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自省
自打上次在宮中發生了那件事,她便懷疑陸靖入了仕,可派出去探查的人都被阿姐截下,是阿姐告訴她,救她的人,只是宮中不願惹禍上身的侍衛。
蘇羨面帶愧色,低道:「那日在宮中護著你的人,確實是陸靖,宓兒,阿姐不是有意瞞你的,我只是不想叫你為了這些事煩心。」
陸靖這人心思過沉,要是中意誰,非得一通算計,將人奪到身邊才好,可這樣的人,一旦變了心,便會棄之如敝屣。
宓兒不諳世事,心性溫良單純,上當受騙也未可知。
眼下出了戰事,她得知陸靖自願請兵出征的消息,倒是頗有幾分意外,這件事他確是審時度勢不假,可要是說他有八分的私心,那其中五分必定是為了宓兒。
阿照默了半晌,對屋內的丫鬟道:「你們都退下,守在外頭。」
夏詩會意,朝屋內正烹茶的幾位丫鬟招了招手,屋內被輕闔上,蘇羨知她心中有話:「宓兒,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想起陸靖做的那些事,小姑娘搖搖頭,鼻尖微酸,「阿姐,皇上已經下旨,命陸靖三日後帶兵出征。」
蘇羨面上一驚,她得知此事,雖聯合高家以及孫家,在朝中暗中推動,卻沒想到竟來怎麼快,大魏受喀族邊境侵擾,已非一時,百姓怨聲載道,人心惶惶,想來與喀族一戰早已到了民心所向的地步。
只是民間百姓並不知,大魏如今國庫空虛,如何能勝這一場惡戰。
屋外雨花紛揚,空氣粘膩濕稠,叫人透不過起來。
阿照眸中瑩潤,眼淚吧嗒直掉:「阿姐,是他、是他做的。」她顫著聲,淚睫於盈。
「什麼?」蘇羨聞言,美眸撐大。
迂久后,小姑娘哽著聲,將整件事情原原本本道明。
蘇羨面露驚駭,他原以為陸靖自請出征是不得以為之,卻不曾想這一切竟都出自他的手筆,此人的心思七彎八繞,簡直比樹上的馬蜂窩還要縝密。
她先前早將陸靖所有的事都查了個徹底,深知此人文韜武略,大魏出兵,意味著宓兒不必遠去草原和親,可萬一陸靖敗了呢。
小姑娘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陣酸澀湧上心頭:「我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做,此戰聲勢浩大,大魏若輸了,屆時民生多艱,豈非是我的罪過。」
她整顆心寒如雪霰,徹骨冰意蔓延全身,她自己也道不明,自己究竟是為了戰事擔憂,還是為了旁的人和事。
蘇羨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寬慰道:「宓兒,你切莫多想,要怪也絕怪不到你頭上,喀族可汗早就入關攻打的野心,就算大魏與喀族聯姻,也支撐不了幾年,無非是提前發作罷了。」
眼淚滑落臉頰,阿照覺得面上微涼,一顆心隱隱綽綽的抽疼:「可是,萬一……」
蘇羨怕她哭狠了,連忙捏著帕子替她擦淚,「宓兒,與其日日坐在閨中長太息,掩涕兮,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為民生盡自己的一份力。」
阿照吸了吸鼻子:「阿姐的意思是?」
蘇羨思慮半晌后,抿唇低道:「眼下最缺的便是糧餉。」
小姑娘聞言,幡然頓悟,點點頭:「我明白了,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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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雨靄沉沉,陸靖先去食肆買了些果脯蜜餞,又到香料鋪子挑了些寧神香料。
這一連下來,他愈發自省起來,他與阿照在一處,從未為她添置過任何物件,更從沒費過心思哄過小姑娘,心中不悅時便冷語待人,絲毫不曾顧念過她半分。
就連鍾楚譽也曾揶揄過他,說他不知如何為人夫,現在來看,許是該好好同鍾楚譽討教一番。
孟勤一路跟著,見了陸靖這一番舉動,驚愕得雙眼瞪直。
自打他跟隨陸靖,就從未見過他為什麼人、什麼事如此上過心,在他看來,一路暗中跟著,將人送回府,已是反常,現下還上街,買了一堆姑娘家喜歡的東西,實在是匪夷所思。
他手裡提著物件,一頭霧水問道:「大人,現在去哪?」
陸靖默了默,脫口而出:「你將這些送到公主府里去。」
「啊?」孟勤一臉含混。
陸靖一想起今早小姑娘那淚眼婆娑的模樣,心中鈍疼,他一開始是想好好與她說的,想把一切都和她交代清楚,從未想過要將人惹哭的。
可一聽見她說的那些話,胸腔內的火氣便莫名躥起,上輩子她也是這樣,不管不顧地離自己而去嗎?
是使手段算計了她,可他並不後悔,這幾日他時常夢見小姑娘躺榻上,面色慘白,氣息奄奄的模樣。
他夢見她泫然欲泣地同身旁的婢女說:她想回大魏,可大魏的公主必須死在喀族。
他在夢中看得並不清晰,唯一可知的是,那是在草原營帳。
他一想到這,整個胸膛被似被撕裂開來,上輩子她瀕臨死亡,痛不欲生時他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