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世子
在此之前,景初融從未能從行宮裡嬤嬤們的隻言片語中得知任何確切清晰的消息。
嬤嬤們也是聽老一輩嬤嬤們略略提及的,從前侍奉過雲妃的老一輩宮人們,在雲妃香逝后便被全部打發還家了,如今行宮裡的宮人皆是十餘年前新選入宮的。
老一輩嬤嬤曾說,雲妃娘娘是位極負才情的溫婉美人,美得像一幅畫。她時常坐在窗前,捧著書卷輕聲誦讀,不時頷首輕撫著隆起的腹部,滿目為人母的慈愛與溫柔。
不論春花秋月,夏蟬冬雪,她在行宮裡總是那般溫婉柔和、雲淡風輕的模樣,滿是書卷氣。
人們似乎忘卻了,這位溫婉女子曾在前朝雷厲風行地變法革新,大刀闊斧掃清了大厲積累數年的腌臢氣。
她是大厲開國百年來,入主鳳閣的臣子中最年輕的一位,亦是最有作為的一位。
後來啊……
她的娘親,在她記憶中一直是個模糊的影子。
娘親唯一留給她的,只有名字。
「娘親……」景初融倏然捂住唇,禁不住抽泣出聲。
有風瀟瀟,捲起片片殘葉聚起複又散去。落葉無根,顫顫巍巍的,只能嵌於虛空里逐風飄零。
常伯琛聞得她低聲啜泣,不由蹙緊眉尖,面露不忍。
顧承暄面色如常,波瀾不驚,只是藏於玄色大氅下的手,不知何時微微蜷縮成拳,甚至自己都未能察覺到。
景初融隱忍著啜泣片刻,發了一陣抖,待到緩過神兒來,她擷去下頜懸而未落的淚珠,睜開眼,纖長濃密的睫毛已然濕潤,一雙水靈靈的杏眸淚光瑩然。
眼前突然橫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托著一方錦帕。
景初融抬眸順著綉有暗紋的箭袖向上望去,看到一張側臉透著稜角分明的冷俊。
她抿緊唇,眼眸中噙著盈盈淚光,自顧承暄的掌心接過錦帕,向他道了一聲謝。
呦,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顧少將軍大發慈悲施捨我一塊帕子。
用錦帕輕輕拭去臉上淚痕,一股清淡冷冽的松木香若有若無縈繞在景初融的鼻間。一路走來朝夕相處,兩人又同乘一馬,這種幽香景初融再熟悉不過。
「不愧是上京世家錦衣玉食養出來的貴公子,行軍途中也不忘記熏香,這人真精緻。」景初融暗自納罕,平復了情緒正準備起身,心下陡然一驚。
完了,起不來。
腳蹲麻了!
景初融雙臂抱膝,縮成小小一團蹲在地上,伸手可觸及的範圍內沒有任何能借力的東西。
她悄悄抬眸瞟了一眼距離自己最近的顧承暄。
這可不是個東西!
景初融緊咬下唇,神色尷尬輕輕捶了捶自己麻木得失去了知覺的雙腿。
眼下即便以手撐著地面起身,也站不穩。
當著長輩的面,撐地借力一躍而起,之後因為雙腿麻木站立不穩,砰一聲摔了個屁股蹲。
實在是太丟臉了!
景初融想都不敢想,不由自主將唇咬得更緊,愁得擰眉閉眼,滿面的羞憤欲絕。
這麼耗下去倒也不是個辦法,景初融的目光瞄準了常伯琛的袍裾。
常伯琛這人不壞,能處。景初融高燒不退時常伯琛去探望了幾次,雖然有提防她逃跑的目的在,但好歹也親自過問了她的病情。
比那位冷心冷麵,對她冷嘲熱諷,還把她一箭從馬上射落的少將軍強太多了。
臂上的箭傷傷口深,直到現在也沒好利索。
景初融伸出手,盯著地面輕聲請求道:「我……腿麻了,勞煩世子拉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