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選擇

40 選擇

「太子爺吉祥,四爺吉祥。」我畢恭畢敬和桑桑問了安,目光低垂,落在來人的衣服上,那一片明黃如此耀眼。等了半晌,卻不見有人說話,我沒敢看桑桑,卻知道她一定也是摒住了呼吸。

「都起來。」一個聲音說道,尊貴中帶著絲絲淡漠。

我們直起身子,我抬頭微微看了一眼以前在書上讀過多次,現在聽說無數遍的太子爺,桑桑曾經用仔仔形容他,今日一見,我卻覺得這兩個人沒有絲毫的關係。面前的這位雖然也是膚色白皙面容英俊,卻是渾身散發著典型的貴族氣息,高貴而不容人侵犯,哪裡是一個小影星可以比的呢。

「太子爺,我來找衡福晉敘家常,卻不知您也在這。」我可以感到太子的目光輕飄飄的落在桑桑身上,果然這個女人臉上堆起了笑,用有些發假的聲音寒暄。

太子卻沒有絲毫要搭話的樣子,一旁的四阿哥替桑桑那解圍道:「二哥今日過來是有些事情要與我商議。」我和桑桑一起做了「哦」的瞭然狀,那位太子爺卻還是似笑非笑的一言不發。

「二哥,那幾個還在書房等著呢,我們……」四阿哥瞟了我們一眼沖太子說道。

「你要是不提,我倒是忘了。」太子一笑,終於開口道,我和桑桑如獲大赦,趁機行禮告退。

若說桑桑穿越到這,最對不起的大概就是這位太子了吧,知心愛侶被莫名其妙的換掉。我心中一嘆,史書上寫他暴戾貪婪,可不這麼寫怎麼寫?難道四阿哥登基了還會稱頌這位前任太子?他若不是碰到康熙這麼個又精明又長命的老爹,又會怎樣呢?想著想著,我情不自禁的看了他一眼,沒想正對上了他的目光,他正要舉步,卻生生停了下來。

「衡福晉……」他上下打量我,好像在回想什麼,「我倒是聽閔嘉提過她,說她不是一般人。」閔嘉,太子妃吧?我努力保持著矜持的微笑低頭看地,不忍回想我和桑桑和那幫女人大戰時的情景。隱隱聽著四阿哥說了句什麼,他們一起離去,我和桑桑同時呼了口氣。

「主子,您是要現在就寢還是等會呢?」小凡端了水盆進來問道。

「不是讓你端水進來,還什麼等不等會的。」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卻見小凡滿臉笑意,隨即反應過來她在想什麼,於是瞪了她一眼。

「您就是準備好了,爺來了您還能擋在外面不成。」小凡吐了吐舌頭,低聲說。

四阿哥最近一改對我不聞不問的態度,時而過來吃個飯說說話,我這屋子裡的人都喜氣洋洋的。

為了他不知何時要來,我還天天等著不睡不成?今天和桑桑說了半日的話早就累了,我乾脆一把拔下發簪,示意她們把東西放下,我自己來。

煙花該有多燦爛,獨自看煙花的人又是什麼心情呢?我無意識的一下下梳著頭髮,有些發愣。

得失之間,我們要的到底是什麼?愛他到了什麼程度,什麼是可以妥協的,什麼又不是?桑桑沒有親身體驗,我卻是做了這麼多年的「側福晉」,知道這些個爺的府里是什麼樣子,她到底有多少情愛可以消磨?

愛情本來就是個煩人的東西,越是甜蜜就越免不了痛苦。桑桑選擇了這條路,我就堅信她會繼續走下去,無論發生什麼,即使最後的結果不是她想要的,她都不會停下來。

山盟海誓時都以為自己會和對方過一輩子,但現實不會因甜蜜而停下腳步,我們能做的,不過也只是盡最大的努力和對方走的更遠罷了。哪個年代都一樣,只不過現在我們面臨的是以前從未接觸過的障礙。

桑桑會走下去,我會陪著她,像以前千百次的那樣。不論她和十三結果如何,都會在我們生命中填上濃重的一筆。

鏡子里的人長發披肩,我牽動一下嘴角,她也沖我輕輕揚揚的笑起來。來到這裡已是四年,杜衡也17歲了。剛來時臉上的稚氣已經完全褪去,現在眼角眉梢都是少女特有的嫵媚。

我手裡拿了一束頭髮把玩,沖境中的自己做著鬼臉,這樣清湯掛麵的直發,是我高中時最鍾愛的打扮。17歲時我在做什麼?和同桌打嘴架,每天做著各種卷子,放學后穿著校四處逛,跟老媽鬥嘴,課間操時偷偷瞟一眼喜歡的男生然後心滿意足……有大把的青春可以肆意揮霍,有無數可能性的將來任我遐想。

若這裡坐著的是17歲的杜衡,她該是在做什麼呢?像我一樣散下頭髮,還是為等待不知何時會來的夫君上一個晚妝?

原來17歲有這麼多的不同。我不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笑意轉化成了一個苦笑。

「你在想什麼?」四阿哥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轉過頭去,他的臉色陰沉的看著我。

「每日里也沒什麼事做,您總要容我發發獃。」我站起身來向他行了禮,四阿哥卻還是探究一樣的望著我。我暗嘆一口氣,每次四阿哥看我發愣,都會微有怒意。是不是每次他都在懷疑我想著十四阿哥?

「不知您要來,我……」我隨手拿了根簪子飛快綰住頭髮,沖他討好的一笑,那簪子卻沒有插牢,頭髮一下子全都散了下來,弄得我狼狽不堪。四阿哥臉色稍稍緩和,替我撿起簪子,扯了扯嘴角:「無聊到這個地步,這麼早就要睡了?」我隨口應了一聲,接了簪子牢牢弄好頭髮,隨他走出卧室。

招呼人上茶,我和他坐在塌旁,四阿哥接過茶喝了一口放下,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您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我在看他疲憊的樣子,一句脫口而出「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就和別人不一樣?」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

我訕笑一下,別人伺候你休息是工作才開始,而你休息我就可以收工,當然不一樣。最近和四阿哥的關係,在我心裡趨於平靜。他沒有強迫我的意思,十四阿哥的事,他也不可能當沒發生過。他來就陪他聊天,我這裡甚至也準備了他喜愛的茶葉,喜歡的茶具。我吃他的穿他的,就當他是我老闆好了。因為最不該說的話都和他說過,和他聊天反而輕鬆的很。都告訴自己老公喜歡他弟弟了,發點牢騷算什麼。

「您今晚是去陪太子爺了?」他不說話,我就提了話頭。四阿哥嗯了一聲,隨即問我:「上次太子妃說了些什麼?太子爺都記得你?」「太子妃和那一群」嫂子「、」弟妹「想發作洛洛而不得,就都沖我來了。洛洛看不過去幫了我幾句,然後我又看不過她落單……」我看了眼四阿哥,他專心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其實太子記得我也不應該是因為太子妃提過,而是因為洛洛吧。」太子關注她的一舉一動,沒道理不知道我們有多好。

四阿哥點了點頭,微微抿了抿嘴唇。十三阿哥,太子,和他的關係夠錯綜複雜了,再加上個桑桑……太子知道桑桑跟了十三又會怎麼想?我暗嘆一口氣,卻見四阿哥臉上已是恢復如常,笑道:「你和芷洛格格,半句也不輸給別人,太子妃當然記得你。」「我什麼時候半句也不輸給別人了……」我有些不服氣,上次是因為那些女人說桑桑我才開口,平日里任是誰說我什麼,我哪裡回過一點半點。

「今日慧蘭和我說,衡兒最是個小心謹慎沒脾氣的。」四阿哥望著我,眼裡有說不清的東西,我微微一笑接道:「四爺一定口裡稱是,心裡暗自好笑,」她對誰都小心翼翼,卻不知她把最不該得罪的人得罪成什麼樣了。「」四阿哥看著我一笑,卻旋即收了笑意:「所以我問過你多次,你這是聰明還是傻?」「若是您沒見到我之前,有人告訴您您要為一個小女子花費這麼多精力時間卻一無所獲,您還會娶她嗎?」我靜靜與他對視。

他望著我緩緩道:「一定不會。」語氣和表情都很堅定。

「您這是聰明還是……」我看到四阿哥臉色微變,笑著收了後面那個字,「人總有那麼一刻,會順了自己的心,不是什麼東西能控制的。」「你……可曾後悔過?」他聽了我的話若有所思,過了半晌方問道。

我一愣,隨即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後悔嗎?那日十四阿哥也這麼問我,我幾乎沒有猶豫的脫口而出,不後悔。今日四阿哥又如此提出,卻使我有些茫然,後悔嗎?后不後悔那些絕望和痛苦?后不後悔那些衝動和失控?

「不,不後悔。」低了頭,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回蕩。人總想去選擇最正確的路,可誰又知道旁邊曲徑中有沒有你不願錯過的風景。既然走了,這條路就是你的路,別的路再好,也沒有你的腳印。不後悔,我從來不後悔,過去的對我來說,都是最美的。

四阿哥伸手過來抬了我的下巴,逼我和他對視,他的臉靠的那麼近,呼出的熱氣噴在我臉上痒痒的。

「你甚至敢告訴我你喜歡他,到了現在你還不後悔,你怎麼又選擇放棄?」他目光咄咄逼人,像是要剜出我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再下去痛苦會比快樂多,不值得,我不想那樣。」他微微眯了眼睛,嘴角扯開一點點笑容,卻讓我心生寒意。

「你倒是說說,哪裡不值得,又為什麼不值得?」這個男人緊追不捨,像是要挖出我心裡連自己都不敢面對的那部分情緒。

「以前我喜歡他,我並不需要他為我做什麼。可您知道了這件事,就像您說的,他什麼也做不了。若我轉身,他會記得我所有的好,好過到最後連感情也被消磨殆盡。」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我很自私,所以這樣的結局最好。」桑桑總是說我為了感情不惜撞得頭破血流,但其實那感情每一分我都好好算過,值不值得,我能付出多少,和我要的,到底是什麼。

四阿哥不說話,眼神卻是充滿嘲諷,我彷彿聽見他心裡在說:不過如此。對,真的不過如此,但和他有什麼關係?一句話不由得衝口而出:「我這個女人真是不怎麼樣,您卻幹什麼花這麼大的心思?」兩人間又是一片寂靜,我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怎麼在他面前總是如此失態?血湧上頭,就什麼都說。四阿哥鬆開了我的下巴,坐了回去,上下打量著我:「我倒是想問問你,花了這麼多心思,你怎麼還無動於衷。」「您提醒過我多次,不跟您我沒別的法子。您告訴我,別妄想和您算計。您讓我知道,我做什麼事都逃不過您的掌控。您在您可以的範圍內縱容我、寵著我,您對我夠好了。所以現在我老老實實每晚在這裡等著您,做我該做的。甚至您要我,只要不像上次一樣用強,我也未必不會接受。您還要我怎樣呢?」我平靜的敘述,眼睛不看他。

「我若要這些,何必要費這麼大的勁。」他的聲音有些自嘲。

「我的心不會被誰逼迫著交出去。」我抬眼望他,四阿哥卻移開了目光,用手把玩那盞茶杯,半晌方抬頭道:「難道我現在還是在逼你?」他的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神色,沒有平日的洞悉、嘲諷和壓迫,只是澄明的一片,靜靜地望著我。我想答話,嘴唇卻只動了動,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沒有,最近他沒有逼我,甚至連身體的接觸只要我不高興他都避免,和他談話時我也不能否認,有那麼些時刻,很愉快。他說再多的話都讓我無動於衷,可剛才那一眼,卻使我心中某個好像很遙遠的地方動了一下。

「主子,外面下雨了,您的花……」正當我忖度著如何答時,湘兒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右面一排拿進來。」我輕咳了一聲,向外吩咐道。

下雨了,我都沒聽見。隨手拿了茶杯起來,卻發現茶早就涼了。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像是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雨越來越大了。」我勉強笑了一下說。

「這是留客還是送客?」四阿哥恢復了平日的神色,聲音里有絲揶揄。我被他狠狠噎住,撇了撇嘴:「您怎麼是客,您在自己家還不是願意睡哪睡在哪。」沿著左邊的廊子走,都不用雨傘就到箏格格房裡了,她不一定怎麼高興呢。我在心裡暗暗嘀咕,卻是不敢說出來。四阿哥卻在那裡一言不發的看著我,鐵了心聽我繼續說。

剛才的話說得那麼滿,擺明他怎麼高興我怎麼做……我咬咬牙狠狠心,扯了個笑容:「雨下的怎麼大,天也晚了,您就……」「我就湊合在這歇一晚吧。」他跟著接到,臉上沒什麼表情,眼裡卻隱隱帶著絲笑意。

「嗯,您還不累?」我試探著問。

「累了,這就歇吧。」他直接站起了身子。

伴著外面的雨聲,屋內的燭光更顯柔和。我站在四阿哥身前,一顆顆幫他扣睡袍的扣子。

「想要你,只要不用強……」他湊近一點,在我耳邊輕輕地說。我一驚,然後馬上鎮定下來,用盡量篤定的聲音說:「您今晚肯定不想。」「為什麼?」他有一絲驚奇。

「扣子都給您扣好了。」我弄好最後一顆,抬頭看了一眼他。他愣了一下,隨即低低的笑了幾聲:「那你的手剛才抖什麼?」「因為我明明怕的厲害。」我沒好氣地說,看了一眼我平日睡的大床,又望了一眼旁邊給守夜的丫環準備的小床,「您休息吧,有事喊我。」像模像樣的行了個禮,我攥著一手的汗過去吹滅了蠟燭。

我平時睡覺時從不讓人伺候,這床簡直有一股子霉味。屋裡猛然間多了個人,加上外面的雨聲夾雜著偶爾的一兩聲響雷,讓我直直躺在床上睡也睡不著。留心聽四阿哥的動靜,他好像已經是睡熟了。想到剛才被打斷的針鋒相對,我渾身都有些無力,覺得要是想下去又會是一夜無眠,強迫自己閉了眼睛聽窗外的雨聲一下下打在窗沿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我一陣清醒一陣迷糊的好像進入了夢境……

恍惚間我和桑桑走在一條長長的通道上,四周是漆黑的一片。我們拉著手,想儘快走出去,卻只是一個個拐角,一個個的轉彎。前方好像是有光亮,我興沖沖的跑過去,那點亮光卻突然不見,我回頭找桑桑,什麼人也沒有。就連那通道都消失了,我站在漆黑一片,努力想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去哪,大腦卻是一片空白。心中恐懼的無以復加,我想喊,卻發現連喊都喊不出來,只覺渾身大汗淋漓,伸手向前抓去,什麼都沒有,只是黑暗……

「衡兒,衡兒!」隱約間有聲音在叫,衡兒是誰?我一陣眩暈,好像有人使勁在搖我的肩膀。猛地睜開眼,我躺在一個不熟悉的床上,一個人坐在我的床頭。我一下坐起身來,向後一靠,有些驚恐的看著那個人,卻聽他柔聲道:「夢見什麼了?」一下子全想起來了,我這是在清朝,今天四阿哥和我睡在一個屋子裡。深呼了一口氣,才發現手腳都是冰涼的。

「沒事,把您吵醒了,大概是換了個床不習慣。」平靜了一下,我勉強道。這種夢我不是第一次做,剛來到這裡時常常醒來好久都不知自己在哪裡,過後就對著黑黑的屋子再也睡不著。這些日子因為習慣了這的生活好了很多,今天卻不知是怎麼了,可能真是換了床的關係?

四阿哥伸手來握了住我的手,借著外面微弱的光我看見他眉頭一皺。還要再解釋幾句,他卻靠過來輕輕把我攬在懷裡低聲道:「滿手的汗,什麼讓你怕成這樣?」我無話可答,想到剛才那種無依無靠的絕望還是心有餘悸,身子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四阿哥緊了緊胳膊,突然俯身把我橫抱而起,還沒反應過來,他已是抱著我走向大床。

「不適應就還在這睡。」他把我放在床上,我條件反射的拿了被子蓋住身子,卻見四阿哥也躺了上來。

「我……和別人睡一個床就更睡不著了。」我是徹底緩過勁來,一點也不茫然不迷糊了,「而且我也不習慣和別人蓋一床被子。」四阿哥有些好笑似地用手斜撐在枕頭上看我,我瞪著眼睛回看他,黑暗中隱隱看見他撇了撇嘴角:「睡不著就說說話。」反正今晚是別想再睡著了,我索性從旁邊拿了床被子給他,然後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枕頭上:「您累了一天,還是……」「你去過江南嗎?」他打斷我。

我雖去過好多次,看到的卻只是和千篇一律的城市和灰禿禿的景點,想了想還是答:「沒有。」「真是好地方,第一次隨皇阿瑪去,我詫異於那裡的秀美溫婉,處處都是鮮活的顏色,」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原來不是文人虛寫。」他緩緩說道。

我有些微微發愣,卻聽他繼續說鄉間的小橋流水、花紅柳綠,講江南姑娘的吳儂軟語,贊蘇州的園林,描繪西湖三景。他低沉的聲音和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混在一起,讓那個煙雨蒙蒙的江南好像真的呈現我眼前。四阿哥背對著光,讓我看不清的神色,我卻不由得想象,他定是一臉柔和。

這樣一個雨夜,一切都那麼不真實。我甚至不知道面前輕笑著柔聲和我說話的人,是不是白天那個滿臉冷峻的四阿哥。開始時我間或插入幾句,後來卻是倦意襲來,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來。

「困了就閉上眼睛。」迷迷糊糊間有人輕聲說道,我的身體馬上毫不猶豫地執行,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第二天睜開眼,就看到在我身旁側身而卧的四阿哥。他一手輕輕搭在我的腰間,離我那麼近,平穩的呼吸聲一下下清晰傳過來。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昨晚的夢魘和四阿哥少有的溫柔都隨著天明變得那麼縹緲,我的胸口充斥的是自己也說不清的滋味。

「奴才該死,爺,您該起身了……」帳外傳來的小桂子的聲音,我把眼睛又閉緊了些,一動也不敢動。然後就聽見四阿哥起身掀開帳子走出去,隱隱吩咐道:「別吵衡福晉起來,讓她繼續睡。」一干人好像都出了房間,屋裡恢復了一片寂靜。

好睏,索性真的繼續睡。

我走過去輕輕推開窗,陽光頃刻間撒了一屋子,昨晚的大雨已是毫無痕迹可尋。微微眯了眯眼睛,睡到自然醒真是舒服。

「主子,您要找的是這個嗎?」湘兒拿了個小盒子進來,我看了一眼示意她拿過來。

檀木製的盒子,放在手裡涼涼的,我打開蓋子,角落裡靜靜躺著一個白玉戒指。隨手拿起那戒指套在無名指上,那一道難看的疤痕被盡數掩去。陽光下那玉色發著溫潤的光澤,兩片杜衡葉子真是栩栩如生。

褪下戒指,我摸了摸那道到了現在都沒有淡下去的燙傷,不由得笑了一下,戒指是巧奪天工,傷也是永遠留下了。一如他對我,有逼迫有算計,卻也有縱容有愛護。他送我這個戒指被我壓在了箱底,我卻義無反顧的戴上了另一個男人的項鏈。

只是那項鏈被我親手扔下了萬丈深淵,而這戒指我雖沒看過第二眼,卻還好好的留在這裡。

「難道我現在還是在逼你……」昨日四阿哥說這話時的眼神閃現在我腦海,霎時間萬般心思湧入心間,情感和理智交雜在一起,讓我當真是一點頭緒也找不到。我「啪」地一聲關上那盒子把它遞給湘兒:「放回原來的地方吧。」湘兒有些詫異,應了一聲然後問道:「您今兒還要出去嗎?」我看了看已是過午的太陽,沉吟了一下道:「出去,把準備好的補品帶上。」

因為和十三福晉關係一般,我這是第一次來十三府上。通傳的小丫環賠著笑臉回話:「福晉如今身子不便,不能出迎,請您去屋裡敘話。」我笑著點頭隨她走進內室,十三福晉正挺著大肚子斜靠在躺椅上,見我進來神色淡淡的,也沒有起身的意思,說了幾句客氣話,示意我坐在一旁的竹椅上。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在一旁,細細打量十三的這位正妻。想是懷孕的關係,她的臉有些微微浮腫,白玉一樣的皮膚好像吹彈可破,和她那個漠然的神色倒是十分的配,就像我第一次見她時和桑桑形容的,大理石雕成的美人一樣。

「衡福晉今日怎麼有空來?」她語氣有些嘲諷。

「聽十三爺說你快生了,送些補品過來。」我擺出招牌式的應酬笑容。也難怪她沒什麼好臉色給我看,以前沒什麼大來往,今日這麼過來還不是擺明為了桑桑。

沒錯啊,我就是為了來看看我最好的姐妹愛人的家裡,到底是什麼樣。

走出十三福晉房裡,我深吸了口氣,覺得太陽大的真是晃眼。

十三性子雖然散漫,他家裡卻和其他皇子並無任何不同。一個正妻幾房妾氏,加上幾個年幼的兒女和一群家奴。日子過的井井有條,沒有違背任何該有的規矩。

若是桑桑嫁進來,以她芷洛格格的身份,和十三對她的情意,她在這府里地位大概是不輸十三副晉,再生個兒子……我猛地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下。

要是桑桑以前愛上了個有老婆的人,我會聳聳肩說,先別理他,要是他真的愛你愛的尋死覓活的,就離了婚再談別的,你答不答應再兩說。不過以桑桑的性格,再好的男人結了婚估計她也懶得碰。這輩子這麼短,我們享受還來不及,哪裡有空看一個男人和他妻子演老掉牙的苦情戲。

以前苦情戲都懶得看,可現在我看桑桑就快上演大紅燈籠高高掛了,等著十三日日說某院點燈吧。我惡狠狠的想著那滑稽的情景,心裡卻止不住地悲哀。

來到這裡這麼久,有些東西不接受也要接受。比如,這裡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即使他再愛你。除非像八福晉那樣頂著罵名,可八阿哥就不碰別的女人?不過那些女人沒有名分罷了。不嫁給這些阿哥,嫁給個陌生人當正妻?和那個陌生人培養感情,讓他死心塌地的愛上你,然後永遠不納妾?天啊,又不是瓊瑤劇,以這裡有條件的男人平均十三四歲開始性生活的情況,沒準嫁過去前就好幾房小妾加若干通房丫鬟了。

情感和**,在這裡是分開的,各種利益和情愛,卻是死都糾纏到了一起。桑桑註定要面對這些,我雖不忍看她苦苦掙扎,卻也盼望她早日找到一個自己可以接受的平衡點。得失之間,到底如何選?

她若是可以不嫁,當情人也好過這樣。可是誰又讓她是芷洛格格?想的我氣悶,抬腳沖著前面一塊小石使勁踢去,卻忘了自己穿的是花盆底,一個沒站好差點生生扭到了腰。尷尬的朝一旁目瞪口呆的小丫鬟一笑,剛要不留痕迹的繼續往前走,卻聽前面傳來一陣大笑。他來的還真是時候,我索性站定了等著十三笑完。

「看來我這府里該好好打掃了。」他總算了止了笑,一本正經的看著我說。

「你都掃乾淨了我拿什麼出氣。」我看了他一眼,也憋不住樂了起來。

「嫂子在我這受了氣,該有多少人找上來算帳,倒是給我留條活路吧。」十三揚著眉毛帶著笑意走了過來,我抿嘴一笑,哪裡有多少人,一個桑桑就夠了,卻隨即想到我氣悶的原因,不由自主就收了笑意。

「這會十三爺怎麼有空在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笑問,「我卻是沒想到你在,正準備直接走了呢。」「我現在可是最大的閑人,閉門思過期間。」十三懶洋洋的說道,眼裡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被自己最尊敬的阿瑪不信任,到底是什麼滋味?桑桑最近壓抑著自己,也是因為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他添堵吧,剛要說話,卻見十三接著笑道:「今日本來是想接了洛洛去看東市的花市,卻沒想到她去四哥那找了你,撲了個空。」我見他提到洛洛二字時眼裡有些東西閃了一閃,心中一動,他又怎麼會不知我今日來幹什麼呢。一時間兩人都是默默無語,過了半晌我方抬頭沖他笑了一下:「陰差陽錯的我卻到了這,不知十三爺還有沒有興緻去看花市?」

我好奇地東張西望,四處都是人潮湧動,要看到盆花需要不停擠好久,好像批發市場一樣。十三在我旁邊一臉無奈,一步不離的緊跟著我,我不禁有些好笑,北京過了三百多年後會有多少人大概這位皇子是一輩子都不會有的概念,想起高峰時期公交站那黑壓壓的一片人,我對這人山人海居然有了些親近。

「這人擠人的,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坐?」十三指指前面的茶樓。

「我真的好久沒有在白天看過這麼多人了。」我由衷地感嘆,一側身子擠進前面圍觀的人群。每日里在一群基本上喘口氣都控制音量的人之間生活,猛然見到有人大聲喊著侃價有點莫名的興奮。

和攤主嚷了半天,終於以半價買下一盆袖珍仙人掌,我滿頭大汗興沖沖捧著那個小盆對十三說:「可以去喝茶了。」十三有些好笑的幫我擋了一下旁邊擠過來的人:「買來做什麼?」「送給洛洛啊,」我瞪大眼睛看他,「你覺得那個女人除了這個還能養活什麼啊?」「我真替這盆花不值,都托生成了仙人掌還是難逃一死。」十三惋惜的搖了搖頭,我愣了一下,和他對視一眼,隨即一起放聲大笑起來。

坐在茶樓上,喧囂的聲音被隔的很遠,對面的十三斜撐著頭看向樓下,那剛才還活生生的人群已經成為無聲的背景。

「你和洛洛都很喜歡在人群中走。」他望了我一眼,突然開口道。

「因為我們現在走的機會太少了,天天擠就煩死了。」我拿起茶盅喝了口茶,人總是喜歡自己沒有的東西,以前日日不想擠都不行的時候,還不是花了錢去買清靜。

十三嗯了一聲,繼續眯起眼睛往下看,我也不再說話,只是一點點撇著杯里的茶葉末子。空氣里是淡淡茶葉清香,我放鬆了身子靠在椅子上,心裡是少有的平靜。

「若我在你府上,大概是最好的。」想了想,還是說出了今日在腦海里縈繞的一個模糊想法,十三猛地轉過頭來,眼睛里滿是震驚,我笑笑,接著說道:「那樣誰也不會太執著。」十三抿了抿嘴角,靜靜望著我,目光由疑惑轉為瞭然,接著加了一絲無奈。我低了頭不再說話,手指一下下輕輕撥動著腕子上的串子。

面前是一個永遠讓我感到舒服的男人,可以和他一起聊天大笑,彼此了解欣賞,卻永遠不會愛上他。若我在他府上,真的不會在意十三福晉是不是懷孕,也不會管他晚上睡在哪裡。他會讓我過得舒服自在,這大概是桑桑和我能在這個年代找到的最好生存方式。

可惜這對我們都是不可能的。

沉思良久,剛要開口說句話,一抬頭卻見十三也正好望向我,微微動了下嘴唇,兩個人都是一愣,隨即相視一笑。

「我們都別說了,順其自然吧。」我要說我的姐妹,他大概要說他的四哥。本有千言萬語,現在卻覺得一切都不必多言。十三是十三,桑桑是桑桑,四阿哥是四阿哥,我更是我。我們都有自己的執著與堅持,不會為了誰改變。

多麼美麗的下午,陽光明媚,讓人覺得只靜靜坐著也是一種幸福。生活中從來不只有愛情,還有那麼多的東西,值得我們珍惜與享受。

五月,雍親王夫婦邀請諸皇子及其家眷到圓明園游賞。除太子、圈禁中的大阿哥和身體不便的七阿哥,其他成年阿哥皆欣然應往。

當初在北京上學時,圓明園對我而言只是常常在車上一閃而過的一個大門,離的雖近,卻從未進去過。而現在的圓明園,也僅僅是一個普通皇子家的花園,初具規模而已,遠非後世所說的「萬園之園。」這園子前年賜給四阿哥時,我已是和他基本不說話了,所以這是我第一次見這座以後註定要歷經風雨的著名園林。

那拉福晉走在最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給旁邊的一群福晉們講解這景中妙處,時不時講些建園時的小笑話,偶爾順帶誇讚一下這些妯娌家中的花園妙境,把賢惠好客的女主人角色扮了個十足十。來到這裡這麼久,我早已把和一群女人應酬的功夫練的天衣無縫,也跟在她後面有樣學樣。

剛才開宴前,康熙差人過來賜了幾桌席面,說是「聞汝諸兄弟和樂,朕心實慰。」席間其樂融融,宴后四阿哥帶著兄弟們,那拉福晉引著女眷們遊園,精緻的園子配上精緻的男男女女,想來是像畫一樣和諧而美麗。這與我是出席過多次的場合,可到了今天身在其中還是有些恍惚,說著該做的說做著該說的話,卻總是有些地方不對勁一樣。

游完了后湖,那拉福晉引著大家走向旁邊涼亭,那涼亭立在一座假山之上,假山有點陡,一群貴婦走的是嬌喘陣陣,三三兩兩互相攙著胳膊往上爬。我索性落在後面,假裝自己體力不支,也省得和她們寒暄。

「格格。」正有些無聊的一步步向上踏著,旁邊突然有人挽住我的胳膊。我轉過頭沖那人一笑:「碧雲,最近過得可好?」「好。」她還了我一個微笑。握了她的手,心中有些黯然,許久不見,原來就連碧雲都學會了掩著三分心事的笑。「別再叫格格了,我早就不是你主子。」我望著面前已有些貴婦模樣的碧雲說道,「和我說實話,你過得真的好?」「有爺在,我怎麼會過得不好?」碧雲臉上微微發紅,是數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神色,沉默半晌,突然間猛地抬頭望著我,「格格,爺其實……」「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我打斷她,轉過頭去。

「這裡景色竟是絕佳,倒也不枉了我們上來一次。」八福晉扶著欄杆嘆道。「這亭子彷彿為了遠眺那湖光所設,站在這裡,我卻更愛那湖了。」十四福晉輕搖團扇接道。「那湖我們爺也是極愛的,特地命人造了幾隻小舟,毓詩妹妹若是喜歡,一會下去了我們一起遊船可好?」那拉福晉聽到了,轉過頭來沖十四福晉笑道。

「那自然是好,怕是那湖中還自有景緻吧。」十四福晉用手指輕捏了團扇向前指去,「我猜那片荷花叢里大概另有乾坤。」那拉福晉剛要答話,卻聽旁邊不知是誰的小丫環驚呼了一聲,「哎呀,那不是爺兒們從那邊過來了!」十四福晉被她這麼一喊,意外之下沒有抓牢,團扇竟直直順著假山滾落下去,大家聽到聲響都倚過去看,卻見那扇子翻翻滾滾間,竟落在了下面迎面走來的阿哥們面前。他們停下腳步向上望過來,十四福晉正手抓著欄杆,身子向外探去,顯然動作最大,繞是她平日里波瀾不驚,現在也是臉上微微發紅。

一時間大家全都愣住了,我忙低聲對旁邊的小丫環吩咐:「快下去替十四福晉拿了扇子回來。」那小丫環點頭應了,卻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向下走。十四福晉抿了抿嘴,尷尬至極,剛要開口,卻見下面一群人中走出一人撿了扇子,望著上面一笑,八福晉撲哧一下樂出聲來:「喲,那不是十四爺,他倒是怕別人搶了你們家的東西。」我跟著眾人向下望去,那是我如此熟悉的面孔,卻帶著對我如此陌生的微笑。

十四阿哥拿了扇子在手中轉了一圈,示意旁邊想要接過去的小廝退下,竟直接向假山走過來,周圍響起一片驚呼,接著是嗤嗤的輕笑,「快去。」八福晉笑著推了十四福晉一把,十四福晉稍一遲疑,迎著十四阿哥走了下去。

一時間兩撥人都笑望著這對小夫妻,十四阿哥輕揚眉毛,停在十四福晉面前,臉上似笑非笑的和她說了句什麼,十四福晉背對著我們,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見她向十四阿哥伸了手過去,十四阿哥大笑幾聲,輕輕把扇子送入她手中,兩人又對視一眼,才分別轉身往回走。

真是般配,腦海里突然響起那拉福晉以前的感嘆。對啊,真是般配。

十四福晉轉身往上走,臉色緋紅。一群女眷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語氣里都滿是羨慕。確實值得人羨慕,年輕的皇子和他的正妻,兩個如詩如畫的人相對而立,好似一對神仙眷侶。我望向十四福晉,想要開口也說幾句,卻覺得只是欲蓋彌彰。

每個女子都是自私的,希望愛她的人,就如此愛一輩子也不要變,這是內心的本能。可如果一直牽絆著感情,自己又如何能快樂。看到他走向她,那畫面多美麗,放開后的雲淡風輕,才是真正解脫。

可為什麼我的心還是這麼發酸?自嘲一笑,理論和實踐是有一定差距的。多日來逃避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還是以如此方式,叫我怎麼裝作不在乎?目光不由自主地飄下去,下面的一群人已是說笑著走開,卻有一個人邊走邊不經意似的向上望過來,對了我的目光,嘴邊盪開一絲嘲諷的冷笑。

我不禁握緊了拳頭,轉過頭去,確定這一回,我臉上的笑容和旁邊的女人們沒有什麼兩樣。

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我心裡默念著這兩句詩,卻是四處在找坐的地方。臨湖望月美則美矣,但我這活活走了一天腿欣賞不了這份浪漫。事實又一次證明這是人家的私家花園而不是公園,幹嘛在湖邊放一排長椅。要想坐,除非那幾塊大石。

湖邊的大石,我微微一愣,忍了一天的情緒居然因為這個普通的片語而爆發,眼睛澀澀的發酸,一時間眼淚竟然就要奪眶而出。哭什麼?你選擇把他送你的鏈子丟下山崖時,不就已經默認了這結局?心裡有一個冷冷的聲音對自己說,我渾身一顫,淚水被生生的憋了回去。

今晚來這裡不是為了感懷傷情的,深吸了口氣,只是靜靜等待。

「其實你也不必太傷心,今日他是做給我看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我回過頭去,四阿哥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的朝我走過來,「若不是把你放在心上,以他的性格,斷不會在眾人面前這樣。」為了我?也許。可他對十四福晉的表情真的是裝的嗎?難道這樣做,就沒有讓四阿哥安心的成分?畢竟那是他的親哥哥。只覺心底冰冷一片,是的,我是給他今天的行為找過多種解釋,可真的不願深究。如果他是忘了我,我是該悲痛欲絕?如果他還愛著我,我是該欣慰自己的魅力?

沒有資格在再去想,沒有意義再去念。可以痛苦,卻不能放縱自己沉溺在這痛苦中。

四阿哥走到我面前,低下頭來細細看我,輕笑了一下:「如此星辰如此夜,我以為你至少要流一點眼淚呢。」「我在等人,我怕我等的人看到我哭喪著臉會不高興。」我沖他笑道。

「噢?等誰?」四阿哥淡淡問道。

「等您,」我又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他,「我在想,如果今晚您真的來了,我就有一樣東西給您看。」我頓了一下輕聲道:「把手伸出來。」四阿哥滿臉疑惑,卻還是伸出來右手,我望了他一眼,輕輕把左手放在他的掌心,星光閃爍下,無名指上那枚白玉戒指散發著淡淡光暈。

「為了什麼?」四阿哥一動未動,深深望向我的眼底。

「您說我笨,我想人總要學聰明的。」我迎了他的目光,緩緩道。黑暗中四阿哥眉毛輕輕一皺,隨即臉色恢復如常,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你想要什麼?」我要好好的生活。以前總是根深蒂固的認為,丈夫至少應該是喜歡的人,那日從十三府上回來,我卻第一次懷疑,若只是和他生活,可不可以,若只是不討厭他,行不行的通。如果只是這樣,是不是傷害不會輕易,快樂也容易。這些日子我日日思考,卻是猶豫不決,遲遲下不了決定,今日的畫面卻讓我下了決心,總還是要走下去。

「您呢?您想要什麼?」我掃了一眼我們交疊在一起的手,笑著反問。四阿哥望我良久,倏地反手握了我的手,嘴邊盪起一絲淺笑:「我倒是要看看,我們誰最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我側翻手掌,和他十指絞纏,四阿哥微一動容,隨即擁我入懷。我越過他的肩膀望向那滿天繁星,突然間有些好笑,剛才我們和對方在心裡不知較了多大的勁,現在卻溫柔相擁在這月光下,我靠著他的肩,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髮。

只是我並不討厭這懷抱,就如同和這個男人說話時,其實不乏淡淡的快樂。

「為什麼對我越來越肆無忌憚?今晚這樣,你怎麼知道我不會遷怒於你?」他的聲音低低傳來,我想了一下,認真答道:「大概是仗著你喜歡我。」四阿哥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突然俯身下來在我唇邊深深吻了下去,我大吃一驚,一時間沒想好做何反應,他的唇卻已經輕輕滑過我的臉,手也放開我,退後一步有些滿意似的看著我不知所措的樣子。

「不是我想要的開始,不過也好……」他似有話沒有說出口,我想開口問,他卻已經過來拉起我的手緩緩向前走,停在幾株生長隨意的花草前,彎下腰去撥開那些枝葉。露出一截枯樹樁,我仔細望過去,那樹樁竟是人可以雕成,高度和角度都正適合人坐著欣賞湖邊景色。我愣愣望著這和花草渾然一體,不注意不會發現的「椅子」,卻聽四阿哥開口道:「若下次要來湖邊想我,坐在這裡,風景最是美麗。」我猛地轉過頭去,他到底是何時來的?四阿哥卻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伸臂攬了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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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夢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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