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下人偷竊之事可大可小,思考片刻,白管家親自去稟報了顧澈,隨後令人將叶音和翠屏等人帶去偏廳。
上首之位,顧澈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茶,看向立在廳中的叶音。對方淡漠從容,並無被指控的憤怒和慌亂。
白管家不悅:「叶音,你犯下大錯,還不跪下。」
叶音:「我沒偷。」
這話頃刻間激怒了翠屏,她指著叶音大喝:「鐵證如山你還不認。」
「叶音,公子仁厚,但你再三挑釁,真以為府里不會處置你嗎!」
兩人視線交接,翠屏那張年輕清秀的面龐因為肆虐的表情而扭曲,眸中涌動的惡意分毫不掩。
叶音恍惚要以為她跟翠屏有血海深仇了。
她移開目光,倒不是怕了,就是覺得無趣。
偏廳響起少女輕飄飄的嗓音,透著點漫不經心:「筆洗和硯台就算了,琉璃飛馬可不在書房。」
「狡辯!」翠屏沒想到叶音還在掙扎,想也沒想地反駁:「琉璃飛馬就在書房的多寶閣上。」
話音一落,廳里無聲。
叶音扯了扯嘴角:「喔~~」
她意味深長道:「原來琉璃飛馬平時置於多寶閣上,我進書房為公子磨墨數日,都沒留意。沒想到翠屏姐姐平時伺候花草,倒是對公子書房的布置如數家珍。」
翠屏心裡咯噔一跳,當即跪下:「公子,公子別聽叶音胡說。奴婢並不知書房的布置,奴婢…」
她視線里瞄到一截水粉色的裙裾,翠屏心念一動,「公子,是琴玉姐姐告訴我的。」
「我們關係頗親,琴玉姐姐又很喜歡那匹琉璃飛馬,所以有次聊天時,琴玉姐姐無意說出來,奴婢就記住了。」
琴玉臉色驟變,剛要開口否認,但餘光掃到叶音,到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片刻猶豫的功夫,眾人的目光先後湧向顧澈身後的琴玉。
琴玉向前幾步,面向顧澈請罪:「奴婢粗心大意,望公子恕罪。」
間接地證明翠屏所言屬實。
叶音揚眉。
翠屏側目而視:「叶音,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叶音點點頭:「還真有。」
翠屏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她要阻止叶音,然而已經晚了。
叶音淡淡道:「昨兒我回別莊,公子體恤我家中生故,特意許我回屋歇息。而我在下人房待著,又怎麼偷竊公子的書房財物。」
不等翠屏回答,叶音又幽幽補充:「你之前可是口口聲聲說,我是因為我娘斷了腿,急用錢才大著膽子偷竊。」
翠屏一梗,剛打好的腹稿沒了用處。她原本是想控訴叶音前幾日偷竊財物,但這樣一來,她的指控就前後矛盾了。
翠屏死死盯著叶音,額頭浸出冷汗,都走到這一步了,必須把叶音摁下去。
「是…是因為…」翠屏腦子快速運轉:「我看見了。」
翠屏擲地有聲:「你入夜後偷溜出去,回來時發出了響聲。我親眼看到你藏匿贓物。」
叶音眸光一利:「什麼時候。」
翠屏磕巴了一下:「亥…亥時。」
叶音:「只有一個籠統的亥時啊。」
翠屏心裡怒罵,面上不善道:「亥時初,你那時出門,子時回來。」
叶音恭維:「翠屏姐姐真有時間觀念。」
翠屏不理會她。
叶音卻道:「公子的書房常有小廝看守,我怎麼繞過小廝。」
「我是有賊心也做不成。」
翠屏被氣了個倒仰,天下怎有如此臉厚之人:「叶音,你還不認罪!」
「看守書房的小廝亥時輪換,之後一個時辰換一次,你怎麼會沒機會。」
叶音似笑非笑,目光繞著翠屏打轉:「你知道的真清楚。」
翠屏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找補道:「這些…都是你之前說的。」
「你早就有了偷竊之心。」
叶音冷嗤:「我們早就撕破了臉,形同陌路,我要去行竊,還把書房看守輪換的時間告訴你?」
「翠屏,我們兩個,誰是傻子。」
琴玉眉心一跳。
叶音睨著翠屏,再給予她一擊:「忘了跟你說,我娘沒有斷腿,只是略碰著了,養段時間就好。」
翠屏不敢置信的抬頭。
叶音:「我沒有行竊目的。」
翠屏心裡大罵那群混子不靠譜,但事已至此,她回不了頭:「就是你偷的,我看見了。」
「白管家還帶人在你柜子里搜出了贓物。」
叶音向顧澈屈膝行禮:「公子,奴婢真的沒偷。但最後又有所謂贓物,奴婢只能認為是栽贓嫁禍。」
「叶音,你還在狡辯,我看你是不用刑不招。」翠屏慫恿道:「白管家,您再放任下去,莊裡還有規矩嗎。」
白管家猶疑。
叶音道:「翠屏既然認定我昨晚偷竊,說明三樣東西昨日尚在書房,琉璃飛馬便算了,那琺琅彩雲紋筆洗和端溪硯置於書案,不知公子昨日可有看見?」
芳青睫毛一顫,昨日她替公子磨墨,的確沒在書案上瞧見公子常用的端溪硯。
如果那個時候就沒在,只能是東西提前被竊走了,可翠屏又口口聲聲指證叶音昨晚偷竊。
時間根本對不上。
琴玉無力地闔上眼,她怎麼會寄希望於翠屏,這個蠢貨!
芳青看向跪著的琴玉,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翠屏還要解釋,顧澈卻膩了:「沒有。昨天白日里吾未見過雲紋筆洗和硯石。」
頓了頓,顧澈又道:「叶音離庄前,吾見過。」
叶音離庄前東西還在,但回來時東西卻已經不見了。難不成叶音隔著偌大個莊子,將東西偷了去?
白管家不是傻子,有小公子這番話,基本證明叶音是清白的。
但不是叶音偷的,又會是誰?
白管家將所有下人召集在院子里,挨個審問,最後矛頭指向一個小廝,對方嚇的腿軟,毫不猶豫把心中秘密道出。
「不是小的偷的,是另有人,小的…小的前幾日看見翠屏姐姐偷偷進了公子書房,只是小的當時以為是公子叫翠屏姐姐進去的。」
「不幹小的事,小的真的沒偷。」
「白管家您明察秋毫,求您相信小的…」
此言一出,人群嘩然。
所有人都沒想到,叫囂最凶的翠屏才是真正的賊。
目光如刀,翠屏此刻深深感受到了這個詞的威力,她跪在人群中間,所有的不堪被無情扒開。
公子又會怎麼看她?
「…公子,公子恕罪。」翠屏邊哭邊朝顧澈膝行而去,心裡防線完全潰敗,她哀哀哭著求饒,最後還搬出了她的老子娘說情。
顧澈膩煩,派人將翠屏送回顧府,道明緣由后交由顧夫人處置。
因為翠屏的娘是顧夫人院子里的管事。顧澈身為人子,自然會給母親留幾分情面。
至於琴玉,她替翠屏做偽證,不管是有心也好,無意也罷,已經觸及了顧澈的底線,之後被派去鄉下莊子里。
莊裡接連折了一個大丫鬟和一個二等丫鬟,其他人都懸起了一顆心,此時卻傳出公子將叶音提為大丫鬟,補了琴玉的缺兒。
短短時間叶音連升兩級,莊裡有自認為的聰明人,語氣篤定道:「葉丫頭是真要飛上枝頭了。」
其他人不解:「可是叶音身材幹癟,容貌平平,公子喜歡她什麼啊。」
「你問公子去…」
幾人嘀嘀咕咕說個沒完,冬兒躲在柱身後,手中剛採的鮮花已然破碎泯滅。
叶音不知莊裡人對她的議論,升為大丫鬟她還挺意外的,隨後就自然的接受了。
錢多事少福利佳,傻子才不幹。
叶音坐在桌前,吃著小主家給的點心,樂的眯起了眼。
「叶音。」顧澈輕扣書案。
叶音放下點心:「公子,有何吩咐。」
顧澈不自在道:「碗蓮換水了嗎?」
叶音眨眨眼:「前日才換過。」
顧澈抿唇:「嗯。」
叶音:?
叶音感覺莫名其妙,她準備回去接著吃東西,又被顧澈叫住。
顧澈:「吾胸悶,你把窗子支開些。」
叶音猶豫:「公子,此時日頭正盛,窗戶支的太開,外面的暑熱都進來了。」
顧澈:「那你以為如何?」
饒是叶音也有點懵了,什麼叫她以為如何。
顧澈開口吩咐:「過來替吾打扇。」
叶音:「……」
可惡!
叶音拿著一把摺扇,一下一下扇風,顧澈的如玉之色都不能澆滅她的怒火,她恨不得一扇子打顧澈後腦勺。
書房裡置了四個冰盆還不夠消暑,非得讓人打扇,盡特么折騰人。
顧澈感受到身旁扇來的強風,好幾次扇面都要打他頭上了,又堪堪擦過。
顧澈翻閱書籍,風掀起書頁,顧澈溫聲道:「叶音,力道小一點。」
叶音磨牙:「……是。」
顧澈嘴角微翹,修長的指尖剛觸碰書頁,狂風大作,他沒防備被驚了個倒仰,手裡的書籍也隨之落地。
房中傳來輕笑,稍縱即逝。
叶音彎腰撿起書,垂首道:「公子,給。」
顧澈毫不懷疑,叶音低著頭肯定在笑他。
他綳著一張臉,耳廓的紅襲上面頰,被風吹亂的碎發柔和了他的輪廓,少了平時的疏離,有了同齡人的活力。
顧澈接過書,強裝鎮定:「繼續扇。」
叶音忍俊不禁,也不故意捉弄他了,保持著平緩的力道打著風。
這有一下沒一下的扇風,叶音差點無聊的睡著。忽然,顧澈冷不丁問道:「你廢了馬勇。」
叶音:「馬勇是誰?」
顧澈斜睨著她,暗道叶音警惕性強,他有心算無心都沒從叶音嘴裡探出東西。
顧澈斂目:「沒什麼。」
他抬手:「不必打了,你歇息去…」看到叶音頓時精神起來,顧澈話鋒一轉:「歇息片刻,過來替吾研磨。」
「咔嚓」
摺扇的扇骨瞬間斷裂。
顧澈鬱悶全消,也不看書了,起身行至琴幾后,略略撥弄,一陣輕快肆意的琴聲傾斜而出,好不快活。
叶音長長吐出一口氣:她受傷的世界達成了【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