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黃雀之上

第二十八章 黃雀之上

公司內,蘇言溪通過竊.聽器,聽到了鍾程和黎墨的全部對話過程。

當鍾程離開咖啡廳后,蘇言溪來到樓上,斜靠走廊窗邊,用紙張擋住臉,通過望遠鏡觀察著咖啡廳,從這個角度,隱約能看見咖啡廳內的黎墨正在喝咖啡。

蘇言溪本以為鍾程離開后,黎墨會亂了方寸,至少表現出慌張的樣子,然而並沒有,這傢伙坐在位子上,花了十分鐘的時間,不緊不慢地喝完了一杯咖啡,然後,他打了一個電話,在打電話的時候,他忽然扭頭,望向公司樓上,蘇言溪趕緊躲起來,雖然她知道從樓下的角度幾乎不可能看到她,但不知為何,心裡有些發虛。

隨後,黎墨離開了咖啡廳。

蘇言溪看見黎墨進入了公司大樓,她迅速回到工位上坐好。

十分鐘后,蘇言溪佯裝上洗手間,經過黎墨的辦公室前,看見黎墨在仙人掌後面坐著,只能模糊看見一個西裝身影,看不見手和臉。

既然黎墨按兵不動,那蘇言溪也不動。

一直到晚上八點半,黎墨還是沒動靜。

蘇言溪通過翻看記事本,找到了被徐若彤替換掉的那個嘉賓資料,記錄下其聯繫方式,留作備用。她又通過公司內網查看徐若彤的申請記錄,發現徐若彤所屬經紀公司為泥梨文化傳媒,經紀人名叫沈雅美。

晚上十點,公司內的人基本都走光了,黎墨還是沒動靜。

蘇言溪琢磨不透黎墨是怎麼想的,但她隱隱有種感覺,黎墨或許猜到了什麼。

既如此,蘇言溪也沒必要留在這了,反而更增黎墨的懷疑。

她臨時決定改變計劃,對付黎墨,要隨時隨地,出其不意。

十點十分,蘇言溪離開了公司,她沒開車,打車離開的。

她一直關注著車後方,沒見有人跟蹤她,定位顯示器上的紅點一動未動,但她有種直覺,黎墨正在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蘇言溪原本想做黃雀上方的老鷹,但黎墨根本不給機會,他以不變應萬變,從一開始,或許就猜到了他們的計策,他看似在加班,實則是在監視蘇言溪。

蘇言溪這兩天經常去黎墨辦公室外轉悠,以黎墨的機警難道毫無察覺?

蘇言溪在車上思索良久,決定順勢而為。

計劃還是原來的計劃,但身份要調整一下,不再做空中老鷹,改做籠中白鼠。

蘇言溪在車上簡單裝扮一番,中途換了輛車,在距離南山小區一百米處的路口下車,在附近繞了半圈,裝作很謹慎的樣子,來到南山小區門口后,打電話給鍾程。此時的鐘程正在收拾妹妹的物品,得知蘇言溪已到南山小區后,有些驚訝。

「下來接我吧。」蘇言溪只說了這一句。無論黎墨是否在周圍,是否能聽見她說話,她都要當做黎墨知曉一切來應對,唯有先讓自己相信,才能讓黎墨相信。

鍾程接蘇言溪上樓的過程中,蘇言溪在電梯里給了他一張便簽,上面寫著一行字:黎墨說不定在監視我們,我們順勢而為,計劃不變,但身份變。

鍾程沒完全理解,但大致意思懂了,他朝著蘇言溪默默點頭,兩人走出電梯,進入妹妹住處后,鍾程忍不住問了一句,蘇言溪沒有正面回答,她想到這裡曾被周兆剛安了許多攝像頭,看似是住處,實則堪比廣場,毫無隱私可言,她朝著鍾程使眼色,借著去洗手間的機會,又寫了一張便簽給鍾程:隨時隨地保持演戲狀態,必須要讓黎墨相信我們的計劃已被他知道,但我們不知道他知道。

鍾程讀了兩遍,撓了撓頭,將便簽揣進了兜中。

鍾程將屋內大部分東西打包好,準備明天叫搬家公司。

「黎墨還沒動靜嗎?」鍾程問,此時已是晚上十一點。

「我本以為他今晚會有所行動,所以在公司守著,但他一直在加班,公司沒剩幾個人了,我怕被他懷疑,就先走了。」蘇言溪掏出定位顯示器,上面的紅點依然在公司,「他上下班都開車,車沒動,要麼是有人來接他,要麼他還在公司。」

「你說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劃?」鍾程感覺掌握了一些對話技巧了。

「有可能。」蘇言溪點了點頭,也許是覺得話題展開了容易出漏洞,轉而道,「不管怎樣,他總會開車,我們只要緊盯他的車,就能知道他去了哪,見了誰。」

「我們假設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劃,他會不會一直不開車?」鍾程道。

鍾程的思路跑的太前了,蘇言溪陷入了思索。

「我覺得他應該沒那麼聰明。」蘇言溪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鍾程,「如果他什麼都知道,那此刻我們的對話他說不定也知道。」

鍾程眨了下眼睛,原地踱步起來。

「那還怎麼搞?直接繳械投降吧。」鍾程笑了笑,既是開玩笑,也是借坡下驢,「他再厲害,也不可能竊.聽到我們的對話,我們身上又沒竊.聽器。」

兩人趁機檢查一番,身上確實沒有竊.聽裝置,但他們沒檢查屋內角落。

「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公司,肯定要走的,我現在就去公司外守著。」蘇言溪道,「一旦他行動,我就跟上他。」

「我呢?」鍾程問。原計劃中,他是螳螂,但現在似乎沒有當螳螂的必要了。

「等會我先走,確認他還在公司之後,你再喬裝打扮,和我匯合。」蘇言溪輕點了兩下鼻翼,「你在公司外守著,我在公司內看著,我們裡應外合。」

「好。」鍾程點了點頭,和蘇言溪對視著,表示已領略她的真實意圖。

兩人的對話既是演戲,也是頭腦風暴,對話結束,計劃也成型了。

蘇言溪離開了南山小區,路上的時候,她給孟小瑤發消息,讓孟小瑤幫她買幾樣東西,並將東西放到她公司斜對面一輛黑色別克汽車底下。

晚上十一點半,蘇言溪到達公司后,發現黎墨還在。

她進入黎墨辦公室,敲了敲開著的門,黎墨的頭從仙人掌後面露出來。

「你怎麼還沒下班?」蘇言溪問。

「你不是也沒下班。」黎墨語氣淡然。

「忙什麼呢?」蘇言溪走到桌側,望向黎墨的辦公桌,桌上什麼都沒有,連一頁紙一支筆都沒有,乾淨的就像牆壁一樣,黎墨的手裡也空空的,沒在看手機,他坐在椅子上,將兩隻手交疊在胸前,神態自然而輕鬆。

「思考。」黎墨用手指點了下太陽穴,「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想好。」

「未必。」蘇言溪雙手插兜,「有時先動起來,才能有好的思路。」

蘇言溪返回工位的路上,給鍾程發了一個「月亮」的表情。

蘇言溪的辦公區雖然和黎墨在同一層,但相隔較遠,她坐在工位上的時候,是看不見也聽不到黎墨的動靜的,她每隔兩分鐘關注一次定位顯示器,在接近十二點的時候,紅點終於移動了,她立刻給鍾程發了一個「禮花」的表情。

此時的鐘程已經在那輛黑色別克汽車上了,緊盯著公司樓前的主幹道,不久后,黎墨的白色賓士車駛了出來,他故意拉開一段距離,保持在一百米左右,雖然看不見黎墨的車,但黎墨也發現不了他。

蘇言溪一邊下樓,一邊給鍾程打電話,告訴他黎墨實時的位置。

二十分鐘后,蘇言溪和鍾程匯合,鍾程開車,蘇言溪坐副駕駛,兩人一起跟蹤。

零點半的時候,黎墨在一家茶園前停車,鍾程通過望遠鏡清楚地看見黎墨下了車,走進了茶園,他立刻驅車前行,在茶園對面找了個空位停車。

「他大晚上的來喝茶?」鍾程疑聲道。

「可能是來見人的。」蘇言溪的聲音傳來,她似是彎著腰,鍾程輕拍了一下座椅,她的腰才緩緩直起,車內沒開燈,看不見兩人的臉。

鍾程將車挺穩后,似是壓到了個什麼東西,傳來「噠」地一聲輕響。

這個停車位置剛好,在黎墨車的斜後方,直線距離二十米左右,不至於太近被發現,也不至於太遠觀測不到,前後都停著車,具有較好的隱蔽性。

「我要不要進茶園看看?」鍾程道。

「先等等。」蘇言溪的聲音傳來,她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別忘了上次你就是跟太緊被發現了,這次說不定也是障眼法。」

沉默片刻,鍾程像是故意找話一樣:「你說他會不會猜到那張卡片是我虛張聲勢的了?」

蘇言溪聲音平靜:「不一定,他大晚上地跑到這,肯定不是簡單地喝茶見人,有可能就是處理卡片的事。對了,德瑞酒店的監控,你之前去查,酒店不讓,後來怎麼樣了?」

鍾程想了一會才道:「我準備讓朋友幫忙,看能不能調取更多監控。」

蘇言溪迅速接話:「監控很重要,多往前查幾天,順便查查徐若彤死亡前幾天的,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員。」

兩人一邊交流著,鍾程一邊盯著黎墨的車。

不知不覺間,半個小時過去了。

「還要不要繼續盯?」鍾程問。

「當然要,他在裡面待的越久,越表明事情不簡單。」蘇言溪語氣肯定。

然而,此刻的黎墨卻並不在茶園內。

黎墨是該茶園的老客戶,進入茶園后,他買了點現茶,隨即從後門出去了,後門路邊停著一輛白色suv,他上了這輛suv,車內有一名棕色捲髮女子,高鼻大眼,正是監控中那個。捲髮女子開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有一個監控畫面,攝像頭就在鍾程前面那輛車的後備箱插孔里,雖然車窗貼膜,但前擋風玻璃不會貼膜,紅外線攝像頭能通過鍾程車的前擋風玻璃,看到車內的大概情況。

黎墨上車后,捲髮女子將一個耳塞遞給黎墨,耳塞里傳來輕微人聲,聲音被軟體處理之後,有些失真,但依稀能辨出字眼,正是鍾程和蘇言溪在車內的對話。

鍾程和蘇言溪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監聽監視了。

黎墨是故意半夜來茶園的,在他來茶園之前,捲髮女子將自己的兩輛車,向朋友借的兩輛車,開到了茶園,就停在斜對面的路邊,故意留出一個空位,也就是鍾程停車的地方,在空位靠前的區域,放了一個黑色小盒子,當鍾程的車停穩后,捲髮女子啟動黑盒子,盒子內有一個簡易彈簧,竊.聽裝置壓在彈簧上,具有磁鐵吸附性,被彈出后,會吸附在車底,靠近車頭的位置。

一切,都是他們設計好的,他們預判到了蘇言溪和鍾程的所有行為。

竊.聽聲音雖小,但經過軟體處理放大后,能聽出大概內容。

監控畫面雖模糊,但由於距離較近,能通過影像辨出形體特徵。

他們之所以這麼做,一是想確認蘇言溪和鍾程是否真對他們有所行動;二是想知道蘇言溪和鍾程到底知道些什麼;三是想查漏補缺,防患於未然。

鍾程的那張卡片,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果然是想詐我。」黎墨戴上耳麥聽了一會之後道。

「我就說了,是你多疑了。」捲髮女子道,「那事本就和你無關。不過,德瑞酒店的監控,倒是可以去處理一下,不要放過任何細節,以後我們盡量不去德瑞了。」

「我沒想到他倆這麼能查。」黎墨看著監控畫面,鍾程時不時地晃動腦袋,蘇言溪大部分時候穩坐在位置上,他冷笑一聲道,「但想跟我斗,還差得遠。」

「難道不是因為有我?」捲髮女子瞥了一眼黎墨。

「那是當然。要沒有你,哪有我呀。」黎墨罕見地語氣放軟,在女子臉頰上親吻了一口,女子面帶笑容,似是很享受。

捲髮女子之前畫著濃妝,看不出皮膚狀態如何,此刻在車內,淡妝之下,能看出皮膚略鬆弛,眼角已有零星皺紋,年齡大概在三左右,比鍾程大不少。

「咱們走了,讓他倆自己在這玩吧。」捲髮女子道,「後續你想怎麼處理他們?」

「將他們調查的路掐死即可。」黎墨道,「鍾程就是一無腦莽夫,一截木棍就能制伏,不足為慮。蘇言溪嘛,目前留著還有用,小小教訓一下,讓她認清現實就好,她現在左右搖擺,簡直就是浪費資源。」

捲髮女子輕笑一聲,啟動了汽車。

「咱們去哪?」黎墨盯著監控,那兩人還在車內交談。

「去個好地方。」捲髮女子的一隻手在黎墨肩膀上摸了一把。

凌晨一點,他們到了一級酒店,要了一間情趣套房。

第二天一早,捲髮女子就離開了酒店,她要送女兒上學。

捲髮女子前腳剛離開,黎墨就從床上起來了,他匆匆穿衣,看了一眼電腦監控,畫面中能看見蘇言溪和鍾程還在車內,他提上電腦,離開酒店,打車來到光明小區,下車后,站在路邊愜意地抽煙。

沒多久,一名長發微胖女子從小區走了出來,正是徐若彤的經紀人沈雅美,兩人在路邊擁抱片刻,隨後,沈雅美打開她的車,和黎墨一起鑽了進去。

七點半,沈雅美的車停在德瑞酒店門口,黎墨和沈雅美並肩進入酒店。

兩人直接上了樓,大約半小時后,只有黎墨一人下來,他一邊系領帶,一邊走入大廳,來到酒店前台,和大堂經理交流了一會,似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愣了一下,隨後睜大眼睛:「你說鍾穎的哥哥已經來查過監控了?」

「對,登記了身份的,轄區派出所民警說他是合理需求,親自和我交代過,讓我配合他查監控,他一共來過兩次,一次在這查了七八個小時,另一次只有半小時。」大堂經理雙臂抱胸,「但查歸查,監控是沒外泄的,我看他也沒查到什麼。先生,你剛才說讓我提防什麼?」

「沒什麼。」黎墨眉頭緊皺,快步走到休息區,打開筆記本電腦,切出監控畫面,畫面中鍾程和蘇言溪依然在車內,他戴上耳塞,聽了一會,鍾程和蘇言溪斷斷續續地交流著,但沒什麼實質內容,還是昨晚那些話,而且,鍾程的聲音清晰度明顯要比蘇言溪高,難道僅僅是因為音量的緣故?

黎墨緊盯監控畫面,昨晚只能看到大概輪廓,白天清楚許多,能看到鍾程坐在駕駛座上,身子偶爾晃動,由於光線反射,看不神情,但能辨出就是鍾程無疑,而蘇言溪卻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似乎從昨晚就一直是這個姿勢,而且她的臉明顯偏瘦偏小,身體骨架也過於纖細——不像是她。

黎墨忽地站起,以極快的速度環顧四周,他看見酒店門口的柱子旁,有一個戴著帽子和眼鏡的青年男子,男子正在望向他所在的方向,黎墨和其對視了一眼,那人迅速轉身,離開了酒店。

黎墨抱著電腦追出去,那人已經沒影了。

德瑞酒店右側的小徑上,一秀氣的青年男子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摘下了帽子和眼鏡,他斜穿小徑,到路邊打了一輛計程車,上車之後,他撕下了嘴上的鬍渣,扯下了纏著的頭套,脫下了外衣,露出了真面目。

他不是別人,赫然是蘇言溪。

茶園斜對面的別克車內,鍾程確實在裡面,但副駕駛座上,並非蘇言溪,而是一個充氣娃娃,這個充氣娃娃是孟小瑤昨晚去成人店買的,買來之後放在車底,鍾程上車前,將其帶了上去。蘇言溪昨晚確實和鍾程匯合了,但她壓根沒上車,而是借著車體的掩護,彎腰藏在了路燈后,接著打車跟在了鍾程後方。

黎墨下車進入茶園之後,蘇言溪以最快的速度繞茶園轉了一圈,發現茶園後方有一條小路,鍾程在茶園正面守著,蘇言溪去了後方,不久后,她用望遠鏡看見黎墨從小路出來了,上了一輛白色suv,正是捲髮女子那輛車。

蘇言溪和鍾程並不知道黎墨的計劃,他們不知道有攝像頭監視著他們,也不知道那個空車位是黎墨故意留出來的,更不知道停車后「噠」地那一聲響是一個彈簧將竊.聽器彈入了車底,但他們從一開始,就假設黎墨知道了一切。

蘇言溪和鍾程的後續行動,全都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

黎墨確實拋鉤釣魚了,也將魚釣上去了,但魚肚子里被蘇言溪和鍾程提前下了毒。

黎墨和捲髮女子以為掌控了一切,麻痹大意之後,根本沒注意到跟蹤在後的蘇言溪,就這樣,蘇言溪成功跟蹤了黎墨,掌握了重要情報。

她不僅知道了黎墨和捲髮女子以及沈雅美的特殊關係,更是通過在捲髮女子車底安裝定位器的方式,得知了捲髮女子公司所在地,同時也知道了沈雅美的住處,可謂一石三鳥。

「收工。」蘇言溪給鍾程打電話,語氣興奮。

「得嘞!」鍾程啟動汽車,離開茶園后,將粘在充氣娃娃脖頸上的對講裝置拆下,把娃娃扔到了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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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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