚咬了下唇,心裡直嘆氣。好好的幹什麼看那柄刀啊,上回在獵山行宮裡就差點沒拿住,這下更好,出醜出大方了。
半天不見她有所動作,坐得筆直的穆彥垂下視線來:「公主?」
晏晚用力撐了一下他的腿,想趕緊坐起來。
可誰知,她這一下用力過猛,人沒坐起來,倒是和垂眸來看的穆彥撞個正著。
「我是不是撞疼你了……」腦袋上傳來一陣疼痛,晏晚感覺自己可能撞到了穆彥的下巴。
她只恨不得從這鬆軟的泥土裡鑽下去,半分都不想留在這個樹洞里了。
可這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又是深更半夜,她根本哪也去不了。
穆彥輕咳了一聲:「微臣無事。公主沒有傷到就好。」
這回晏晚慢慢地坐了起來,總算結束了這個有些尷尬的姿勢。
「我剛剛不小心,對不起……」晏晚將頭扭向另一個方向,兩世里她都沒做過這麼離譜的事情,今日也不知怎麼了,竟像是醉了一般。
穆彥也有些不自然:「是微臣思慮不周,請公主原諒。」
他說著,連忙收刀入鞘,將橫刀藏鋒放到另一邊。
晏晚只感覺臉上燙燙的,也不敢去看他,瞧著天色已經一片漆黑,除了這一處的火堆,再沒什麼光亮,於是便道:「要不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找人呢。」
穆彥點點頭:「嗯,公主靠在裡面休息就好。」
晏晚也知道自己沒什麼會的東西,除了聽穆彥的安排,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便往裡挪了挪,裹著他的衣裳,靠著樹洞的壁小憩。
穆彥守在洞口,時不時像那小小的火堆里添幾根樹枝。
夜晚恐有野獸,他對這樣的環境其實再熟悉不過,當然也早想好了守一夜便好。
只是這樹洞原本就只是個將就之所,同晏晚此前十幾年住過的地方都不同,她也不像穆彥早習慣了這樣的環境。
雖身體睏乏,已是昏昏欲睡,可靠著那樹洞的壁算不得多舒服,她其實睡得並不深。
尤其那樹洞的壁又並不平坦,她靠著不舒服,便在半夢半醒之間朝一邊歪去。
穆彥自然時時注意著她的方向,她稍稍動了一下,穆彥便已感覺到,朝她看了過去。
那小公主閉著眼,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麼,竟是淺淺地皺著眉。
穆彥看著她的樣子,只覺得身上忽地熱血翻湧。
林子里的夜晚本來還有些寒冷,可這會他坐在樹洞口,反倒覺出一股燥熱來。
偏那小公主並不老實,睡著睡著,倒似乎要往一邊倒下去似的。
穆彥生怕她歪倒下去磕碰著,也不知怎麼,就將身體朝那邊靠了靠。
而後在他自己都還沒準備好的時候,那小公主忽然如同找到了什麼舒服的姿勢般,一下靠在了他肩膀上。
穆彥已然第不知道多少次身體僵住,如同要石化了一般。
他的大腦很是罕見第空白了一瞬,明明毫無遮擋,卻讓他覺得好像呼吸不上一般。
他緩緩扭過頭,生怕有一點動靜驚醒了身邊的人,入目便是那小公主長而濃密的睫毛。
她好像終於能安然入睡了,還在迷迷糊糊的時候,更往他身上靠了靠。
穆彥此刻睡意全無,他轉回視線來,「一身正氣」地目視前方,一動不動地坐著。
可他腦海中,實則全是她的樣子。
那給他遞過傷葯的小丫頭,那救了他的公主,還有如今跟著他受苦的姑娘。
他深深吸進一口氣,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那是一種他在影衛閣、在征戰的兵營里都不曾接觸過的感覺。
有些令人新奇,又有點讓人貪戀。
在那股莫名的衝動的「慫恿」下,他做出了平生最大膽的一件事,他抬手,輕撫過那靠在他肩上已然安心睡去的小姑娘的發頂。
怕嚇到她,他甚至只碰到了幾根髮絲,便已趕緊收回手來。
那比第一次執刀還要歡喜的感覺,讓他手足無措,甚至只能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裳,來保持著此時的冷靜。
可只要轉過視線看到她,他的心裡便立時又被充盈的情感所填滿,好像不自覺地便笑起來。
好像從這一刻開始,時間突然過的很慢,他有一個很長的夜晚,可以守著這個珍藏在他心裡十年的秘密。
儘管這樹林里一片破落,可穆彥卻覺得,這個特殊的晚上,已比他從前的任何一個晚上都在他生命里留下更深的印記。
直到——沙沙的舊年枯葉被踩碎的聲音,在這夜晚里忽然響了兩下。
穆彥瞬間攥緊了橫刀朝樹洞外看去。
除了尚且燃著的那堆火外,還沒有任何異樣。
只是他自信自己的聽力遠超一般人,已幾乎能確定,有人或者動物靠近了這個樹洞。
遠處忽然傳來幾聲狼的嗚咽。
穆彥的拇指放在了刀柄處,倘若有人出現,他單手一樣可以出刀。
而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厲喝:「什麼人在那!」
原本已幾乎睡著的晏晚一下醒了過來,卻還沒太反應過來,身子直起來,手卻還擱在穆彥的手腕上。
穆彥卻已是猜到了來人是誰。
「南宮姑娘,倒是比我所想更厲害一些。」
「南宮?」晏晚迷茫地揉揉眼睛,就看見洞外的一點火光里,走近一位有些狼狽的姑娘。
「南宮姑娘!」看清了來人的身影,晏晚一下徹底清醒了。
那顫顫巍巍走到他們火堆旁的,不是南宮鳶又是誰!
「你怎麼了?受傷了嗎?」晏晚坐在樹洞裡頭,還隔著一個穆彥,只能先焦急詢問。
南宮鳶倒是不嫌棄,直接在這樹洞邊的空地上坐了下來。
「有止血草嗎?」
「止血草是什麼?」晏晚隱約看到南宮鳶的傷勢,只覺得心都揪了起來。可她偏偏也沒有帶傷葯,根本不知該怎麼辦。
只是她沒想到,她才剛問出來,便見穆彥將一把草一樣的東西扔給了那頭。
「你從哪找來的?」南宮鳶擱到火堆旁辨認,而後極為熟練地按在了自己腿上。
「路上瞧見,拔了兩根。傷是怎麼回事?」穆彥沉聲問道。
南宮鳶抿唇將那股疼意忍過去,一邊扯布條纏著自己的傷口,一邊道:「馬車上摔下來時運氣不好,在灌木叢里被划傷了腿。」
把布條繫上了,她才看向穆彥和晏晚:「你們怎麼在一塊?沒想到江寧王到了這個時候還有閒情逸緻談情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