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虛驚一場
乾清宮內。
這幾日早朝，大臣們各抒己見，幾乎每次都要過了辰時才退朝，李太后擔心皇兒身體，特地親自煲了枸杞雞湯，讓宮女送到乾清宮來，讓他補補身子。
今天是雙日，不用上早朝，張居正又在西苑跟戶部尚書楊巍等人商討大事，所以也不用上宮學，但仍然有一些奏摺需要萬曆批紅。
張直站在書桌旁，看到萬曆久久地看著一份奏摺，任由那冒著熱氣的枸杞雞湯慢慢變冷，好奇問道：「皇上，這奏摺有什麼問題嗎？」
「哦，沒問題。」萬曆抬頭看了看張直，說道：「張直，你可知道朕為什麼要選你和林慶做朕的隨身太監嗎？」
張直和林慶跟在萬曆身邊這麼些天，早已不把萬曆當成比他們還小三、四歲的小孩了，打從那天在文華殿開始，他們就知道，這個皇帝非同尋常，從話里行間、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顯露出沉穩和機智，他們兩人都是望塵莫及。現在聽到萬曆相問，張直仔細想了一想，說：
「皇上是希望有一個能跟自己談心的人，而不是一個只會奉承的奴才，所以才故意讀錯字來試探我們，張直說的對嗎？」
「沒錯，但還不止這些，」萬曆合上那份奏摺，嘆了口氣，繼續說：「其實最重要的是，你和林慶都能在危難的時候，心裡還想著對方，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大難臨頭，夫妻尚且各自飛，何況朋友……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朋友無數，誰又知道這其中有幾個是真心朋友呢。」
「像這個人，他寧願捨棄三品大員的官位，捨棄了自己的前程，不顧自身性命，也要為他的恩師討回一個公道，只可惜……」
張直大概明白了，多半是那奏摺的問題，便問道：「皇上，這份奏摺就是彈劾那個三品官員的嗎？」
「不是。這是他自己呈上來的奏摺，是來辭職回鄉的。」
「皇上可以留住他啊。」
談何容易，萬曆心想，那魏學曾辭職，不管是張居正的意思，還是他的自知之明，都不是他這個皇帝能留的住的。自己那天在朝上當著他的面偏袒了張居正，只怕早已令他冷了心，只想著滿朝皆狗眼，當官又有何意……
萬曆突然感到一陣力不從心：自己在朝中沒有一個親信，連一個侍郎都留不住。文武百官雖然表面都對他恭恭敬敬，但暗地裡畢竟還是只把萬曆當成一個小孩，不可能有依附他、替他辦私事的想法。這也難怪，讓混跡多年官場的他們去找一個小孩當靠山，那是難以想象的。看來，必須想辦法，慢慢培植自己的人……
萬曆正想著，卻聽到殿外一聲喊：「慈聖太后駕到——」
母後來了？萬曆猛地看到桌上那碗自己還沒喝過的雞湯，急道：「張直，快把這湯收起來！」
「不用收了。」李氏已經板著臉出現在門口。
萬曆心中苦笑，暗想一定要把這個傳訊的太監換掉，什麼眼神哪這是。心中這樣想著，臉上卻是笑嘻嘻地迎上去，說道：「皇兒見過母后。」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母后啊。」李氏嗔道：「以前你不知道多喜歡喝我煲的雞湯，現在當了皇帝了，翅膀硬了，我煲的湯都敢不喝了……」
「皇兒哪裡敢不喝啊，皇兒只是覺得母后煲的湯味道實在太香了，怕喝了就再也聞不到了，這邊聞味道邊批著奏摺就給忘了……」
「哼，油嘴滑舌。」李氏光潔如玉脂般的臉蛋上忍不住有了一絲笑意，又嬌斥道：「那最近怎地都不來慈寧宮？是不是把母后忘了？」
萬曆心中暗道不好，這幾天確實忘記過去請安了，忙道：「母后，是皇兒錯了，以後一定天天過去給你請安，皇兒心中可是一直惦記著母后的。」
李氏這才嘴巴一抿，破臉笑道：「你呀，比以前更會說話了。」李氏左右看了看房間，又說道：「我知道皇兒平時忙，我看啊，也不用你去慈寧宮請安了，我搬過來住就是了。」
啊？！！萬曆心中大驚，這怎麼行？又找不出理由來拒絕，只好支支唔唔地說：「母后……母后不住慈寧宮會不會不習慣啊……」
李氏聽了，笑道：「哪裡會不習慣，我呀，只要有皇兒在身邊，住哪都習慣。」說著便又要做一個讓萬曆最難堪的動作——抱。
萬曆不能躲閃，被李氏抱了個正著。只見李氏滿臉說不出的溫柔，眼帶笑意虛望著前方，似乎在回憶著什麼美好的事情，接著說著：「皇兒啊，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跟母后同床，不抓著母后的手就睡不著，就大哭大鬧的，有時候那一整晚下來啊，把母后的手都壓麻了。」
說到這裡，李氏嗤嗤地笑起來：「有一次你父皇看不下去了，半夜把你的手扒開，換了個宮女讓你抱，誰知居然被你認出來了……」
李氏在這邊做著美好的回憶，可苦了她懷中的萬曆。特別是聽到「同床」二字后，萬曆心中更是叫苦不已：自己可不是什麼柳下惠，能坐懷不亂，有這麼一個嬌小玲瓏的「母后」睡在身旁，雖說做不出來什麼出格的事，但那還能睡得著嗎？
李氏並不知道此刻她的皇兒在想些什麼，只是自顧自地說道：「以後母后要照顧你就方便啦，也不用派馮保來打探情況了。」
李氏放開了萬曆，雙手輕捏著他的肩膀又說：「以後有母后在，張先生交代的功課要先讓母后檢查，可不能偷懶，知道嗎？」
「知道了，母后……」
李氏笑著，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我這就回去，吩咐他們準備，晚上就搬過來跟我的皇兒住啦。」
萬曆見李氏準備轉身離去了，急道：「母后……」
李氏回過頭，輕挑著眉毛問道：「皇兒怎麼啦？」
「母后……是這樣的，我已經長大了，我……我還是自己睡一間比較好……」萬曆緊張起來，「皇兒」二字也不用了，直接說道。
李氏眨巴著她那雙杏核一般的大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過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伸出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萬曆的腦袋：「你這小滑頭！想哪去了，母后是要住西邊暖閣，怎地便要和你睡一間了，你呀！」
萬曆知道自己弄了個大誤會，很是尷尬，只好吃吃地傻笑著。
李氏又笑道：「等過幾年我的皇兒大婚，母后就又得搬回慈寧宮了，到了那時，皇兒可就記不得我這個小老太婆了。」
萬曆心道：我以前那個時代，二十七歲還沒結婚的女人多了，怎麼會是小老太婆呢？當下安慰李氏：「妻妾可以有多個，但是母后只有一個，皇兒怎麼可能忘記母后呢。」
李氏嗔道：「皇兒，可不要忘了你仁聖太后。」
「是，皇兒知道啦。」萬曆一本正經地「認錯」。
李氏笑道：「母后回宮去了。」說完便轉身出了殿門。
萬曆跟李氏道了別，見她走的遠了，不自覺地伸手擦擦了額頭的汗。
張直一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看這對母子說話，這時見了萬曆擦汗，問道：「皇上覺得熱嗎？我去叫她們拿蒲扇來。」
「哦，不用……」
「皇上。」林慶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幾套衣服，神神秘秘地走了進來。
「林慶，準備得怎麼樣了？」萬曆忙問。
「都準備好了，」林慶眉開眼笑：「中午正好是老賈值班，我們吃過飯就可以出去啦。」
他又把手裡的幾件衣服攤開，是一件對襟褂子和兩套短衣、頭巾，說道：「他還真找到了這些衣服，皇上快試下看合身不。」
乾清宮內。
這幾日早朝，大臣們各抒己見，幾乎每次都要過了辰時才退朝，李太后擔心皇兒身體，特地親自煲了枸杞雞湯，讓宮女送到乾清宮來，讓他補補身子。
今天是雙日，不用上早朝，張居正又在西苑跟戶部尚書楊巍等人商討大事，所以也不用上宮學，但仍然有一些奏摺需要萬曆批紅。
張直站在書桌旁，看到萬曆久久地看著一份奏摺，任由那冒著熱氣的枸杞雞湯慢慢變冷，好奇問道：「皇上，這奏摺有什麼問題嗎？」
「哦，沒問題。」萬曆抬頭看了看張直，說道：「張直，你可知道朕為什麼要選你和林慶做朕的隨身太監嗎？」
張直和林慶跟在萬曆身邊這麼些天，早已不把萬曆當成比他們還小三、四歲的小孩了，打從那天在文華殿開始，他們就知道，這個皇帝非同尋常，從話里行間、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顯露出沉穩和機智，他們兩人都是望塵莫及。現在聽到萬曆相問，張直仔細想了一想，說：
「皇上是希望有一個能跟自己談心的人，而不是一個只會奉承的奴才，所以才故意讀錯字來試探我們，張直說的對嗎？」
「沒錯，但還不止這些，」萬曆合上那份奏摺，嘆了口氣，繼續說：「其實最重要的是，你和林慶都能在危難的時候，心裡還想著對方，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大難臨頭，夫妻尚且各自飛，何況朋友……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朋友無數，誰又知道這其中有幾個是真心朋友呢。」
「像這個人，他寧願捨棄三品大員的官位，捨棄了自己的前程，不顧自身性命，也要為他的恩師討回一個公道，只可惜……」
張直大概明白了，多半是那奏摺的問題，便問道：「皇上，這份奏摺就是彈劾那個三品官員的嗎？」
「不是。這是他自己呈上來的奏摺，是來辭職回鄉的。」
「皇上可以留住他啊。」
談何容易，萬曆心想，那魏學曾辭職，不管是張居正的意思，還是他的自知之明，都不是他這個皇帝能留的住的。自己那天在朝上當著他的面偏袒了張居正，只怕早已令他冷了心，只想著滿朝皆狗眼，當官又有何意……
萬曆突然感到一陣力不從心：自己在朝中沒有一個親信，連一個侍郎都留不住。文武百官雖然表面都對他恭恭敬敬，但暗地裡畢竟還是只把萬曆當成一個小孩，不可能有依附他、替他辦私事的想法。這也難怪，讓混跡多年官場的他們去找一個小孩當靠山，那是難以想象的。看來，必須想辦法，慢慢培植自己的人……
萬曆正想著，卻聽到殿外一聲喊：「慈聖太后駕到——」
母後來了？萬曆猛地看到桌上那碗自己還沒喝過的雞湯，急道：「張直，快把這湯收起來！」
「不用收了。」李氏已經板著臉出現在門口。
萬曆心中苦笑，暗想一定要把這個傳訊的太監換掉，什麼眼神哪這是。心中這樣想著，臉上卻是笑嘻嘻地迎上去，說道：「皇兒見過母后。」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母后啊。」李氏嗔道：「以前你不知道多喜歡喝我煲的雞湯，現在當了皇帝了，翅膀硬了，我煲的湯都敢不喝了……」
「皇兒哪裡敢不喝啊，皇兒只是覺得母后煲的湯味道實在太香了，怕喝了就再也聞不到了，這邊聞味道邊批著奏摺就給忘了……」
「哼，油嘴滑舌。」李氏光潔如玉脂般的臉蛋上忍不住有了一絲笑意，又嬌斥道：「那最近怎地都不來慈寧宮？是不是把母后忘了？」
萬曆心中暗道不好，這幾天確實忘記過去請安了，忙道：「母后，是皇兒錯了，以後一定天天過去給你請安，皇兒心中可是一直惦記著母后的。」
李氏這才嘴巴一抿，破臉笑道：「你呀，比以前更會說話了。」李氏左右看了看房間，又說道：「我知道皇兒平時忙，我看啊，也不用你去慈寧宮請安了，我搬過來住就是了。」
啊？！！萬曆心中大驚，這怎麼行？又找不出理由來拒絕，只好支支唔唔地說：「母后……母后不住慈寧宮會不會不習慣啊……」
李氏聽了，笑道：「哪裡會不習慣，我呀，只要有皇兒在身邊，住哪都習慣。」說著便又要做一個讓萬曆最難堪的動作——抱。
萬曆不能躲閃，被李氏抱了個正著。只見李氏滿臉說不出的溫柔，眼帶笑意虛望著前方，似乎在回憶著什麼美好的事情，接著說著：「皇兒啊，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跟母后同床，不抓著母后的手就睡不著，就大哭大鬧的，有時候那一整晚下來啊，把母后的手都壓麻了。」
說到這裡，李氏嗤嗤地笑起來：「有一次你父皇看不下去了，半夜把你的手扒開，換了個宮女讓你抱，誰知居然被你認出來了……」
李氏在這邊做著美好的回憶，可苦了她懷中的萬曆。特別是聽到「同床」二字后，萬曆心中更是叫苦不已：自己可不是什麼柳下惠，能坐懷不亂，有這麼一個嬌小玲瓏的「母后」睡在身旁，雖說做不出來什麼出格的事，但那還能睡得著嗎？
李氏並不知道此刻她的皇兒在想些什麼，只是自顧自地說道：「以後母后要照顧你就方便啦，也不用派馮保來打探情況了。」
李氏放開了萬曆，雙手輕捏著他的肩膀又說：「以後有母后在，張先生交代的功課要先讓母后檢查，可不能偷懶，知道嗎？」
「知道了，母后……」
李氏笑著，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我這就回去，吩咐他們準備，晚上就搬過來跟我的皇兒住啦。」
萬曆見李氏準備轉身離去了，急道：「母后……」
李氏回過頭，輕挑著眉毛問道：「皇兒怎麼啦？」
「母后……是這樣的，我已經長大了，我……我還是自己睡一間比較好……」萬曆緊張起來，「皇兒」二字也不用了，直接說道。
李氏眨巴著她那雙杏核一般的大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過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伸出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萬曆的腦袋：「你這小滑頭！想哪去了，母后是要住西邊暖閣，怎地便要和你睡一間了，你呀！」
萬曆知道自己弄了個大誤會，很是尷尬，只好吃吃地傻笑著。
李氏又笑道：「等過幾年我的皇兒大婚，母后就又得搬回慈寧宮了，到了那時，皇兒可就記不得我這個小老太婆了。」
萬曆心道：我以前那個時代，二十七歲還沒結婚的女人多了，怎麼會是小老太婆呢？當下安慰李氏：「妻妾可以有多個，但是母后只有一個，皇兒怎麼可能忘記母后呢。」
李氏嗔道：「皇兒，可不要忘了你仁聖太后。」
「是，皇兒知道啦。」萬曆一本正經地「認錯」。
李氏笑道：「母后回宮去了。」說完便轉身出了殿門。
萬曆跟李氏道了別，見她走的遠了，不自覺地伸手擦擦了額頭的汗。
張直一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看這對母子說話，這時見了萬曆擦汗，問道：「皇上覺得熱嗎？我去叫她們拿蒲扇來。」
「哦，不用……」
「皇上。」林慶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幾套衣服，神神秘秘地走了進來。
「林慶，準備得怎麼樣了？」萬曆忙問。
「都準備好了，」林慶眉開眼笑：「中午正好是老賈值班，我們吃過飯就可以出去啦。」
他又把手裡的幾件衣服攤開，是一件對襟褂子和兩套短衣、頭巾，說道：「他還真找到了這些衣服，皇上快試下看合身不。」
乾清宮內。
這幾日早朝，大臣們各抒己見，幾乎每次都要過了辰時才退朝，李太后擔心皇兒身體，特地親自煲了枸杞雞湯，讓宮女送到乾清宮來，讓他補補身子。
今天是雙日，不用上早朝，張居正又在西苑跟戶部尚書楊巍等人商討大事，所以也不用上宮學，但仍然有一些奏摺需要萬曆批紅。
張直站在書桌旁，看到萬曆久久地看著一份奏摺，任由那冒著熱氣的枸杞雞湯慢慢變冷，好奇問道：「皇上，這奏摺有什麼問題嗎？」
「哦，沒問題。」萬曆抬頭看了看張直，說道：「張直，你可知道朕為什麼要選你和林慶做朕的隨身太監嗎？」
張直和林慶跟在萬曆身邊這麼些天，早已不把萬曆當成比他們還小三、四歲的小孩了，打從那天在文華殿開始，他們就知道，這個皇帝非同尋常，從話里行間、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顯露出沉穩和機智，他們兩人都是望塵莫及。現在聽到萬曆相問，張直仔細想了一想，說：
「皇上是希望有一個能跟自己談心的人，而不是一個只會奉承的奴才，所以才故意讀錯字來試探我們，張直說的對嗎？」
「沒錯，但還不止這些，」萬曆合上那份奏摺，嘆了口氣，繼續說：「其實最重要的是，你和林慶都能在危難的時候，心裡還想著對方，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大難臨頭，夫妻尚且各自飛，何況朋友……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朋友無數，誰又知道這其中有幾個是真心朋友呢。」
「像這個人，他寧願捨棄三品大員的官位，捨棄了自己的前程，不顧自身性命，也要為他的恩師討回一個公道，只可惜……」
張直大概明白了，多半是那奏摺的問題，便問道：「皇上，這份奏摺就是彈劾那個三品官員的嗎？」
「不是。這是他自己呈上來的奏摺，是來辭職回鄉的。」
「皇上可以留住他啊。」
談何容易，萬曆心想，那魏學曾辭職，不管是張居正的意思，還是他的自知之明，都不是他這個皇帝能留的住的。自己那天在朝上當著他的面偏袒了張居正，只怕早已令他冷了心，只想著滿朝皆狗眼，當官又有何意……
萬曆突然感到一陣力不從心：自己在朝中沒有一個親信，連一個侍郎都留不住。文武百官雖然表面都對他恭恭敬敬，但暗地裡畢竟還是只把萬曆當成一個小孩，不可能有依附他、替他辦私事的想法。這也難怪，讓混跡多年官場的他們去找一個小孩當靠山，那是難以想象的。看來，必須想辦法，慢慢培植自己的人……
萬曆正想著，卻聽到殿外一聲喊：「慈聖太后駕到——」
母後來了？萬曆猛地看到桌上那碗自己還沒喝過的雞湯，急道：「張直，快把這湯收起來！」
「不用收了。」李氏已經板著臉出現在門口。
萬曆心中苦笑，暗想一定要把這個傳訊的太監換掉，什麼眼神哪這是。心中這樣想著，臉上卻是笑嘻嘻地迎上去，說道：「皇兒見過母后。」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母后啊。」李氏嗔道：「以前你不知道多喜歡喝我煲的雞湯，現在當了皇帝了，翅膀硬了，我煲的湯都敢不喝了……」
「皇兒哪裡敢不喝啊，皇兒只是覺得母后煲的湯味道實在太香了，怕喝了就再也聞不到了，這邊聞味道邊批著奏摺就給忘了……」
「哼，油嘴滑舌。」李氏光潔如玉脂般的臉蛋上忍不住有了一絲笑意，又嬌斥道：「那最近怎地都不來慈寧宮？是不是把母后忘了？」
萬曆心中暗道不好，這幾天確實忘記過去請安了，忙道：「母后，是皇兒錯了，以後一定天天過去給你請安，皇兒心中可是一直惦記著母后的。」
李氏這才嘴巴一抿，破臉笑道：「你呀，比以前更會說話了。」李氏左右看了看房間，又說道：「我知道皇兒平時忙，我看啊，也不用你去慈寧宮請安了，我搬過來住就是了。」
啊？！！萬曆心中大驚，這怎麼行？又找不出理由來拒絕，只好支支唔唔地說：「母后……母后不住慈寧宮會不會不習慣啊……」
李氏聽了，笑道：「哪裡會不習慣，我呀，只要有皇兒在身邊，住哪都習慣。」說著便又要做一個讓萬曆最難堪的動作——抱。
萬曆不能躲閃，被李氏抱了個正著。只見李氏滿臉說不出的溫柔，眼帶笑意虛望著前方，似乎在回憶著什麼美好的事情，接著說著：「皇兒啊，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跟母后同床，不抓著母后的手就睡不著，就大哭大鬧的，有時候那一整晚下來啊，把母后的手都壓麻了。」
說到這裡，李氏嗤嗤地笑起來：「有一次你父皇看不下去了，半夜把你的手扒開，換了個宮女讓你抱，誰知居然被你認出來了……」
李氏在這邊做著美好的回憶，可苦了她懷中的萬曆。特別是聽到「同床」二字后，萬曆心中更是叫苦不已：自己可不是什麼柳下惠，能坐懷不亂，有這麼一個嬌小玲瓏的「母后」睡在身旁，雖說做不出來什麼出格的事，但那還能睡得著嗎？
李氏並不知道此刻她的皇兒在想些什麼，只是自顧自地說道：「以後母后要照顧你就方便啦，也不用派馮保來打探情況了。」
李氏放開了萬曆，雙手輕捏著他的肩膀又說：「以後有母后在，張先生交代的功課要先讓母后檢查，可不能偷懶，知道嗎？」
「知道了，母后……」
李氏笑著，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我這就回去，吩咐他們準備，晚上就搬過來跟我的皇兒住啦。」
萬曆見李氏準備轉身離去了，急道：「母后……」
李氏回過頭，輕挑著眉毛問道：「皇兒怎麼啦？」
「母后……是這樣的，我已經長大了，我……我還是自己睡一間比較好……」萬曆緊張起來，「皇兒」二字也不用了，直接說道。
李氏眨巴著她那雙杏核一般的大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過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伸出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萬曆的腦袋：「你這小滑頭！想哪去了，母后是要住西邊暖閣，怎地便要和你睡一間了，你呀！」
萬曆知道自己弄了個大誤會，很是尷尬，只好吃吃地傻笑著。
李氏又笑道：「等過幾年我的皇兒大婚，母后就又得搬回慈寧宮了，到了那時，皇兒可就記不得我這個小老太婆了。」
萬曆心道：我以前那個時代，二十七歲還沒結婚的女人多了，怎麼會是小老太婆呢？當下安慰李氏：「妻妾可以有多個，但是母后只有一個，皇兒怎麼可能忘記母后呢。」
李氏嗔道：「皇兒，可不要忘了你仁聖太后。」
「是，皇兒知道啦。」萬曆一本正經地「認錯」。
李氏笑道：「母后回宮去了。」說完便轉身出了殿門。
萬曆跟李氏道了別，見她走的遠了，不自覺地伸手擦擦了額頭的汗。
張直一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看這對母子說話，這時見了萬曆擦汗，問道：「皇上覺得熱嗎？我去叫她們拿蒲扇來。」
「哦，不用……」
「皇上。」林慶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幾套衣服，神神秘秘地走了進來。
「林慶，準備得怎麼樣了？」萬曆忙問。
「都準備好了，」林慶眉開眼笑：「中午正好是老賈值班，我們吃過飯就可以出去啦。」
他又把手裡的幾件衣服攤開，是一件對襟褂子和兩套短衣、頭巾，說道：「他還真找到了這些衣服，皇上快試下看合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