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暗流
「想什麼呢?」四阿哥的聲音猛然響起,我才發現自己端著托盤愣了神,忙轉過身子笑道:「沒有,可能是騎馬太累了。」四阿哥只是一聲不響的看著我,我端茶過去,他不接,卻握了我的手細細看了看,笑問:「你真騎馬來著?」「嗯……在馬背上坐了會,感受了一下騎馬的氣氛。」我望望自己完好無損的手,訕笑著說。「下午都幹什麼了?」四阿哥臉上還帶著笑意,眼睛卻是充滿探究,一副容不得我不說實話的樣子。
「我和洛洛在馬場上碰到八爺、九爺和十爺和十四爺了。」我索性坦然答道,他一問跟著的人便知,況且我又沒做什麼不該的。四阿哥微一挑眉,我平靜的望回去,他接了茶,淡淡說道:「見了便見了,心神不定又是為了什麼?」我又一次想到那個侍衛和八阿哥溫和卻沒有溫度的笑臉,心裡一陣不舒服。那侍衛並不是我和十四說的一樣在我們後面跟著,而是看到我望過去不留痕迹的想走……冰場那次絕非偶然相救,他那日是跟蹤十四、還是跟蹤桑桑?八阿哥今日留下我們也不像無心之舉,若他是有意而為,是為了使四阿哥和十四間的裂痕更大,還是想留十四的把柄在手中?我把侍衛的事告訴十四,他只是沉著臉動也未動,八阿哥回來時卻跟著我出言刺探。一直以來都以為十四和八阿哥該是親密無間,卻不知現在是八阿哥有意留條退路,還是十四早有保留。錯綜複雜的關係,十四擰著眉毛若有所思的樣子,八阿哥沒有絲毫溫度卻不留餘地的相逼,都讓我心裡好像堵了什麼東西。
「八爺,讓我覺得真是可怕。」嘆了口氣,小聲說道。四阿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卻沒有繼續問為什麼,過了半晌方抬頭道:「他怎樣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想這些做什麼。」他語氣中微有不悅,我放下托盤,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用手撐著下巴望著他,四阿哥轉過頭來,我微微笑道:「還好和我沒關係,光在一旁看著就夠累的了。」「又在心裡和我別著什麼勁呢?」四阿哥微扯嘴角問道。
「今兒可是你先和我別的。」是誰先開始不停盤問的呀,我現在到真是習慣他們這種說話方式了。四阿哥望著我一笑,站起身來,就有眼尖的小丫環過去給他打了帘子。我一臉哭笑不得,大晚上的突然過來就為了問幾句話?害的我都要睡了還要重新梳一遍頭髮。四阿哥捕捉到了我那一瞬間的表情,回過身來走到我身邊:「捨不得我走?」有事就別來來回回的走了,你歇會我也歇會,心裡小聲嘀咕,卻還是說道:「捨不得你能留嗎?」他這幾日都忙,估計今兒也是插空,不然急匆匆的做什麼,我有恃無恐。
四阿哥瞪了我一眼,我一副無辜的樣子,他伸臂攬了我過去,手上加勁,同時在我耳邊低聲說道:「你若真捨不得,我自然留下。」聽他這標準的虛擬語氣,我不禁笑起來,抬眼望他,四阿哥臉上也有隱隱笑意,放開手,輕輕拍了一下我的頭:「晚上別瞎想,早些睡,誰再可怕也害不到你。」我點頭答應,送他出門,倚在門口看他大步而去,又愣了半天神,方回屋裡去了。
我的日子正如我希望般的,平靜中帶著小小的快樂。
慵懶的初夏午後,小憩醒來鋪好新裁的宣紙,細細的磨好墨,一字字的臨摹四阿哥抄的帖子。他的行書清疏細勁卻又不失流美婉暢,實為我愛。四阿哥喜歡我學他的字體,我也不討厭臨他的帖子,兩個人都高興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就如我們現在的相處,我做讓他高興的事,並且努力體會和他在一起的快樂。他寵我縱我,卻好像也在觀望等待什麼。這是我喜歡的狀態,一切都不必多想,只順其自然的向前走。
正臨的專註,一個脆生生的童聲突然響起:「快把人交出來!」我詫異的抬頭,一個小人兒正雙手叉腰立在門口,滿頭滿臉的汗,氣都沒喘勻,偏還要擺出一臉嚴肅。
「三阿哥這是在玩什麼?可把我這裡當山寨了么?」我笑著放下筆,走過去蹲下身子問他。
「少羅嗦,我看她跑進院子的!」那孩子擰了擰眉頭開始四處張望著。
「哎呦我的小爺兒,您跑到這裡做什麼呢?」後面氣喘吁吁的跟了好幾個乳母嬤嬤之類的,看他沖著我喊,都是大驚失色。
我有些好笑的看著面前氣的腮幫子鼓鼓的小男孩,雍王府的三阿哥弘時,站起身子向里讓了一下,努力一本正經的說:「三阿哥有話請裡面講。」「三阿哥,快給衡福晉行禮,不能這麼沒規矩的。」他身後的乳母小聲提醒,弘時這才萬分不情願的說了句什麼,乳母還要再說什麼,我忙示意不用了。再下去見禮他該叫我額娘了,我可沒有這麼大一兒子。
看著乳母抱了弘時幫他在椅子上坐定,我回頭吩咐聞聲進來的湘兒快把小凡給我找進來,想來想去我這也就她敢去惹這位小祖宗「你說,為什麼騙我?」弘時看到小凡進來,馬上跳下地來衝到她面前,小臉漲得通紅。小凡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居然不緊不慢的和我請了安。我看的頭大,這小凡是把人家孩子怎麼了?旁邊的乳母嬤嬤們看樣子想上去喝斥小凡,卻礙著我不敢動。
「三阿哥不要急,小凡做錯什麼了我讓她給你賠不是。」我一把把小凡拉到一旁,弘時想要說什麼,卻被我不容置疑的臉色給嚇住了。
「主子,我……」大概是看我真生氣了,小凡終於露出一絲膽怯,我冷聲打斷她:「行了,別說了,我不管你幹什麼了,現在馬上給我去解決了,你主子喜歡清靜你第一天知道嗎?」小凡猶豫半晌,向一直盯著她看的弘時走了幾步,稍稍低下身子和他耳語了一會,我驚奇的發現弘時的臉色居然馬上陰轉晴,然後更驚奇的發現弘時居然伸手拉住小凡,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次你不準騙我,我們現在就去!」這唱的又是哪一出?我有點暈,卻又見弘時拉著小凡走到我身邊仰著小臉看我:「你把這個丫頭給了我吧。」我望望小凡,小凡撇嘴看了弘時一眼,嗔道:「你怎麼和我主子說話呢?我又不是東西,你說要去就去嗎?」說著就要把手抽回來,弘時卻死拉著不放。
我看著這兩個一個比一個拽的小孩,徹底暈菜。反應了半天大概是弘時看著小凡有趣,小凡不搭理他。我輕咳一聲,倆孩子都轉過來看我,我擺好了臉色,冷冷地說:「三阿哥,你和我這麼你啊你的可不合規矩。」弘時的乳母看我這樣馬上跪下告罪,我沒理,走過去蹲下拉住弘時的手,抽了絹子給他擦了擦汗,弘時皺著眉頭躲,我小聲溫言道:「我和三阿哥打個商量吧,小凡這丫頭留在我這兒,三阿哥有事就和我說一聲,我叫她去就是了。」弘時撅了嘴嘟噥道:「那不成,我就是要她。」小凡聽了一瞪眼睛就要說話,我立馬給她瞪回去,示意她先閉嘴,然後湊到弘時耳邊小聲說:「你阿瑪一會兒就要過來,要不等他來了再說吧。」一提四阿哥,弘時馬上臉色一變,腰都不自覺地挺了一下,聲音有些發抖的問:「阿瑪他什麼時候來?」我有些好笑,四阿哥這個阿瑪當的更拽啊,沒見到影兒子都嚇成這樣。以前看到弘時都是大節家宴之類的場合,都是規規矩矩的給我行禮,大概是因為四阿哥在場吧。
「我也說不準,三阿哥若是不介意,就隨我到裡屋等等。」我站起來要牽著弘時往裡走,他卻拽住了我,我裝作不解的看他,他撇著嘴望了望小凡,悶聲道:「算了,讓她留下吧。」鬆了我的手又去拽小凡的,緊接著說:「不過我要找她玩你可別攔著!」我笑著應了,沖小凡說:「三阿哥讓你去就去吧。」小凡低著頭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向弘時行了個禮,小聲道:「三阿哥,您現在要和奴婢走嗎?」弘時點點頭,拉著小凡歡天喜地的去了。
連哄帶嚇,總算是把這位小爺給弄走了,我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你騙人,阿瑪根本就沒來你這!」晚飯過後,正想讓湘兒幫我準備水洗澡,弘時卻又氣鼓鼓的走進來,小凡在後面跟著。
「三阿哥這是在哪裡碰到四爺了嗎?」我有點無奈,怎麼今天就和這孩子就和我較上勁了?
「我看阿瑪和十三叔在涼亭喝酒,就過去請安……」弘時撅著嘴說,聲音越來越小。「怎麼啦?」我問。
「被爺罵啦!」小凡接道,又撇了撇嘴:「我告訴你十三爺心情不好,你偏要自己去找晦氣。」「十三叔最疼我了。」弘時提高聲音,十分的不服氣:「而且見他笑得那麼高興我才敢過去的,誰知道他笑著笑著就掉了眼淚呢。」「十三叔哭了?為什麼?」我一驚,忙問。
「被阿瑪嚇的唄,十三叔本來笑得可大聲了,還舉杯要喝阿瑪喝酒,是阿瑪狠命地和他撞了一下杯子,還不知說了句什麼,他的眼淚才一滴、一滴地掉下來的!」弘時想了半天,歪著腦袋說,聲音小了很多:「阿瑪好怕人。」弘時和小凡你一句我一句地說,清脆的童聲在我耳旁繞著,我有些茫然的看著兩個孩子,心止不住的向下沉,是什麼讓十三這樣突然悲從中來?洒脫若十三,多大的苦才能讓他如此?
「主子……」我猛地回過神來,發現小凡和弘時都盯著我看。
「我來就是問問你,幹什麼騙我說阿瑪要來你這兒?」弘時見我看他,不依不饒的問。
「三阿哥,不可以和衡福晉這麼沒規矩。」一個有些蒼老的的聲音響起,我抬頭一看,李氏身邊的安嬤嬤正從外面走進來,畢恭畢敬的給我行了禮:「老奴給衡福晉請安,老奴是我們主子的派來請三阿哥回去的,我們主子讓我給您道聲謝,說是三阿哥今兒下午打擾您了,也謝謝小凡姑娘陪著三阿哥。」「安嬤嬤客氣了,您請便。」我沖她點點頭,她又給我行了禮,過去牽弘時,弘時雖然一臉不請不願,但看來對這位老嬤嬤有點畏懼,還是勉強給我行了禮,隨著她走了。
我望著他們走出門去,腦子裡卻全是十三的事,愣了半晌,才發現屋裡只剩小凡一個人了。本來下午有很多話想要和她說,現在卻全然沒了心情,嘆了口氣說道:「小凡,你是個聰明孩子,我也不瞞你,我和李主子關係並不好,你和三阿哥接觸,自己要把握分寸。三阿哥雖小,卻也不是你鄉下的弟弟,他是主子。我今兒不想多說,你先好好想想吧,還有十三爺的事,別再和人提了。」小凡抿著嘴點頭應了,眼裡卻流露出複雜的神色,我以為她有些委屈,剛要再說,她卻已經告退去倒茶水。
「爺不在房裡,衡福晉若是著急,就自己進去找吧。」書房門口守著的小太監賠笑說。
我點點頭走了進去。雖然對十三的事很擔心,想去找桑桑問問,但想到十三若是心中苦悶,大概也會去找桑桑,該讓桑桑好好安慰他,我還是不去打攪的好。可自己猜來猜去煩躁的很,索性過來找幾本書看。
走進書房,看著那幾排大架子,聞著淡淡的墨香,心裡放鬆了些。這裡的書我還真是熟悉,想當年我還曾經一本本放上去呢。想到那年上元回來被四阿哥罰擺書,不禁有些好笑。
原來拿高層的書時是有一個小凳子用來踩的,那天我狼狽不堪,四阿哥不發話也沒人敢告訴我,我愣是掂著腳一本本舉上去的。反正也不是沒幹過,我索性扶著架子,十分熟練的用花盆底找好角度,伸手去夠最上面的一本書,卻聽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回頭去看,十三正有些詫異的望著我,隨即臉上綻開一個的笑容:「難不成你又叫四哥給罰了?」我一愣,想起那天十三也在,不由得噗哧一笑,和他相互行了禮。剛才的小太監從十三身後探出頭來說道:「請十三爺在裡面稍等片刻,也許我們爺就快回來了。」十三點點頭道,「也不是第一次來,不用麻煩。」小太監看了看我,請了安告退。
「四哥也真是,明明約好了我過來,現在卻連人影也不見。」十三在桌旁坐定,聳肩笑道。小太監送了茶進來,我想四阿哥大概一會就會來,於是接過茶杯放在十三面前,「那我就先走了,十三爺在這裡慢慢等。」轉身拿著書剛要走,卻聽十三叫住我:「若是嫂子這幾日看到洛洛,還要煩你轉告她一聲,我這幾日忙得很,大概去找她的時候少些。雖然已經找人去帶話,誰說卻都不如你說好,我怕她心裡怨我呢。」我一愣,疑惑的看了看十三,他臉上是和平日里沒有兩樣的笑容,看不出絲毫異常,我不禁脫口問道:「你這些日子都沒見洛洛?」「前天倒還剛見過。」十三想了想答道。我皺眉看著十三,心中有些不舒服,他這是連桑桑也不想說嗎?那小太監低頭等著我跟在我後面出去,我卻遲遲沒有邁步子,他看了看我們,無聲的退了出去。
「十三,你最近可好?」我定定望著他,十三微微發愣,臉上我熟悉的隨意笑容慢慢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得是一抹嘲諷的冷笑,這表情在十三臉上是如此得不協調。
「好的很,原來一直有人暗中保護著我,怎麼能不好呢?」十三開口笑道,就如平日里和我開玩笑一樣的語氣,卻聽的我心裡有些發涼,一時間不知如何答話。十三看著我,笑意漸漸消失,眼底儘是無奈,臉上多了絲茫然,「皇阿瑪常說我和他最似尋常父子,卻想不到他也有不防我便不安心的那一天。」我望著十三,認識他這麼久,彷彿他永遠帶著懶懶的漫不經心的笑,鎖拿被釋之後,沒有人再提那件事,除了十三眼中偶爾轉瞬即逝的那一絲黯然,一切都好像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他的笑讓人感到安心,和他在一起,如春風般暖暖的舒服,這給人一種錯覺,所有的傷痛他都會慢慢消化,可以承受的起,並不需要任何人去幫忙。可除掉他臉上永遠無懈可擊的笑,十三的心裡又是怎樣一片狼藉?伴隨著大笑而滾落的淚珠,又是怎樣的溫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皇子生來就與旁人不同,你們享受的本就是普通人一輩子想都想不到的東西,所以無論願意與否,有些東西都不得不承擔。就如你和皇上,十三,你從小到大,難道真的時時把他當成普通的慈父嗎?他本就是九五至尊,天下只有這一人,和誰也不相同。」我沉了口氣,緩緩道。十三低了頭,長嘆一聲,卻是不語。我心中也是一嘆,他又如何不明白呢?康熙在這君臣父子的角色間尚且也有些轉不過來,何況至情至性如十三?
「旁的我也不多說,我知你不在意那些個虛位。只一句,什麼遲早也會過去。」我低聲說,十三望了我半晌,終於露出我熟悉的暖暖的笑:「不錯,什麼遲早也會過去。」我回他一個微笑,心裡卻還是黯然,十三是從小就養尊處優的皇子,之前又康熙的器重喜愛,更是意氣風發的很。他縱使再洒脫不在意,離權力也是如此之近,胸中也會有自己的抱負,大好的男兒被康熙如此堤防猜忌閑置在家,心中的抑鬱之情又怎是一兩句可以說得清楚呢?
「衡兒,我不瞞你,但你卻不要和洛洛提了。」我正尋思著說些話來開解,十三突然開口說。我一愣,卻發現他神色嚴肅的很。我心裡本就堵著這個問題,為什麼要瞞著桑桑?為了不讓她擔心?若是因為這個理由,那就真的可笑。是覺得桑桑不可以和他一起分擔嗎?桑桑這些日子掙扎,就是為了做一個受十三保護女人?可以陪他笑被他寵著,卻不可以觸碰他的心底嗎?我氣有些向上涌,轉過頭去想要搶白幾句,卻發現十三眼裡的東西我如此熟悉。
臉上的微笑是為了掩飾心中的痛,甚至痛得越厲害,微笑會越自然。留給別人的永遠是從容的氣息,面對自己愛的人,反而會恐懼打開自己的心,因為太在意。我熟悉這種矛盾的逃避,因為我的好姐妹就是如此。
他們竟然是如此的像。深吸了口氣,我不會和桑桑說,該說的是十三自己。
「十三,其實……」剛開口說了沒兩個字,門突然被打開,我和十三轉過頭去,那拉氏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
我和十三過去見禮,那拉氏對十三微微一笑:「十三弟快請坐,何必這麼多禮。」卻看也沒有看我,我半蹲著身子有些尷尬,那拉氏若無其事的轉過來向我嗔道:「衡兒,愣著做什麼呢?十三爺來了你就給上這種茶嗎?」「不用那麼麻煩。」十三笑著坐下,我應了那拉氏轉身出門,早有小太監準備了托盤在外面侯著,我接過來端進去,在門口隱約聽十三笑道:「……倒正巧碰倒杜衡嫂子在這裡,幫了我的忙找到……」我腳步一滯,還是帶著笑走了過去,給十三上了茶,退到那拉氏身後低頭站好,那拉氏又和十三寒喧幾句,帶著我一起告辭出來。
「你也去吧。」走到轉彎處,那拉氏淡淡掃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滿了警告。
我和十三單獨兩個人呆在四阿哥書房裡那麼久,確實不妥。雖和他要好,卻也沒在這誰都看得見的府里堂而皇之的獨處。今天真是急昏了頭了,心中邊想著邊進了屋子,湘兒迎上來回道:「主子,剛才李主子那來人把小凡請走了,說是三阿哥昨兒個回去有些發熱,今兒躺在床上哭鬧著非要找小凡,李主子沒法兒只能讓人過來請,奴婢看您沒回來,就做主讓她先去了。」弘時竟然如此喜歡小凡,我重重喘了口氣,轉向湘兒說:「把芷洛格格前陣送過來的點心帶上些,你替我去看看三阿哥,順便告訴小凡,讓她好好伺候著。」是不是最近我過的太悠閑,老天都看不過了?我坐在椅子上徹底無語。
「衡福晉,今兒爺回來后就進了書房,晚飯也沒用過,黑著燈,到現在也沒出來,他不讓人進去,誰也不敢去勸,您過去看看吧。」披了衣服起來,聽小桂子在簾外稟道。他大半夜的來找我,倒真把我嚇了一跳。
「說了不讓進,我進去就行了嗎?稟了那拉福晉了嗎?她怎麼說的?」我皺眉問。
「回衡福晉的話,爺今兒傍晚回來見過那拉福晉,剛才那拉福晉也過去勸了,爺沒理,奴才斗膽說請您過去試試,那拉福晉也准了。」我想了想,吩咐湘兒過來幫我換衣服、梳頭。
「四爺是怎麼了?」兩個小太監打著燈籠在前面走,我側頭問跟在我身後半步的小桂子。
「奴才也不甚清楚,今兒下午爺去見的太子爺,太子爺的奴才推說他不在,可後院清清楚楚傳來唱小曲的聲音和太子爺的笑聲,爺當時臉色就變了。本來和十三爺約好了見面,爺卻直接進宮去面見皇上,從皇上那出來,爺的臉色就更差了,一直到回府都沒說話。」「四爺為什麼去見太子爺,你知道嗎?」我接著問。
「奴才不知,但最近蘇北過水,皇上是命太子爺和四爺協同辦理此事,四爺和太子爺在人手調配上和物資調運上好像有點分歧,四爺今兒過去八成是去商量此事的。」小桂子想了想回道,「雖說爺心煩時也常常自己在書房裡呆著,但都是一小會,可今兒這麼晚了都還沒出來,爺不光晚飯沒有用,這連著幾天都沒有休息好,昨兒陪著十三爺到很晚,今兒一大早就起來,中午忙得就用了塊點心,現在又把自己憋在屋子裡,明兒一大早還要去上朝,這便如何是好呢?」我不說話,前面的兩個小太監卻明顯加快了腳步。
「您別敲門了,敲了爺也不答,直接進去吧。」書房門口靜的很,小桂子對我低聲道。
我看著黑漆漆的屋裡,心中一陣猶豫,狠了狠心,推門走了進去,向裡面踏了一步,花盆底扣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清晰,倒是嚇了我一跳。向窗戶旁望去,果然見四阿哥負手而立,一動不動的望著窗外。
「四爺……」輕輕叫了一聲他沒理我,只有一步步走過去。偷看了一眼他的臉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暗的緣故,和平時板著臉不說話時也沒什麼不同。
「我不讓人進來,難道說你例外了嗎?」四阿哥突然開口道,「這書房你倒是進出的隨意,下次進來時若碰到的不是十三弟,是不是也要好好聊聊再走?」我愣了愣,完全沒想到他開口就來了這麼兩句,語氣還如此嘲諷,隨即居然有些好笑的感覺,低了頭答道:「都是杜衡的不是。」他終於轉過頭來看我,撇了撇嘴,「你不是平日里最有道理嗎?」「杜衡知錯,杜衡是聽說四爺沒有用晚飯所以斗膽進來看看,現在看來四爺氣也消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讓人送點飯菜進來呢?」我盡量把聲音放平。
四阿哥沒答話,我等了會就行了禮轉身準備讓小桂子送東西進來,他卻突然伸手拉住我,手心裡傳來陣陣涼意,抬眼望他,借著窗外微弱的光隱隱見他臉上帶著絲倦意。我嘆了口氣說道:「真的不餓?你要說我可以邊吃邊說。」「在外屋擺點清淡的菜。」四阿哥向外面吩咐,然後低頭對我說,「難道我這是拿你撒氣?」「本來就是我不對,當然該說。」我咧下嘴,「四爺今兒這麼不痛快,更該狠狠地說。」四阿哥挑眉看我,手上微微加勁,我輕輕翻轉手掌,他順勢與我十指相扣,我沖他一笑,「我不進來,四爺也要出去了吧?」在太子爺和康熙那不痛快,卻也不會像十三的情況那樣無法化解。四阿哥在這自己靜了幾個時辰,想也該想開了,怎麼應對心裡也該有數了。他本就是個極會控制情緒的人,不會任由自己使氣,剛才我進來他既然有心情管我這些個瑣事,大概一切也過去的**不離十。暗自吐了口氣,他在這裡憋了這麼久,沒狠狠說我一頓借題發揮我還真是慶幸。
「你還真是仗著我喜歡你。」四阿哥沒有答我的話,只平平說道,聽不出他是喜是怒,我有些忐忑,在想該不該答,他卻已經牽著我的手往外走。
「四爺還在心裡不痛快?」用了些輕粥小菜,我服侍著四阿哥漱了口,見他又輕輕皺起眉頭,於是問道。
「只要是八弟的人,二哥就件件事往回駁。蘇北過水賑災迫在眉睫,他還處處制肘,真是糊塗透頂……只是苦了百姓……」四阿哥拉我坐在他旁邊,好像自言自語一樣說著。我沒答話,卻聽他長長嘆了口氣,滿是無奈。突然想起他還去進宮見了康熙,康熙和太子的關係最近如此敏感微妙,大概他的態度也讓四阿哥灰心,加上十三的事和一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不煩也難。
「剛才四爺大概心裡也有了主意,只是這心裡的不痛快誰也免不了。今兒這麼晚了,早些歇著別多想,明兒一件件去辦也就是了。」我想了想勸道。四阿哥嗯了一聲,伸手環住我的腰,身子靠了過來,下巴輕輕抵著我的頭,就不再說話。我等了許久,忍不住輕喚了他一聲,沒有人答話。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四阿哥居然就這麼摟著我坐著閉眼睡著了。
他的呼吸聲在頭頂一下下傳來,我僵著身子沒法動,屋子裡一片寂靜,只偶爾會有燭心爆開的噼啪聲。四阿哥身子微微向我這邊滑了一下,我只得也伸手環住他的腰。心中嘆了口氣,到現在對身邊這個男人的感覺,複雜的我自己都說不清了。他是以前教科書上的那個雍正爺?他是我的丈夫?他曾經對我疾言厲色,他也曾在雨夜的噩夢后在我耳旁柔聲安慰,既然決定不再抵觸,那他就在漸漸走進我的生活,甚至現在我已經習慣了他懷抱和他手心的溫度……四阿哥其他妻妾對他是什麼感情呢?我突然很好奇,她們是在扮演一個角色,做一份工作,還是在愛一個男人?這幾者兼有,抑或她們自己也不清楚?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全都來不及讓我細想,只覺件件都夠我琢磨一陣。打了個哈氣,明天一樣樣來吧,我的眼皮也開始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