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阿夏與五顆蘋果籽
姜令嫵接過發皺的信,輕輕展開。
「阿姐,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人世,與爹娘團聚了。
阿姐你不要為我難過,我早已無路可退,唯有離開才是解脫,請原諒我懦弱的選擇。
回想我這一生,活得潦草而糊塗,至少我離開,得明明白白得與這污世告別。
從前我總是不聽阿姐的勸,不能為阿姐分憂,如今我這殘破不堪的身軀,總算有那麼一些用處了。
阿姐,我真的恨透了這張臉,待我死後,請將我的面容毀去……
屆時阿姐可以李代桃僵,離開千金閣與李大哥終成眷屬。
我無法做到的事,便讓阿姐替我完成吧!
對了,籬笆上牽牛花開了,我取了一罐晨露,擱在柜子上——阿梨留。」
姜令嫵念完這封信,一時間眾人陷入緘默,唯有風聲灌耳,將破碎的抽泣聲捲入每個人的心尖。
姜令嫵心下又酸又澀,可憐阿梨凄苦半生,不得不輾轉於各色男人之中,本該屬於她的煙火,卻從未綻放,徒留一地殷紅斑駁。
良久后,裴行舟淡然出聲,打破寂靜。
「所以,阿梨是自盡而亡,你們並沒有殺人,而是划傷了死者的臉?」
他的語氣不起波瀾,彷彿在問詢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我這樣做不過是遵循阿梨的遺願!難不成這樣也犯法嗎?」
李恆高高揚起黑眉,說出的話十分誠懇,卻也十分可笑。
裴行舟端坐於座,慵懶模樣一掃而光,他神情肅穆,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眼睛,竟帶著隱隱不可逼視的威嚴。
窗外獵獵風聲,吹起裴行舟石青色長袍,他慢條斯理把玩著茶盞,聲音清越:
「依《大盛律法》,凡殘毀及棄屍者,杖三十,徒一年。」
話音剛落,裴行舟朝羽情暼了一眼,只見她略帶驚慌,忙別過眼,垂眸不敢與其對視。
李恆見狀,下意識擋在羽情身前,沉聲道: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阿梨的臉是我損毀,你若要報官我隨你走一趟便是!」
裴行舟上下睨了他兩眼,「哦,是你?」
李恆目光炯炯直視對方,「不錯,就是我!這以後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幹得!」
「你一人,又是如何做的呢?」
「那日我以運柴做遮掩,將阿梨帶入千金閣,趁著夜深無人,背起屍首從後院爬上二樓暢音閣,給她換好成羽情的衣衫!這些通通都是我乾的!」
裴行舟輕輕點頭,若有所思狀:
「唔,聽上去倒也合情合理!只不過你確定這些事全是你一人所為?」
「自然乃我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
「那就奇怪了!死者被發現時髮髻精巧,還換了一身軟煙羅裙,沒想到閣下竟對珠髻華裳如此精進.....」
說完,裴行舟頭一偏,裝模作樣喟嘆道::
「想必,這梳環畫髻的手藝是師承羽情姑娘罷……」
李恆話里漏了破綻,他雖不甘心還想分辯一番,卻被羽情輕柔打斷:
「李大哥,你不必再隱瞞下去了。阿梨的臉,是我親手毀的。」
裴行舟目光落在她沉魚落雁的姿容上,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案幾。
「唔,總算是鶼鰈情深,所以說你毀了阿梨的臉,並夥同李恆移屍暢音閣!」
羽情不語,悲痛地合上雙目點點頭。
裴行舟這時卻話鋒一轉,「毀屍之罪乃是后話,眼下還有一事,需姑娘替我答疑解惑。」
羽情瑩瑩雙眸閃過一絲茫然,這人竟然不是為了阿梨而來?
裴行舟雙眸沉靜如墨,冷聲問道:「你與阿夏是什麼關係?」
「阿夏?!阿夏他怎麼了?」
羽情嗓音略略提高,帶著煙花女子特有的纖軟與婉約。
「就在幾日前王五與赤芍死了,所以想了解有關阿夏的事。」
聞言,青衫蒲柳身姿似是一晃,李恆忙不迭上前穩住她的身形。
「什麼?王五與赤芍竟然死了?!你們的意思是......是……阿夏他……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殺人的「!」
羽情驚慌之下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裴行舟見她驚詫不似作假,於是試探道:「你從前可曾見過蘋果籽笑臉?」
羽情淚痕未乾,眼波中的秋水被驚訝取代,她愣愣脫口而出:
「你們怎麼會知道這個?這是我哄阿夏開心的法子……」
裴行舟斜眉入鬢,他朝姜令嫵勾唇一笑,稜角分明的側臉,帶著從容的篤定。
「看來我們都沒猜錯,果然兇手是阿夏。」
羽情失神地搖搖頭,眼底儘是著卑微的祈求,哽咽著:
「不會的,阿夏他不會殺人的!」
裴行舟郎心似鐵,冷硬無情地戳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阿夏誤以為你被王五所害,於是他為替你報仇,這才殺了王五與芍泄憤!兩人的案發現都發現了蘋果籽笑臉,這便是鐵證!」
聞言,羽情終於撐不下去,癱軟在李恆懷中,青衫掩面低低哭出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姜令嫵眼圈也紅了,一時間有些心疼,她走上前寬慰道:
「阿夏身負兩條人命,我們不能再讓他一錯再錯!羽情姑娘,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