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前世
幾個師兄弟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話不能這麼說,我們本意是想送給恩人,代為保管只不過是託詞罷了。」
「是啊,道友便收下吧,否則我們於心不安啊。」
白池搖頭,乾脆將秘境之石拋了過去,「你們費勁千辛萬才苦才得,我不要。」
關雲浮手忙腳亂去接,誰知道玉石接觸到他的一瞬間居然發出一道強烈的白光。
那光極為強烈,強烈到刺眼,周圍眾人不禁紛紛抬袖擋,但還好,不過片刻,那白光便弱了下來。
白池放下下袖子,指著他的手忽然開口問,「這是什麼?」
眾人驚疑不定,紛紛看去。
關雲浮捧玉石的手上不知何時受了傷,被白布裹的好好,誰料此時卻憑空滲出血來,鮮紅的血一路蜿蜒,最後流到了黑玉石上。
倒也是奇怪,血流到了那裡,竟消失不見了,就像,就像是被它吸收了似的。
關雲浮瞧著瞧著,竟是臉色愈來愈蒼白起來,白池見勢不對,倏然打斷了二者之間的間連。
她再要伸手去拿開,那玉石卻驀地飛了起來,化作一道流光,飛往了石門。
「我……我無事。」關雲浮擺了擺手,勉強笑道,只是他這慘白的面色,怎麼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果不其然,就在說完那話的瞬間,他便一頭往地栽去。
「大師兄!」
許輕音等人紛紛奔去。
白池蹲下身,欲要再瞧,旁邊的許輕音看了看,卻倏然開口,「不……不用,大師兄只是暈血。」
幾位師兄弟也是,面上還有些尷尬,但也是鬆了口氣,「勞恩人費心。」
白池動作一頓,正要說些什麼,但卻被一陣劇烈的地動山搖打斷。
那巍峨險峻的山竟然裂了開來,有沙石滾落,眾人紛紛躲避。
耀目白光又現,劇烈轟鳴過後,石門竟然緩緩打開了!
「怎會如此?」有人驚呼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我只看到那秘境之石……吸收了他的血,便自動飛到了門上凹槽中。」
「快躲開!」
沈初初一把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人,咬著牙跌跌撞撞躲開飛石,往那大開的石門中奔去。
又是一聲巨響,原本平整的地面竟也裂了開來,一道深深的裂隙分開了眾人。
白池站立不穩,她轉頭要尋,卻怎麼也找不見晉尤與納吉二人,再轉頭,卻瞧見二人在對面,他們之間隔著深深的裂隙,她出聲欲喊。
「晉尤——」
對面少年聞聲回頭,本是安撫的笑,但不知怎地,卻在看清她身後的一瞬間,眸子倏然睜大,面色驟變!
白池察覺到不對勁,回頭時卻只來得及看見一陣白光湧來,將他們幾個離得近的,全部拉入了石門中!
晉尤面容驟沉,他提著納吉,抬腳躍到了大石上,再一躍,也投入石門中。
納吉稀里糊塗被提溜著,還沒摸清楚便看見山頂大石向他滾來,他不禁大喊,「啊啊啊啊啊啊———」
轟隆一聲,石門關閉,白光消失,若不是陡然裂開的地面,和滾落的沙石,被留在外面的眾人定以為,方才的事沒發生過。
他們大喘著氣,慶幸劫後餘生,看向石門的目光中除了羨慕,還多了些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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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清脆的水聲忽然響起,昏暗的山洞裡別無他物,只有寒冰融化成水滴落在地的聲音。
一女子身著青色衣裙,盤腿靠在石榻上,閉目打坐。
「嘀嗒——」
女子長睫微微一顫動,再一聲嘀嗒響起時,她倏然睜開了眼,像是才從什麼噩夢中逃脫一般。
白池腦中有些模糊,她定定地看著素手,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情。
她……她是要幹什麼來著?
「師尊——」一道清越的男聲從外傳來,那說話之人似是有些靦腆,他頓了頓,「弟子來迎師尊出關!」
白池愣了愣,倏然回過神,她扶著昏暗陡峭的山崖壁,緩緩站起了身。
山洞外的人沒有再喊,似是在耐心等待,洞中洞外安靜極了,除了水聲嘀嗒,便是她抬起僵硬的腿,一點一點試探著往前走去,而發出的窸窸窣窣聲。
洞外陽光正好,有孤鳥自晴空掠過,留下幾聲啼鳴。
「師尊……」有人怯怯喊了聲,他穿著身藍色道袍,面容清秀。
是他啊。
……雲溪。
白池有些恍惚,她聽見自己問道,「怎地只有你一人?」
這話好生熟悉,她又覺得,好像某時某刻,自己經歷過同樣的畫面,那時,她提著劍,面色淡漠,也是如此問道,
「怎的只有你一人?」
他應該會憋紅了臉,眼神躲閃,支支吾吾,「:…雲溪不知。」
與此同時,她面前的小弟子,果然垂著頭,如此開了口,「……雲溪不知。」
一切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白池又聽見自己開口,聲音中有些疲憊,只是輕飄飄的一個,「……哦。」
不是的,他不是不知道,他是在幫著師兄弟欺騙你!
不知怎地,她心裡忽然湧現住這麼一句話來,白池張了張口,但卻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麼,操縱著這具身體的,又是誰呢?
她恍惚了片刻,看著雲溪悄悄看了她一眼,鬆了口氣。
而自己,並未察覺。
她似乎是閉關時受了傷,再加上先前舊疾發作,身子更是羸弱了,不過走幾步,便咳了好幾聲,被寒冬臘月的風一吹,面色更是慘白的嚇人。
但身後的雲溪卻分毫未覺,他只是低著頭,神思不屬。
畫面一轉。
白池站在山門處,踮著腳往下看,面上有掩飾不住的雀躍,似是在等什麼人。
她身體里另一個白池知道,她在等誰。
天色昏暗,風雲大作,有幾道駭人驚雷倏然朝著山下某處劈去。
白池神色驟變,她提著裙角,沿著石階朝那裡奔去,心中跳如擂鼓,面上張皇失措。
身體里的白池看著,她來到了那處,見到了那個讓她不敢置信的畫面。
這是一處斷崖,供宗中人渡雷劫所用。
而此時,那斷崖上,有兩人抱的難捨難分。她的好未婚夫,抱著個粉裙女子,面露痛色,二人像是同生共死的眷侶。
白池腳步緩緩停了。
待雷劫平息,那渡劫之人卻動了動,轉過頭來,他沉默了片刻,解釋道,「初初為了幫我……」
他不知該如何同她解釋。
渡雷劫向來是修士自己扛,若有他人相幫,原本的雷劫會降的更多更狠,但沈初初是第一次看他渡劫,沒想到會這麼厲害,才會不管不顧一頭沖了進來,以身為他擋去。
「……所以呢?」白池聽見自己問道,聲音輕若未聞,面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楚珩撫去懷中人面上頭髮,低聲道,「求你,阿池。」
他求她救她。
何其可笑。
白池冷眼看著,她看著自己的未婚夫求自己救他的小徒弟。
他知道,她是靈族中人,她的心頭血,就算是去了半條命的人,也能救的回來。
她還聽著自己,沉默了片刻后,答道,「……好。」
聲音干啞,像是失了水分的魚兒。
殿中。
她面前放著只玉碗,和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
白池站在桌案前,面色蒼白。
「阿池……」楚珩輕聲喚了句,他幾乎是艱難說出那句話,「初初危在旦夕。」
白池卻恍若未聞,她只是輕飄飄看了他一眼,「你說的那些……當真作數?」
「是……」
楚珩捏緊了拳頭,咬著牙,忍著被逼迫的屈辱,聲音晦澀,「我會把她送走,然後……與你成婚。」
「……好。」
白池聽見自己笑了聲,終於點了頭。
片刻后,楚珩捧著玉碗中殷紅的心頭血,出了殿門。他腳步匆匆,面上是掩飾不住的歡喜和迫不及待。
殿中有什麼東西落了地,發出噹啷一聲響來,隨後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楚珩卻由於太過欣喜,卻恍然未覺,他迫不及待捧著救命的葯,去救治他的小徒弟。
白池冷眼看著楚珩走遠,看著殿中自己的身體,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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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會送她走嗎?」
白池倚坐在榻上,唇上慘白無血色,她看著面前站立的二人,面無表情問道。
「我……」
楚珩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忽然有些發起疼來,他垂眸不敢再看,幾乎是有些狼狽地避開她清亮的眸。
「初初身子還沒好,能不能……」他低聲下氣,求道,「……阿池。」
「我能說不嗎?」倚靠在榻上的人如是說道,她淡淡笑了下。
「她會死的,」楚珩幾乎是乞求,他驟然抬起眼,面上蒼白,「求你。」
「師尊……不要……」他身後的沈初初咬著唇,似是見不得他如此低聲下氣,「不要求她……」
楚珩拉了下她的手,沈初初驟然住了嘴。
白池冷眼看著,二人在「她」看不見的死角處,堂而皇之牽起手來。
她聽見自己,又一次的妥協。
「好。」
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這樣。
白池看著榻上的自己虛弱地咳了幾聲,似是怕在他面前失禮,還拿帕子去捂。
她好不容易至了咳,放下手帕時,卻被那潔白帕面上刺目的鮮紅驚地說不出話來,身子陡然一僵。
而殿中二人,自以為她沒看見,悄然四目相對,面上泛起了甜蜜的笑來。
二人相攜出殿時,沈初初突然回過了頭,她咬著唇,看著榻上像是一朵枯萎的花的人,說道,「……其實,若是可以,我也不想你救我。」
她撇過臉去,似是挨了楚珩一聲訓斥,隱隱約約的,他低聲道,「……說什麼傻話。」