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幸福
「箏妹妹別急,爺明兒就回來,定會給你好好補上份禮。」酒過三巡,這一屋子女人都不似往日里拘謹,李氏臉上一本正經的勸道,聲音卻是說不出的柔媚,說完還眨了眨眼,引的屋子裡一陣嬌笑。
「今兒是箏兒的生辰,我不拘著你們喝酒,但也別鬧出些瘋話來。」那拉氏跟著笑了幾聲,目光在席間不經意的掃了一圈。各人聽了那拉氏的話有一瞬間的沉默,隨即說話的說話,喝酒的喝酒,都找到了自己該做的事。我隨手拿起了筷子,旁邊的年氏微轉過頭來和我說,「今兒的羊肉他們烤的還好,說是新來那位蒙古廚子的手藝,你若不願多飲,不妨多吃些。」我笑著點頭,伸筷挾了片肉放在嘴裡,果然是外焦里嫩,還帶著點淡淡的奶香。「倒是和咱們府里往日做的味道不同。」我咽了下去,和年氏笑道。
「就連我這平日不愛葷食的,都忍不住吃了第二塊。」年氏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本有些蒼白的臉上泛上一抹淡淡的紅暈,燈光下看去,憑添了份慵懶的嬌俏。
我突然間就變得很煩,因為一下子記起以前閑談時年氏曾提過,「爺到我這裡來總是愛喝幾杯的,我雖不愛飲酒,但怕掃了他的興緻,只得硬陪。」他哪裡是想喝幾杯,怕是想看美人微醉吧。年氏有些奇怪的看著我,我忙收了神說道:「姐姐身子弱,這肉卻不可貪食。」蒼天啊,我寫信給桑桑時還裝作十分有氣勢的說「我偏要這樣選擇,怎樣?」還貌似很帥很洒脫的說「我要走進這個男人的生活。」可我現在又一次狠狠確定了,我非常痛恨萬惡的一夫多妻制度,尤其是當本人還是小老婆之一。
幾百年的鴻溝無法忽視,無論四阿哥對我再好再遷就。
在這個宅子里生活了這麼多年,我是第一次直面自己的角色,鈕鈷祿。杜衡,皇四子的側福晉之一。也就是說,我現在是和這一屋子的女人有同一個丈夫,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坐在一旁看她們爭一個丈夫。我不知道這歷史上享有帝王顯貴專房之寵的女子有多少,但四阿哥決不會為了我不碰別的女人。那拉氏和他夫妻多年,一直相敬如賓,義務也好真情也罷,四阿哥總是要到她房裡去上幾次,給這上上下下的人看;年氏李氏,各有各的溫柔可人,也是多年的情分;耿氏那嬌怯怯的小女兒情態,當真是我見猶憐;他房裡收的丫頭,和想要進他房裡的丫頭,也輪不到我管。最主要的是,四阿哥極為重視子嗣問題,偏偏他現在子嗣實在單薄的很。
高考制度不合理,但你想念大學怎麼辦?我腦子裡突然閃出一個奇怪的類比。抱怨制度沒有用,等不到客觀存在改變得那一天,只能去適應。這個年代性和愛理論上本就是分開的,況且皇氏的婚姻生活里摻雜著比性和愛更多的東西。
理是這個理,但讓我歡歡喜喜的接受大概是不可完成的任務。於是現在我就只能眼睜睜看自己理智和情感纏在一起可勁的打。
低頭喝了口酒,卻突然覺著有人在看我,抬起頭來正對上耿氏的目光,我向她點了下頭,她卻有些躲閃的避開來。在心中嘆了口氣,誰讓我站在人家院子門口等四阿哥出來?本來耿氏極愛與我親近,這下子大概解釋也難了吧?那口酒就這麼含在嗓子里變了滋味。
「……你親愛的我,就這麼轟轟烈烈的病了一場,所以,不要怪我不聯繫。嗯,我回去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晉陞為乾娘了呢?嘿嘿,某些細節需要嚴刑逼供,等著吧……
……在我阿瑪的熏陶下,本人正向不食人間煙火的境界發展著,請組織放心,一定以嶄新的面貌接受葉子同志的考察,報告完畢。
PS.某福晉的幸福生活如何了呢?嗯,沒忘了我吧?真是的,我怎麼這麼想你……
……「我翻著信紙,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開始微微的發酸。我的桑桑,真是恨不得馬上飛到你身邊去。滿紙的樂觀調侃,可實際上這女人肯定不知把眼睛哭紅過多少次了吧。想我,哼,我還不是更想你。望著桑桑寫的帶標點的簡體字,和她畫出的表情符,我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主子,爺回來了。」湘兒的聲音突然在外面響起,我一愣,還沒來得及換上新的表情,已經有小丫頭掀開帘子,四阿哥微微帶著絲笑意的眼睛正對上我的目光。
我放下信站起身子,後面的小丫頭幫他脫去外衣默默退了出去。四阿哥走到我身邊,挑眉看我,「愁眉苦臉的做什麼?」「我想洛洛了,特別想。」我索性又嘆了口氣說道。四阿哥輕輕用手抬了我的下巴,低頭問:「光想她來著?」「嗯……」我剛說出一個字,四阿哥手上馬上加了點勁,嘴角微微一扯,我輕咳一聲,加了一句,「偶爾也想想四爺。」他哼了一聲,眼底的笑意卻慢慢浮了上來,伸臂把我抱進懷裡。我也伸手環了他的腰,頭抵著他的下巴,深深呼了口氣。
「爺,二阿哥和三阿哥過來給您請安了。」和四阿哥坐下沒說了幾句話,小桂子突然在屋外稟道。
四阿哥臉上閃過一絲不快,還是說道:「知道了,讓他們在外面廳里等著吧。」「四爺還沒見過那拉福晉?」我不禁問道。
「剛剛見了。」他淡淡說道,站起身來,示意我和他一起出去,我猶豫了一下,跟在他後面。
「兒子給阿瑪請安。」剛進花廳,就聽兩個脆生生的童音齊聲說道。弘昀弘時小哥倆身著藍色錦袍,並排跪在地上。
「都起來吧。」四阿哥過去坐在椅子上,隨口道。弘昀弘時迅速爬起來,都挺直腰板,動也不敢動一下。
我走過去站在四阿哥身邊,哥倆一人抬眼看了我一眼。弘昀比弘時年長几歲,臉色卻不若弘時那麼紅潤,身子顯得有些瘦弱。我並不常見到他,印象中好像他好像總是扳著張臉,和四阿哥倒是有些像。弘時現在絲毫看不出平日來我這裡的頑皮驕橫之態,只是沒有表情的低頭看地。
「額娘在這裡,怎麼不叫人?」屋子裡靜得很,四阿哥突然開口說話,倒是把我們三個都嚇了一跳。
「額娘。」弘昀首先開口叫了聲。弘時看了哥哥一眼,又有些害怕的看了四阿哥一眼,也跟著萬份不情願的叫了聲,「額娘。」我沖他們點點了頭,想想不對,又應了一聲,可弘昀弘時還是看著我。這個時候是不是該說句什麼話呢?我覺得現在自己臉上的笑容一定難看無比。
「弘昀,我走前布置的那片文章做好沒有?」四阿哥看了我一眼,開口問。
我舒了口氣,調整好表情聽著他們父子一問一答。稍稍抬頭看去,弘昀微皺眉頭,那樣子倒是和四阿哥有七分相似,弘時小心地望著四阿哥,眉眼間卻是像極了李氏。
李氏進門比那拉福晉還要早,為四阿哥連生三子,他何嘗不曾寵她愛她,多年的情分,總會在心中留下烙印。我素來不喜李氏的驕橫,可這份驕橫,難道就沒有四阿哥默默的縱容?曾幾何時,他們也該有過甜蜜恩愛的日子。
「梁福,好生送兩位阿哥回去。」四阿哥的聲音打斷我的胡思亂想,弘時弘昀規規矩矩向我和四阿哥行了禮,如獲大赦般向門外走去。四阿哥轉過頭來看我,戲謔道:「什麼時候衡福晉連句話也說不出了?」「我以為四爺喜歡話少的呢。」我又沒當過媽,更別說當后媽。
四阿哥撇了撇嘴,似笑非笑的湊過來,伸手摸了摸我的耳墜,輕聲問:「晚上你這有什麼好吃的?」「麻辣火鍋。」我偏頭躲過他的手。
面前銅鍋上面冒著絲絲白氣,紅油的香味慢慢在空氣中瀰漫開來,望著水面上已經開始噼啪作響的不停翻滾的水泡,我的心情習慣性地開始上揚。
想當年火鍋可是我和桑桑的最愛,這世界上要是沒有火鍋店,大概我們的友誼就會減色不少。北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火鍋,從學校旁的小店半分利到何時都是人聲鼎沸的小肥羊,再到貴得要死的海鮮火鍋、奇奇怪怪的牛奶火鍋、芝士火鍋,都有過我們餓狼般的身影。經過多年的探索,我們的結論是,所謂火鍋吃的就是一個氣勢,啥也比不了麻辣火鍋。
「主子,鍋開了,是不是可以下菜?」湘兒在一旁問。
「你們伺候四爺吧,我自己來。」我一筷子戳向旁邊的羊肉。
這裡的火鍋不夠辣,麻醬倒是調的很好吃,湯料要比火鍋店的講究多了,我邊吃的涕淚交流邊感嘆,要是有雪碧或可樂,那就完美了。四阿哥在一旁動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我暗自搖搖頭,麻辣火鍋貌似是和他完全不搭掉,自己埋頭吃是正道。
大悲大喜的時候最適合麻辣火鍋,桑桑某次拚死考完電商,人不人鬼不鬼的在三伏天拉著我衝進火鍋店守著電磁爐吃到要捂著胃出去,而我每次和師兄吵架后也是一手抱著雪碧,一手攥著調料碗吃個天昏地暗。
肉、粉絲、金針菇、,木耳、生菜、白菜、豆腐、雞蛋,我耐心一樣樣按順序涮過去,滿口生香,滿頭是汗,手上捏著個帕子不停擦鼻涕眼淚,吃的那叫一個神清氣爽。
「咳……」一個不小心,辣油吸了進去,嗆的我喘不過氣,揮手讓湘兒拿水過來,四阿哥卻已經遞了茶杯到我唇邊,我猛喝了一大口,好容易順過氣來,抬眼一看,屋裡伺候的人都默默退了出去。
「是在和我慪氣?因為什麼?」他嘴角微微上揚,好像在笑,眼睛里卻一絲笑意也無。
「不是慪氣。」放下筷子回望他,對視良久,我還是偏過頭去。這些日子柔情蜜意多了,都有些忘了四阿哥那想要洞穿一切的犀利眼神是什麼樣了。
四阿哥嘆了口氣,走過來把我攬在他胸前,柔聲問:「到底怎麼了?」「四爺記不記得,」我悶聲道,「以前你問我十三爺和洛洛的事,我曾經說過,洛洛討厭十三爺有那麼多的女人。」四阿哥嗯了一聲,我抬起頭來看他,「她不是單純的吃醋,而是接受不了。可我比她更受不了。」四阿哥沒說話,我也低下頭去。這些天不管我多麼壓制,怎麼強迫自己接受,心裡那股彆扭勁還是難掩。我不知他會不會理解,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想通。一時間屋子裡靜得很,只能聽見銅鍋里水滾滾燒開的聲音。
「箏格格昨日生辰,四爺總沒忘了給備禮吧?」我向後靠靠,離開他的懷抱笑道。
又指望他會說什麼呢?
晚上吃多了,就是睡不著。我抱著被子翻了個身,望向窗外,今晚的月光可真是明亮。
洛洛現在在做什麼呢?聽說十三最近抱病在家,連四阿哥都沒見過他的面,到底怎麼了?正在胡思亂想中,卻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我愣了下,又翻過身去。
聽到他開門進屋,走到床邊,脫了鞋上來,然後從身後抱住我。我不由哆嗦了一下,怎麼一身寒氣?
「等我呢,還沒睡?」四阿哥在我身後輕笑,我轉過身去,他沒放手,只把被子掀開一角蓋在身上,「想讓我怎麼做?」他接著問道。
「你又能怎麼做?」我反問。
「不能,不可能完全順著你的心思。」他答得沒有絲毫猶豫,「衡兒,這世上有些事費氣力強求會很累的,你不得不適應。」我黯然,這我何嘗不知?這些天我努力接受,可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畢竟做了二十四年的葉子,讓我如何免得了意難平。
「若我現在發個誓,你會信嗎?」四阿哥撥弄著我的頭髮問道。我抬眼望他,朦朧的月光下,他的雙眸好像潭水,清冽而深不見底。
「不信,就算髮誓的人再誠懇,誰又能料到將來會發生什麼呢?本就不可知,何必騙人騙己。」我邊答邊望著他的眼睛,感覺這一刻他真的可以看到我的心裡去。
四阿哥輕扯嘴角,眼裡露出微微笑意,「所以,看準的東西要爭取,得到的東西要珍惜,該面對的東西不要逃避,我一向如此,你還想要什麼嗎?」我不後悔選擇了這個男人,至少現在還沒有。
我向他身邊靠了靠,他更加緊的攬住我,熱熱的呼吸就在我耳旁,我心中一動,開口問:「那你想我了嗎?」「偶爾不想。」他的聲音低低傳過來。
「那好吧……」我伸臂摟住他的脖頸,輕輕吻上他的唇……
「寶貝兒,叫四伯母。」八福晉哄著懷裡的小男孩看我,那小傢伙卻絲毫不買賬,只是全副精神的玩八福晉的領子。旁邊立著的奶娘有些慌恐的看著,想要過來抓那孩子的手,卻被八福晉瞪了一眼,她側頭在小男孩白白嫩嫩的臉上親了一口,才回身對我笑道:「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的。」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八阿哥獨子弘旺,雖是長子,去年的滿月酒卻因是庶出而並未大擺,想是顧著八福晉的面子。
「額娘,外外,要外外!」弘旺突然指著窗戶奶聲奶氣的說,八福晉轉頭看看窗外,耐心哄道:「外外冷,咱們不去。」弘旺不依不饒的在八福晉懷裡扭動身子,八福晉無奈的看著我一笑,沖弘旺點點頭,旁邊的奶媽婆子一溜煙的去了小斗篷小帽子過來,八福晉親手給弘旺穿上,吩咐奶媽好好抱著出去玩。
「衡兒,你在那傻站著做什麼呢?」八福晉看一眾人圍著弘旺出了門,偏頭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這滿屋子都沒人理我,我不站著做什麼?」我坐過去調侃道。
八福晉撲哧一樂,「弘旺可是我們府里的寶,誰讓你碰到他在呢。」府里的寶?我心中疑惑,忍不住抬頭看了八福晉一眼。八福晉回望過來,眼裡閃過一絲凌厲,讓我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卻聽八福晉微微嘆了口氣,搖頭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又不是我親生的。」我不知如何介面,八福晉自嘲一笑,接著說:「可我親生的又在哪裡呢?我事事要強,想不到這件事情上卻由不得人。」「是不是親生的又有什麼不同呢。」我勉強勸道,自己都覺得這話虛偽。
「想通了,就好了。」八福晉喃喃道,「況且這屋子裡有個小孩子,日子就好像過得快些,也真是好……」她轉頭望向窗外,臉上的表情摻雜著幾分寂寞,幾分無奈。
八福晉偶爾流露出的脆弱總是讓我無比黯然,她的妥協和放棄讓我的心裡不由自主地發堵。
只是一轉眼,八福晉又是滿臉的笑意:「你年紀輕,還不知這養孩子的樂趣,趕明給四爺生一個就知道了。」生孩子?我一愣,若他不是四爺,我倒還可以考慮。
「衡福晉小心些,這邊上有台階。」一旁的小丫頭滿臉堆笑的引著我往前走。遠遠看見奶媽帶著弘旺在玩皮球,我偏著頭看,不禁放慢了腳步。
「哎呦,張姐兒,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呢!」那小丫頭突然驚呼一聲,我轉頭看過去,前面一個身材瘦弱的女子正倚在門邊不知所措的看著我們,身子轉向一旁,像是隨時準備逃走一樣。
「張姐兒,福晉不是說了?您身子差,就多在屋裡頭養幾天。」那小丫頭看我一眼,收了剛才那副驚詫的表情說道,「有什麼是您吩咐我們就成了,何必累壞了自己呢。」我斜眼看那小丫頭,她語氣倒是恭敬,臉上卻是一幅威脅的樣子。我隱約猜到這女子的身份,不禁細細打量她,那女子慌張的看了我一眼,隨便敷衍的答了那小丫頭一句,匆匆行了禮去了。
「剛才那位就是小阿哥的生母?」我望著那女子的背影問。
「回衡福晉的話,她原是我們爺屋裡的人,倒是個有福的,生了小阿哥。」那小丫頭答道。我看了看那女子剛才站的位置,剛好可以看見弘旺,心中一嘆,以舒蕙姐的性子,哪裡還會容得他們母子相見。
「這位張姐兒身子不好?」我繼續往前走,想到剛才那女子憔悴蒼白的臉,忍不住問。
「原來的身子倒是不錯,生了孩子后一直沒恢復過來。福晉怕她累,早就免了她的差,只是非但養不過來,現在倒是一日比一日壞了了。」八福晉能容下張姐兒生孩子想來也是因為她位分低品貌也不出眾,構不成什麼威脅。可這張姐兒以後的日子大概難過了,兒子不能親近,八阿哥她怕是也再別想伺候。我渾身一冷,她的病可能也不單純。
聽多了八福晉行事狠辣的傳聞,我卻一直固執的認為她不過是任性些罷了。現在卻突然感覺到,這都是因為杜衡本就是她的朋友,她展現在我面前的都是溫情。她的另一面又是如何呢?我寧願自己永遠沒有機會看到。
「……親愛的,總之我現在正在努力的學做古代已婚婦女,唉,又已婚又婦女又古代的過日子。想並時刻更想著你。」我折了信紙放進信封,哼,這個女人把我當什麼啊,又是好久沒有來信了。
轉眼間已是深秋,天早早就暗了下來,燭光再亮也比不得現在的日光燈,總是有一分昏黃。我歪在塌上,隨手拿了本書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聽著窗外的寒風吹過,不覺有一絲煩躁。
「主子,剛才爺傳話過來,說今兒可能會在書房呆的晚,讓您不必等他,困了就歇吧。」湘兒掀簾進來回話。我點點頭,又低頭翻那書,卻發現已是最後一頁,不禁皺眉道:「湘兒,你打發……算了,把我的外袍拿來。」
呼,真是冷,我搓了搓雙手,推開書房的門。裡面的熱氣撲面而來,我走進去,掀簾到了裡間,四阿哥正坐在塌邊小几旁低頭看著什麼,看我進來,沒有表情的抬頭。
「四爺,我想進來找本書看。」我指了指後面的書架。他點點頭,示意我自己找,然後又低下頭去。
我在書架間踱步,生硬晦澀的道德方面不愛看,佛經沒意思,宋史明史……這些書都是他看過的?我偷眼望過去,四阿哥還是專註的翻閱手中的東西,眉頭時而皺起時而舒展,渾然忘了周圍的一切一樣。
那是他的世界,有著我也許會理解,卻永遠也不能感同身受的東西。
我愣了一會,繼續找我的書,左挑右選,拿了本三國演義。以前在現代只是草草的翻過而已,現在夾在一堆古籍中這書顯得如此通俗,看著也順眼些。唉,要是曹雪芹早生幾年,我是拚死也要找到這個人,讓他來添平自己挖的那個大坑。
選好了書,我看了看四阿哥,沒敢打擾他,就自己一步步往門口蹭。
「衡兒,」四阿哥突然叫道,我忙回過頭去,他指了指對面的墊子,「坐在這看。」我沒有忽略他微微上揚的嘴角,所以也管不住自己臉上的笑綻開來。
舒舒服服的靠在軟墊上,我不禁感嘆,混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坐下了,想當年我可是老老實實站著一動也不敢動。外面是寒風呼嘯,屋裡卻暖意融融。我聽著自己和他的呼吸聲,一下下翻著書,只覺心中有種久未有過的慵懶之感。
「笑什麼呢?」四阿哥不知何時坐到我身邊,我一驚,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臉,好像真的在笑。四阿哥伸臂環住我,我向後一仰靠在他身上抬頭問:「忙完了?」他點點頭,湊過來看我的書。我側頭看他,四阿哥臉上的表情柔和且帶著絲絲放鬆,和剛才嚴肅的樣子完全不同,不由心中一動。他也偏過頭來,笑問:「到底笑什麼?」我把頭埋在他懷裡沒有答,他的手臂收緊,在我發間輕輕一吻,我只覺胸口暖暖的感覺由小到大,漸漸往全身蔓延開來。
這麼久了,第一次對這個金碧輝煌的院子、這個陌生的年代有了歸屬感。
我是個戀家的人,以前在北京和桑桑狂歡到半夜,兩個人手挽手走在空曠的大街上,總是會感慨,要是我們現在打車各自回家,好好洗個澡倒頭就睡多好呢。家不是空空的房子,家是永遠的燈光和守候,是能讓你安心的地方。來到這個年代后,多少個夜晚我半夜醒來面對黑黑的屋子,要愣好久才知道自己在哪裡;多少個像今天這樣漫長的深秋之夜,我獨自一人拿著本書翻到手腳冰涼,打發看似永無盡頭的日子。總是會莫名其妙的煩躁起來,心中空落落的感覺會一發不可收拾,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桑桑是我唯一的安慰,可這種時刻她總是遠在我夠不到的地方……
而今天煩躁的時候,我終於有了一個想找並且可以來找的人。
「四爺。」我靠在他胸口小聲說。
「嗯?」他摸了摸我的頭髮。
「我想洛洛了,特別想。」我輕聲嘟噥著,突然感覺倦意襲來,眼皮開始往一起合,「嗯……困了,好想睡覺……」迷迷糊糊中有人用衣服嚴嚴實實的裹了我抱我起身,我伸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就真的沉沉睡去。
我拿著小鏡子,左照右照,換了三根簪子,六副耳墜,補了五次妝之後,終於滿意。掀開帘子,發現再拐一個彎就要到了,心中不禁一陣緊張。遙遙望去,發現前方有一綠裝美女也在對著個小鏡子不停的摸頭髮,我不禁大樂,這個女人估計昨晚也沒睡好。
下了馬車,想過無數遍熱淚盈眶的重逢場面沒有出現,兩個人有心熱烈擁抱一番,無奈距離好像不對,改成相視傻笑。
「衣服挺好看。」我走過去拉起她的手。
「今天有點冷,昨天挑的那套都穿不了。」桑桑皺眉,然後看著我手上的鐲子贊道:「新得來的?我都沒見過。」唉,能不能不鬧,這對話也太沒營養了吧。我瞪著眼睛看她,她回瞪我,撇嘴道:「完了,這麼長時間不見有點不熟了,咱倆還是先客氣客氣吧。」就這麼毀了我這些天精心設計的感天動地姐妹相見。我恨恨說道:「你狠,居然為某個男人微妙我!」桑桑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甩過來一句:「你更狠,夫妻生活過的還幸福?」我愣了兩秒鐘,張牙舞爪的向她撲去,她邊躲邊叫:「你有人給你撐腰了是不是?」我邊掐邊喊:「沒錯,就是有人給我撐腰,撐腰的人還厲害呢!」「你有我就沒有?」桑桑開始還擊,我傻在當地,「啊?誰啊?」桑桑停下動作,拋來一個媚眼,「還是原先那個。」我再愣兩秒種,開始大笑,桑桑一幅看瘋子的表情等我笑完,我止了笑,湊過去哀傷無比的小聲說:「好失落啊,我還以為十三暗戀我呢。」桑桑一臉純真的回望我:「沒錯,可是我不在意的,你是我的好姐妹,他是我的愛人,只要他能在我身邊,只要他……」我被她完全打敗,走過去攬住她的肩往屋裡走,嚴肅道:「好妹妹,叫四嫂。」桑桑順勢攬住我的腰,不懷好意的一笑,讓我看見新一輪口舌大戰迎面而來。
真好,又可以和桑桑那個女人一起吃一頓驚天地泣鬼神的午飯了。
我和桑桑埋頭苦吃,對著狂說,相視沉默。
屋子裡的爐火燒得很旺,我們面對面斜倚在塌上,全身都是懶懶的。我想著洛洛剛才說的事,雖然她和十三終還是和好,我心裡卻總是有些微微的彆扭,正尋思著如何開口,卻見桑桑也正一臉沉思的望著我,我不自覺的伸出手指在塌上一下下的敲著,她突然撲嗤一笑:「這是和四爺學的?」我一愣,才想起四阿哥平日想事情時也愛用手指輕敲東西。我乾咳一聲,剛斜過去一眼,奐兒卻掀簾進來稟道:「衡福晉,四爺過來接您了,人現在在廳里。」桑桑一聳肩,臉上笑的不懷好意,我懶得理她,只是拉著她手往出走。心裡卻知道,我們有很多的話要說,我對十三,她對四阿哥。
天空有些陰沉,還飄著雪花,我一道上哆哆嗦嗦的走到門口,桑桑沖我伴了個鬼臉,向四阿哥行了禮,他點點頭,轉身上車,我瞪了桑桑一眼,也隨著四阿哥上了馬車。
「天這麼冷,你還偏要穿的這麼少。」我在四阿哥身邊坐下,他握了我的手,皺眉道。
還不是為了見桑桑那個女人,就豁出去美麗凍人了,我訕笑,把另一隻凍成冰的手也伸過去給他握,側頭問:「四爺今兒怎麼有空?」「我從十三弟府上過來,順路。」他緊了緊雙手答道。
「那……十三爺的病大好了嗎?」十三前段日子抱病在家,誰也不見,今天見了桑桑,我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大好了。」四阿哥臉上閃過一絲陰霾,我心中一顫,兩人一陣沉默,我呼了口氣,還是開口問道:「十三爺這一去,洗清嫌疑了嗎?」「若他還是意氣風發的十三皇子,誰敢亂說話?」四阿哥冷冷道,「嫌疑,莫不如說是懷疑。」懷疑,沒有這次的事也會有下一次,康熙即起了懷疑的念頭,就不怕沒人製造事端。
「十三爺現在的位置……」我喃喃道。四阿哥看了我一眼,臉色愈發陰沉,「二哥上次出事,皇阿瑪怪他知情不報,二哥疑他對自己不利,而皇阿瑪和二哥,都將這整齣戲算在十三弟頭上。十三弟本是重情誼,想護得兩方周全,卻讓人潑了一身的髒水。」我和桑桑曾努力回憶以前看過的歷史,卻只依稀記得十三在廢太子后的那些年裡基本沒有什麼可查記錄,他這些年到底怎麼過真正是撲朔迷離。現在看來,若他只是失寵於康熙還好辦,但如果……我搖了搖頭嘆道:「可依著十三爺那個性子,唉。」四阿哥也是長嘆一聲:「我們兄弟中,就只十三弟最對皇阿瑪的脾氣。從小到大,他哪裡受過半點委屈,捱過半分拘束呢。只現在這樣,他的性子反而壞事。」我想起初見十三時,他神采飛揚的笑容,好像要把周圍的一切照亮。
「四爺,」我艱難的開口,「洛洛和我說,十三爺願和她一起在草原上落葉生根,騎馬牧羊,喝酒吃肉,日日逍遙,自由自在。」說完自己沒有由來的打了個寒戰,這誓言縹緲的我想要逼自己相信也難。
「十三弟從小就不愛受束縛,可這世上哪裡有真正不受束縛的人呢?草原廣闊,可這紫禁城裡就未嘗沒有一片天地,值得好男兒投身於此。」四阿哥淡淡說道。
草原未必像想象的那麼好,十三也畢竟是養尊處優的皇子,但對於他們,這是一個美好的夢。
「無論去不去,洛洛聽到也就夠了。」我悠悠道,「真是好。」「衡兒,你和芷洛格格不同的。」四阿哥側頭看我,我明白他指的是什麼,撇了撇嘴。沒錯,我不相信誓言,問題是這誓言也要看誰說啊。要是四阿哥和我說這些話,天啊,那簡直是山無棱天地合了。
四阿哥挑眉笑道:「想聽甜言蜜語?」我哼了一聲,抽開手轉到一旁,把帘子掀開一角。年關將近,到處是拎著大包小裹行色匆匆的人們,街上一片熙熙攘攘。我好久沒見這麼熱鬧得景象,深深一嘆,「甜言蜜語不敢求,但若四爺說一聲:衡兒,平日里閑來無事,多去街上逛逛,我就滿足了。」「這有什麼難的,甜言蜜語你多說些就好了。」四阿哥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瞟了他一眼,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這麼貧。
我在這裡的第六個新年,過的波瀾不驚。繁瑣的禮節和大大小小的宴會,說不完的吉祥話和滿眼的紅色。除夕夜四阿哥來和我一起守夜,接下來幾日卻都派人來告訴我不用等他。我並未問他去了哪裡,也不願多想,刻意逃避著這些東西。只是再見四阿哥,心中總是有些彆扭。
上元宮中大宴,我想今年的活動我基本是全勤,就索性託病不去。府里的大小主子跟有頭有臉的丫環基本全體出動,真是難得的清靜。讓湘兒去廚房要了些小點心,我邊看書邊吃,倒也怡然自得。
桑桑那女人一定和十三在一起,唉,想當年我們無所顧忌的跑出去玩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我抬頭看了看窗外,天不知何時已經完全黑透了,院子里也開始吵雜起來,想是人都回來了。正準備下地活動活動,湘兒卻引了小桂子進來。
「衡福晉,爺讓您換套家常衣服,穿厚些,跟著奴才來。」我有些莫名其妙,草草找了件衣服換上,隨了小桂子出去。他帶我走到後面小門,四阿哥的馬車靜靜停在外面。小桂子做了個請的手勢,我提著裙子邁上車,帘子突然被掀開,我被人拉著手一帶,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病到了晚上也該好了吧?」四阿哥在我臉上輕吻一下,低聲問。我側過頭去,悶聲道:「去天橋吧,那裡熱鬧。」
四阿哥帶來的幾個小廝滿頭大汗的在我們身邊檔開人群,我卻偏哪裡人多往哪裡擠。看了會雜耍,又站著等那個滿頭白髮的老爺爺給我捏了個泥人,還在一家酒樓下看人們爭先恐後的猜燈謎拿獎品,然後又在一家小攤上買了一個漂亮的糖人。
「衡福晉小心些拿。」老闆遞給我糖人,旁邊的小廝提醒道,我卻已經握在手裡,弄得滿手黏糊糊。四阿哥微笑著從懷裡摸了塊帕子出來遞給我,我拿過來擦手,卻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仔細看去,那帕子一角綉著圈小小的粉色花朵,我又拿起來聞了聞,只覺心裡一下子堵得厲害,身子也慢慢變得冰涼。
這熏香是年氏常用的那種。按說我們兩個應該是她比較生氣吧,用她的帕子給我擦手,我心裡有個嘲諷的聲音說。抬頭看看四阿哥,他只輕描淡寫的說:「急著來接你,倒是忘了換。」我抑制住把帕子仍在地上的衝動,只把它又遞還給四阿哥,自己摸了帕子出來擦手,然後盡量平靜的說道:「走吧。」四阿哥卻沒有說話,只探究的看著我,我在他那種眼光下終於忍耐不住,冷然道:「這時你想看笑臉我是裝不出來的。」說著也不看他臉色,轉身便走。
冷風吹在臉上,我卻覺得兩頰發燙。今日為什麼帶我出來?幾天沒過來哄哄我是嗎?那他前陣日日在我這裡,又是怎麼哄別的女人的呢?
人群嘈雜,我逆著人流往前走,兩個小廝跟過來,幫我擋開人群。我下意識的回頭,四阿哥站在原地背著手沒有動,我對上他的目光,扭過頭去。
真是討厭這樣的自己,做著毫無意義的任性行為。以為自己已經想通,其實根本就無法釋然。就這麼往前走?然後就此不見四阿哥?顯然不可能。我咬了咬牙,轉身走了回去。
在他身邊站定,抬頭看著他,四阿哥微抿嘴角,喜怒不辨。我剛要開口,他卻上前一步牽起我的手,我一愣,他一言不發示意跟著的人退下,拉著我一步步往前走。
四周人們的吵鬧聲、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我卻好像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和我的呼吸。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我不由自主的跟著他的腳步。周圍是陌生的人群,陌生的面孔,我和他就這樣並肩走著,好像前面的路永無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突然停止前進,發出一陣歡呼。我抬眼望去,原來是前面在放焰火。煙花如此絢爛,我卻只轉頭看著四阿哥,發現他也正直直望著我。周圍的聲音吵雜的好像要炸開來一樣,我耳邊卻清晰的傳來他的聲音:「曾經有個女人親口對我說,他喜歡我的親弟弟。」我身子一僵,四阿哥的臉色平靜的很,眼神也無比柔和。我驟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低頭道:「四爺在意的不能改變,因為那是曾經,我在意的也無法改變,因為這……本就如此。」四阿哥微微嘆了口氣,低頭在我耳邊小聲說:「那可是我一輩子沒有過的滋味,知道嗎?比你剛才如何呢?」他呼出的熱氣吹在我耳朵上痒痒的,我莫名其妙的鼻子發酸,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周圍的人又是一片歡呼,我順勢摟住他的脖頸,在他唇上輕輕一吻,放開手臂,也在他耳邊低聲問:「是不是我們心裡再怎麼彆扭也只能這麼手拉著手了?」四阿哥挑眉一笑,剛要答話,卻突然望向我的身後,我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嘴巴就此合不上。拜託啊桑桑和十三,做人要厚道!
「你們剛才幹什麼呢?」桑桑扯著我往前走。
「看煙火啊。」我若無其事的答。
「看焰火要能看出你這麼滿臉春色的,那四爺估計就天天在你們家後院放了。」桑桑不屑的說。
我看著她咬牙切齒,半天來了一句,「沒見過人吵架啊!」桑桑一愣,我又加了一句:「沒見過吵架還沒見過和好?」桑桑開始沒有人性的大笑不止,前面的十三和四阿哥都停下腳步看我們,十三看了看桑桑,轉頭對四阿哥漫不經心的說道:「四哥,這兩位主兒可不能就這麼放在街上。」四阿哥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指了指前面的一家酒樓。
我挨著四阿哥和桑桑,十三坐在對面。四人依次坐好,結果相對無語。
嗯,我和桑桑居然都有些不好意思,奇迹。
「好久未見,十三爺。」我輕咳一聲,說了這個場合貌似能說的一句話。十三還沒答話,桑桑一個鄙視的眼神就飛了過來。
我想也不想就順勢瞪回去,轉過頭來正好對上十三忍笑的臉,他一本正經回道:「不錯,今兒真是巧的很,正碰到四哥四嫂深夜遊街。」「剛才街上的焰火美得很,不知四爺和衡福晉有沒有錯過?」桑桑一臉假笑接著說。
我臉有些發燙,看了看四阿哥,發現他臉上帶著絲笑意,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深呼一口氣,咬牙切齒的對桑桑說。
「四爺,您真的可以忍得了這個女人?」桑桑繼續無懈可擊的微笑。
「世間不如意之事十有**。」四阿哥微微搖頭道。
「我就是那一件例外。」我和桑桑互相瞪著,動都未動的隨口接道。屋子裡一瞬間靜了下來,我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和桑桑在鬥嘴。
咳,蒼天啊。
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感到手上一暖,四阿哥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沒錯。」我一瞬間紅了臉,反手與他十指緊緊交握。
原來可以這樣幸福。桑桑在我身邊,神采飛揚;十三在我身邊,眼睛和以前一樣閃亮;四阿哥在我身邊,臉上不再是以前的冷峻,而是讓我溫暖的笑容。
「我們一起畫一張像吧。」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好呀!」桑桑明白了我的意思,也是一臉欣喜。
「現在嗎?」十三聳肩問。
我看看四阿哥,他微皺眉頭道:「今兒太晚,這畫一時半會也完不成,改日尋個機會吧。」我和桑桑對視一眼,她眼珠一轉,「我和十三剛才在見到一位洋畫師在當街作畫,我們請了他過來,西洋畫很快就可以好的,不用上色,只要一幅草稿就罷。」「真的這麼想?」十三看了看桑桑,微一沉吟。
「特別想,非常想。」桑桑馬上接道。
我悄悄拽了拽四阿哥的衣袖,他輕笑一下,向門外吩咐:「來人。」
借著車外街市上隱隱的光,我仔細看手中的那幅素描,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就喜歡成這樣?」四阿哥伸臂輕摟過我,柔聲問。
「嗯,看著就高興。」我點頭道。
畫中我和桑桑手挽著手,四阿哥和十三分別坐在我們身邊,雖只是黑白兩色,那幸福之感卻好像可以給整個畫面抹上一層絢爛的光彩。十三的餘光落在桑桑身上,眼角眉梢都帶笑含情,桑桑緊緊挽著我的手,嘴角微微上揚,眉毛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我自己則是緊緊抿著嘴唇,身子轉向桑桑。誰讓四阿哥畫到一半時突然在身後悄悄握起我的手呢,我看著自己有些不自然地表情搖了搖頭。
「四爺,你笑起來真是好看。」我看著畫中四阿哥臉上淡淡的笑意,不禁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眉心,「不要總是皺著眉頭。」他望了我良久,伸手把畫拿過來放在一邊,緩緩說:「衡兒……」「嗯?」我奇道。
「上次你唱的歌,再唱一遍我聽聽。」他又快速接道。
我一愣,哪首歌?什麼時候唱的?剛要開口問,卻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我心一動,靠過去在他耳邊輕輕哼唱:「這世上你最好看,肩膀最讓我心安,只有你和我有關,其他的我都不管,這世上你最溫暖,眼神最讓我心安……」他的唇緊緊吻住了我的,幾乎讓我無法呼吸,一時間其他的東西都變得如此縹緲,這世上彷彿之剩我和他,他的氣息包圍著我,那樣溫暖。
一個幸福的有些不真實的夜晚,我希望馬車就這樣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